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天演论》翻译的文化诉求
2014-10-27罗雯田全金
罗雯 田全金
摘 要:本文试以《天演论》为例,分析严复在翻译中体现的心理机制与文化诉求。
关键词:严复 《天演论》 翻译 策略 心理机制 文化诉求
引言:
《天演论》译自托马斯.赫胥黎针对朋友达尔文的进化论所作的Evolution and Ethics,原应译为《进化与伦理》,译本出现于1898年,距达尔文《物种起源》出版近40年,问世于国家危亡关头。严复对《天演论》的改写性翻译使得译本充满可阐释的张力,本文试从语言、形式和思想内容等方面,分析译者的心理机制与政治文化诉求,以及笔者对此的理解与认识。
一、译文语言的选择——先秦古文
研究严复或《天演论》的人,大抵都会有这样的疑问:古文素养极深的严复,通晓先秦两汉散文,熟悉唐宋文章,却为何对先秦文言情有独钟?
比较普遍的看法是,严复是以先秦古文为“器”,以改造那些饱读古书在政治上有影响力、却又顽固守旧的士大夫们的思想,从而影响整个社会的风气,达到社会思想的渐变式改造。选择用具有文辞之美的先秦古文作为翻译语言的策略中的“说服”目的使译者处于走向了读者和走向作者的两难境地,严复将自己定位为“达旨”者,不得不在传播新思想和说服旧文人之间作出折衷的妥协。严复的古文写作则是另一种基于民族身份焦虑之上的迂回的努力,从而开启了中国文学话语中“现代”与“西方”的合法化过程之路。
另外一个与译者心理机制相关的因素就是赞助人的影响。《天演论》作序人乃当时桐城派大师吴汝伦,他不仅作为批评家在翻译文学的内部起作用,并且作为桐城派的最后一位大师以及清廷重臣,对严复翻译《天演论》提供了政治上的保护和文学声誉上的保证。如果说吴汝伦在《天演论》作品内部的影响在于它在语言文风的选择上,那么意识形态的影响则可以从力挽狂澜、变法图存的共同决心中可见一斑。
二、对原文形式、内容的改写
不管是对Evolution and Ethics原文大刀阔斧的改写,还是别出心裁的“译文+复案”形式,严复极具主观意识的创造性翻译随处可见。连鲁迅也说,严复是“做”了一部《天演论》。
《天演论》几乎是严复的重写。译文并非按原文逐句翻译,而是加入大量的主观信息,对内容进行重组改造的“译述”。第一部分即序论,赫胥黎一共只写了十四篇,却被严复“译”出了十八篇。第二部分原是赫胥黎在1893年的一次讲座,并无章节之分,严复又把它“译”成了“论十七篇”。尺度自由之大,实属罕见!真乃彻头彻尾的“做”。正如他本人在《译例言》中所言:“译文取明深义,故词句之间,时有所颠倒附益,不斤斤计较字比句次,而意义则不悖本文。”?
无论是重述,还是后面的增补,都使翻译在与原文交涉中赢得了的一个第三空间。这个空间是超脱于二元对立之外的知识与拒抗的空间,是一个混杂空间,一个意义敞开的流动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西方的现代文明和中国传统相互作用,提供了多重阐释的可能。原本这一空间在后殖民话语中是用来破坏殖民话语的“原初”性和权威,但在严复这里,却有了更深刻的意图,即是我们接下来将谈到的他企图通过翻译所倡导的民族救亡主义。
三、内容、思想上的两大“误译”
严复对赫胥黎Evolution and Ethics思想的改写,主主要在于两大有意为之的“误译”:
1、第一则“误译”:
Evolution and Ethics (《进化与伦理》)为赫胥黎的论文集,而严复选择其中的前两篇《序论》与《本论》翻译成了《天演论》。从书名来看,严复便只保留了《进化与伦理》中的“进化”,故而译为“天演”,而省略了原作中伦理部分的介绍。从中英文对比来看,他在译文和案语中,往往先摆出赫胥黎的观点,再引出斯宾塞的看法作对比,然后进行自己的阐释,却从中省略了赫胥黎的论证过程。他并未从生物学角度去深究进化论,而总是在保群、人治等层面大谈进化论。从而把赫胥黎天人二分、反对丛林法则的自然进化论“译”变为了天人合一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庸俗进化论。
庸俗进化论业已形成,且曾一度另国人抖擞。当时的中国,在经历了中法战争、甲午海战等战事后,已千疮百孔、危在旦夕。社会达尔文主义如久旱后的甘露,让包括严复在内的众多有识之士找到了变法或革命的依据。在这种以富强为座标的进化论图式中,西方恃强凌弱的“强权”与自由繁荣的“文明”重叠在一起,与中国的贫弱、落后、竞争力低下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严复通过如此匠心独运的曲解和改译,建构了其融自由主义理想与民族主义诉求于一体的富强主义启蒙理论。《天演论》由此而成为中国启蒙主义的“圣经”,深刻了影响了现代中国的政治逻辑。诸如“为了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新中国而努力奋斗。”根据这样的价值导向,国家的富强永远摆在第一位,民主及其他都是其次。这恰恰暗合了严复“富强为体,宪政为用”的思维方式。
2、第二则“误译”:
《天演论》的第二大改写,则是通过把穆勒、亚当斯密、孟德斯鸠等人的自由主义思想纳入斯宾塞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框架中,赋之以现代国家、民族的意识,使其成为追求国家富强、从而使国家在生存竞争中获胜的手段。
严复的《天演论》改变了史华慈所说的传统中国文化缺乏民族认同意识,仅有文化认同意识的状态。这种国家民族主义的倡导,在当时国家危亡的特殊时期是有积极意义的,我们也理解他在当时非常情况下所作出的折衷的翻译选择。但如果把这种理念无条件引申延展到任何历史时期和事件中,狭隘偏执的民族情绪是非常可怕的。而对民族身份的太过专注,将导致一种权威性的、或严父式的凝视。因此巴巴说,“今天,当民族一词被提起时,我们更多的是意识到它不做什么,它是如何不起作用的,而非它是如何起作用的。”?
四、结语
严复阐释的“进化论”改变了中国人对宇宙和历史的整体想象,使得重构社会秩序与心灵秩序成为迫不及待的现实。他远见卓识的眼光和赋有责任感的努力背后的心态和行为蕴含着深刻的的文化内涵,同时也指向一个普遍的命题——个体的独立自由和国家的富强民主。笔者更赞成萨义德关于知识分子的观点,他主张知识分子应跳出国界和民族的藩篱,保持局外人的身份,坚持公正的良知,勇敢地言说。尽管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做到的事。
参考文献:
[1]托马斯.赫胥黎:《天演论》,严复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2
[2]生安锋:《霍米巴巴的后殖民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3]谢天振主编:《当代国外翻译理论导读》,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