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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着泪水的微笑

2014-10-27孟繁信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14年4期

孟繁信

当生命与灵魂对话时,双方是否可以在一种安然镇定的状态?当灾难问津身体时,心灵可不可以坚挺与拒绝?当回馈反射付出时,智慧能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从一个放羊娃到一个厅级干部的过程,中间会有多少的沟堑?从死亡的悬崖跳回生命的岸线时,能改变他的人生价值吗?受到以省级高官为背景利益集团的上下伏击、左右围攻时,他还能坚持高举正义的大旗吗?当人性被污泥浊水裹胁时,他能否让良知在自己的心中熠熠生辉?人生坎坷悲壮,苦难铸就坚强。人间自有真情在,每当深陷危难绝路时,总有正义良知相帮。世上总是好人多,只要心中希望不灭,总会重现阳光。

——题记

2008年5月,四川省汶川发生大地震,时任云南省轻纺协会副会长兼工会主席的韩向明,将获得省劳模的奖金和特殊党费一万元作为捐款捐给了灾区,这对于一个因癌症重病被切除了胆囊右肾和心肌梗死的人来说,这对于一个即将退出领导岗位退休的人来说,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这个消息被许多媒体热切关注。就在这时,被单位评为优秀共产党员的妻子姚芬婷也捐了一千元。在灾难接二连三吞噬着生命与财产的无情面前,中国人的扶危济困慈善爱心也被充分地调动起来。这时,一个让韩向明没想到也让好多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25岁的女儿韩晋晶为汶川灾区捐了100万元。他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睛和镇定的神情,心里油然升起一丝骄傲。女儿先前和自己谈到的电视上不断播出的关于汶川地震的报道,深深触动了她的慈善情怀,现在这种情怀得到了实质性的映证。他知道,女儿的事业刚刚开始,资金极度紧缺,但他感到女儿正在用个性的思维,朝着她既定的目标不折不扣地努力。女儿的这个大胆而果决的举动,让他看到的是女儿的一颗金子般的心,在家庭影响下,韩晋晶自幼形成自强自立、不屈不挠的性格。靠借贷款自主创办昆明峰业广告有限公司,被选为云南省青联委员、云南省山西商会常务副会长。2013年7月被有关部门和媒体评为“云南省商界十大青年领袖”。

他叫韩向明。

韩向明本身是一部具有传奇色彩的书,他经历过大喜大悲,大福大祸。人之喜,喜不过一个从放羊娃走上厅级干部的历程。人之悲,悲不过他曾三次从死亡之口逃出的经历。人之福,没有比让一个十分贫困地区的百姓为你立碑纪念更幸福的。人之祸,没有比让一个以省长为背景的集团蹂躏更痛苦的。韩向明及其一家四代人的传奇故事,让我们能悟读出许多东西。笔者不想用前后铺陈逐渐生发的手法,来对其人其事作很详细的叙述,那是一本书都无法承载的厚度,在这里我只作条分缕析的概括,也许就这些文字会让你产生一些深思和难忘的记忆。

一、一个红军后代的出生

韩向明的祖籍是山西省灵石县温家岭村,他的出生地却是河南滑县慈周寨镇尚寨村。新添人口本来是件喜事,但他一出生就遭遇了坎坎坷坷的灾难。

爷爷韩荣华,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1936年1月,红军转战灵石,在当地掀起了“打土豪分田地”的热潮,受革命思想的鼓舞,同时又迫于贫穷的压力,韩荣华携子韩英喜及同乡11名村民参加红军。因年纪较大,被安排为红军筹粮。1944年冬天,在筹粮的过程中,韩荣华被阎锡山驻守隰县的部队抓获,阎军白天命其修碉堡,晚上将其关在狱中,最终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夜晚,韩荣华被冻死在监狱。许久之后,韩向明的奶奶才从隰县监狱拉回韩荣华的尸体埋在村里的荒山岗上。

