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植,在阳台上进行
2014-10-29
我家阳台是种植生活趣味的一方乐土
我家住四楼。这是一座高六层的点式建筑,每层楼四户。门都朝着楼梯间开,无所谓朝向,更无法用古代堪舆理论来界定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客厅的窗户朝东。次卧两道门,一道连接客厅,一道朝东,通往阳台。阳台是我们呼吸新鲜空气连接室外世界的最佳处所,是楼房人家的肺和呼吸道。我不喜欢那种没有阳台类似囚笼的房子,源于我当年生活过的“广阔天地”。我们这座楼共有24户,人们记不得房产部门给楼的编号,习惯上就叫24户。在没有建对面的28户之前,我站在阳台上,视野格外开阔,目力任意驰骋,可以越过飞龙大桥,越过那棵高大的檬子树和那棵高大的皂角树,飞向龙凤山,飞过剑豁垭,迎接彩霞,迎接朝阳。自从28户矗立在我家窗前,两楼相距十来米,我的眼睛目力也就撞在对面墙壁上,又弹了回来。每天中午时分,才有一缕阳光从南面水电局楼上艰难地斜射过来,洒几丝淡黄的温暖,给阳台上的植物,也给我些许安慰;或者明月之夜的夜半时分,一缕月亮的清辉,短暂地抹上我家的阳台,抹在花草的枝叶上。
阳台上的所有植物,不能充分地享受阳光。阳台上的植物也不像园子里的,能够充分地享受雨露的滋润。楼上还有两户人家,安装的封闭式阳台,雨棚超宽到护栏之外,遮挡着我家阳台。俗话说,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我家虽然是开放式阳台,却晒不到太阳,也飘不进来多少雨水,阳台上的植物,也就吸收不到多少阳光和夜露。在我家阳台进行种植,确实没有让禾苗壮实的先天条件啊!
沐浴不到应有的阳光雨露,是多么悲哀啊!但是,妻还是执着地坚持种植,并且还真种出了一派五彩,一派丰收。
我家阳台大煞风景
五平方米的阳台,长条状。两头短,最多只能放两三个花盆。中间能够挤七八个花盆。阳台上空横绷两根晾衣绳。不管花盆里是否有花开,晾衣绳上随时挂着万国旗——我们的衣服:我的、妻子的、女儿的、外孙的。古人所谓十大煞风景,首推的是花上晾裤衩呢。不过,这衣服,不论好不好,穿脏了总得洗,洗了总得晾。我曾以为,阳台的主要功能就是晾衣服。至于种花养草,该算作次要了。既种花养草,又在花上晾晒裤衩,哈哈,我家的阳台算是复合型多功能的大煞风景了。但是,洗衣服是清除旧垢,种植则是创造新生。
记得刚搬来时,全家人忙于为生活奔命,没有闲暇种花养草。阳台,晾晒衣服的绳子在风中飘荡,晒着太阳晒着月亮,养着许多蜘蛛和灰尘。偶尔夜晚里,月光朗照,我在阳台上坐坐,品几口清茶,感受阳台的空旷,也感受与我的人生一样的寂寥与落寞。后来我们也似乎种过几盆花草,阳台上也曾一度热闹。我曾写过一篇小文,叫《阳台花草绿》,叙述我的阳台小景,谈了我热爱生活的感受,在四川日报原上草栏目补过白。后来一直忙生活,四季海棠、吊灯海棠、桂花、月季、玫瑰、龟背竹,长得半死不活的,没时间也没心情没精力照管,任其死活。稍微名贵点的如月季玫瑰之类,一两天不浇灌,一两星期不施肥料,它就跟世界说再见了。这让我懂得,名贵者往往娇气十足,很难伺候。
