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纳与拉铁摩尔之边疆史观比较研究
2014-11-10张莹
张莹
[摘 要]特纳与拉铁摩尔都是边疆史研究的主要推动者。特纳作为边疆学派的创始人,其学术贡献主要是以边疆为切入点,来研究美国历史。将拉铁摩尔的学术思想与其作对比,我们不难发现,拉氏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特纳学说的影响。本文试图将两者学术观点进行简要比较,从而达到对两位学者有更为全面的了解的目的。
[关键词]特纳;拉铁摩尔;边疆
一、学者简介
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是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在美国史学界产生巨大影响的人物之一。他与帕林顿、比尔德并称为当时美国学术界的三巨搫和进步学派的领袖。(1)特纳出生在威斯康星州的一个边疆村庄——波特奇,童年的记忆为其以后的学习研究提供了参考,他于1884年毕业于威斯康星大学并在此取得了硕士学位。1890年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取得了博士学位,但在此期间,他的思想与其导师的思想产生了分歧,这一契机也为他日后提供了动力。最能体现其学术观点的重要论文是《边疆在美国历史中的重要性》,他在论文中提到:“直到现今,一部美国史在很大程度上可说是对于大西部(The Great West)的拓殖史,一个自由土地的存在及其不断收缩以及美国向西的拓殖,就可以说明美国的发展。”(2)他强调边疆在美国历史中的重要意义,从而打破了美国传统意义上的“生源论”。“边疆学说”的提出为美国的历史研究开辟了新的领域,从而使得“美国史学摆脱了依附欧洲史学的附庸地位,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特色。”(3)该学说后来经过特纳弟子们的推崇,逐渐形成了曾经在美国盛极一时的“边疆学派”。
作为较晚于特纳而在美国边疆史学术界兴起的另一位重要人物欧文·拉铁摩尔,出生于华盛顿,不满周岁便随父母来到中国,12岁时因其父母不想让其“讲着中国话”长大便赴欧洲求学,但拉铁摩尔的求学之路并非一帆风顺。由于经济原因,他未能进入自己理想中的牛津大学学习。由于成长经历和教育背景的不同,相较于特纳这类书斋式的学者,拉铁摩尔更为注重实地考察的研究方法。这也使得他成为“唯一一位曾在内蒙古、新疆和东三省这些中苏之间的边疆广泛游历的美国人。”(4)同时,蒋介石顾问的身份也为他的政治生涯增添了不少传奇色彩。20世纪50年代由于受到麦卡锡主义的迫害,拉铁摩尔远赴英国任教。1940年出版的《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一书的主要内容是“在中国长城以外地带旅行时我形成的想法,”汇总了他所有边疆史研究的成果,“被普遍认为是具有最高水平的学术著作,而且对于西方人了解远东来说,是一个非常宝贵的贡献。”(5)此著也确立了拉铁摩尔在中国边疆史研究方面的地位,拉铁摩尔也因此被誉为美国汉学向现代中国学转型的两大代表人物之一。(6)
若将拉铁摩尔的边疆史观与特纳的作一对照,我们不难发现两者之间的学术联系。对于特纳的影响,拉提摩尔坦诚地指出,“特纳的观点对于所有边疆史研究者都具有启迪意义,并扩而广之认为特纳所描述的‘边界居民(Man of the border)的双重性在中国的长城边疆、俄罗斯的哥萨克边疆、排挤斯拉夫人的日耳曼边疆都可以得到明证。”(7)虽然拉铁摩尔的边疆史研究深受特纳的思想影响,但是他并未将特纳的框架奉为圭臬,而是通过自己的实践和探索,发展丰富了特纳的边疆学说,从而使得边疆学说不再局限于解释国家内部的发展变化,而是以更大的视角分析不同文明间互动对地区发展带来的重大影响。
二、有关边疆概念的界定
为了“说明美国的发展”,特纳曾提出过两个重要范畴:一个就是所谓的“边疆(frontier)”概念,而另一个就是所谓的“地域(section)”概念。而在使用“边疆”这一概念前,特纳认为它“并不需要明确的界定”。这也为他在使用这个概念时所出现的混乱现象创造条件,也正是因为如此,特纳赋予“边疆”一词特殊的含义,他认为:传统意义上的“边疆”,尤其是欧洲人所使用的“边疆”,主要是指“边界线”。他有时把它看作是小于“西部”的区域,也就是将“边疆”当做一个自然地理学概念加以使用;而有时又从经济地理学的角度将它划分为“农业边疆”、“矿业边疆”或是“商业边疆”;有时又将其视为“文明与野蛮的交汇处”,也就是将“边疆”概念当作人文地理学的概念在使用。“当他把‘边疆当作一个自然地理或是经济地理概念来使用时,并企图用它来解释复杂的社会、文化和政治现象时,也就不可避免地使自己陷入到了‘地理决定论的泥潭。”(8)
