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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生命为天地大美做证——记著名摄影家李贫

2014-10-29

剑南文学 2014年8期

与摄影艺术的邂逅

李贫的摄影之路起步很早。读初中一年级之前他的兴趣不是摄影,是画画。但有一个暑假,邂逅了一幅刊登在《画报》上的作品《惊鸥》,从此,他的兴趣就转移到摄影上了。那个假期,他帮他的老师整理书房,老师书房里有很多简报和杂志。其中,一本《画报》上刊登了一张照片,海浪袭来,一只受惊的海鸥昂首向天,发出一声惊叫,海鸥的爪子刚刚离开礁石,摄影家在那一瞬间抓拍下来了。他第一次感到摄影不可思议的神奇。摄影,能够让瞬间成为永恒!他明白,要抓拍到那一个瞬间,早1秒或者晚1秒都不行。《惊鸥》将李贫带入了摄影艺术的王国,他被深深地吸引住了。那天,是李贫与摄影艺术的初遇,但李贫与摄影还有更深的缘分。他的大嫂在塔水镇供销社国营照相馆工作,星期天没事儿,他爱到大嫂的照相馆去帮忙,摆弄她的外拍机、坐拍机、手相机。1982年,李贫终于拥有了第一台自己的相机——珠江牌201,中国产的第一款135单反相机。有了相机的李贫,只要有一丁点儿时间,都在到处跑,都在琢磨着如何拍出好的作品,他不曾停下来过。

1985年,他拍出了第一幅真正意义上的“创作”作品:《遥远的回忆》。那一年,他19岁。之后便一发不可收,三十年间,他拍摄出版了《千佛山》《撕裂的天堂》《伟大的羌族》《新北川》《北川风光》《野马无疆》等九部摄影作品集。而这些作品,仅仅是他作品中极少的一部分。

求学之路

乾隆年间,四川安县出了一个非常有名的戏曲理论家、藏书家、文学家、诗人李调元,曾任广东学政,一生留下了不少的故事和传说,如今的文化人基本上无缘亲睹其尊容。他编撰的《函海》为人们津津乐道。近几年,安县正组织力量校对重印。李贫说,他是李调元的后裔,祖传的李调元使用过的“犀牛望月”端砚,就在他的手上。安县还是著名短篇小说家沙汀的故乡。

青少年时期的李贫,弟兄姊妹一大帮,父亲早亡家境窘迫。他的求学之路并不顺利,1985年高考他名落孙山。大约与他对数理化没有感觉,痴迷文科与艺术方面,严重“偏科”有关。没有想到,痴迷摄影的李贫居然因为摄影获得了人生一个重大的机会。

说起来,他能够上复旦大学实在非常偶然。1985年春季,“南方杯”全国摄影比赛在广州举行,20岁的李贫欲将自己拍摄的一组照片《我的艺术追求》(只有8张照片,那时他还不知道组照应该拍摄12张)寄过去参展,但按要求作品需洗印到18寸,这么大尺寸没法邮寄,他只好亲自把作品送到广州去。在广州,他遇到广东省摄协一位姓林的老师,林老师对他的作品非常感兴趣,便问他:“是帮你爸爸送作品来的吗?”那时的李贫个儿不高,样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得多,他回答说:“这是我拍的。”“是你的?拍得不错嘛!”林老师问他:“你想不想读大学?”

李贫望着林老师,不好意思地说:“读大学?当然想啊,可是我没有考上啊!”林老师手上刚好有两个复旦大学的指标,他说:“你拿一张表去吧。”当年,“指标”是多么紧俏的资源啊!李贫做梦都想不到,机会从天而降,他喜出望外,立即填了表,又按林老师的嘱咐,从广州赶往上海,去复旦报了名参加了考试。考试比较特别,大约就是想招特长生的专门考试,数理化一律不考,只考文学、摄影、历史、美术、地理等课程。但考完试之后,他并没有马上得到结果,只好返回故乡。其实,他并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复旦是全国排名前三甲的名校,可望而不可及啊!

命运之神特别垂青李贫——当年六月,一份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安县塔水镇!

复旦大学通知书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在李贫的故乡炸开了,这是安县的特大新闻,这是塔水镇的传奇故事,这是李家从天而降的大喜事!

可是,录取通知书也让家人犯愁,家里根本没有钱供他去读书。但那时的李贫已经是绵阳小有名气的“摄影家”了,他偶遇安县文教局主任卢卫谈及此事,卢卫无力相助,但迅速向绵阳市文联主席刘汤汇报。刘汤先生决定从市文联拿一笔公款出来支持李贫读书,他这才得以顺利地到复旦大学深造。

不过,那时候,就像所有的文艺青年都要给自己取一个笔名一样,李贫也有一个笔名:雁奴,而不是李贫。他报考复旦大学用的名字也是“雁奴”。

四川安县偏僻小镇小伙雁奴做梦一般敲开了大上海的大门,踏入了中国最著名的高等学府之一——复旦大学。他兴奋不已,忐忑惶恐,头重脚轻,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因此,上学的第一天,李贫只敢低调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一位姓张的老教授来上中文课,走上讲台就开问:“谁叫雁奴?”李贫很纳闷:“我又不是班长,为什么点我的名字?”便没有站起来。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转过头寻找“雁奴”。正在迟疑间,旁边的同学示意李贫:“老师叫你哩!”他腼腆地站了起来。

老教授点点头,显得特别高兴:“好,很好!你就是雁奴?这是我教四十年书以来遇到的最好的一个名字。我希望你像雁奴一样做人处世!”

第一堂课结束,老教授说:“下一节课,我要专门给大家讲一讲雁奴的故事。”学养深厚的复旦教师果然改变了原来的课程设计,在第二节课上激情四溢地引经据典:

“宁为雁奴死,不为鹤媒生。”秋去冬来,大雁总是成双成对结伴飞行。在雁群中失去伴侣的孤雁,就只能尾随在雁群队伍后面,保持一定距离跟着雁群飞行,不能享受集体行动克服空气阻力的好处。这只掉队孤雁,就是雁奴。就像人与人之间那种等级制一样,雁奴是雁群中最下等的大雁。大雁是很警惕的鸟类。每天晚上,雁群在沙洲沼泽栖息时,雁奴就选择一个离雁群较远的高处,负责为雁群站岗放哨。猎人知道大雁有这个习惯。午夜时分,猎人就用罗网悄悄将雁群围起来,然后点燃火把,敲锣打鼓,促使猎狗狂吠。雁奴一看,情况不对,马上高声鸣叫,提示雁群赶快飞,赶快躲,赶快逃。猎人很狡诈,在雁群醒来之际,立即灭掉火把,锣鼓声也突然停止,猎狗亦不再吠鸣,四周静悄悄的。头雁一看,什么事儿都没有,就会责怪雁奴谎报军情,不尽职尽责,便去惩罚雁奴。其他大雁也会跟着去处罚它,啄得雁奴遍体鳞伤,羽毛掉落一地。当雁群又睡去后,猎人又重演“狼来了”的故事。一夜重复三五次。雁奴每次都忠于自己的职责,但每次换来的都是头雁和雁群的无情惩罚和误解。最后,雁群再也不听雁奴的任何警示安然入睡。猎人抓住机会,走出芦苇荡,一场血腥的屠杀残忍地上演了,无数喷火的火枪对准了熟睡的雁群。只有雁奴孤身逃走,飞向茫茫的夜空,哀鸣自己的同伴到天亮。当雁奴看到原来同伴夜宿的沙洲上,除了遍地的鲜血和散落的羽毛外,所有的大雁都被猎人打死带走了,雁奴就从空中收缩双翅,猛烈地撞向同伴死去的地方。一次没撞死,它会继续挣扎着飞向天空,从天空中再次撞向地面,直到撞死为止。

