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之城
2014-11-07李志伟
李志伟
一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雨点犹如天空射出的子弹，将雾霾打得千疮百孔。原本浓重的尘雾变薄了、变淡了，几乎可以望见远处灰象似的群山。群山脚下，城市被一个半球形的透明微晶金属玻璃罩罩住，宛如水晶球中精致的天堂。
雨住之后，风又起了。凉风徐徐吹拂，将残余的雾气清扫一空。这时，在山谷的某处，涌出一群人来。他们仿佛滴入水中的墨汁，起初只是一个圆点，很快向四面扩散开去。他们有的手持棍棒，有的手持铁器，有的还拿着铲子和镰刀。他们飞快地奔跑着，双眼四处寻觅。
欧雅莉一家三口，就是这“墨汁大军”中的一员。欧爸手持长矛，欧妈手拿剪刀，欧雅莉则拎着一只老旧的塑料袋。
“等一下，”欧妈突然说，“这东西能吃！”
地上，生长着一株红茎绿叶的植物，叶片边缘还有锯齿般的尖刺。
欧妈蹲下身去，小心细致地将植物根部剪断，将植物递给女儿欧雅莉。欧雅莉接过就塞进嘴里猛嚼。
“你应该放进塑料袋，”欧爸提醒，“边找边吃浪费时间。”
“可是我饿呀，爸爸。”欧雅莉委屈地说。
“尽可能多地搜集食物，回到洞里再吃个够，”欧爸鼓励道，“继续搜索！”
一家三口再次奔跑起来。他们的脑袋左右摇摆，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快速扫描。
“看！”眼尖的欧雅莉喊道，“火棘果！”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百米开外果然有一株矮小的灌木。绿叶丛中夹杂着不计其数的红色小果，好像一片燃烧的火焰。
“太棒了！”欧妈兴奋地说，“火棘果既能充饥又能治病，今天大丰收！”
三人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急速向火棘果奔去。然而跑出几十米后，有人捷足先登！那是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年夫妻，不顾荆棘扎手，忙不迭地采摘果实。
欧爸站住了。
“爸，我们也过去，”欧雅莉催促道，“看谁摘得快！”
“不行，”欧爸斩钉截铁地说，“‘谁先到，食物就归谁，这是规矩。”
欧爸掉转方向，向另一边跑去。
跑着跑着，欧雅莉突然拽爸爸的衣服。欧爸停下脚步，只见在他们侧前方有一个小土堆，顶部不停地冒出土坷垃来。
欧爸意识到有猎物了。
土坷垃“冒”完，一只尖尖的、小小的脑袋探出来。
“土拨鼠……”
欧雅莉刚一开口，立即被欧妈捂住嘴巴。
在雾霾肆虐的恶劣环境中，也只有土拨鼠这种地下生物才能生存。土拨鼠一般能长到5千克重，是一道美味可口的“荤菜”。
欧爸拉开架势瞄准土拨鼠，深吸一口气，将长矛用力掷出！土拨鼠傻乎乎地望来，然后就发出“吱”的一声惨叫！
“命中目标！”欧雅莉激动地蹦起来，“今天晚上有肉吃咯！”
一家三口向小土堆奔去，到了近前一瞧：土拨鼠被长矛插在地上，还在徒劳地挣扎。欧爸正要收获战利品，身后却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回头一瞧，是绰号“大块头”的亨特。在食物匮乏的情况下，大家普遍体形“苗条”，但亨特天生骨架大，相对来说就显得“膘肥体壮”。
大块头亨特一指土拨鼠：“这是我的！”
“你懂不懂规矩呀？”欧雅莉气愤地嚷起来，“我们先到，土拨鼠当然属于我们！”
“谁说你们先到？”大块头举起手中的弓，“我的箭，比你们先到！”
定睛一看，土拨鼠的身上，果然还插着一支箭。
欧爸不甘心将猎物拱手让人，质问道：“你怎么确定，你的箭比我的矛先到？”
“箭比矛飞得快！”
“这算什么逻辑？”欧妈加入战团，“我们先出手，你的箭再快也赶不上！”
