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中唐政治家陆贽的“安邦之道”
2014-11-10韩笑
[摘 要]陆贽是我国中唐时期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存有《翰苑集》(《陆宣公奏议》)流传于后世。是后人研究其思想精华的主要依据。本文旨在以《翰苑集》为基础,对陆贽“安邦之道”做一简单梳理。其思想的核心价值观可以说体现了浓厚的“以民为本”思想,因此笔者认为,对陆贽治国思想的回望,对于当今构建和谐社会也不乏借鉴意义。
[关键词]中唐;政治家;陆贽;安邦思想
陆贽(754-805),字敬舆,唐苏州嘉兴(今浙江嘉兴)人。其人好儒学,“年十八登进士第,以博学宏词登科”[1],唐朝时称“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唐摭言》),而贽十八岁就进士及第,不愧史书称其“特立不群”[2]其才学也从中可见一斑。贞元八年(792年),陆贽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政事,其时陆贽年仅三十八岁,是唐朝三百多位宰相中最年轻的宰相之一。但居相位仅两年,因贽本人嫉恶如仇,不甘“薰莸同器”,在群臣皆不敢言奸佞之臣裴延龄之过时,“贽独以身当之”[3],上书德宗,极言裴的罪行,竟因此而遭罢相,后更是因德宗偏信裴严龄的谗言,要诛杀陆贽,好在阳城等人为贽求情,最终被贬为忠州别驾。但德宗生性好猜忌,朝中重臣一经遭贬,就永不录用回京。陆贽也难遭厄运,一贬十年,最终卒于忠州,时年五十二岁。史书记载其贬官生活:“陆贽在忠州时年,常闭关静处,人不识其面,复避谤不著书。家居瘴乡,人多疠疾,乃抄撮方书,为《陆氏集验方》五十卷行于代。”[4]可见即使身陷囹圄,陆贽还是心系民情,真可谓是进亦忧,退亦忧,“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后顺宗即位,陆贽与阳城、郑余庆等人同被召还京,但怎奈何诏书未达忠州,贽已饮恨长辞,随后被追赐为兵部尚书,谥曰“宣”,因此陆贽也被后人尊称为“陆宣公”。
陆贽的治国、为民思想可谓光辉熠熠,向来被后世所称颂。其人也被公认为是唐朝继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璟之后难得的贤相。尽管如此,如论及陆贽当时的权位,却远不及房、杜、姚、宋的显赫;论及其相业,也远不及此四人的影响深远;论及当时的际遇,就更不如他们幸运。经历了安史之乱,唐朝贞观、开元时期的繁荣昌盛已经渐行渐远,留给陆贽施展个人抱负的舞台,是一个土地兼并严重、民生日渐凋敝、地方割据现象越演越烈的乱世,加上唐德宗李适本性善猜忌、刚愎自用、以听信谗言为能事、大权独揽,常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面对如此千疮百孔的社会环境、加上一个“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德宗皇帝,陆贽的相业平平、才华难以施展也就似乎有着某种必然性了。但这决不足说明陆贽个人品质和才能不及前人,而只能说是其生不逢时,千里马难遇伯乐而已。故与陆贽同时的权德舆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古人以士之遇也,其要有四焉:才、位、时、命也。……若使四君(指房、杜、姚、宋四宰相)与公易时而相,则一匹一臧,未可知也。而致君不及贞观、开元者,盖时不幸也,岂公不幸哉!”[5]
论及为相的业绩,陆贽可能确实无法和房、杜、姚、宋等人比拟。但陆贽不幸之中的万幸在于他留有一部供后人瞻仰拜读的《翰苑集》(《陆宣公奏议》),这是一部政论集,讲究的是为君为臣之道、治国安邦之术,流传深远,彪炳千秋,为后世历代帝王君臣所重视,一代文豪苏轼就对陆贽推崇备至,认为其“才本王佐,学位帝师,论深切于事情,言不离于道德。……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6]正因如此,也奠定了陆贽贤相的历史地位。观其政论奏议,尽管其主张大多被德宗嘉许、搁置、回绝,而真正采纳并付诸于实际行动的少之又少,但古语有言“文以载道”,陆贽的政论文集,正是其治国理财、为君为臣之道的最好体现。