雁奴的品性就是这样,即使遭受同伴的误解和侮辱,它绝不怨恨,绝不擅离职守,它就是这样忠诚于自己的同类。

经受十年“文革”浩劫,早就把人心搞乱了,在许多人那里,道德底线早已经荡然无存!居然尚有以“雁奴”标榜的人存在?“雁奴”的名字透露这个学子在人格上的自我期许,打动了这位复旦教授的心……

雁奴,从进入复旦大学之始就已经令同学们刮目相看了。但这个叫雁奴的同学独来独往,似乎永远都沉浸在他自己的内心世界,永远都注视着高处、注视着远处、注视着深处,那高处、远处、深处,有神秘的光芒笼罩,充满着无尽的诱惑……他上课的时候特别专注,下课之后同学们便很少发现他的行踪,仿佛那个叫雁奴的同学并不存在,或者蒸发了似的。

雁奴到哪里去了?雁奴在图书馆或者脖子上挎着相机,他发誓要走遍大上海的每一个角落,他一直在寻找、在发现、在选择、在取舍、在等待、在捕捉、在创造……

几年下来,雁奴已经积累了一大批的作品。临近毕业之际,他举办了复旦大学新闻系有史以来第一个个人影展。展览共80多幅作品,有纪实作品,也有风光和小品,主题是泰戈尔的诗句:“一半是女人一半是梦”。展览在复旦引起轰动,吸引了很多外系的女生,她们络绎不绝地跑到新闻系去找新闻人物——“雁奴”,有的想跟他交流,有的想了解他的作品,有的想认识他这个人——到底是何方圣贤。

这个将全身心沉浸在梦想中的年轻人甚至差一点赢得爱神的眷顾。

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闪耀着理想主义光辉的大时代,人们充满了生活的激情、创造的冲动、奋斗的精神,满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也是文学艺术的黄金时代。雁奴的狂热与执着,低调与沉默,与他偶然迸发出来的智慧火花,悄悄地吸引着一位国际政治系美丽女生的目光。女生是上海某高官的掌上明珠,她不但美丽,而且聪慧过人。也许出身于上层社会的缘故,她特别大方、主动,敢作敢为,敢爱敢恨。她毫不胆怯地向雁奴抛出了橄榄枝,频频向他发出了约会的邀请。每周六,她都要请李贫到教授食堂去,为他开小灶,打牙祭,每次都是她主动去买单,邀他同去看电影、郊游。与李贫在一起,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与李贫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说,她都非常快乐。在校园里,她让李贫给她拍摄了很多照片,各种姿势,各种表情,千娇百媚,风情万种……毕竟都是二十三四岁的人了,李贫隐隐地感觉到,除了崇拜他的摄影才能以外,这位陈姓女生对他还有一种朦朦胧胧、含蓄微妙的情愫。只是,他不敢朝那方面想,他的家庭很贫困,他自己又断了三根指头,他自卑啊,再说,自己今后朝哪里走,尚两眼一抹黑,癞蛤蟆怎么敢吃天鹅肉呢?李贫显得特被动、特懵懂,从不敢主动邀约陈,更不愿意深入了解陈的家庭情况。李贫说:“我那时就是这样。哪里像现在这些年轻人呢,他们只要自己喜欢,连伊丽莎白的女儿都敢追。”大学一毕业,李贫就像风融入空气中一样,从陈的视野和记忆中消失了,无异于临阵脱逃!

上复旦之前,他只是盲目地拍照,是复旦让李贫接受到了系统的训练,文学、哲学、历史、美学等知识储备、学术熏陶,也教会了他认识社会,思考人生。

李贫坦言,他在大学里最幸运的是遇到了夏乾丰那样像父亲一般的教授,不仅仅在学术上欣赏他、鼓励他、精心地指导他,在生活上又无微不至地关心他,对他恩重如山。他动情地告诉笔者,夏教授出版了著作《美学史》后,特地赠给他一本,夏教授在扉页写了一句话:“献给我最亲密、最信赖的学生——雁奴贫娃”。中国美学界有这样一句话,北有李泽厚,南有蒋孔阳。夏教授著作等身,是南派美学大师蒋孔阳的得意门生啊!

李贫说:“就冲着夏教授这一句话,我这一辈子都要百倍地努力!”

夏教授打听到李贫家有兄弟五个,曾两次专程亲临四川安县李贫老家,一再表达想收他为义子的愿望,教授说:“你到上海来,你想干什么喜欢的工作,我来安排。你的爱人就不用工作了。”李贫对此非常感动,但他没有爽快地同意,他是一个男子汉,他不愿意为了更好的生活或者更有前途的事业去“投靠”教授。

2011年,李贫与一好友去上海看夏教授,教授说,雁奴啊,我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现在就可以搬到你那里去。不过,要一下子搬走呢很麻烦,你可以今天搬一些,明天搬一些,慢慢地搬回四川去。李贫什么也没有拿。但他默默地感受着品味着夏教授对他的那一份浓浓的爱!

从复旦大学毕业后,李贫依然回到他的故乡:安县塔水镇,谋得一份镇“电视台”记者的工作,普通,平凡。只是他一刻也没有浪费时间,他对摄影的热爱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1997年,李贫作品《香港在这里》在《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刊登,当年就获得太平洋新闻摄影金奖。1998年,入选新华社主办的中国改革开放20周年中国新闻摄影精品赛,原新华社社长穆青先生为李贫颁奖。穆青还在获奖作品画册上为他签了字。该次新华社举办的精品赛,四川省20年只有4张照片入选,其中就有李贫的作品《香港在这里》。《香港在这里》还作为经典新闻摄影案例收入人民大学传媒教材教案。底片被新华社永久收藏保存。国家公派11个人到美国纽约大学摄影艺术学院进修学习,李贫是其中之一。纽约大学的生活极大地开阔了他的视野,使他有机会接触世界级的大师,使他能超越国界、俯瞰全球,这对他今后的摄影生涯极为有利。

历险记之一:午夜惊魂

2002年2月的一个黄昏,在北川一个叫“驴子槽”的地方,李贫循着一条兽道走到一个崖窝子,到了崖窝子才发现,崖窝子最多能容下两个人,外边却是万丈悬崖!由于天色已晚,欲返回不可能,若继续朝前走,时间却不够了,进退两难的他只好就地“住下”。

