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李香兰的岁月

药进

九月中旬，日本各类媒体纷纷报道了山口淑子辞世的消息。这位九十四岁的老人走得既安静又安详，参加葬礼的仅近亲数人而已。或许她希望淡出人们的视野，可媒体似乎无法不去关注她。人们忘得了山口淑子，却忘不了“李香兰”。山口的血统里不包含任何中国成分，但她借用的“李香兰”这一中国名字和以此造就的声誉却铭刻在历史的记忆中。我国外交部发言人对这位“中日友好人士”表示了哀悼，所用的称呼也是“李香兰”。

对山口淑子来说，“李香兰”真可谓福祸相依。1933年，按照日军谍报部门的安排，山口假扮中国艺人走进演艺圈。此后的十二年间，她红遍了四面八方。结果是弄假成真，“李香兰”被当成鼓吹中日亲善和粉饰日军罪行的汉奸艺人，山口也因此差点儿被送上断头台。她想方设法证实了自己是山口淑子——一个假汉奸， 真日本人，才躲过了一劫。

山口真实身份的公开，也就意味着她告别了“李香兰”。1946年山口回到日本，其后演了几部电影，结了两次婚，当了一段主持人，后来又走上政坛。但“李香兰”却始终与她形影不离。

据《朝日新闻》报道，六十年代，山口曾随友好代表团访问朝鲜，在欢迎宴会上，金日成主席热切地请求她即席演唱了由“李香兰”主演的一部电影的主题曲。金主席似乎对该电影情有独钟。不管创作者的意图如何，影视作品毕竟不同于政治本身，演员的演技、插曲、摄影等艺术成分可以让观赏者在一定程度上不必对银屏背后的阴谋斤斤计较。要不，朝鲜的抗日领袖怎么会点唱“李香兰”的歌曲呢。

“李香兰”的粉丝圈甚至扩大到美国占领军中，山口淑子也受此株连，差点儿替“李香兰”背上苏联间谍的罪名。10月7日的《产经新闻》披露说，该报驻华盛顿记者在美国公文馆查阅开禁的驻日美军文献时发现，美国占领军一度怀疑山口淑子在为苏联情报部门工作，并对她实施了跟踪调查。

对日开战后，美军抽调了一批青年军官突击学习日语，辅助教材中有不少“李香兰”主演的电影。“李香兰”的东方佳丽形象给这些高鼻子蓝眼睛的洋军官留下了深刻印象。山口的回国在占领军一些中层军官中引起了轰动：终于有机会一睹银屏美女的玉颜！军官们利用各种场合接触山口淑子，或多或少地满足了一下追星的欲望。

本来，这些属于军官私生活范畴的行为，占领军情报部门不会在意。然而，山口与潜伏在东京的苏联间谍博尔波丁的几次会面触发了他们的警觉。你跟苏联人关系密切，又跟美军打得火热，意欲何为？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盯梢，占领军得出了结论：虚惊一场。博尔波丁也不过是“李香兰”的一个崇拜者，邀请她来家中开了几次晚会而已。

《产经新闻》的记者曾写信给山口淑子，希望能就占领军文献中提到的事做个专访，却遭到严词拒绝。山口甚至警告说如果此事见报，她将起诉该记者和报社。不难看出，被占领军的监视对她来说是相当的不愉快。刚刚走出“文化汉奸”的阴影，又被怀疑是文化间谍，她不烦恼才怪呢。

山口淑子给自己的一生划上了句号。对许多影星来说事业的辉煌或许不足为奇，但山口的历程绝对是不可逾越的，她用毕生演了一个无人替代的角色——“李香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