而拉铁摩尔在继承特纳“边疆假说”的某些方法时,并不是一味地仿效学习,而是有所继承发展。拉铁摩尔在研究中国边疆历史演变时,则是将“边疆(frontier)”和“边界(boundary)”两个名词进行了明确地划分。拉铁摩尔认为“地图上所划的地理和历史边界只代表一些地带——边疆——的边缘。长城的本身是历代相传的一个伟大政治努力的表现,它要保持一个界线,以求明确地分别可以包括在中国‘天下以内的土地与蛮夷之邦。但是在各个历史时期,长城都会有许多不同的、交替变化的附加的线路。”(9)因此,在拉铁摩尔看来,线的边界概念不能成为绝对的地理事实,边疆则应该是一个区域,在中国则是指长城以北以南这一广阔区域。
三、边疆在各自历史中的重要性论述
特纳与拉铁摩尔都很重视边疆对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皆将边疆看成是反映社会发展和变化的视窗。特纳认为,“只有把视线从大西洋沿岸转向大西部,才能真正理解美国的历史。(10)”在特纳看来,“边疆在美国历史上的重要意义正是:美国本身就是边疆,西部文明前进的长河,新与旧相遇的地方。”(11)“西部为美国人提供了一个避难所,使人们得以摆脱一些已经确立的阶级的统治,使青年人摆脱对老年人的那种服从,使民众摆脱已确立的令人敬畏的组织机构的支配,”(12)而在美国向西部拓殖的过程中,边疆也赋予了美国独特的特性,促生美国制度的确立以及美国人性格的形成,此外,“边疆也成为了美国社会健康发展的‘安全阀”,得以减缓两种文明碰撞时所产生的摩擦。与此同时,拉铁摩尔也认为“认识幅员辽阔中国的方法就是,从研究边疆史开始,再逐渐把注意力转向中国内地”(13),他所提出的“过渡地带”理论和“贮存地”思想,以及对中国社会扩张性质的认识,都与特纳的思想同出一辙。
但特纳在论述美国社会向边疆扩张的过程时,带有明显的种族歧视的特点。他认为“边疆是向西移民浪潮的前沿——即野蛮和文明的汇合处,‘边疆推移所到之处,文明都会逐渐地战胜那里的荒蛮状态,原始的经济和政治环境。”(14)而拉铁摩尔的观点恰恰相反,他试图将边疆的扩张视为两种文明相互作用的结果,把边境地区不同文明间的互动作为影响历史发展的主要因素。他认为边疆和中原地区自产生以来便是以两个独立个体的形式而存在的,但两者之间并不是只存在“茶马贸易”、“绢马贸易”,还有一种“共生关系”。在拉铁摩尔看来 “如果想把历史发展的主要动力仅归于一方,或是中国内地,或是草原、草原边境,都是要出错的。”(15)应该采用一种综合的视角,平等的态度,将不同文明融合起来进行研究,从而构建对历史的整体解释。
四、两者理论的局限性
两者都以边疆为切入点,重新建构了各自历史的解读体系,这一点固然是历史研究视角上的一大突破,但是两者对于边疆的过分重视也带来了一个重大问题——夸大了边疆因素在历史中的作用。特纳完全摒除了“生源论”对美国历史所产生的影响,而是认为“直到现在,一部美国史在很大程度上可说是对于大西部的拓殖史,一个自由土地的存在及其不断收缩以及美国向西的拓殖,都可以说明美国的发展。”(16)而作为受其学说影响的拉铁摩尔,在分析促进历史发展的主因时也“过多地论述入侵和征服对中国历史的影响,过少地评价中国内部的发展过程,”(17)简单地把近代中国历史的基本趋势看成是一个民族文化的扩张过程,把向外扩张和边疆移动简单地归结为是历史发展的主要动力。此外,特纳与拉铁摩尔也忽略了历史发展中的多因性。特纳在研究影响美国历史发展的因素方面,违背了现代历史编纂学中的基本原则——多因果原则,完全忽略了如阶级斗争、工业化、城市化和运输系统兴起这样一些极其重要的力量。与此同时,在拉铁摩尔的边疆研究中,地理环境和自然经济两大因素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而科技文化等因素对历史的影响却未给予充分的重视。历史的沿革并非由单一的或是某些因素推动的,而是一个综合性与整体性的合力,推动历史之轮滚滚向前。
五、结语
特纳的边疆学说一经提出,随即便引发了美国学界的巨大震动,特纳的新观点使得美国史学开始走出欧洲的阴影,关注于从本土寻找美国文明的根源。特纳也因此“开启了研究本国具体情况,摒弃美国传统史观的新史学潮流,”(18)到20世纪初,“边疆思想”已经成为了美国史学界的主流观点,由此也出现了一个影响巨大的“边疆学派”,但此学派伴随着特纳的逝世及美国社会发展陷入大萧条时期,而在美国史学界的影响一落千丈。而作为深受特纳影响的拉铁摩尔,则推动了中国边疆以及亚洲研究的热潮,从而填补了历史学研究的空白,完善了世界历史的研究体系,开创了中国史研究的新范式——边疆范式。作为边疆史研究领域的两位影响深远的人物,两者的思想既有雷同,但也有继承与发展,从而使得边疆研究具有更大的学术价值。
注释:
(1)Richard Hofstadter. The Progressive Historians: Turner, Beard, Parrington, New York: Vintage Books.1970.—转引自张琳栋:《特纳“边疆学说”探析》,陕西:陕西师范大学,2009年。