待他住下之后,才看到崖窝子里有不少的野牛粪。当时,人已很疲倦了,他没有多想,便睡过去了。睡到半夜,山风沿着岩壁刮来,冻得他直哆嗦,根本睡不着觉,他失眠了。深更半夜,森林里,一会儿是鸟的哀鸣,一会儿是野兽恐怖的嚎叫。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思绪飞得很远很远,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凄凉和孤独之感顿时袭上心头,他问自己,我的熟人、朋友,他们此时此刻正享受着灯红酒绿的物质生活,他们是多么的惬意!我一个人跑到这山上来到底为了啥?他第一次默默地流下了热泪。

但是,很快,李贫又阿Q起来:是啊,他们虽然享受了很多很多,但我所追求的东西,他们永远都难以企及!心里又逐渐平衡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种粗重的喘息声从他来时的路上清晰地传过来。他想,这么晚了,还有谁像我一样往山上爬吗?似乎不可能。但假设这不可能,那又是什么呢?他顺着喘息声仔细一盯,不盯还好,一盯即吓了一大跳!四个鸡蛋大小的绿色的发光体距他仅仅只有四五米远!他猛然意识到,这一定是什么野生动物了!除了四个绿莹莹的东西外,啥也看不见。他第一个念头是:“完了,我这一辈子也许今天就算活到头了!”但他不敢乱喊乱叫。他的思维在高速运转:如果今天碰到的是老虎或者熊,那么,即使我反抗也是徒劳的。如果是这样,我什么都不用干了,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让它们舒舒服服把我吃掉也就算了。如果是狼,我就会跟它搏斗!所谓狼,不过就是一条大一点的狗嘛,怕什么?我跟它搏斗,还不知道谁输谁赢,说不定我还会有一丝生机呢!

绿色发光体没有迅速逼近李贫,也为李贫做出判断、考虑对策腾出了一点时间,他悄悄地拿出闪光灯,将闪光灯的开关打开,让它充电。这个动作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暗地里完成的。他知道,假如闪光灯的电充足了,色温接近太阳光,这个色温足可让任何动物的眼睛在1分钟之内看不见任何东西。

那野物试探着朝李贫所在的地方走来,离李贫大约3米处再次停顿下来,见前面没有动静,才又鼓起勇气继续向前移动。就在离李贫大约1米左右时,李贫嗅到一股膻气,那野物再次停了下来……李贫的心脏紧张得仿佛停止了跳动!如果那野物此时莽莽撞撞直奔它的家,如果它从崖窝子里边走,毫无悬念地,必然将李贫挤下悬崖。再也不能犹豫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贫突然翻身坐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闪光灯猛然对准那四个阴森森的绿色发光体!他死死地按住开关,让闪光灯连续闪烁——这时,他终于看清了,原来是一大一小两头野牛!恐惧、强烈的求生意志让李贫不顾一切了!他抱起三脚架,向最前面的野牛头上狠狠地砸过去,走在前面的那头大牛发出“哞——”的一声狂叫,本能地往后一退,把跟在它后面那头小牛挤下了悬崖,紧接着,大牛脚下一滑,也摔下了悬崖。悬崖下,不断传来“咔嚓咔嚓”树枝的断裂声。大约过了半分钟之后,从峡谷谷底传来“砰、砰”两声闷响。

当晚,李贫再也不敢睡下去了,他将闪光灯一直开着,警惕地望着野牛来时之路……其实,这个崖窝子就是刚才已经葬身谷底的那两头野牛的家,他的危险已经过去了,只是他再也不敢那样理智,那样乐观。

历险记之二:误闯野猪窝

2005年5月,李贫到北川牦牛山拍杜鹃花。在一株直径二三人合围大小的杜鹃树下,堆放着一大堆小树丫,树丫旁边有一个洞,刚好可容一人进出。他以为那是猎人藏东西的地方,便顺着树丫朝里面爬进去,里面是一个铺着很绒很细的草窝,草窝非常干燥,躺在里面很舒服。正当他思忖这草窝到底是谁做的时候,突然听到一群小猪在草窝外面叫。他这才突然意识到,太危险了——这是一个野猪窝!

他迅即从洞中爬出来,刚刚逃出洞,即看到四头小野猪正朝窝棚方向撒着欢,奔跑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不敢有丝毫犹豫,飞身爬上了杜鹃树。不一会儿,一头大野猪也慢悠悠地回“家”了。那头大野猪绕窝棚一周非常戒备地嗅了嗅,才慢腾腾地进洞去。他在树上不敢弄出声响,小心翼翼地观察野猪们的动静。又过了好一阵子,眼见野猪娘儿几个陆续走出窝棚,优哉游哉地远去了,李贫才瞅准空当,跳下杜鹃树飞也似的逃离那里。

历险记之三:性命攸关的刹那

李贫平常根本不怕蛇,他说他甚至喜欢蛇。因为他了解蛇。有一次,他上罗浮山拍片,看到一条“青竹标”,这种“青竹标”他认识,是一种无毒蛇。他便将蛇捉住,放到摄影包里,将拉链拉上。一路上,他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走累了,坐下来休息时,他将那“青竹标”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到自己身上,任它爬来爬去。李贫说,“蛇在古希腊神话中,是美和智慧的象征,是个大美女。由于她诱惑了亚当和夏娃偷食伊甸园中的智慧果,宙斯神惩罚它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成为阴险、邪恶、丑陋的象征。在我眼里,蛇还是很美的动物,它对人类是有益的,它的外表皮就像婴儿的皮肤一样,非常细腻光滑,摸着特别舒服!”但是,自以为了解蛇、不怕蛇的李贫却着着实实被蛇大大惊吓了一次!

那是2001年夏季的一天上午,准备到千佛山拍片子的李贫,独自徒步在白沙河的山林中,那是紧邻茂县的一座大山。整座山坡长着稀疏的杂灌和野草,大约是多年前一次大地震,把一座山摇成了一个乱石坡。他要翻越乱石坡,到山那边去。在李贫的印象中,这乱石坡绝对没有任何人曾踏过一个脚印,他刚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脚下一块茶几大小的石头突然顺着45度的斜坡朝山下滚落,这块滚落的石头带着一连串的石头往下滚,就像发生了骨牌效应一般,石头碰着石头,“砰!砰!砰砰砰!”强烈的响声似乎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

李贫以为自己不小心碰触到了地球的某个震动开关!他完全不知所措了,他不知道自己脚下的那一块石头是否也会突然掉落——那是完全可能的!他不知道,他是否会随着那些无休无止地滚落的石头一起摔到悬崖下面去,他是否就要死在这里了。

也许是命不该绝,也许是急中生智,他本能地躲到了一块大石头的下面,伸长脖子望着瀑布一般朝悬崖之下滚落的石头,稍微定了定神。李贫刚刚定了一下神,还来不及舒一口气,右耳边突然传来一种咝咝的声音,李贫回头一看,竟是一条手臂粗的花蛇!花蛇血红的信子在他的耳边颤动,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出!

