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老母如菩萨
2014-10-31陈英可
陈英可
4月4日,清明节前一天,这个春天最为明媚的一天,我驾车跟着老母亲和姐姐回乡祭祖。上午九时许,车至广宗县件只村东北十字路口时,我们发现一个人趴在路口东南方的路基上一动不动,旁边还有一辆红色摩托车倒在路边上。有人出车祸了!我扭头看看坐在后排的老母亲,然后靠边停车,拉开车门跑了过去。我上前首先给伤者打招呼,看其意识是否清醒。伤者尚能说话。他说自己全身都不能动了。我迅速检视了他的全身,见除嘴部有血外并无其他外伤。我想上前把他抱起,他腿脚不听使唤,无法站立。我只好把他拖到地势平坦之处,让他斜靠在一个电线杆子上。
把伤者初步安顿后,我立即用自己的手机打了120急救电话,又打了110报警。之后,我试着和伤者的家人联系,可是处在惊恐状态下的伤者怎么也记不起自己家人的电话了。我就从他的上衣兜里掏出他的手机,打开了通讯录,一一与上面的人通电话,最终如愿联系上了伤者的女儿和弟弟。此时,附近的老农渐渐围了过来,警察也及时赶到。我把伤者交代给警察就离开现场回到自己车上。
“人没事吧?”这时候母亲问我。
“应该没有大事儿,能说话,救护车一会儿就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母亲说完停顿了一下,之后似是问我又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不知去年那个人怎么啦。”
母亲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前年夏天(母亲记错时间了)的一天,我驾车带母亲返乡,路经广宗城北不远的一条公路时,发现公路正中央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此处距村子不远,路上也有不少行人来往,但并无人驻足查看救治。我见状赶紧停车查看,并打110、120报警求救。不一会儿,警察赶到,把人救走。
“现在的人见到这样的事谁还敢救呀!他们碰到咱娘,算是碰到菩萨了。”同车的姐姐发出来了这样的感叹。
是呀!这两人遇到我的老娘,从某种角度讲,还真是遇上菩萨了。说实话,在驻车救人前,我并不是没有犹豫,也怕遭讹诈,可是我回头一看身后九十岁的老母亲,即刻打消了所有顾虑,立马下车救人。如果我就此扬长而去,这个历尽沧桑、朴实善良的老太太会怎么看待自己的儿子啊?
母亲略通文墨,是一个大家闺秀,从小教诲我们兄弟姊妹几个本分做人。我是家中老小,性格叛逆,自小到大特立独行,很是让母亲大人不放心。就是到了这把年纪,混到了一般人看来“成功人士”的份上,老母亲依然对我“忧心忡忡”,生怕我做错人、办错事。即使现在我回家晚了,她都会追问我会了何人,都跟谁在一块玩,办了何事等等。这纵然有我常年不在老人身边对我工作生活了解不够的因素,我想更多的是我之所作所为还没能充分抚慰母亲那颗朴实善良的心。我经常为此自责不已,也遗憾没有更好的办法消除我们母子之间的某些隔阂。
眼前情景的出现,是上天对我这个自称法律人的思想情怀的拷问,更是我在母亲面前展现自己的绝佳机会。在这样特殊的时刻,老人的向善之心,由她自己的儿子——我化为实实在在的行动,她老人家岂能不心满意足,快慰不已?有了母亲的肯定和赏识,我下去救人还怕遭什么讹诈!
母亲属牛,1925年出生,今年虚岁九十。九十年沧桑,可谓阅尽人间冷暖。尤其是在自己逐渐丧失生活能力的晚年,更是明了社会的弱者(包括受难者),是多么需要他人的援助之手。如今,母亲年老体衰,饭都做不成了,她的衣食住行、点点滴滴、生活中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人的帮助。求人不如求己,别人帮助的态度和质量,肯定与自己的生存需求有一定的差距。这样的差距给老人带来的心理挤压,不身临其境是不会体察到的。
去年冬天,我的哥哥——母亲钟爱的长子辞世,给老母亲带来最为沉重的打击。她老人家认为这是自己德行不足以致儿不长寿。在那段时间里,母亲常常在自己供奉的神像前长跪不起,泪流满面。可我心里明白,老人的悲伤除却丧子之痛外,还有就是对自己今后生活的忧虑。以往哥哥在家侍奉左右,我则供应给养。衣食无忧,照顾周到,其乐融融。如今哥哥辞世,在农村老家无人照应,来我这里又不能适应城市生活,过去稳定幸福、令人羡慕的生活就这样一下子倾覆了。自己过去有两个儿子可以依托养老,如今只留一个独撑。撑与不撑,撑得好坏,自己又不能左右控制,你说她老人家能不担忧、能不悲伤吗?在哥哥大限来临之际,我也曾对母亲做过这样那样的保证和承诺,可聪明莫过过来人,她岂能单凭我的几句好听话,就对此全部释怀啊?
怎么办?怎么消除这次变故给母亲带来的心理冲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实际行动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此次救人事件虽然不大,但我就是要以类似行动告诉母亲——我这个儿子是个好人,且正努力在社会上去做个更好的人。我在社会上能做个好人,自然就能在她跟前做个好儿子。这样,我也就会慢慢消除老母亲心底的某些忧虑,让母亲仍能感受同哥哥在世时一样的幸福。
这是我作为一个儿子对母亲养育之恩的基本报答,更是我作为一个社会人对社会责任的基本担当。
我回头望望坐在车后座的母亲脸上的笑容,心里舒坦了许多:九十岁老母,是我孝心必须面对的一尊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