中法协进会第一、二次公会始末

田丹

2013年，笔者在查阅北京市档案馆有关中法大学档案资料时，发现了“中法协进会第二次公会撮影”及“中法协进会第二次公会闭会式撮影”，该会作为华法教育会、留法俭学会的联合团体，为推进中法教育事业的发展，发挥出很大作用，但在目前的研究中却很少见到相关的论述。笔者着重对此进行考究，旨在进一步细化、补充并丰富这一段被传为佳话的中法教育史。

一、中法协进会的成立与第一次公会

1917年，华法教育会、留法俭学会及留法勤工俭学会相继在北京成立。会所几经搬迁，最后迁至位于南湾子石鞑子庙的欧美同学会事务所，联合挂牌，成为推动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的总机关。以北京华法教育会为首的各团体，宣传、组织派送留法学生，在五四时期形成了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的高潮。

随着中法教育事业的日益发展，同时，又有自欧战以来在法国的十多万华工，他们要学习法文、接受法国教育，在此情形下为加强力量，进一步促进中法文化交流，同心协力推动中法教育、中法实业，中国和法国随即组织了相关的协会，例如：在巴黎创办了华法协社，在北京创办了“中法协进会”。

据史料记载，在1918年10月，由中法学务联合会发起成立了“中法协进公会”，协进公会“专为讨论中法协进之各项事业而设，尤以学务实业为重，该会纯照欧美‘万国协进公会办理，由中法两国人士所结成”，会所设在南湾子石达子庙（即现欧美同学会会址）。

1918年10月20日至11月3日，中法协进会在江西会馆召开第一次公会，大会会场设在北京的江西会馆。北京江西会馆当时位于宣武门外大街路东92号。此会馆始建于清乾隆三年（1738年），初名为新建会馆，光绪初年新建会馆移至王广福斜街（今棕树斜街），旧址扩充为省级江西会馆。江西会馆在京城算是规模较大的会馆，馆内有两座举子楼，一座执事楼和戏台等建筑。戏台前有罩棚，可容2000余人。民国初年，许多军政要人和社会名流常在这里看戏、集会、议事乃至举办喜庆寿宴活动。

出席这次会议的有中法各界政要，各省、各机构、各团体的代表，以及各行业的名流。蔡元培作为主持人与协进会的干事、总统府顾问法国人铎尔孟，分别用中、法文致辞，政界要人梁士诒、傅增湘、熊希龄、张弧等在现场发表了演说。

从中法协进公会的这次会终的刊行报告中可以看到：刚成立的中法协进公会会员分为名誉会员、组织员、机关代表和赞成员等；中法协进公会的经费由中法学务联合会承担；中法协进公会的会员不缴纳会费，但不拒绝捐助。当时的法国驻华公使柏卜成为中法协进公会的名誉会员，蔡元培为中方会长，协会干事有李石曾、铎尔孟等，其他职员有李大钊、谭熙鸿、段子均等人。

第一次中法协进公会会议讨论的问题主要围绕学务和实业两方面。学务方面讨论了中法两国学术之比较与特长、法文教授与中国学校、法文书籍、留学方法、华工教育。实业方面讨论了两国实业之比较与教育、两国实业之特需与供给之预备、华工与两国实业问题、关系两国实业发展之辅助。

中法协进会负责人蔡元培还特意把第一次公会会期安排在教育部召集中学及专门以上学校的校长开会期间，以便借着各地教育家同时来京的机会，让各地教育家与中法协进会的会员们共同参与讨论。

经过两周的分组讨论，各地与会代表组成的各委员会就教育、科学、美术、书籍、游学、侨工、实业等许多问题达成了一致意见。在教育方面提出了“请教育部召集中学及高等学校校长会议议决于各学校中添授法文、创设法文夜校、创设法文函授学校、创设法文师范学校、医学校增设法文、美术学校增设法文、创设外交学校采用法文、在北京大学为法国人创设中文班、法文学生的考试，择其优者赴法留学”等。所拟的各项事宜均在11月3日第一次公会的闭会式上获得通过，并决定由中法协进会在会后促进实施，同时决定每年举行一次公会。