常年在野外活动的李贫有一些知识和经验,他知道,蛇的视力很差,它是靠信子感知周围环境的,如果它探知到一个移动的物体,就会毫不犹豫地向移动物发起攻击!他知道此时此刻是不能动弹的,只要他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花蛇就不会攻击他。于是,他狠命地屏住呼吸,就像一块没有感觉的石头。不敢动弹的李贫偷眼瞧一瞧那花蛇,发现那花蛇也颇为安静,也一动未动,当他刚松一口气时,突然感到脚下似乎有什么在动。他微微转动眼珠朝脚下望去。他看清了:是几条大蛇在缠着他的皮鞋,顺着大腿朝他的腹部爬!

这会儿,他的头上有蛇,腿上有蛇!脚下也有蛇!而且,更要命的是,他脚下的蛇,头部呈三角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那是一条毒蛇!李贫根本不敢设想这些蛇什么时候会突然咬他一口!只要这些蛇中的任何一条意外地向他发起攻击,他都将在半小时之内把命送掉!

死神,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离他这么近,向他发出狰狞的微笑!

这是一次完全不对等的较量,这是一次残酷的充满宿命意味的搏斗,但是李贫别无选择!面对这些毒蛇,他只能无所作为,他只能约束自己、控制住自己,甚至连紧张都不能!他只能听天由命!如果他沉不住气,如果他慌乱,如果他垮掉,那么他将迅速地惨败,并且死去!一旦他死去,生命,艺术,未来,梦想,一切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脚下的蛇正按照它们自己的兴趣爬上他的大腿时,李贫的大脑一片空白……

似有神助一般,就在李贫无可奈何之际,蛇们突然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逃跑了,而且,他头上那条花蛇因为他一直未曾动弹,竟也缓缓地离开了他!这奇特的一幕突然提醒了李贫:他的裤包里有一盒万金油!这宝贝的气味让毒蛇们误以为它们遭遇了天敌!

当蛇刚刚退去,李贫灵机一动,赶紧将万金油掏出来,在腿上、头发上涂抹了一通,然而这也仅仅是亡羊补牢而已。然后,他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乱石坡!

与毒蛇们遭遇并僵持的全过程到底有多久?几分钟?十几分钟?半小时?不知道。李贫的神经当时高度紧张,他只觉得那个过程太漫长、太漫长了……

刚刚脱离危险的李贫立刻又恢复了他摄影师的本能——他发现了美。一条逃跑中的毒蛇,在一块岩石上扭动弯曲前行的身躯太美了!他反身举起相机快速地对准它,一张《美丽的旋律》的照片诞生了!

李贫告诉笔者:“原来那天我无意中闯入了一个巨大的蛇窝子,那里聚集着成百上千条蛇,那里是上帝赐给蛇们的领地,那是蛇们的王国,而我是一个入侵者。”

许多年过后,李贫想起来依然觉得脊背发凉!乱石坡远离人居之地至少两天的路程,如果李贫被蛇咬了,死在那里谁都不会知道。那是李贫今生今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死亡,从来没有像那一天那样现实!

抓拍到《美丽的旋律》后,李贫告别了差点让他丢掉性命的乱石坡,继续徒步前进,经过12小时的跋涉之后到达了目的地——牦牛山。

牦牛山上住着两位放牧人,一个叫杨华志,一个叫何定全,他们是李贫的好朋友。

老杨和小何在牦牛山上搭建了一个石板棚子,他们每个月都会上山去,给牛喂一次盐。如果李贫上去没有见到人也不要紧,老杨和小何他们的棚子里有吃有喝,够他生存一段时间。

当晚,李贫就住在老杨他们的石板棚,棚子虽然仅仅1.5米高、三四平方米大小,供他们三人容身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见到李贫,老杨和小何都非常高兴,“李记者,你又上山来了?你硬是吃得苦呢!”李贫只是嘿嘿地笑一笑。他想,苦?有什么苦的?他没有告诉他们,他刚刚经历过什么样的危险。危险一过去,他就将恐惧抛诸脑后了。

牦牛山一旦起雾,往往就要持续十天半个月的,当然,如果天气晴起来,那也是十天半个月。关键是李贫能否碰上晴起来的那十天半个月。当天晚上,他老担心第二天天气又不理想,拍不到满意的片子,睡眠很差。因为睡不着觉,他无数次起床,跑到石板棚外面去察看天色。不过,他也知道,牦牛山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半夜天上繁星点点,下半夜却未必就晴空万里。只有下半夜天气晴好,才能确保第二天是个晴天。

这一次,李贫的运气很好,他碰到了一个大晴天!一夜基本无眠的李贫凌晨5点就起了床,早早地把脚架、相机等准备好,跑到棚外去,等待着,等待最美丽的那一刻到来!

也许上帝眷顾着这位痴心的、亡命的摄影家,他平生最经典的一张照片——《日月星辰图》诞生了!为了这张照片,他曾先后五六次前往牦牛山,但前几次都不巧,要么下雨,要么大雾,天公不作美,他只得悻悻然铩羽而归。这一回是他第六次直奔牦牛山,历经大险之后终得大喜大乐,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历险记之四:义犬相救

李贫的另一次历险也发生在牦牛山。那一次,他也是头一天上山的。住了一晚之后,早晨6点左右,他就爬到山顶拍日出。令他完全想不到的是,刚到山顶就起雾了,他什么都没法再拍,更吓人的是,他的四周雾气萦绕,能见度很差,两三米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正着急怎么返回石板窝棚时,尾随他上山的杨华志的猎犬帮了他的大忙。

猎犬是杨华志放牧时寻找牦牛的帮手,非常机灵。李贫自言自语地对猎犬说:“狗啊,我找不到路回去了,你把我带回去吧,我把今天早晨的肉全部给你吃!”猎犬极通人性,它似乎听懂了李贫的话,然后冒着危险朝前走几步,将路探好后即待在原地不动了,等李贫接近它后,才又到前面去探路,就这样一路硬是将李贫带回了住地。从山顶回到石板窝棚,只有区区十余里路程,但雾太浓了,他和猎犬竟花了整整三个多小时!李贫说:“如果没有这条猎犬,那只能等雾散了才能够下山,但是,假如几天雾都不散,我怎么办呢?”

历险记之五:奔赴死亡之城

2008年5月12日下午2时28分,八级特大地震袭击四川汶川。震后的北川县,山裂了,石塌了,房倒了,县城被包了“饺子”,大批的北川居民被埋在废墟之中。“如果你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枪声太远!”李贫完全不顾一切,随第一批进入北川的装甲部队冒着雨和随时不断发生的余震,进入北川老县城。一边救人,一边按动相机快门,记录他所见到的一切。

当年有记者这样写道:

15日上午10时许,李贫来到一个废墟堆积的乱石岗,看到一个头戴“红发夹”、已处于昏迷状态的小女孩,她肩以上露在外面,多半个身子被埋在废墟里,眼珠有轻微转动,口中直喊“水!水!”他连忙沿途找水。要知道,当时从废墟上穿越,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艰辛。2小时以后,当他从2公里远的任家坪找到矿泉水折回时,大声喊:“来,小妹妹喝水。”可废墟上一片死寂,眼看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静静离去,李贫心如刀割,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失声痛哭之后,他茫然地拣起一件衣服,盖在小女孩的脸上,用颤抖的手摁动了快门。历尽艰险,用镜头记录历史“5·12”期间,李贫冒着强余震不断的危险,天天往返于绵阳、北川之间,拍下了上万张珍贵的历史照片,包括灾难现场、部队救援、唐家山堰塞湖抢险、八方支援、群众避难等,大量照片相继被《亚洲新闻周刊》等国内外知名媒体采用。其中的艰辛难以言表。