大地震过后的几年里,我家阳台成了杂物储藏间。破椅子破凳子旧纸板旧木板充斥其间,拥挤,杂乱。到阳台上晾晒衣服都没法下脚。估计对面28户楼上的人看见我家阳台比较另类,有碍观瞻,便有人鼓动我也学楼上那家,把阳台重新装修一番,说是可以扩大室内使用面积。后来,妻退休在家。近几年来,是妻的辛勤劳作,种植出满阳台青枝绿叶的生活。
我家阳台是种植艺术的微型展示台
种植是一门艺术。国家也有专门的园艺师职称。秋风凉爽的下午,坐在阳台上,欣赏妻绘就的艺术品,是一种特殊的享受。虽然她没有什么职称,欣赏我家阳台艺术品的观众也不多,但阳台上的美景不得不令我击节称赞,称赞花朵,称赞果木,更称赞妻。
花盆搁在一米二高的水泥护栏上。左端三个花盆,瓦陶的,分别种着藿香、葱和石榴。藿香有半人高,差点挨着楼上水泥板了,已经在秋风中开花,叶子已经泛黄。花叶都不美,但香味浓郁,使整个阳台清香四溢。葱已经在秋风中渐渐枯萎,叶子耷拉在盆檐,周身暮气。藿香与葱都是我喜欢的厨房调味品。生活常常需要佐料调剂。
石榴树在秋风中开始掉落黄叶。细细的黄叶,金光灿灿,随着风儿飘飘忽忽飞落楼下,用舞蹈的姿势终结一生。石榴树的枝条,伸出阳台外,枝头上挂着比外孙拳头还大的六个石榴,沉甸甸的,似乎有随时坠落之虞。鲜红,丰满,闪耀着成熟的光亮,使原本黄叶满身的石榴树也光彩照人,在阳台上独树一帜,招摇着丰收的喜悦。虽然阳光不很充足,但这株石榴还是吸天地精华修炼结果了。记得仲春时节,这株石榴树曾燃烧过满树的火红,妆点出我家阳台一片热烈。北窗外原先是一所中学,地震后重建建成了一所小学。接送学生的家长们和28户的邻居们,抬头便看到那几枝石榴,一丛火红,或者几个红色硕大的果子。至于他们是褒是贬,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株石榴树,是妻子扦插育苗的,属于优良的果石榴品种。但花是单层的,不太浓,不算好看,欣赏性不强。妻说种一株好吃的,给外孙尝尝。地震前我家也种过一株花石榴。那花是复层的,很多,观赏性强。但结的果子小,不好吃,又酸又涩。当然,差的事物终会被淘汰。好看与好吃不一定完全统一,精神享受与物质享受存在区别。
阳台正面一溜摆着七个花盆。其实不是盆子,是从水果店要的装水果那种塑料箱子,白色,长方形,放阳台的水泥护栏上宽窄正好合适。七个箱子里分别种着海椒、西红柿、空心菜、染浆菜。右端阳台挨着客厅的窗户,三个瓦陶花盆,分别种着一盆芦荟,一盆无花果,还有一盆据说是藤三七。
海椒已经摘过几批了,妻用一根细绳串成一小串,挂在梳妆台边,红彤彤的,是一幅立体的装饰图画。海椒品种至少有三样,有普通的老品种长辣子,有小如外孙枝头大的朝天椒,还有一个什么新品种花辣子。花辣子长得像一朵朵红花,又像一个个铃铛,垂吊在枝上。朝天椒没有红之前,小指头大的嫩辣子呈乳白色,直指向上。海椒植株高高低低,上面正有许多辣子,红色的、紫色的、青色的,或崭露头角,或隐在参差的叶里,在秋风中摇晃着轻盈的身姿。我家阳台奉行的是地地道道的实用主义。小老百姓讲究物质享受大于讲究精神享受。但海椒真正的青枝绿叶,还顶着几颗或紫或红的辣子果,也算得色彩丰富艳丽气韵和谐流畅的美术作品。