中法协进会通过第一次公会也得到了两国政府及一些官僚、军阀、政客的个人赞助，从而为留法事业募集到了捐款。

1919年，首批赴法留法勤工俭学的安徽学生沈宜甲从法国寄回国内的《第一次报告书》中提到：中

法协进会第一次公会“上自总统及各部总次长、段督办、李长泰等皆捐巨款，且曹督军对于保定之预备学校，除捐款两万元外，更捐机器三座，专为预备留法学生之用。”西南方面伍廷芳、岑春煊、汪精卫、吴玉章助款一万法郎。

在1918年末至1919年间，北京孔德学校、北京高等法文专修馆、长辛店京汉铁路工厂附设的工艺科、直隶保定育德中学留法高等工艺预备班和蠡县布里村留法工艺学校，以及北京香山天然疗养院的建设和扩张都有赖于中法协进会的赞助与支持。

二、中法协进会的第二次公会

中法协进会成立后，本着“志在谋两国文化上、实业上之提携”的宗旨，进入到繁忙的事务性工作之中，效绩显著。尤其在推动法文教育方面，不遗余力。到中法协进会召开第二次公会前的一年半时间里，保定育德中学、直隶省立第六中学、北京第四中学等先后添授法文，广东及其他各省也有许多学校添授了法文。

1919年底，国内赴法勤工俭学的学生已达数百人，考虑到应有永久固定的组织沟通中西学术，并且要争取法国退还庚款用以兴办教育，由吴稚晖等人创议的“海外中国大学”，得到了蔡元培、张静江的赞成。当时在法国巴黎正在办理中法协进会、华法教育会事务的李石曾等人积极奔走筹备，同法国里昂各界热心人士商定海外中国大学选址在里昂，并且得到法方承诺提供经费和校舍方面的支持，至此在法国里昂设立中法大学才略具雏形。

1920年春，刚回国不久的李石曾就在北京西山碧云寺法文预备学校的基础上成立了北京中法大学。与此同时，北京政府支持创办的巴黎中国学院在巴黎正式成立。同年5月，法国前总理、巴黎中国学院院长班乐卫，从法国启程取道美国来中国进行考察。班乐卫此次出访虽为私人访问，但他所提倡的“中法文化提携，增进中法经济文化的学术交流”必将在此行中影响法国政府的对华政策。而在此时，蔡元培、李石曾等领导下的中法协进会也正酝酿着筹备第二次公会大会。

中法协进会的第二次公会本应在去年举行，因该会干事铎尔孟、李石曾当时在法国，所以将会期推迟。与筹备中法协进会第一次公会同样，他们拟定了第二次公会的日程、印制了会议详章及入场券，并邀请来宾，通知了各地各界代表。

为便于有效地与参会代表讨论会务，中法协进会还在会期内组织了四个委员会，分别是：总务委员会，委员有李石曾、颜石君、铎尔孟、王化初；输入法国文化委员会，委员有李石曾、蔡元培、高鲁、谭熙鸿；在法事业委员会，委员有李大钊、谭熙鸿、铎尔孟、李阐初、张申府；劝业会及观光团委员会，委员有王化初、彭济群、李石曾、华南圭、段子均。

外地来京参会的代表有：安徽省教育厅代表洪迪，湖北省教育厅代表李临章，直隶省实业厅代表李裕增，福建省实业厅代表汪麟章，陕西省教育会代表陈泊澜、李海楼，陕西省教育厅代表郭蕴生，直隶省教育厅代表刘秉监，上海新申报代表陆保权、叶德尊等。

还是在北京的江西会馆，中法协进会第二次公会于 1920年6月20日至7月4日隆重举行，会期历时两周。中法各界人士约千余人出席，可以说此次会议将所有的中法合作组织和机构都聚拢了起来，规模十分庞大，盛况超过了第一次公会。

通过北京市档案馆馆藏“中法协进会第二次公会撮影”及“中法协进会第二次公会闭会式撮影”可以真实地感受到当时的盛况。

1920年6月20日下午二时，在江西会馆举行的开幕式，从照片中可以清晰地知晓会场设在会馆的戏台，戏台后壁上方匾额之下张挂着“开会次序”，戏台三面环设的二层看楼上左边是女宾席，右边为警察席，参会的外宾也在楼上，各机关代表席设在戏台上，台下一层就座的是与会各省、各界代表及感兴趣的各方人士。