记者采访时看到,李贫的头上和腿上留下了几处被飞石击中的伤疤;两部相机中,一部佳能40D相机液晶屏被飞石打碎,一部EOS-1Ds Mark II相机被砸坏,后花了两万多元才修复。一只28-105mm的变焦镜头被地震的飞石打爆。

“5·12”大地震后,人民出版社以最快速度出版了李贫的摄影作品《撕裂的天堂——镜头中地震前后的北川》,将地震前后的北川永远定格在历史长河里,永远铭刻在人民心中。他的《中国四川“5·12”大地震后的北川》荣获第五届国际新闻摄影大赛“战争与灾难突发新闻类”银奖。

历险记之六:折臂记

自从2011年5月份那一次进入平武虎牙大峡谷拍摄之后,他就经常去,想什么时候动身就什么时候动身。他每次去,都只身一个人。许多人把孤独当成一种痛苦,但艺术家视孤独为快乐。只有孤独时,人才能跟自己、跟自然自由而深刻地对话,摆脱人际关系的羁绊,人才能获得自由。一朵花可以让他欣赏半天,一棵树可以让他观察半天,一条蛇可以让他耍半天。笔者问:“你一个人独行原始森林到底怕不怕?”李贫回答:“我不怕。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什么恐惧感都没有了。死亡是人类最大的未知数,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死,生与死是上帝安排好的,谁也没法回避和超越。”

虎牙大峡谷有花海子,还有绿海子,两个海子在一条线上,都是绝美的风景。但那里太偏远了,连平武本地的摄影家也很少去过,他自然也是第一次去。从虎牙乡高山堡步行则需要一天的时间。

2013年8月初,李贫随首次残疾人驾车到达世界屋脊珠峰。15日从珠峰长途跋涉回来,非常劳累。但李贫根本没有想过是否休整一下,8月17日5时许,天刚刚亮,他就背上照相机奔赴虎牙大峡谷了。早晨7时左右,作别高山堡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一户人家了。

刚进山时尚有人迹可寻,越朝山里边走,人迹就越罕见。在常人看来,一个人独自穿行原始森林,一定是非常寂寞也是非常恐怖的事情。但他不怕孤独,他甚至非常享受这种孤独。他说,他一个人融入到森林之后,觉得特别得亲切。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安全、最自由的。那里就是他的王国、他的领地,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不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没有任何的顾忌。那些千姿百态的小花小草,他会选择最佳的角度去拍摄它们,而不是伤害它们。在原始森林中,他经常遇见贝母、天麻、羊肚菌等,这时他会停住脚步,把它们拍摄下来,也许别的人会把它们挖出来,揣在包里带出山,但他绝对不会去碰它们。他发现了一窝刚开花的天麻。为了拍摄全株天麻,他轻轻地刨开天麻周围的腐殖土,将整株天麻裸露出来拍摄之后,又用腐殖土将其埋好才离开。一窝天麻就像一窝土豆,挖开来之后约几斤重,价值几百元,但他不会去动这个心思。那是天麻自己的世界,那是它们的家。

李贫常遇到野猪、野牛、金丝猴、熊、蛇等动物。他一点不害怕,他说:“野生动物一般都不会伤人。森林的鸟儿就更多了,野鸡最为常见,他曾拍摄到一种鸟儿,很漂亮,嘴巴像红宝石一般,尾巴像孔雀羽毛。”看到它们那样自由自在,他感到很欣慰。

下午15点,他按老乡进山时指的方位,凭着指北针的帮助找到绿海子,绿海子好像是一个火山喷发之后形成的海子,常年雨水蓄积而成,面积约十几亩的样子,水如绿宝石一般。他先绕着海子走了一圈,寻找不同的角度,拍摄了三张照片,没有更多地留恋盘桓,直接朝花海子走去。

当他爬上一座山脊,远远就看到四面环山之间那个巨大的天然湖泊。8月正是花海子最美的时候。花海子是高山沼泽湖泊,面积几公里,一望无际的水草花,五颜六色,虽然有些草花开始凋谢,但仍然非常美!他只能用“神话”、“天堂”、“伊甸园”这些词汇去形容它。 他感到特别幸运特别自豪的是,他是拍摄花海子的第一个人,这是摄影艺术与花海子的初遇!

拍到了满意的照片,李贫感到非常高兴,开始往回赶。在路过一片灌木丛时,被一根长出地面的树根绊了一跤。他的右手本能地夹紧了相机——那是他的命!李贫无意识地伸直了左手,试图抓住前面的一个树丛,但树丛离他大约2米远,根本就抓不到,他整个人扑了空飞了出去。由于左手伸直在他身体的前方,100多斤重的身体全部集中在左臂,他的左手最先着地,加之又是下坡路,惯性将他摔得很远!他顿时疼得昏死过去了。苏醒过来,一看是下午16点。(他有一个习惯,独自穿越无人地带会不断地看表,以便计算时间,计算行程。)左臂疼得他无法忍受,他察看了一下,虽然很痛,但左臂没有破皮,用右手去摸摸左肩,感觉到骨头已经脱臼了。很快就血肿了,但是没有流血。他明白,如果一直躺在那里不走,也许会疼死在那里。如果往外走,倒有活下来的可能。他用牙齿和右手将相机挂带取下来,打了一个结,挂在颈子上,将左手挎到相机背带上,把相机装进背包,斜挎在右肩往山外走。太疼了!他躺在地上缓解了一下疼痛,爬起来再走。穿过了一个十分险峻的山谷,山谷一边是万丈悬崖,脚下是咆哮的虎牙河,白天穿越时,都很危险,他至今都不敢想象,在天黑时他是怎么走出来的。可能人陷入绝境之后,会爆发一种超级能量吧!

大约在晚上23点,他终于忍住剧痛,艰难地走到平武最偏远的藏族村高山堡的公路上。这一路,他一直在注意手机何时有信号,手机有信号就可以向外求救。到了高山堡,手机终于有信号了!

他不好意思给李县长打电话,便给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孟贤才打了一个电话,他说:“孟部,我摔伤了,请派一辆救护车来,多带点止疼药来,我疼得受不了了!”

孟贤才立即向李县长汇报:“李贫出事了!”李县长心急如焚,立即命离李贫最近的水晶镇党委政府找了一台车去,将他运到虎牙镇,县里同时开了一辆车去,把他接到县医院紧急处理。几天后,他的左手臂一直没有任何知觉。不过,他没有特别在意,他不懂医学,只是很纳闷,他的左手臂和五根手指为何不听使唤,没有任何知觉?大约10天之后,一挚友非要陪他去绵阳市中心医院检查一下。检查后,医院的医生告诉他,必须马上手术,你的左臂七根神经已经断了,你再不来,你整个左臂就永远报废了。他当时想,幸好啊,我是拍了片子才摔断这手臂的,如果拍摄之前就摔断的话,那就冤枉了!