空心菜染浆菜长得差不多,藤状,叶子青绿,圆润,厚实,有肉感,光滑,外孙的巴掌大小,可炒着吃,也可煮汤。染浆菜又叫豆腐菜,叶子煮豆腐汤很好吃。目前,藤子上居然长出许多花絮,似乎要开花。那些麦穗状的花絮,青白颜色,密密麻麻,随着秋风,在阳台上随风起舞,婀娜婆娑。仔细看那花朵,完全是小麦花那般细小朴素,与牡丹海棠一类的花朵不可同日而语。只有点略略的清香,没法跟桂花茉莉并肩。花开之后,结出一种小颗粒浆果,小豆子般大,紫色,沾在衣服上洗不掉,有染色作用,故名之。整个夏天,我家阳台为我家厨房输送了许多这样的青叶菜。那叶子摘一茬又一茬,始终还在长。这不,时值中秋,白色箱子里面还长着茂盛的绿藤嫩叶,昭示着阳台种植艺术的不老生命。
西红柿叶子已经掉光了,只有古铜色的枝干伏倒在盆沿,还挂着一串串红红的小果子,串珠般垂在盆口,炫耀自然界的神奇。妻专门从农民手里买的那种水果型小西红柿秧,栽进盆里,悉心呵护。阳台盆栽西红柿始终长不好,不耐旱,总给人恹秋秋死乜乜的感觉。但西红柿盆子里几株柳生的鸡冠花,正在秋阳中茂盛生长。说柳生,就是自然生出的意思。植株虽然不太高,但红色的茎秆上顶着红红的鸡冠状花朵,向上昂着火焰状的头颅,绿色的叶子翅膀般伸展着,展示出生命的活力。
芦荟本来有若干品种。不知道妻的这盆芦荟是哪一种。这是她和女儿专门种植的。最初我以为也是什么蔬菜,后来才听说那是做什么美容用的。最初是很小的一枝幼芽,肉噜噜的叶片,一年之后,那厚实的叶片竟然茂盛得铺满了盆沿,连浇水都得掀开叶片才能灌进根部。
无花果是几年才扦插育苗的。随便剪根枝条,插进花盆里,就生根长叶子了。叶子青绿色,粗糙,厚实,成年人巴掌大小。如果明年移栽到大盆子里,或者移栽到哪家的园子里,便可结果子。每个叶蒂处长一个汤匙般大小的浆果,蜜一般甜。顾名思义,它是不开花的。通常说的开花结果的程序与它无关。世界上没有无本之木,没有无源之水,但确确实实有无花之果。香甜迷人,入口即化,是我外孙的最爱。前两年我们给他买着吃。妻说干脆自家种一株,结了果子给外孙吃。种哪儿?于我们这些失去土地多年的人来说,只能要来几抔泥巴,装在花盆里,种在阳台上,借美化阳台绿化环境的名义。现在,虽然没有果子可吃,那宽厚的绿叶,也美化着我们阳台。
藤状的三七,也不知道与中药里的三七有啥关系。我家阳台的三七藤格外茂盛。它沿着晾晒袜子的衣架,攀上了晾晒衣服的绳子,再沿着客厅窗户外的纱窗边框,攀上了窗户上边的废弃的雨棚架子,纤细的藤萝,袅袅娜娜地悬垂下来,在窗外形成一大片绿荫窗帘。三七藤比染浆菜藤攀爬力更强。我发觉,善于攀爬的藤蔓,比贴紧地面正直生长的植物,长得更茂盛,就像有些靠剑走偏锋而发达的人一样。是它们本身的生命力旺盛,还是在攀爬中借了别的事物的暗助?我不得而知,也不必知道。藤上的叶子,光滑度跟空心菜叶子差不多,但要厚实些,小些,颜色似乎还要深绿些。吃法跟染浆菜空心菜一样,多用于煮汤。吃起来比空心菜叶子要涎一些。叶柄根处结出果实,拇指大,灰麻色,不规则的疙瘩状,可以炖肉吃。这也算无花之果吧。妻种植这物件,是无意所为。她在乡下曾见到栅栏上种着许多青色藤叶,问,说是三七,又叫田七,叶子可以吃,便顺手摘几粒果实,回来丢进花盆而已。许多事物,无心插柳,柳却成荫啊。
从几千年农业社会走过来的中国小老百姓,最讲究实惠。在附庸阳台种花的风雅的时候,居然种植出了能够大快朵颐的餐桌食材。如果说海椒无花果染浆菜之类是我们追求物质文明建设的话,那么,石榴花鸡冠花三七藤萝之类,还是可以算作我们在追求精神文明建设。
记得前不久在报纸上看到有麦田和油菜田的种植艺术,还大受欢迎。据说欧洲人特别喜欢麦田种植艺术。我家阳台,算浓缩微型的种植艺术吧,只不过场面没有那么宏大壮观而已。
