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门

■朱绍琼

儿子一直是父亲心里的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头怕摔了，儿子也一直是父亲的希望，把自己未能如愿的梦想全寄托在儿子身上，所谓望子成龙。在父亲的呵护下，儿子一天天地长大，他很调皮，喜欢到处乱抹乱划，搞得家里乱七八糟，父亲从来不生气，因为小孩子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调皮是聪明的表现。

可是在儿子六岁的时候，有一天，父亲却因为儿子的一次涂鸦发了火，打了他，原来那天儿子跑到了父亲的办公室，趁他不在把他桌上的文稿全画上了娃娃头，这可是父亲和客户签的合同书啊，是多么重要的东西。父亲一怒之下，第一次责打了儿子，儿子害怕了，再也不敢踏进父亲的办公室大门。

儿子在继续长大，他上学了，他的身上依然承载着父亲全部的希望，可是，父亲越来越失望了，因为，儿子的成绩一点也不好，总是把最简单的算数算错，总是把最短小的定律记错，他的总分一直位居班里的最后几名，他唯一的爱好依旧是没有章法地乱涂乱抹。

父亲整天忙于生意，没有太多时间时时刻刻盯着儿子的成长和学业，但儿子一直是他心里最关注的焦点。

在一次儿子拿回期末考试成绩单后，父亲第二次狠狠责打了儿子，因为成绩单上的分数令父亲满是失望，父亲从小到大可是品学兼优的啊，怎么会生出这么不争气的儿子呢？他也为儿子费尽了心力啊，他想不通。

儿子已经懂事了，他知道是自己错了，挨了打之后，他悄悄地躲到了后院废弃的仓库里，父亲的事业做得很大，院里的房子也很多，这间仓库他早就不用了，仓库有一扇密不透风的大铁门，把外面和里面的世界结结实实地隔开了。

从此以后，儿子和父亲之间就有了隔阂，父亲看儿子的眼神总是忧郁的、严肃的，儿子看父亲的眼神从来都是陌生的、胆怯的，儿子一有心事，就独自一个人躲到仓库里，很久不出来。

儿子一个人在仓库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那是他一个人的天地，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找到自身的价值，那是他快乐的天堂。

这样年复一年，儿子已经十六岁了，学习成绩依旧是一塌糊涂，位居老末，父亲想了很多办法，请了许多家教，买了许多教材，可儿子依然如此，父亲彻底失望了，如此优秀的他命中注定只能有这样一个不成材的儿子，不可能再有奇迹发生了。而儿子，似乎也明白父亲根本不喜欢自己，也许自己是捡来的弃婴。

父子两人之间越来越陌生，关系越走越远。

有一天，父亲的好朋友来到他家，住了好几天，和儿子相处得很融洽，临走时，父亲对着朋友感慨起儿子的学业，朋友悄悄对父亲说：“你的儿子其实是个奇迹，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父亲很惊异：“怎么可能？他只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而已，我为他操了多少心都毫无用处。”

朋友说：“你的后院仓库有一扇紧闭的门，你打开它，就会明白一切。”

朋友走了，父亲心里十分奇怪，他的好奇心被勾起，趁着儿子上学去，他犹豫地打开了仓库的大门，几束太阳光照了进来，直照到墙上，他惊呆了：只见仓库墙壁上画着栩栩如生的壁画，有龙、有虎、有花、有草，有的腾云、有的静卧、有的怒放，似乎要从墙上走下来一般，地上摆着各种颜料、画笔还有梯架，墙上的画难道全是儿子的杰作？他才十六岁，就有了这般绘画的水平，他这才明白了朋友的话：“你的儿子是个奇迹。”

奇迹真的发生了，其实这也并不是奇迹，只是父亲从来没有察觉，资源，放错地方，就是垃圾；而垃圾，放对地方，就是资源。烂泥如果用对了地方，它就不再扶不上墙，而是敦煌莫高窟。

父亲望着那梦幻般的墙壁，呆立了良久，他是那样地疼爱儿子、那样地恨铁不成钢，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是，他从来没有走进儿子的心里，去真正了解他、读懂他，他还不如一个无意中闯入的朋友。

而这时，儿子找父亲有事，他徘徊在父亲办公室门口，还在胆怯，他犹豫地推开了十年未曾推开的父亲办公室的大门，他突然看到：父亲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照片，那上面正是自己的灿烂笑容，在玻璃垫下，也全是自己的照片。

儿子也呆住了，他原以为，父亲已经不再喜欢自己，甚至在嫌弃自己，却原来自己一直是父亲心中地位最重、最爱的人。

后面有了轻微的响动，儿子转过头来，是父亲回来了，他的手上拿着一大堆的画笔和颜料，这是他刚刚到商店买来送给儿子的，儿子的眼睛湿润了。

现在，父亲已经用另一种眼光看待儿子，他把儿子送到了美术专科学校，他不想让他成为另一个仲永，数理化成绩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久违的笑容和亲昵出现在了父子之间。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都隔着一扇心门，封闭着你，也封闭着我，如果有一天你能有勇气推开这扇心门，你会发现，里面的风景也许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