术后住院治疗期间,李贫唯一担心的是,假如手术不成功,他的左臂残疾了怎么办?如果这样,那就应该锻炼右臂,用小相机去拍照片,他真的特地去买了一台索尼HX300小相机。这台相机的好处是可以用一只手单独操作,这期间,他一边养伤,一边练习右手单手拍摄,还专门去富乐山拍摄了三次菊花,既借以练手,同时也可以熟悉相机性能。

只要还能活着,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摄影!

与川北首富安治富的交往

李贫与川北首富安治富先生的交往始于2005年。

2004年,恰逢邓小平百年诞辰。川北首富安治富和四个企业老板率先发起全国共建小平故里的活动。活动搞得十分有影响。安治富作为此次活动的发起人之一和积极参与者受到国家表彰。李贫当天作为绵阳日报社的记者也在现场拍照。

当时李贫并不认识安治富这个人,但他听说过安治富的名字,知道他是绵阳人。当时,活动先进人物安治富正在台上发言,李贫感到非常骄傲,他几乎没有思考,便以安治富作为前景,主席台上就座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作为背景,拍了下来。

回到绵阳后,报社的领导说:“李贫,你这张照片拍摄得好哩,把它洗出来吧。”李贫的收入不高,他说:“把它放大装裱出来,要花好几百元哩!”报社领导说:“你把它放大到24吋,报社给报销就是了。”洗印装裱出来后,报社领导叫李贫给安治富先生送过去。李贫说:“我认不到他,你们拿去送嘛。”报社领导说,那我们一起去。便与李贫一道去拜访安治富。安治富见到照片,十分高兴,连声说:“这个照片拍得好!拍得好!照片是哪个拍摄的?”

报社领导指着李贫说:“就是他,我们报社的首席记者李贫拍摄的。”安治富问:“你就是李贫,你要好多钱?”李贫答:“我不要钱。”安治富说:“那我给你一台车。”李贫还是摆手说:“我开不来车,我不要车。”安治富真诚地说:“那我给你一套房子。”李贫依然婉拒,“我一个人在绵阳,我不要房子。”安治富大笑:“你不要钱,不要车,不要房子,难道你要女人?”众人大笑。报社领导说话了:“李贫是我们《绵阳日报》最优秀的摄影记者,他就喜欢相机。安总,送他一台相机嘛。”安治富痛快地说:“那好啊,我家里相机多的是,一两万一台的,他随便选。”报社领导将了安治富一军:“你送他一两万的相机?你安总拿得出手么?”安治富吃惊地反问道:“一两万的相机还不行吗?”报社领导说:“最顶级的相机要值一百多万元!”安治富不相信,他问李贫:“相机有这么贵?”李贫点头称是。安治富仍然坚持说:“那好,你去造一个计划来。”李贫只是将这番对话当成一个玩笑,并未往心上去。与安治富先生见面之后半个月,安总的秘书小史给李贫打电话:“李贫,安总叫你造计划买相机,你怎么还没拿来呢?”李贫暗暗一惊,回答说:“我以为他是说来耍的哟!”史秘书说:“安总吐一泡口水在地上都能砸个坑!哪里有说来耍的?赶快去造计划,造好后马上送到我办公室来!”他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他这一辈子啥都不想,他就梦想有一台好的数码照相机。经史秘书一再催促,他不管是真是假,十分兴奋地与香港佳能亚洲总经销处联系,香港方面在3分钟内传真了一个价值37万元相机的报价单。李贫把计划交给安总,安总说:“不是说100多万吗?怎么才37万?”李贫回答安总:“我选了最常用的机身和镜头,这样配置下来已经很不错了。”安总立即吩咐富临集团公司财务部去办理此事。2005年5月17日,那是李贫永远都记得的日子。安治富打电话告诉他:“李贫,快来拿,你的宝贝到了。”李贫将这一喜讯迅速告诉了 《绵阳日报》、《绵阳晚报》、绵阳电视台的同行和朋友们。他们都去了富临集团共同见证了激动人心的那一幕。痴迷摄影的李贫终于拥有了一台当时世界顶级的数码相机。

从此,李贫与安治富的交往从未中断。从此,他成为富临集团和安总个人的专职摄影师。

把野马车开到珠峰去

2013年春节前夕,安治富请李贫到家中聊天。在聊天时,安治富谈到前不久搞了一次野马车涪江溯源行动,效果不理想。李贫很直率,他说:“这种活动主要是策划得不好。”他想,安治富对他很好,他从来没有帮安治富做过什么事,便建议安治富请残疾人来开你的野马车,把车开到珠峰去,肯定是一个吸引眼球的新闻事件。安治富问:“要多少钱?”李贫说:“不要钱,你只需要出几台车就行了。”安治富问:“多少车?”李贫略一思索道:“10辆车吧。”安治富问:“给你 15 辆如何?”李贫说,“只需要10辆就够了。”安治富问他:“需要公司再做什么?”李贫说:“你只需要把车给我,其他的事情不用管。我不但不要你再出一分钱,而且活动搞完之后,还要把10辆车一辆不少地还给你!连螺丝都不得少一颗。”安总表示完全同意。

李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的好友——在北京的倪天勇。他欣然答应承办此次活动。倪天勇想,这件事是个好点子,做起来一定会产生影响力。有影响力就能够找到有影响力的单位合作。倪天勇和新华社洽谈,新华社立即表示同意合作。他们面向全国征集残疾人车手,从70名残疾人车手中选出16名。

2013年8月3日,车队从成都四川野马汽车总公司出发,沿青藏线,直奔珠穆朗玛峰。全程万里之遥,他们一路浩浩荡荡,终于在8月11日,赶到了拉萨。8月13日,车队在海拔5200米的珠穆朗玛峰一号大本营完美收官。车手们对野马车的各种性能都十分满意。在出发前,就有队员提出来,能不能请安治富先生优惠出售给他们。李贫把大家的想法转达给安治富。安总问李贫:“你觉得多少钱一辆合适?”李贫建议:“5万块钱怎么样?”安治富很干脆地答应了:“你说多少就多少!”队员一共购买了9台车。剩余一台,留给四川野马汽车公司永久收藏陈列。李贫将售车款45万元,一分钱不少直接打到野马公司财务账上。安治富非常惊讶。他说:“这件事,是我叫李贫办理的。我同意把车给他,就没有打算收回一分钱,完全就是交由他去支配的。”又叫公司把款打给李贫,但李贫坚辞不受。

安治富问:“这次与你合作的公司他们开支多少钱?”李贫一算,拍一部纪录片、一部野马车的广告片、出版一本画册、队员全部食宿费用来回机票,大约七八十万元。安治富一听,更坚定地表示,卖车的钱交给李贫处理。李贫说:“那你们就把这笔钱转给楠竹文化公司吧。因为是他们在出资承办这次活动,我只是一个协助这次活动的人。”