种植庄稼是我们渗进血脉的基因遗传
我和妻从川西北山区农村贫瘠的土地上走进小城谋生活。我们曾在山区农村的土地上挥洒过青春时代的汗水和泪水。有关种植的农活,我全都干过,点玉米,点黄豆,栽洋芋,薅草,施肥,割草,积肥,耕地,挖地,铲火灰,砍火地,等等。当回乡知青那阵,我空如白纸的思想田园,被种植进去的,除了以阶级斗争为纲外,就是以粮为纲。我们被洗透的头脑曾经坚信,不种好庄稼多收粮食,全世界的无产阶级就要饿肚皮——尽管我们自己的肚皮饿得贴紧了肋巴骨。
川西北大山是高寒山地,除了水稻较难种植、产量不高外,其他什么庄稼似乎都能普遍种植。但主要还是玉米,种植过程相对简单,产量相对较高。其次是种黄豆、洋芋、豇豆、南瓜和莲花白之类的蔬菜瓜果。玉米常常是农村人的主要口粮。在高贵的大米面前,玉米的身份卑微而低贱,甚至连同以玉米为主食的人,虽然他们才是种庄稼的人。很长一段时间,人们的口粮被区分为粗粮细粮。白米、面粉,被看作是城里人的细粮。我就是吃玉米面长大的农民子女,刚进小城时,常常被人家瞧不起,说是吃玉米面的人会开黄腔。以吃什么来区别人的尊卑和雅俗,多么荒唐啊!我感激玉米。其实许多人都该感激玉米。玉米有很多别名。我们不把它叫做玉米,而叫义麦。直到现在,家乡人都还这样叫。有人认为这是方言,我却不。我做过研究,这种粮食救了许多人的命,凸显一个义字呀!古代黄河流域的中国人主要以种植麦子高粱为生,以“麦”字为粮食的总称。黄河流域十年九旱,麦子产量有限,导致饥民无数。是大洋彼岸墨西哥传过来的这种比高粱植株还高大的植物,改善了人们的肚皮。这种植物长出手杆大的包谷,撕开外壳,金黄的或者玉白的棒子。人们把它架在房梁上檐口下晾晒,有的还搭建专门的高架晾晒。风干后,脱离下小指头般大小的颗粒,金黄灿灿,或晶莹似玉,磨成面粉,可以煮干饭或者稀饭,也可以蒸馍馍或者烧馍馍吃,经得饿。虽然比麦面粗糙些,但它填充了不少贴紧了肋巴骨的饥饿肚皮。人们看它颗粒晶亮似玉,比稻米颗粒大,便取名玉米。另一部分人却感恩它救人性命的义举,为它取名叫做义麦。因为它植株高大,我们火柴盒似的楼房的阳台,自然无法栽种。否则,妻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栽种几盆义麦。因为我们对它有特殊的感情,现在还常常闹着吃几顿义麦面饭,买回嫩义麦烤着吃煮着吃。
在食物链中,人类以动植物为食。华夏民族主要以植物的果实种子为食,辅之以植物的根块、茎叶和花朵。而植物最初肯定都是自然生长的原生状态,在辽远空阔的荒原上自然生长。人类在长期占有和食用过程中,根据种植实验的驯化,才区别出家种和野生来。包括中国人食用最长的主食麦子,最早肯定也是野生植物,而不是人为种植的。玉米、水稻、大豆、高粱、洋芋、南瓜,莫不如此。甚至包括动物,至今,牛还分野牛家牛,猪还分家猪野猪。至于种花养草颐养心性,那又必须在物质生活满足之后。最早的种植肯定以填充肚皮为目的,至于种植花草则肯定是后来的事情。古人耍朋友谈恋爱,摘一把白色的茅草相送,就算是代表爱情的精神追求而已,对方还乐得屁颠屁颠。不饿肚皮,不愁吃穿,人们才说得上精神层面的追求。这符合马克思主义物质第一的思想。洛阳的牡丹,苏州的荷花,即使再美,对于一个饥饿得站不起来的乞丐而言,肯定没有任何吸引力,哪还会“凿条运河去看看”呢?
