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克的诗

沙克

单个的水

水滴脱离水，成了单个的。

喉咙的深潭里

暗涌火焰

迫切地表述想法

靠到手即破碎，

靠到纸、土即消失。

单个的水四边不靠

存活在须臾的自立自在中

我承认它，羡慕它。

我独身十二年不如它

无法把自己剥离到那么小，

那么孤立、短命

经历波涛，从冰点到沸点

单个的水散发成气

气里也有单个的水

还能够分解成无数的个体

小到

看不见的光粒

想法还在

下 雨

错过了多少位置

直直的，斜斜的，零散的

落到身上的雨水，好像落在梯子上

合不上时间的节拍

从梯子上流下来

落到地面就变了态

脚踩雨水，如踏云朵

想回到高空

一平方公里，一块大陆，一个海

所有的活物，都羡慕高空

雨水和脚以流淌、奔跑两种形式

表示对属地的不满

直直的，斜斜的，零散的

继而瓢泼盆倾，落满缸，漫遍四野

有一片木头从门板上脱落

随水漂流，逐波云天

楼下的河

汽车和人来来往往

河水不是障碍

桥高出河许多

楼高出桥太多

空间不是障碍

对岸的单行道走过去熟人

她为什么不过桥来

方向才是障碍

河不一定晓得

我住在此岸的楼上

水的思想

气泡中的思想在呼吸

甜味的舌头与心脏交谈

青春落花

比流水还快

塑料气泡

风琴舌头

绸袍青春

三种相摩擦的物事

合成过去的大口瓶

风溶进光

风和光溶进水的阑珊

幽深，精密，多情

渗透三百六十五天的循环

不稀罕俗艳的街景

否定苇帐里的假象

否定发软的篙

鳍，刺开水的薄膜向前游

糖浆淌进欢乐的心底

奔流而歌，击水而歌

从塑料气泡、风琴舌头

和绸袍青春的辩论中

抽出十亿根丝线

织成蹼，追赶水的思想

沉默的桶

加水，加水

加上你们的唾沫，你们的统治

你们换了一遍遍的面孔

不过是补丁，另一种漏洞

你们喝掉桶里的东西

再加上新的名词的饮料

屋檐下的桶，他的位置长着绿毛

桶底的窟窿——

二十五年的河流成了汪洋大海

没有人知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