这15天里,安总每天都密切关注着车队的行程,他担心出事啊!当车队全体人员兴高采烈在珠峰前合影留念时,李贫电告安总:“此次活动完美收官!”中央电视台1套、4套、13套节目都报道了此次行动,沿途的地方电视台闻风而动,一直有新闻单位跟踪报道。“野马汽车珠峰行”活动顺利结束,8月16日回到绵阳。

李贫为什么要急匆匆地在8月17日就赶赴虎牙大峡谷呢?与平武县的协议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也许与富临集团安治富有关。他听说富临集团要去开发虎牙大峡谷,画册早日完成,对安总的事业也有帮助。没想到,受伤了。

他摔伤的第二天,正在平武医院里疗伤,安总打电话问他:“李贫,珠峰行画册什么时候能出来?”李贫说:“安总,近段时间莫法!”安治富问:“为什么?”李贫说,只有过一段时间到北京去,专门办理画册一事。他没有如实告诉安总他摔伤之事,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从珠峰回到绵阳的第二天我就到平武拍照片来了,手臂摔伤了。”安总说:“严重不?好兄弟,你好好养伤,有任何困难,直接跟我说。”他把一个从不对外的手机号码给了李贫,说:“即使深更半夜你都可以给我打这个电话。”李贫为安治富这句话而感动不已。

李贫在绵阳市残疾人联合会工作,是个临时工。他的月薪只有区区1200元,且这还是2012年才涨起来的,在此之前,他的月薪才600元,仅处于市民最低收入保障线上下。但他似乎对此也不怎么计较,他说,在残联只要把属于自己的工作完成,他可以把所有心思都花在摄影上面,摄影是他全部的生活,他的精神寄托所在。他甚至对笔者说,“我学的就是摄影这个专业,在这里,我的工作就是拿起相机去拍照,我怎么能不快乐?我怎么不满足?我怎么不幸福?”

“那么可怜的一点收入,够花吗?”笔者问,他说:“够了,够了!我根本花不了多少钱,每个月三四百元钱就对付过去了!”真不可想象,然而这是真的。他的确对物质生活没有任何奢求,只要能够维持生存,就一切OK了。他经常在晚上22点钟左右去超市购买一些打折的面包,这些面包平常的价格是每个6元,此时此刻只需要花3元即可买到。尤其那些处于保质期边缘的面包就更便宜,他说:“我只需要花6块钱,就可以买一大堆回去,足够我吃三四天。”他说:“牛奶也是这样,一袋即将过期的牛奶不到原价的三分之一。”

好友菩桃

李贫一直惦记着去拍摄平武冬天的景色。2013年春节前(腊月二十七日),正当国人纷纷千里迢迢,从四面八方往着家的方向行进、欢天喜地地张罗着如何迎接这个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之际,李贫却挎上相机,背着简单的行李,于腊月二十七日离开绵阳,离开洋溢着节日气氛的“家”,直奔海拔5588米的雪宝顶,登上了雪宝顶的高山草地。他上去一待就待了十几天,直到正月十七才下的山。

其实,他也未必不恋家,未必就不想和常人一样过一个节。但是,牦牛不放假,山上的风景不过节。好不容易拥有一个长假,又恰恰是拍摄冬景最佳的时机,错过了这个季节,就必须等到下一个年头。可是,平武的旅游开发和旅游宣传不能等,他们双方约定的时间是两年内完成画册拍摄工作。

正月初四,他跋涉在海拔4500多米的雪宝顶群山之间,山上是万里晴空,海拔4000米以下是无边无际的大雾,能见度很差很差。就在这样一个地方,他居然听到用铁锤打石头所发出的那种很有节奏的声音。他想,这么高寒的山上,怎么还有人打石头?怕是遇到鬼了哦!他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他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在朦胧的雾中看见一棵树上拴着一匹马。再朝前跨几步,他看真切了,的确有人在打石头。一个老大爷正在一块石头上认真地刻着什么。他凑近一看,是位藏族老人。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老人背后,故意咳嗽了一声,但老人十分专注,完全没有听见。李贫又喊了一声:“啊喽!”这回老人听到了,由于老人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在这个绝对不可能有人出现的地方,竟然听到了人的声音,着着实实把他吓了一跳。

李贫上前搭话,问他为什么在这里錾佛教的六字真言。老人说:“‘5·12’大地震死了很多人,三年来,只要看到有合适的地方,他都要錾六字真言,用这种办法超度他们。”李贫心里一热,觉得眼前这个藏族老人是个大善人哩!由于职业本能,他记录了老人在石头上刻六字真言的照片。李贫问他:“你在哪里住?”他扭过头,往远处一指,说:“山那边。”他只能估计,“山那边”大约也就离这里几里路吧。李贫提出请求,他说:“我今晚到你那儿去住可以吗?”老人说:“可以啊。”李贫问他:“为什么你要跑这么远的山上来刻字呢?”老人说:“我在这边放马、放牦牛,没事儿就錾六字真言。”李贫随老人去了他的棚子。老人一进屋就把火烧起,给客人弄糌粑,喝奶茶,李贫浑身就暖和了。老人好客,用砍刀砍了一块风干的牛肉、一腿羊肉下来,装了一桶雪水,炖给客人吃。李贫在那里住下来,待了一个多星期,相机储存卡已经装满了,电池也快没有电了,便告诉老人说:“我准备明天下山了。”

最后一晚上,李贫睡在火塘边,老人睡在旁边。李贫不知道老人为什么半夜就轻手轻脚出去,到天快亮了老人都还没有回来。

当李贫整理好行囊准备出发时,老人回来了。他的眉毛胡子上都是白白的雪和霜,老人牵了一匹马,马儿也浑身都是雪。李贫问他:“大哥,你半夜三更跑出去牵一匹马回来干啥?你今天要驮东西哇?”老人说:“我看你腿不方便,送给你一匹马,你好骑着下山。”李贫说:“我骑马下山后,又怎么还给你?”他说:“不用还,送给你了。”

李贫太惊讶了,一匹马要值五六千哩。他说:“我住在城里,又不会养马,也没地方来养马呀。”老人说:“哎呀,你不会养,把它卖了也可以。假如你不养,也不卖,那么,下山走出峡谷后,你把马鞍取了、把缰绳解了,它自己回到森林里去就不会饿死,甚至还有可能回到我这里来。”李贫非常感动。走出峡谷之后,依照老人的吩咐,便将马放回森林去了。下山后,李贫取下马鞍、解掉缰绳,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匹马,连拍了几张照片做纪念。

老人叫菩桃 (音)。李贫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雪宝顶,和那座圣山雪宝顶共用一个名字。下山后,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络,老人知道李贫受伤的消息后,十分担心,他说:“秋天的时候,我要杀一头最好的羊子送给你,好好补一补身体。”秋天一到,他果然说话算话,硬是亲自和他的女儿一起,给李贫送来了羊子。李贫跟他相处10多天,什么都没有给他,只是在那里拍照而已,菩桃却非常感激李贫,他说:“李贫,冰天雪地,又是逢年过节,你一个记者,跑到这么艰苦的地方来,就是为了宣传这里,帮助这里的人,你是大菩萨啊。”