就在争执不下的时候，山谷中突然响起沉闷而悠长的号角声！
欧爸和大块头脸上同时变色，异口同声道：“沙尘暴要来了！”
话音一落，大块头出人意料地抓起土拨鼠，撒腿就跑！
“站住！”欧雅莉把嗓子都喊破了，“把土拨鼠还给我们！”
一家三口也快速奔跑起来。这既是追赶“强盗”，也是赶往安全之地。欧爸欧妈的速度比大块头稍快，但欧雅莉是个娇小的女孩，明显拖后腿。沙尘暴会夺去人的性命，所以欧爸欧妈不得不放缓脚步等待欧雅莉。
渐渐地，大块头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就在他们放弃追赶的时候，大块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并且倒地打滚！欧雅莉他们终于追上，只见受伤的土拨鼠反戈一击，死死地咬住大块头的脖子！大块头又想扯掉土拨鼠又怕撕破颈动脉，投鼠忌器。
“活该！”欧雅莉解气地说，“谁叫你抢我们的东西！”
“别管他，”欧爸提醒，“快走，回大本营！”
“可是，”欧妈说，“如果我们不管的话，他会被沙尘暴吞没的。”
“还有我们的土拨鼠，”欧雅莉也说，“救他又能得到土拨鼠，一举两得。”
欧爸略一沉吟，点头道：“好吧。”
欧爸上前，一拳打在土拨鼠头上。土拨鼠被打晕了，欧爸将土拨鼠的上下颌掰开，所幸没有伤到大块头的颈动脉。
“谢……”大块头不情愿地说，“土拨鼠就……送给你们了！”
大块头抓起土拨鼠，用力掷向欧雅莉。欧雅莉猝不及防被打倒，大块头转身就跑！
欧爸捡起土拨鼠，欧妈搀起欧雅莉，一家三口向着大本营跑去。
大本营就是山谷中的一个洞穴，是风暴来临之际的避难所。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他们最后一批抵达。刚想进洞，却被守护洞口的卫兵拦住。
“不能进，人已经满了。”卫兵说。
“不可能吧？”欧爸怀疑道，“我们出来多少人，进去也应该是多少人。”
“有几个人在上次的沙尘暴中存活下来，抢先进洞了。”
“这……”欧爸瞠目结舌，“洞里空间那么大，挤挤不就行了？”
“不是空间的问题，是空气的问题，”卫兵回答，“沙尘暴来临之际，洞穴是全封闭的。每个人的耗氧量都经过精密计算，如果多了你们三个，空气就不够用了。”
大块头站在卫兵身后，阴阳怪气地补充：“你总不会为了你们三个，牺牲我们几千人吧？那太自私了，嘻嘻！”
“抱歉，”卫兵说，“我要关门了，祝你们好运。”
两个卫兵推动石门，大块头幸灾乐祸地朝欧雅莉做鬼脸。轰隆一声，石门无情地关闭。
欧爸转过身来，抬眼望去：在山谷的尽头，灰蒙蒙的天空已经被染成黄色。
沙尘暴就要来了。
二
由于雾霾和沙尘的肆虐，山谷中几乎见不到高大树木。抬眼望去，只见满地黄土和乱石。那稀稀落落分布的绿色，是顽强附着在山坡和石缝中的“匍匐”类植物。
欧爸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鹰嘴岩，其下可勉强藏身。一家三口挤在里面，头顶身后有遮挡，前方和左右却门户大开——但是，能找到这样的“避难所”已经不错了！
现在他们背对沙尘暴的方向，面对“水晶之城”。城市被微晶金属玻璃完全笼罩，其势壮观雄伟。透过玻璃幕墙，可以依稀看见里面的青山绿水，苍翠树林，以及在空中飞翔的白色鸟群。城市美如天堂，其代价，就是将废气、废水等排出屏障之外，污染“下等人”生活的环境。地下排水管是看不见的，遍布于“水晶之城”四周的几千个烟囱，正源源不断地喷出毒烟。欧爸记得自己小时候，那烟是浓浓的黄色；现在烟柱已变成白色，并且淡薄了不少，也许再过几年，就会无色透明了吧？
想到这里，欧爸自嘲地笑了一下。
“还考虑什么将来？”他心里说，“我们恐怕连今天都熬不过去啦！”
沙尘暴终于来了！