生活基本满足后,才有种植学意义上实用和观赏的分类。郊外广大的土地上,种植着一望无际的麦子玉米高粱和大豆。皇家或者富贵人家的园林里,则主要种植奇花异草珍贵果木。到了现代社会,如我等许多人,失掉了世世代代相依相托的土地,住进了鸽子笼似的水泥楼房,只有阳台能够让目力及到户外,与日月阳光风霜雨露有限地接触。几个平米用来透气的阳台,就成了我们继承种植传统的唯一所在。阳台种植,何尝不是我们在与泥土亲近,或者说是对失去了土地的悔恨和再想得到土地的心理挣扎呢?喜欢种植,何尝不是中国农民的遗传基因在发酵呢?当然,更多的人只在阳台上种花养草,进行高尚的精神追求。可我家阳台则是做到了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双管齐下啊!
阳台种植体现一种勤劳品格和伟大的爱心
妻退休后,一下子闲了。中国工人女的五十岁便离开岗位。我们还担心她勤劳惯了,闲下来反不适应。她不喜欢参与跳坝坝舞打太极拳,说那是虚度时日聊解空虚的热闹。除了每天买菜煮饭外,就经营阳台。用经营阳台的举动来打发日子,丰富内心,充实生活。她筛选了过去种花的盆子,塑料的,太小的,已经破损的,全都淘汰。在水果摊上讨要几个塑料箱子,摆上阳台。在楼下围墙边上掘一点泥土,用一个小塑料桶,一桶一桶地提上楼来,装进盆子或者塑料箱子里,就算有了种植的最初基础。那泥土的得来,令人不得不产生悲哀,农民失去土地的悲哀。世代以泥土为生,世代在土地上劳作的人,如今,为了阳台上种植几株植物,却只能跟做贼一样寻几抔泥巴啊!那一趟又一趟提土上四楼的过程,非常吃力,非常劳累。四楼啊,七十多步台阶啊!妻是一个勤劳而坚韧的人。她说,就算是在锻炼身体吧。
下种之后是漫长的等待。浇水,多不得,少不得。少了,禾苗长不好。多了,苗会涝死。关键是水溢出或者渗漏出来,滴到楼下,打在楼下人户的雨棚上,乒乓作响,甚至可能污染人家晾晒的衣物,引起邻里纠纷。施肥也成问题。毛爷爷的农业生产八字方针,曾明确要求,土、肥、水、种、密、保、管、工,是把土和肥放在前边的,可见施肥很重要。阳台种植却无法像我们当年在农村那样广施圈肥,猪屎、牛粪,干粪、稀粪。我见过有在阳台种花的人,自己弄个大桶,在阳台上沤肥,浸泡烂菜叶,可能还贮存自家的大小便。那自制的肥料好是好,可整个阳台臭气熏天。即使花种的好,观赏性极强,可一年四季的臭气,早已冲淡了高雅的精神享受。也不知道他们怎样想的,或者说怎么在家生活。甚至还殃及邻里跟着闻臭气。妻又绝对不愿选择施用化肥。施用化肥种出来的蔬果与今天我们提倡的绿色环保相去甚远,有损健康。市场上买回一种叫做油枯的东西做肥料。那是油菜籽榨油后的残余物,肥效较好,又不臭。苗木长高了,需要每天浇水,尤其是夏天,早晚浇灌两次。把自来水提前盛着,放陈了用,免得自来水里的漂白药物影响植物生长。大小水桶和各式洒水壶,胡乱地放在阳台角落。放花盆的阳台护栏较高,妻搬一根凳子垫在脚下,双手捧着水壶,对着花盆的禾苗,慢慢地浇洒,或者浸润。她那么执着,那么专注,那么用心,仿佛在做一件重要的研究,又仿佛在呵护一个娇嫩的婴儿。