安史之乱以后,曾威震一时的大唐帝国也只渐渐剩下一抹余晖,内忧外患的严峻形势一直贯穿了整个中后唐。一方面,唐朝此时的外部边患侵扰不断。前期北有突厥,西有吐蕃,后期则是北有回纥,西有吐蕃,时常蹂躏着唐朝边疆地区百姓生活,国土资源也一直被外夷侵蚀。另一方面,皇朝内部的地方割据势力不断增强,地方节度使表面上服从中央管辖,其实都是各自为政,俨然为一个个地方小朝廷。中央政府则是苟且偷安,甚至与地方节度使沆瀣一气,以至于民不聊生,社会矛盾可谓日渐激烈。唐德宗即位以后,面对日益复杂的社会问题,并没有使其感同身受,立志振兴朝纲。加上他本人心存侥幸,好大喜功,好无策略性可言就盲目地要集权于一身,结果导致了社会的又一轮新的暴动和战争,其实曾一度出现了“五王”共存的局面,德宗本人更是无奈在群臣的保护下狼狈出逃京都,先临幸于奉天后又驾到梁州,最终在李晟、浑瑊等将领的奋战镇压朱泚、李希烈等人的叛乱后“班师回朝”。
陆贽在京任官不久,适逢地方暴乱,德宗携带一干人等出走奉天,陆贽等大臣也追至奉天。“不遇盘根错节,何以别利器。”[7]正是这样动乱不安、危机四伏的情况,给了陆贽一展身手的绝佳机会。“时天下叛乱,机务填委,征发指踨,千端万绪,一日之内,诏书数百。贽挥翰起草,思如泉注,初若不经思虑,既成之后,莫不曲尽事情,中于机会,胥吏简札不暇,同舍皆伏其能。”[8]在这样艰难的岁月里,德宗对陆贽可谓是信任有加,委以重任,其时“虽有宰相,而谋猷参决,多出于贽,故当时目为‘内相。”[9]“内相”二字,足见陆贽本人的才能和此时的地位。如果说在外平定诸王叛乱,要功归于李晟、浑瑊等将领以及士兵们的奋勇、忠诚的话,那么在内很大程度上就要归功于陆贽的深谋远虑。虽然陆贽谦称自己“质性孱昧,不习兵机”[10],但纵观其军事思想,可谓是统领全局,运筹于帷幄之中,而决胜于千里之外。
一、加强中央军备力量,“立国之权,居重驭轻”
在论及中央与地方关系时,陆贽反复强调要重视京邑的军备力量,将京邑比作身体,王畿比作人的臂膀,四方之地比作手指,只有这样重本轻末,才能“用即不悖,处则不危”,并认为这是“居重驭轻,天子之大权也”,“非独御诸夏而已,抑又有镇抚戎狄之术焉”。(11)陆贽深知德宗个性,为求其信服,旁征博引,举近事以证明“居重驭轻”的重要性。陆贽认为,安史之乱就是地方势力强过中央所导致的一场灾难;待肃宗即位后,又有史朝义等人继续兴风作乱,为彻底镇压余孽,肃宗朝可谓集中力量镇压叛乱,结果导致边防松弛,禁戍空虚,使得吐蕃趁机入侵,肃宗甚至避之陕州。这些沉痛的历史教训足以为鉴,当下的中央朝野绝对不能“失居重驭轻之权,忘深根固柢之虑”。
其时为讨河南、河北以及淮西各路叛军,德宗将朔方、太原之众调至山东,神策、六军之兵迁往关外,致使中央守备薄弱。令陆贽深忧的是,若吐蕃等外夷窥伺中土,则皇朝必有遭侵犯之危机。况且此时讨伐逆贼的军备将帅,常以军力悬殊、物资缺乏等为借口久不尽敌,而德宗为此就不顾一切的倾府库物资、人力、军马以给养驻军。甚至为此不惜重敛百姓,导致关内百姓生活雪上加霜,民声载道。陆贽情深意切的提醒德宗,倘若此时各将帅中再有叛逆者,则国中已无可讨之师了。而且关中之地本身就是王室命脉所在,可谓人杰地灵,物产丰富,财力可保,现今却“先拔其本,弃重取轻”,在陆贽看来,这就是“倒持太阿,授人以柄”。[12]所以,贽奏请德宗召还禁军,并且昭告德音:京城及畿县,所税间架、榷酒、抽贯、货商等诸如此类的赋税一律停罢。陆贽甚至百姓连年为战事所累,人心不满情绪必定会渐长,而“理乱之本,系于人心,……人之所归则植,人之所去则倾。”[13]只要“人心不摇,邦本自固”[14]。因而理乱中兴,在乎人心之向背故也。陆贽作为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就能注意人民的力量,不可不谓是一位远见卓识的政治家,时至今日,对我们仍然不无借鉴意义。