细沙是沙尘暴的先遣部队，稀薄的黄沙漫天飞舞，给天空蒙上了一层纱布。接着，地面开始震颤，这是沙尘暴的“脚步”。然后，树枝飞来了，碎石飞起来了，在空中碰撞，发出噼啪的声响。来不及躲入地洞的土拨鼠被卷上天，发出吱吱的尖叫。呼！天空飞过一个庞然大物，竟然是一头野牛，真不知它以前是如何躲过沙尘暴的。
最后，几乎在一瞬间，沙尘暴君王降临！狂风怒号，天上地下全是沙！空气好像不是由氧气和氮气组成，而是由沙子组成！
沙子窸窸窣窣地拍打着一切，打在身上犹如蚊叮虫咬。最要命的是：旋风呼啸，仿佛要将一家三口从鹰嘴岩下面拖拽出来。欧爸和欧妈用身体裹住欧雅莉，拼命地往石缝里面挤。
“啊！”欧雅莉发出痛叫，才一张嘴，嘴里就灌满了沙子。
“忍耐一下，”欧爸一边说，一边吐沙子，“被卷出去就死定了。”
三个人包裹成一团，竭尽全力往岩缝里钻。他们牢牢地卡在岩石中，成为岩石的一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沙尘这个暴君终于远去了。它拂过“水晶之城”的外壳，只能让外壳更加明亮，因为高强度的微晶金属玻璃是防撞击防腐蚀的。
鹰嘴岩下堆满黄沙，一家三口几乎被埋葬了。欧爸欧妈一齐用力，从沙堆中钻出来。欧雅莉的后脑勺被岩石蹭破了，血迹已成紫黑色。
沙尘暴的后续部队是雾霾，空气中弥漫着PM2.5的微小颗粒，能见度极低。
“但愿能尽快下雨，”欧爸叹了口气，“雨水清洗雾霾，我们就能返回洞穴了。”
欧雅莉抬头望天，看不见天。
这时，地面突然猛烈震动！
“沙尘暴又来了？”欧雅莉吃了一惊，“不会吧？”
欧爸循声望去，只见远方并没有出现沙尘暴标志性的黄色天幕；在可见之处，地面却如水面一般，泛起了波浪！
当然，那波浪是由沙土组成的。
欧爸脸色苍白：“是……是‘收尸者！”
“‘收尸者是什么？”欧雅莉惊问。
“是一种地下巨虫，”欧妈解释，“由于受到辐射污水的感染而导致基因变异，身体变得异常庞大。它们眼睛退化，却具有灵敏的嗅觉和听觉。它们在地下穿行，跟随沙尘暴的脚步。沙尘暴过后，往往散落一地动植物，它们以此为食物，所以人称‘收尸者。”
“别动，别出声！”欧爸吩咐。
“可是，它能嗅到我们……”
欧雅莉的话没说完，嘴巴就被欧妈捂住。
轰隆一声，地面裂开，一只火车般粗大的生物仰天钻出！只见它全身披覆岩石般坚韧的外壳，由于长期在地下穿行，外壳被磨得锃明瓦亮。它的头部前端伸出一个锥形长吻，仿佛无坚不摧的金属钻头。它长着许多长脚，钻地时收入体侧，钻出时则伸出，支撑身体迅速爬行。它仿佛一只吸尘器，所过之处动物植物甚至碎石，都清扫一空。
“它不怕消化不良吗？”欧雅莉惊讶地问。
此言一出，收尸者转过头来！它没有眼睛，但头部两侧却一鼓一缩，好像在用力吸嗅。
“被它发现了，”欧爸将妻子女儿一推，“快跑！”
“可是你……”
“我来对付它，”欧爸大吼，“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欧妈拽着欧雅莉，一步三回头地跑开了。
欧爸拔出匕首，对准收尸者大喊：“丑八怪，我在这里！”
与庞大的收尸者相比，那支防身的匕首，是那样的渺小。
收尸者确定目标位置，张开花瓣般的巨口，居高临下猛地扎来！
欧爸立即往旁边一扑，落地后紧接着好几个前滚翻。轰隆，收尸者未击中目标并不收势，长长的身躯如雨后长虹，前赴后继地钻入土中。
欧爸急忙狂奔一段距离，然后强行刹住。他将两只鞋子脱下，抛向远处，希望将收尸者引开。
轰隆！地面再次破裂，收尸者钻了出来！它并没有上当，而是直接咬住欧爸！
“爸爸！”欧雅莉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欧爸则没有发出任何叫声，而是一下一下，锲而不舍地用匕首猛捅收尸者的血盆大口。
然而收尸者太大了，而匕首又太小了，没有对收尸者造成多大的伤害，欧爸已经被收尸者吞噬。
在欧妈手掌的堵捂下，欧雅莉发出含混不清的哭泣声。
收尸者听见声音，数不清的肢脚摆动，向她们游动过来。到了近前，它上半身竖起，下半身支地，犹如一只顶天立地的尺蠖。