菩桃说:“阿坝州那边放牦牛,政府给了群众很多政策支持。但高山堡那边的群众,好多优惠政策都没有享受到。那些住在外面的人根本想象不到,高山堡这里没有电,老百姓大年三十晚上居然看不到中央电视台的 《春节联欢晚会》!”菩桃说:“你回到城里后一定要记得跟领导说说啊。”李贫郑重地承诺:“你放心,我一定记着这事儿。”李贫双脚踏上平武县城的土地,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向李治平县长汇报高山堡至今不通电,居然看不到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情况。李县长起初根本不敢相信,平武会有这样的地方?李贫说:“这是我亲眼所见!”李治平县长也是雷厉风行的性格,两三天之后就带领有关部门负责人直奔高山堡现场调研勘察,并责令有关部门用最快的速度拉电线,确保当地群众用电。菩桃和乡亲们的感激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李贫下山之后,菩桃一直牵挂着李贫这个与他相处了一周多时间的朋友,经常托人给李贫带蜂蜜、糌粑、贝母、天麻。

追求无止境

李贫没有条件、也不愿意挎着相机四面八方瞎跑一气。他愿意长期研究一个地方,研究绵阳。把绵阳拍好也不容易,艺术需要时间来沉淀,值得一辈子为此奋斗。回顾自己所走过的道路,一一盘点自己的心得,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拍摄《千里冰封》充满了惊喜。19世纪的俄国巡回展览画派的列维坦,有一幅风景油画作品《墓地的天空》非常著名。整个画面都乌云密布,令人精神感到压抑的墓地,显得非常的小,砣小压千钧。《墓地的天空》画面上方,一抹蔚蓝象征着永恒。死亡是一种永恒的真理,死亡是绝对的、永恒的。而生,则是短暂的、相对的。生命的必然走向就是死亡,不可逆转。列维坦的风景画传达了他深邃的思想,而不仅仅是好看,不仅仅是娱悦视觉。这幅作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千里冰封》的画面也是这样,90%的画面都是雪景,只有10%的画面是牦牛。这样的比重,恰恰可以表达牦牛生命力之顽强,牦牛那种不屈服的、抗争的精神!《千里冰封》这幅照片,可以说,色彩极简,就一个白,一个黑。在这张照片中,最多有三个色彩层次,即白色、灰黑色、黑色。我完全没有想到,黑色的牦牛群中有一头黄牛,是他在电脑中发现的。他说:“哎呀,那一点黄色,画龙点睛,让画面丰富起来了,活起来了,简直是神来之笔,我当时惊喜若狂。”

他说:“起初,他根本就不知道镜头里有一头黄牛,回到电脑前选片时才发现,那头黄牛正处在黄金分割点上!这,就是偶然;这,就是神奇;这,就是神来之笔;简直是上帝之手在操纵着艺术,是伟大的上帝让画面臻于完美。这是虎牙大峡谷的经典之作,可遇不可求。”李贫自豪地说:“我的《千里冰封》与列维坦的经典之作《墓地的天空》可谓异曲同工。”

《千里冰封》这幅作品说明,对于一个摄影家来说,按下快门的瞬间看似随意、看似偶然,却与摄影家长期的学习和研究有着直接而深刻的关系。在白雪皑皑的高原,如何分割出一部分来,成为摄影家需要的画面,其实是修养在起决定性作用。

《故乡云霞》也是李贫的一幅得意之作。这是他2012年到泗耳乡去拍云海图时所得。那一天,李贫记忆特别深刻,泗耳山上茫茫云海,蔚为壮观。看上去,有云如海,海上有云如山,山顶上一朵红云,近景是冷杉林,呈黑色剪影,叠加在云海之上,就像一幅淡墨山水画。云海如此之美,让李贫顿生一片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快速地按动快门——一幅表现平武春天的精品之作《故乡云霞》就这样诞生了!

三十年来,他拍摄了无数非常美的风光片,但没有一张是以“故乡”命名的,因为他没有那样的冲动!但是,在平武,在虎牙,他被打动了、征服了。“故乡”第一瞬间冲上脑门儿,就在那一瞬间,他不禁热泪盈眶。拍摄到《故乡云霞》之后,他常常想,假如有一天我死了,我一定要求把我的骨灰撒到平武,撒到雪宝顶和虎牙大峡谷去,这一方土地与我,已经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用了18年时间,拍摄完成了组照《爱之旅》。他通过拟人、唯美化的手段来讴歌女人,讴歌爱情。2003年,这组作品完成后参赛就获金奖。2010年被国家邮政局印成带邮资的明信片发行。目前,他正在继续拍摄《苦之恋》,这组照片,这个专题从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了,花了二十多年了,素材已经积累了几千张,现在快要完成了。这组作品是用新闻纪实的技巧拍摄的。如一对残疾夫妻,女性腿残,牵着拉琴的盲人丈夫,路经一个叫“浪漫一身”的商店,他们不离不弃、相依为命的一幕,特别令李贫感动。他立即将其抓拍了下来——这就是他要的,人间最珍贵的爱情。有这样一对夫妻,男人90多岁了,姓文,原是冯玉祥手下的一个军需处处长。在云南腾冲抗日战争中受了伤,和一个残疾女人结了婚,他的爱人80多岁了。他们无儿无女,家很穷。李贫听说后,买了蛋糕看望他们。男的生病躺在床上,李贫把蛋糕给文大爷吃。文大爷几乎没有思考,就把蛋糕送到他女人的嘴边,一个临死的老人依然那样深爱着他的女人,李贫的泪水夺眶而出,不假思索地用他手中的相机拍下了这动人的一瞬。几天后,文大爷离开了他一生爱着的女人。

他说:“一个摄影家必须善于找到最佳的位置,选准最佳的角度,等待最佳的时机出现。”

十几年前,他就想用反转片拍摄一组照片,讲述一百名中国残疾人的挫折、失败、抗争、奋斗、成功的故事。每个人12张照片,每个人1000字的说明。但这个想法要实现,需要一笔资金,他搞了一个预算,大概需要80万元。现在用数码相机拍摄,就只需要车旅费和出版书的钱了,40万元就够了。但他没时间,他还要上班,单位不允许他长时间耽搁。他也没有那笔资金。

在复旦大学和纽约大学读书的时候,李贫就非常喜欢亚当斯的风光照片,亚当斯照片的黑、白、灰三种层次可以说达到了完美的境界,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高峰。但现在,他认为,亚当斯只是通过黑白摄影的冲洗技术,让黑白照片的影调层次、质感、锐度诸多方面的物理因素达到了极致,他的照片很少表现出人文色彩内容。而自己的照片人文色彩很浓厚,无不表达着自己对生命和人性的赞美。所以,他自信地暗暗自语:“虽然在技术上我不可能达到他那样的高度,但在艺术上,我绝对超过了他!”

李贫除了跟一两个至交坦露心声外,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他担心一旦说出来,人家会认为李贫你是不是太狂了!

但李贫对自己始终坚信:“如果将来绵阳诞生一个顶级的风光摄影大师,那就是我!”

当然,他也说:“我并不知道命运之神怎么来安排我,也许我永远都默默无闻,但我要做好迎接这一天到来的准备,因为我一直都在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