二、根据“情”、“势”之别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对于国家军力部署、作战,除要讲究战略战术外,更要依“情”、“势”之别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较祸患之重轻,辨攻守之缓急”[15]。针对当时国内的纷争复杂情势,陆贽认为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之分,作战亦如此。幽、燕、恒、魏之寇(指的是田悦等叛乱),势缓而祸轻;而汝、洛、滎、汴之虞(实指李希烈),却是势急而祸重。唐朝自安史之乱后设置河朔于度外,至德宗朝已经三十余年,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况且田悦等人均为乌合之众,无大才,用则相依,后则相互猜忌,且出师无名,实不足为患。但李希烈情形则有别与此,他占据物资、军事要地邓、襄、蔡等城,所以势急而祸重。所以,陆贽建议德宗减兵而东征,这样做可以“化危为安,息费从省,举一而兼数利”[16]。以此观之,可以看出陆贽其识见之精深,议论之警辟。
不仅如此,在对于抵御边患戎狄问题上,陆贽也强调根据“时”、“势”而定夺,德宗因即位前受到过回纥首领的侮辱,所以即位后难以忘却此耻,采取了亲吐蕃而防回纥的战略。后在李密的劝导下,德宗遂改变态度,同意与回纥和亲修好,共同防范吐蕃。陆贽对于李密的这一主张,可谓是“萧规曹随”,陆贽认为“吐蕃者,犬羊同类,狐鼠为心,贪而多防,狡而无耻,威之不格,抚之不怀,虽或时有盛衰,大抵常为边患,阴诈难御,特甚诸夷。”[17]正是这样的审时度势,这样的深明大义,才确保了唐德宗几次遇难都能化险为夷。陆贽深知“中夏有盛衰,夷狄有强弱,事机有利害,措置有安危,故无必定之规,亦无常胜之法。”[18]因此必须根据实际情况审时度势,方能事半功倍,游刃有余。历史固然不容假设,但我们若假想唐德宗最为难的时期没有陆贽的运筹帷幄,可能唐朝历史又要重写史册了。
三、边防守备之重:在于“兵”与“食”
时势造英雄,正是由于陆贽所处的环境错综复杂,造就了他机敏、独到的军事思想。针对边防问题,他一直强调“备边御戎,国家之重事;理兵足食,备御之大经。兵不理则无可用之师,食不足则无可固之地。”可是当时的唐王朝正处于“今食则无储,兵则乏帅,谓之有备,其可得乎?”[19]面对此种情形,陆贽更实事求是地提出了具体的解决办法,“理兵在制置得所,足食在敛导有方”。[20]陆贽深知此时的唐德宗可谓是“蓄敛乖宜”,所以希望当朝可以“减所运之数,以实边储,存转运之务,以备时要。”[21]只要这样则“边蓄既富,边备自修,以讨则有赍,以守则可久,以加兵则不忧所至乏食,以敛糴则不为贪将所邀。”[22]其时政府为保证边备粮食供给,采取转运送粮的政策,不仅效率极其低下,而且中间环节过于冗杂,给了贪官污吏可乘之机,国家亏空严重,而边区将领更多时候却食不果腹。所以陆贽提出要在边地自给自足,不仅防御战争,也要戍边,这样不仅可以供应粮食,更可以安稳边疆人民的心,有利于边防安全与稳定。
纵观陆贽的一生,不禁令人叹息。满腹的仁政爱国,却无法得到真正的重用,一生浩然正气,却被当做逆臣贼子远贬天边,最终客死他乡。他不是没有“大展身手”过,但却因自身刚毅不阿的性格而埋下隐患,危机过后,小肚鸡肠的德宗势必会对其痛下杀手,好在群臣冒死为其辩护,才免除死罪,但却要贬谪忠州,永不录用。陆贽的悲剧,既有时代的产物,也是其自身性格所决定的。假使陆贽作为初盛唐时的宰相,可能会名过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假使陆贽个人不是忠而过愚,也就不会招致奸佞之臣妒忌而被贬谪。就陆贽个人的思想而言,总体上看存在较强的系统性,能全面地从各个方面审视国家的治理问题。他的思想可以说受儒家思想的熏陶比较深刻,往往都是以儒家的理论和前代圣王的经验为例来解释一个问题和现象,从而得出此时此刻应如何应对的结论。[23]
和唐朝其他传统士大夫相比,陆贽的思想不仅具有系统性,而且还具有务实的特点,因而操作性也比较强,不过笔者认为也不能否定陆贽思想的新颖度不够的这一现象,他的思想绝大部分来自于圣贤古人,来自于儒家传统经典之中,他并没有走到时代的前沿为唐朝固有的社会矛盾解决问题,而是有墨守陈规之嫌。他反对两税法,陈赞租庸调制度,本身就说明他身上的顽固保守,但笔者也认为,尽管如此,我们对于陆贽的评价,还是应该站在他本人的立场上进行“同情之理解”,面对两税法施行之初带来的诸多问题,陆贽提出厘革两税法,也是有情可原的。因此,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以及对其思想的研究,我们实应该做到“跳进去,走出来”,跳进研究对象所处的时代中去体会他,然后再走出他的时代,站在我们今天的立场去审视他。笔者认为,唯有这样,才能全方位立体的把握一个人物和他的思想。