收尸者昂头蓄势，准备扑来！
欧妈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死神的降临。
就在这时，只听咔吱一声长响。接着，收尸者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声！欧妈睁眼，只见收尸者的腹部神奇地出现一道裂缝，喷射出绿色的汁液！收尸者摇头晃脑地挣扎，最后轰然倒地。
它腹部的裂缝中，一个人形费力地钻出来。
“爸爸！”欧雅莉惊喜地奔过去。
“别过来！”那人形发出嚎叫，“转过身去，不要看我！”
“为什么？”欧雅莉不解地问。
“因为我被收尸者的毒液腐蚀，已经不成人样了，”欧爸强忍剧痛说，“我活不成了，你们快走！”
“走？”欧妈的话语中充满悲痛，“我们又能往哪里去？”
欧爸想了想，朝一个方向一指：“去那里！”
“被封印的城市？”欧妈吃惊道，“不知多少人前赴后继地去那里，全都被打死了！”
“就算侥幸进去也没用，”欧雅莉背对爸爸说，“水晶之城里住的是上等人，他们会把我们赶出来。”
“我知道，”欧爸叹了口气，“但是，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们可以等下雨……”
话音未落，地面再次震动起来。
“收尸者不止一只……”欧爸说着，突然迸发出怒吼，“还不快跑？”
欧妈拽起欧雅莉的手，拼命朝“水晶之城”跑去。她知道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选择，但正如欧爸所说，除此之外她没有选择。
身后，一只新的收尸者破土而出，先是吞噬同伴和欧爸，然后钻入地下掀起一道“土浪”，向“猎物”追去……
三
微晶金属玻璃又称“非晶态合金玻璃”，融微晶玻璃与金属玻璃两项高科技为一体，既解决了微晶玻璃强度不高的问题，也解决了金属玻璃不透明的问题，因此造价极其昂贵。富豪们集中所有的资产，才好不容易完成这一计划。当然，资本家都是自私贪婪的，他们不愿意“下贱”的普通老百姓享受他们的成果。以顶级富豪萨利达为首的富豪联盟控制了军队，将所有老百姓驱逐出城。他们还给金属玻璃罩附加了武器系统，只要踏入警戒区，就会遭到屠杀。在数万人丧生于警戒区之后，再也无人敢去送死。
防护罩外一百米区域，呈现出一片红色光芒。欧雅莉和欧妈双脚刚一踏入，电脑的警告声立即响起：“你已进入水晶城市警戒区，请在20秒内离开，否则将被消灭！”
“20秒，足够跑过100米！”欧妈伸手一指，“那边有门！”
欧妈与欧雅莉，朝着金属玻璃护罩上的小门跑去！12秒后抵达小门，欧雅莉使劲推门、拽门、踢门、撞门，那门却纹丝不动！
“锁死了，”欧雅莉绝望地说，“我们死定了！”
这时，电脑声再次响起：“武器发射倒计时：5、4、3……”
哗啦一声，身后的土壤裂开，收尸者仰天钻出！它张开血盆巨口，作势鲸吞！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光芒锁定收尸者。收尸者身上出现渔网似的红色光格，然后耀眼的激光射出，收尸者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顿时灰飞烟灭！
欧妈和欧雅莉吓傻了。
电脑再次发音：“你已进入水晶城市警戒区，请在20秒内离开，否则将被消灭！”
“重新计时了！”欧雅莉反应过来，“妈，快跑！”
她们加快脚步，逃出红色警戒区。
没有红色网格降落在身上，她们松了一口气，颓然坐在地上。
才放松几秒钟，大地又开始震颤。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欧雅莉紧张地说：“又一只收尸者，怎么办？”
“只能逃向水晶之城。”
“可是我们根本进不去！”
欧妈略一沉吟：“我有办法，跟我来！”
