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管理高级方法持续监管的八个重要问题

章彰

我国从2013年1月1日开始正式实施《商业银行资本管理办法（试行）》（以下简称《资本办法》），大型银行在披露2013年年报的同时，首次披露了权重法资本充足率报告，标志着我国银行业实施资本管理高级方法（以下简称“高级方法”）已步入实质阶段。对于核准实施高级方法的银行，特别是实施内部评级法的银行，如何进行持续而有效的监管，督促银行不断提升实施质量需要特别注意以下八个重要问题。

要合理区分监管最低要求（minimum requirements）、业界较佳实践（better practice）和最佳实践（best practice）。巴塞尔资本协议Ⅱ和巴塞尔资本协议Ⅲ既是全球主要金融机构多年来风险管理实践的总结，也是全球金融危机后审慎监管的重大成果。银监会颁布的《资本办法》更是广泛地吸收了我国银行业近年来在风险管理领域内的实践经验和国际银行业监管改革的最新成果。需要强调的是：无论是巴塞尔资本协议Ⅱ和巴塞尔资本协议Ⅲ，还是《资本办法》，性质上都属于监管最低要求。最低要求不等同于银行业的较佳实践和最佳实践。监管机构核准银行实施高级方法的依据是银行已经能够满足监管最低要求。银行一旦获得核准后，意味着进入持续监管阶段。在新的阶段，监管机构需要将工作重点转向推动核准实施高级方法的银行努力创造业界的较佳实践或最佳实践。

要科学看待内部评级法覆盖资产比率的变化。纵观全球，各国监管机构都设定银行在申请实施高级方法时内评法覆盖资产的最低比率，不能满足覆盖资产最低比率的银行不被允许提交申请。理论上，使用高级方法覆盖的资产比率越高，说明越多的资产可以通过模型计量风险，在风险计量结果达到足够精确程度的前提下，依赖模型结果预测的风险参数计算出的资本充足水平愈能真实地反映银行风险水平。实践中，则会因为各种因素，如银行的资产类别、资产结构、模型分类的合理性及模型的预测能力等，导致内评法覆盖资产的比率出现一个上限。随着经济周期的起伏变化和模型表现观察期（observation windows）的延长，模型预测能力的缺陷会看得更加清楚，核准时纳入高级方法的资产可能会由于事实证明模型不能有效捕捉风险，而需要缩小模型适用的资产范围或重新开发模型，由此导致部分资产使用的模型在重新获得监管批准之前不得不退出内评法的覆盖范围。考虑到总会有一部分资产无法用模型计量风险，而模型表现不佳或资产结构变化可能导致使用内评法覆盖的资产比率下降的因素，持续监管阶段需要特别关注不同银行使用内评法覆盖资产的合理水平，应该摒弃“只能上不能下”的惯性思维，允许使用内评法覆盖资产的比率在合理范围内波动，内评法覆盖资产的比率过高可能潜藏着模型分类不当的风险。

与之相关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在持续监管阶段还需要检查银行是否满足了重要资产必须覆盖的原则。什么是重要资产往往根据这类资产占总资产的比重或该类资产在银行发展战略中的位置来确定。举例来说，获得核准实施高级方法的大型银行正在通过购并或增设机构加速海外业务扩展，海外业务已经纳入银行的发展战略。因此，内评法覆盖其海外资产的计划和进度需要作为持续监管的关注内容。

要持续监管高级方法运行机制的有效性。高级方法是对传统风险管理方法的扬弃，使用高级方法要求银行建立起与之适应的风险管理机制。一方面，由模型风险引发的业务战略导向风险及资本充足水平高估的风险始终是持续监管的重点，银行是否有足够的机制安排持续控制模型风险对高级方法的实施质量尤为重要。另一方面，为防止高级方法与日常风险管理“两张皮”，银行的董事会风险管理委员会和高级管理层不仅需要对高级方法有一般性理解，而且应该激励各级经营机构根据风险预测的结果进行差别化风险管理。一些国际活跃银行在模型治理（model governance）方面的最佳实践表明：董事会风险管理委员会对高级方法下模型参数和模型表现负有最终责任，通过清晰地界定模型预测结果与实际结果差别的可接受标准，及时发现预测结果存在的缺陷并实现自我修正是保证高级方法不流于形式的关键。为了体现高级方法的应用成果，国际活跃银行基于模型预测的结果对客户进行风险分层，基于客户风险分层结果实现差别化的贷前、贷中和贷后管理。未来需要特别关注银行董事会风险管理委员会和管理层在高级方法运行中的角色分工及履职状况；模型预测结果的合理性，资本充足水平的波动性；负责模型开发、验证以及稽核的单位在提升模型表现、优化模型中发挥的作用；银行的各级经营机构使用预测结果来识别、度量和管理风险的状况等，可以结合一些量化指标进行监管判断，如评级覆盖客户数或豁免进行评级的客户数占全部客户数的比例，预测风险低的客户是否有别于其他客户的风险限额、审批流程和响应速度等。