现在什么东西都进化了,连害虫都一样。春夏季节的禾苗最容易生病虫害。病倒还不怎么样,虫害却令人头痛。绝对不用农药。据说有些农药的残留物质几年都祛除不掉,没有把虫子毒死,反倒把人给毒死了。用烟蒂泡水可以治蚜虫,灵验。但是泡出来的水,气味特别难闻,臭气令人反胃,似乎臭进了脑髓。那泡水的碗放在阳台上,几间屋都没有了好空气。并且,也不容易喷洒在苗木上,尤其是叶片背面。专门买回那种喷药的壶,挤不到两回就洒不出水来,倒把那臭烟水沾满双手。那些虫子密密麻麻分别在幼芽上或者叶片背后开联欢会。害虫的危害,不可忽视。后来,妻干脆用手捉,用一把小镊子捉。她垫一只凳子在脚下,戴着老光眼镜,眼睛几乎挨着苗木。那专注的神情,不亚于实验室有些所谓的科学家——当然,人与害虫斗争,在所谓科学不及的地方,使用了原始的笨办法。好在阳台上的禾苗不多,办法虽笨,但也达到了消灭害虫的目的,才有了今天,我在阳台上欣赏到的一派绿意,一派丰收,一派欣欣向荣。
人们经意或者不经意地种植着绿色与和平,种植着爱情与友情,种植着恩德与大爱。松土,捉虫,浇水,妻是在为我们家种植爱心啊!
我们种植的不止是植物,不止在阳台上
有蜜蜂在石榴树上不时往返,有蝴蝶在花盆前藤蔓中不时飞舞。有时候,阳台上没人,我们在客厅里透过窗户玻璃,还会发现相思鸟画眉鸟火燕子光顾我们的阳台,在枝叶间逡巡,穿梭,跳跃,鸣唱。我家的窗户就是一幅格外美丽的声色俱佳的立体图画啊!我们会屏住声息,生怕扰了鸟儿的惬意。我们何尝不是在种植人与自然和谐的爱心呢?
中秋节下午,秋风从阳台上拂过,从花木枝叶上拂过,留下凉爽和舒服。我正在阳台上喝茶歇凉,我的神思,时而漫无目的地驰骋,时而关闭思维以求内心的宁静。突然,女儿领外孙回来了。在如今的“四二一综合症”流行的社会里,任何家庭的一把手都是孩子。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四个人都是服务员,既要服务于子女,还要服务于孙子,更要尽心尽力,毫不懈怠。大门响过,客厅通往次卧的门便立刻响起,说是外婆答应让他亲手摘两个石榴吃。外婆抱起三岁的小伙子,凑近石榴枝。孩子的小脸蛋跟石榴果一样丰润红艳。他小手直奔红红的果子,嘴里还伴奏着兴奋的欢呼——嘻嘻,哈哈,呵呵。那是一幅收获的画面。多么动人的情景啊!大人孩子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生活的色彩。
在外婆帮助下,外孙摘回两个大果子,红彤彤的。他们便回屋里去剥石榴吃。祖孙三代要享受阳台种植的成果,享受阳光、雨露的结晶,享受妻用勤劳和汗水种植的人间爱心,享受美好的生活和美丽的生命。
外婆给孩子说,石榴还没有怎么熟透。再过两周,等到国庆节时就熟透了,再摘余下的那几个,会更好吃。我给大家说,今年的蔬菜水果摘完了,还有明年。种植,在我家阳台上进行,不止于阳台。生命,在生活中进行,无止,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