欧妈拽着女儿，再一次奔入警戒区。不知是感知同伴的死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只收尸者没有进入警戒区，只是竖起长长的身体，摇头晃脑地观望。
她们跑过100米，欧妈背对金属玻璃罩，用身体挡住欧雅莉。
红色锁定网格，出现在欧妈身上。
欧妈将欧雅莉一推，大叫道：“闪开！进去！”
欧雅莉跌倒的瞬间，亲眼目睹激光闪耀！刚才还活生生的母亲，瞬间就化作分子不见了！
激光的能量太强大了，将欧妈身后的玻璃罩，也熔出一个人形的窟窿来！
欧雅莉顿时明白妈妈最后所说的“进去”是什么意思，连滚带爬地钻进窟窿。
电脑的声音响起：“防护罩受损，开启修复程序！”
那微晶金属玻璃像活了一样，自我生长起来。十几秒钟的时间，窟窿就被完全填补，看不出任何痕迹。
欧雅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待着呵斥声的响起。在传说中，即使进入水晶之城，也会被冷酷的警备队赶出大门。
然而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响起。
欧雅莉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她没有看见全副武装的士兵，只看见一片绿色。
那是路边的灌木丛，郁郁葱葱，其间点缀着淡黄色的小花。
她站起身来，发现自己身处城市道路的起点。她沿着道路向前行走，只见路边栽种着树木，枝叶繁茂。不见老辈讲述的“鳞次栉比的高楼”，不时出现的是一至三层楼的低矮建筑，掩映在绿树丛中。
路上没有汽车，只有免费公用自行车，没有上锁。
继续朝前走，她看见一片树林。林中结满果实，压得枝头下垂。草地上落满果实，有的已经腐烂发酵，有的正在发芽。她踮起脚尖摘一颗饱满的果实，用力咬了一口。果汁酸甜，满口生香。
她一边吃一边漫步，发现一条河流穿过树林，汩汩流淌。河水清澈见底，其间有各种鱼类游动，好似悠然飞翔在空中的鸟儿。她俯下身去掬一捧水，饮入口中清冽如同甘露。
她站起身来，抬眼观望。空气干净得出奇，她可以看到很远很远。河流蜿蜒曲折地流出树林，两旁是金黄色的田地；河流的尽头，是一片广阔的湖水，犹如镶嵌在青草地上的碧玉；湖水后面是一座青山，青得仿佛不是植物覆盖，它根本就是一株巨大的绿色植物！
走遍水晶之城，这里有天堂中应该有的一切，唯独没有一样——人！
是的，自始至终，欧雅莉没有遇见一个人！
贪婪的富豪呢？冷酷的军队呢？还有那些终日享乐的“上等人”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来到水晶之城的中央广场，哗啦一声，音乐喷泉升起。喷泉形成的水幕中，出现一位老人的身影。
接着，一道光束射来，从上到下扫描欧雅莉。
欧雅莉吓坏了，以为自己被激光武器锁定。
然而扫描之后，光束消失了。
“没想到啊，”水幕中的老人说，“第一个进入水晶之城的勇士，竟然是一位女孩！”
“你是谁？”欧雅莉情不自禁地问。
“我，就是传说中‘残暴的萨利达。”
“什么？”欧雅莉吓得倒退两步。
“别怕，小姑娘，”老人安慰道，“你看到这段电脑合成的智能视频时，我早已经死了。”
欧雅莉松了一口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问，“城市里为什么没有人？”
“从来就没有人，”残暴的萨利达说，“这是‘玻璃苍穹计划的一部分。”
“我不明白。”
“世人都说富豪自私贪婪，但也许有那么几个例外，”萨利达老人微笑着说，“我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过上舒服的日子，而是更加长远：让地球恢复从前的绿色！”