(2)Frederick Jackson Turner,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Fronier in American History” , A paper read at the meeting of the American Historical Association in Chicago ,July 12,1893.转引自杨生茂著,《美国历史学家特纳及其学派》,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3页。
(3)张广智著,《西方史学史》,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11页。
(4)矶野富士子整理,吴心伯译:《蒋介石的美国顾问——欧文·拉铁摩尔回忆录》,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72页。
(5)[美]《中国月刊》第6期(1945年7-8月)。转引自陈君静:《拉铁摩尔和他的中国问题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学报》,1998年第2期,第50-51页。
(6)陈君静:《大洋彼岸的回声:美国中国史研究历史考察》,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87-90页。
(7)张世明:《拉铁摩尔及其相互边疆理论》,《史林》,2011年第6期,第175页。
(8)何顺果:《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主题——从特纳的“边疆假说”谈起》,《美国研究》,1993年第1期,第104-105页。
(9)[美]欧文·拉铁摩尔著,唐晓峰译:《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63页。
(10)何顺果:《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主题——从特纳的“边疆假说”谈起》,《美国研究》,1993年第1期,第100页。
(11)杨生茂著:《美国历史学家特纳及其学派》,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45页。
(12)Frederick Jackson Turner,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Section in American History. Frederick Jackson Turner, Frontier and Section: Selected Essays of Frederick Jackson Turner. Englewood Cliffs, N.J.: Prentice-Hall, 1961, p.117.
(13)[日]毛里和子著,张静译,樊守志校:《论拉铁摩尔》,《国外近代史研究》(第5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41页。
(14)Frederick Jackson Turner,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Frontier in American History”, A paper read at the meeting of the American Historical Association in Chicago, July 12,1893.
(15)[美]欧文·拉铁摩尔著,唐晓峰译:《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317页。
(16)杨生茂著:《美国历史学家特纳及其学派》,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3页。
(17)[日]毛里和子著,张静译,樊守志校:《论拉铁摩尔》,《国外近代史研究》(第5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52页。转引自张世明:《拉铁摩尔及其相互边疆理论》,《史林》,2011年第6期,第169页。
(18)张广智著:《西方史学史》,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26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