主要参考文献:
1、(唐)陆贽.陆贽集[M].北京:中华书局
2、(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3、(宋)司马光等撰.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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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素.陆贽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
6、张剑光,邹国慰.唐五代农业思想与农业经济研究[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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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3791
[3](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3817
[4](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3818
[5](唐)陆贽.陆贽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6,817
[6](唐)陆贽.陆贽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6,818
[7](宋)范晔著.后汉书·虞诩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3,1867
[8](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3791-3792
[9](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3817
[10](唐)陆贽.陆贽集·兴元贺吐蕃尚结赞抽军回归状[M].北京:中华书局,2006,481
[11](唐)陆贽.陆贽集·论关中事宜状[M].北京:中华书局,2006,336
[12](唐)陆贽.陆贽集·论关中事宜状[M].北京:中华书局,2006,350
[13](唐)陆贽.陆贽集·奉天论奏当今所切务状[M].北京:中华书局,2006,367
[14](唐)陆贽.陆贽集·论关中事宜状[M].北京:中华书局,2006,352
[15](唐)陆贽.陆贽集·论两河及淮西利害状[M].北京:中华书局,2006,325
[16](唐)陆贽.陆贽集·论两河及淮西利害状[M].北京:中华书局,2006,332
[17](唐)陆贽.陆贽集·兴元贺吐蕃尚结赞抽军回归状[M].北京:中华书局,2006,481
[18](唐)陆贽.陆贽集·论缘边守备事宜状[M].北京:中华书局,2006,605
[19](唐)陆贽.请减京东水运收脚价于缘边州镇储蓄军粮事宜状[M].北京:中华书局,2006,590
[20](唐)陆贽.陆贽集·论缘边守备事宜[M].北京:中华书局,2006,602-603
[21](唐)陆贽.请减京东水运收脚价于缘边州镇储蓄军粮事宜状[M].北京:中华书局,2006,590
[22]同上,599
[23]张剑光,邹国慰.唐五代农业思想与农业经济研究[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0,59
学年论文:试论中唐政治家陆贽的治国思想韩笑08124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