“你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水晶之城的防护罩建造完成之后，我将所有的人赶出了城市——是的，所有的人！除了百姓还有富豪，包括我自己！”
欧雅莉惊讶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还地球绿色！”萨利达说，“作为商人，我太了解人类的劣根性了！如果全部居住在水晶之城，他们很快就会将城市摧毁！我让机器人对水晶之城进行大规模改造：销毁汽车，制造自行车；拆除大楼，建造低碳环保的平房；炸平工厂，开荒挖地，植树造林。与此同时，外部世界的洞穴人也因为恶劣的环境，人口数量急剧减少。经过上百年的时间，水晶之城已经得到完全净化，而洞穴人的数量，也少到理想的级别。”
“然后呢？”欧雅莉问。
“然后，就进入‘玻璃苍穹计划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萨利达说，“关停所有工厂，休眠所有机器人，邀请洞穴人入住水晶之城。”
“什么？”欧雅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水晶之城现在的环境，足以提供人们上百年的生存——当然前提是回归自然，以绿色农牧业为主。这段时间里，外界大自然会发挥自我修复的能力，清除雾霾与沙尘。百年之后，地球又将重归绿色，水晶之城的防护罩，亦可拆除！”
欧雅莉感觉非常震撼，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问道：“那么，我该做什么？”
“敞开大门，迎接洞穴人！”
四
清雨清风，洗净了雾霾。
雾霾还会卷土重来，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寻找食物。
洞穴人从避难所里狂奔而出，向四面八方散去。
一个男孩却突然站住，满面惊愕地抬手一指：“快看！”
“看什么看！”大块头亨特斥道，“看风景可吃不饱肚皮！”说完，大块头下意识地顺着男孩手指望去，不禁也呆住了——水晶之城，正在闪烁光芒！
最令人吃惊的是：水晶之城那一扇永远紧锁的小门，竟然敞开了；门内，走出一位面容清秀的小姑娘！
“欧雅莉？”大块头惊诧万分，“她没死？她这是……被水晶之城的警卫驱赶离境？”
然而，欧雅莉身后并没有出现警卫。
欧雅莉高举双手，清脆悦耳的声音经过电脑放大，传送到所有洞穴人耳中——
“各位父老乡亲，欢迎大家回归水晶之城！”
寻觅食物的洞穴人，全都奔向水晶之城。
“等一下！”大块头喝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引诱我们进入警戒区，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欧雅莉走出来，在警戒区张开双臂。
警告的红色光芒早已消失，也没有激光网格锁定在她身上。
早有洞穴人按捺不住，抢先冲入小门；接着，更多人的蜂拥而至，小门前极度拥挤。
“别挤，别急！”欧雅莉喊道，“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
可能是触发了电脑程序，那小门扩展开去，变成大门。人们畅通无阻地进入梦想中的水晶之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出惊喜的欢呼声！
最后一个进入水晶之城的，是大块头亨特。
经过欧雅莉身边时，亨特用蚊子般的声音说：“对不起……”
欧雅莉没有回答，而是仰望苍穹，心中深情地说：“爸爸妈妈，你们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相信在天上，你们可以欣慰地看到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