江西会馆戏楼的雕花、楹联、壁画十分精美，会场显得典雅而庄重。是日，江苏省教育会，福建省教育厅、教育会、实业厅，云南省公署，安徽省教育厅，直隶省实业厅、农事专门学校，奉天省昌关中学、庄河中学，湖北省教育厅、上海新申报，江西省教育厅、教育会，四川省政务厅、成都总商会、湖南省教育厅，山西省教育厅、教育会，广东省华法教育分会等各省各界的代表出席了会议。

在照片中的戏台上除蔡元培、李石曾、铎尔孟等人我们可以清晰地辨识出来之外，还可以通过查阅天津《益世报》、上海《时报》对这次会议的报道，了解更为详细的参会政要名流，他们都各为其主，在会议上纷纷亮相，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在这些代表中，有法国驻华公使柏卜、北京政府代理教育总长傅岳棻（代表徐世昌）、国务院总理代表（代表萨镇冰）、前国务院总理代表（代表段祺瑞、熊希龄）、国会参议院议长李盛铎、众议院代表张筱良（代表王揖唐）、外交部次长陈箓由王石孙代为发言、前税务处都督梁士诒、中国驻法公使胡惟德、财政部次长兼侨工局局长张弧、前外交总长汪大燮、全国实业总监叶恭绰、教育部参事邓芝园、谭熙鸿（代表汪精卫）以及社会名流梁启超等。会议开幕式可谓是南北各政治派系代表同聚一堂，大有“全国之和衷共济亦赖此会促进”之势。

为会议发来贺电的还有孙中山、林森、唐绍仪、吴景濂、伍廷芳、伍朝枢等重量级人物。

根据“开会次序”，首先由大会主席蔡元培致词，之后中法各界代表相继演说。梁启超也是中法协进会的赞助员，这一天，他特地从北京西山赶到参会现场，发表了题为《法国文化之特质与中法国民之互助》的长篇演说。

待各位代表致词演说完毕后，李石曾报告会务，尤其说明了即将开办的里昂中法大学常年经费将得到徐世昌总统、西南大学、厦门大学的赞助支持，最后由蔡元培宣布散会。

6月22日，中法协进会召开分组讨论会。根据当时各大媒体的报道获悉，讨论的问题主要有“（一）扩张或实行第一次公会拟定各事之已办、未办者，尤以推广各校之加授法文为要；（二）计划与维持各项事实之经费；（三）阐明法国真理的教育诸学说，讨论中国精神教育趋势；（四）请法国学者来华或演讲法国学说或研究中国学术并组织机关；（五）在法国的中国学术与教育事业，如：留学生、里昂中法大学等；（六）科学、美术之介绍，如：刊行书报、组织图书美术展览会等；（七）促进两国实业关系的进步，如：组织中国里昂劝业会；（八）增进两国各界联合之机关，如：组织赴法观光团等”问题。

其中，关于组织中国里昂劝业会和赴法观光团，另有说明书发给与会人士，供与会者参考讨论。这两项促进发展中法两国教育、实业，增进相互接近机会的“临时事业”，拟计划在次年春天由中法协进会实行组织，为让各界人士了解关注，吸引相关人士参与，该会通过各大媒体予以了详细的宣传报道，其中，1920年6月26日北京《晨报》第3版撰文《中法协进会教育股会议》中报道：“第二次公会分会场仍主要设在北京大学，委员李石曾、铎尔孟召集各省教育厅代表、法方会员主持讨论了教育方面的诸问题，议定法文教育的推广先由各地教育厅着手进行，在北京、上海、广州三处增设法文预备学校，呈请法国教育部设一种特别优待华人留学办法，即各校设免费生一、二名，成绩优异者当之”等。遗憾的是，由于相关史料所限，中法协进会第二次公会的委员们对有关里昂中法大学以及其他问题的讨论情况，尚不得而知。