要鼓励银行形成风险计量技术的自我完善机制。风险计量不仅是高级方法下合规的重要内容，更是推进我国银行业风险管理科学化的基础。已经投产上线的模型其预测能力、稳定程度、保守程度和准确程度需要在实践中持续接受检验，经受经济下行期的考验。银行早期模型的开发基本都是依赖外部顾问公司协助完成，受制于当时银行内部的数据质量、客户财务体系的规范程度、市场发育状况、模型计量水平等因素的限制，模型的预测效果如何尚需要持续观察。模型的开发和验证不是一次性工作，而是一个持续的过程，获得核准实施高级方法的银行应该具备风险计量技术升级改造的能力。长远来看，风险计量能力是利率市场化以后银行风险管理领域的“核心竞争力”。监管机构需要激励银行不断提升风险计量能力，推动银行以技术手段在管理实践中前瞻性地识别、度量、转移和缓解风险，银行也应该充分认识到自主研发和优化风险计量工具将是常态化任务。

要保持资本充足水平的审慎性和稳健性。高级方法虽然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银行风险计量的能力和水平，但也加大了由于计量差异化导致的资本充足水平波动性。高级方法下影响银行风险加权资产审慎性和稳健性有许多因素。归纳起来，大致包括：（1）建立和优化模型所依赖的数据的审慎性，包括数据长度最低要求的规定和数据质量的规定，如数据的及时性、准确性、完整性、有效性等。如果银行无法满足数据要求，对其基于内部数据估计的风险参数应比照行业标准进行审慎性调整。（2）模型校准和参数调整的审慎性。根据监管要求，违约概率模型需要校准到长期平均违约率，长期平均违约率应该能反映完整的经济周期，而违约损失率在计算资本充足水平时需要调整到经济衰退期的违约损失率，对于不能审慎反映上述监管要求的银行，监管机构将酌情予以校准或调整。（3）评级分布的审慎性。模型经过校准后将结果映射到主标尺上会得出债务人评级的分布图，各个级别客户数的分布应保持合理性，不能过于左偏，也不能过于集中。计算评级分布的偏度和峰度可以判断出相对于正态分布而言评级分布的偏离程度和集中程度，对于评级结果过于乐观的银行或评级过于集中于某个级别的银行，将予以及时纠正。（4）模型验证方法和结论的审慎性。对于没有违约或违约数量少的组合，基于统计分析的方法进行验证难以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应结合其他定性因素分析模型表现，得出对模型表现的客观判断，不能盲目相信统计结果。对于无法提供实质性验证结果的组合，监管机构可以将此类组合剔除在资本管理高级方法覆盖的范围之外。（5）资本充足水平的审慎性。综合影响风险加权资产审慎性的各项因素，对于不能满足审慎性要求的银行，监管机构可以利用同类暴露行业数据进行校准，要求使用校准后的结果计算资本充足水平，以充分反映审慎的监管倾向。endprint

要督促银行持续完善内部资本管理机制。新协议三大支柱是一个有机的整体，第二支柱涵盖的风险类别上比第一支柱涵盖的更为广泛，银行可以通过建立各类风险占用资本的自我评估机制，将资本筹集、资本分配、资本使用及资本规划有机地统一起来，实现内部资本的平衡管理。银行内部资本管理机制建立的好不好一个重要的评判标准是，是否结合业务发展规划和风险偏好进行资本规划，资本规划的粒度（granularity）是否已经可以分解到业务条线、产品条线甚至是每个经营单位，是否可以自上而下或自下而上地对资本使用偏离资本规划的程度进行监控和有效管理；是否将量化程度不同甚至是难以量化的风险类别占用的资本进行汇总，并反映在资本规划中；是否在整个银行集团层面对资产、资本、收益、流动性进行整合性压力测试等。持续监管这些内容需要定期和不定期检查银行IT系统整合能力、管理数据和模型优化的综合能力。

要推动银行实施战略转型。高级方法使银行对风险加权资产的度量更加精细化、清晰化、持续化。业务拓展中不同类型的债务人，不同类型的资产，不同的法律关系，不同类型的抵押物结合在一起，会体现为不同的风险加权资产数额，从而对资本充足率产生实质性影响，也对银行承担风险和获取收益的平衡关系产生实质性影响。实施高级方法使银行各类表内、表外业务的风险加权资产结果变得可以比较，为银行甄别高风险资产、提升风险和收益的平衡能力、重构资产负债表奠定了技术基础。在资本约束和杠杆率约束越来越强的背景下，银行业资产扩张的有形边界正日益显现。实施高级方法不仅要客观地、审慎地反映银行面对的风险，更重大的意义还在于促进银行内部以风险计量结果为依据和导向，逐步形成风险收益动态平衡的科学发展观，实现不消耗和少消耗资本的业务优先发展、资本消耗型的业务控制发展的导向，促进银行加快战略转型，降低整个银行业的系统风险。

要持续提升高级方法信息披露的频率和质量。银行一旦获得核准实施高级方法，就需要根据第三支柱的要求进行定性披露和定量披露。披露一般涉及风险治理机制及各类主要风险的管理状况，披露的详尽程度是投资者判断和比较各家银行高级方法实施质量和风险大小的重要依据，也是形成有效市场约束的基础。根据银行信息披露的情况，在持续监管过程中需要不断总结经验，在高级方法信息披露的充分性和适当性之间达成平衡，既要防止过度披露的风险，也要防止披露不足的风险。

（作者单位：中国银行风险管理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