经过十四天的会期后，7月4日下午2时，中法协进会第二次公会在前门外东珠市口三里河38号的织云公所举行闭会式。织云公所是当时北京的绸缎业公会所在地，建于清光绪末年，由于当时的上层社会以绸缎为时尚，故绸缎业非常红火。绸缎业公会的入会者有百余家，其中就有享誉京城的八大“祥”字号。而此时掌握绸缎业公会事权的正是八大祥之一的“瑞蚨祥”老板。从北京市档案馆馆藏“中法协进会第二次公会闭会式撮影”中便可以清楚地看出织云公所内的建筑十分豪华。

中法协进会第二次公会闭会式，特意邀请来华访问的法国前总理班乐卫出席、前教育总长范源廉及郑毓秀女士莅会讲演。到会的法国政要有：法国驻华公使柏卜、代理国务院总理萨镇冰、前外交委员会委员梁士诒、代理教育总长傅岳棻以及外交部代表、京兆尹的代表等。

通过“撮影”可以看见站在织云公所戏台上的许多重要人物。其中，前排左二是蔡元培、左三是萨镇冰，在萨镇冰旁边的是班乐卫，拍摄合影时班乐卫正与身旁的柏卜交流，因而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看镜头。左六是两届公会都出席的梁士诒，郑毓秀因被柏卜身后的法国人士所遮挡，所以从照片中仅能看到她头部的一侧。

闭会式上，首先由蔡元培致闭会词，之后由干事李石曾报告本届讨论各项问题的结果，再由干事铎尔孟讲述班乐卫的历史与来华的目的。柏卜致祝词后，即请班乐卫演讲，他讲演的题目是《中法思想之协进为世界文化之先导》，由铎尔孟担任翻译，其讲演的大意是：“中法政体与宗旨皆同，应互有文化之提携，并发挥其重大之关系，此举不但关乎两国，并关乎世界……”。他的讲演得到与会者的良好反响。著名教育家范静生在萨镇冰演说之后，作了题为《我们应该学法国人的本领》的演说，郑毓秀最后演说的内容涉及欧战后中国与法国的关系及女子教育问题。

下午五时，中法协进会第二次公会圆满结束，散会前蔡元培译读了创办里昂中法大学的法方校长儒班与法国参议员拉格儒致法国公使柏卜、中法大学筹备员李石曾的电报，前者嘱柏卜赞助里昂中法大学，后者则向中方表示法国政府极为关切里昂中法大学的建校。

第二次公会召开前后，筹办里昂中法大学的事宜在中法两国进行得非常顺利，里昂中法大学的国内筹备处设在北京大学第一院红楼。法国政府拨给里昂中法大学的校舍也已落实并在修缮中，其开办费及常年经费在李石曾、蔡元培、吴稚晖等人的奔波下，分别得到中国南、北政府的支持赞助。1920年11月底，蔡元培与张申府、李阐初赴欧洲考察，首站就是法国里昂，在与儒班长谈之后，正式开启了在法国里昂、中国北京、广州创办中法大学的历程。

三、结语

成立中法协进会是蔡元培、李石曾等留法派在当时旧中国的创举，颇为人们所关注。该会虽系民间团体，却得到了中法两国政府的赞助，且有众多政要参与其中。

通过李石曾与汪精卫、吴玉章等人在组织召集中法协进会第一次公会过程中的书信往来不难发现，中法协进会的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向法国政府、中国南、北政府及两国社会各界政要名流筹集经费，但中法协进会并非有名无实，该会的活动及影响引发了美、日等国政府的高度关注及媒体评价。

本文通过对中法协进会举办两次公会及参会人物的考证，进一步理清了李石曾、蔡元培、吴稚晖等人运用他们在政界、学界的地位和声望发动、争取到社会各界人士支持、赞助留法教育运动的一个侧面。在这其中，可以看到中国政府除外交部、教育部对于他们所倡导的华法事业给予赞助外，时任总统徐世昌、交通系核心人物张弧等人也给予了精神及物质上的大力支持。法国政府的外交部，教育部、海军部、殖民部、工部及一些政要人物也都参与了华法教育事业。当然，其背后的深刻原因也系中法两国政府结合当时的国际形势和各自国家的实际情况，都需要发展中法之间的亲善关系。

作者单位：北京新文化运动纪念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