韩向明的父亲韩英喜,16岁随父参加红军。开始他在部队担任通讯员,当上通讯员没多久,便遇到了一件极具危险性的事情:一次,韩英喜接到送信的任务,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日本鬼子。他担心身上的重要信件会落入小鬼子手中,就下到路旁的小河沟里,背着敌人一路小跑。当时天上下着大雨,后面日本鬼子发现了他,紧追不放,他还能听见鬼子嘴里叽哩呱啦地叫着。眼看着被日本人追上了,韩英喜急中生智,打开手里的手电筒向着小鬼子扔了出去。小鬼子还以为是手榴弹,一阵乱叫之后就没有了声音。小鬼子吓得全趴在地上。韩英喜趁此机会继续跑,后来他在一块河床凸出巨石下方凹坑里躲了起来。这个小凹坑显然遭到了河水的猛烈冲刷,形成一个水帘洞。韩英喜躲在里面可以隐约看见外面发生的事情,但是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这个凹坑。

这群小鬼子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发现“手榴弹”没有爆炸,抬起头才发现,那是一只发着光亮的手电筒。小鬼子们气得一阵乱叫,继续顺着小河沟找韩英喜。这时候,韩英喜正的坑里躲着,他先是听见鬼子们的声音,嗷嗷叫着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等到鬼子们的声音消失了,韩英喜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鬼子们确实走远了,才从水帘洞里出来,一路摸黑回到了部队。

1938年,因机智勇敢的对敌表现,韩英喜被党组织吸收为共产党员。

1937年9月中旬,平型关战役打响,沿平绥路西进的侵华日军占领大同后,分兵两路向雁门关、平型关一线进攻,企图进逼太原。为了配合友军作战,阻挡日军的攻势,八路军第115师在师长林彪、副师长聂荣臻指挥下,奉命开抵平型关地区集结待机,韩英喜奉命组成警卫连担架队,负责为聂荣臻抬担架。1947年底山西省运城解放后,国民党军在晋南仅剩下临汾孤城。临汾西靠汾河,东、南、北三面地形开阔,城垣坚固,城高15米,顶宽10米,底宽25-30米,且东关筑有外城,易守难攻。守军以城郊三至七公里内的村庄、据点为外围阵地,以城墙、环城外壕和城周31处碉堡群为主阵地,以环城内壕、街巷工事为核心阵地,构成大纵深的环形防御体系,企图固守待援。1948年2月,晋冀鲁豫军区为全部解放晋南,策应中原、西北战场作战,并为夺取太原创造条件,奉命组织前线指挥所,由军区第一副司令员徐向前统一指挥所部第8、第13纵队和太岳军区部队及晋绥军区部队一部共5.3万余人夺取临汾。针对该城设防坚固和攻城部队重火器少等情况,决定以坑道爆破为主要攻城手段。当时,韩英喜所在部队属于冀鲁豫军区四分区,他担任营长职务。临汾战役爆发后,韩英喜所在营,从河南滑县被调到山西境内的新编8纵22旅65团(当时韩英喜刚刚结婚。媳妇尚条女是河南省滑县慈周寨镇尚寨村的)。为了尽快攻下临汾,当时韩英喜所在旅(新编8纵)的司令王新亭,以及22旅政委王范如,两人作战前动员。以韩英喜为首的冀鲁豫军区红军独立营,增加精锐战士充实成一个加强营,韩英喜任这个加强营的营长。战前,韩英喜被提升为团副参谋长,准备等待临汾战役结束后到任。另外,领导命令全营人员写好遗书,放假七天,每人再发放十块大洋。在这七天里,加强营的官兵可以用发放的十块大洋到城里尽兴吃喝。七天之后,工程兵通过事先挖好的地道,进入东关城墙根,将6000千克黑色炸药和3500千克黄色炸药运往坑道实施爆破,把东关城墙两处炸开各50余米宽的缺口,这时韩喜英带领加强营从地面向东关发起冲锋。但是,在随后冲进东关的过程中,由于敌人火力太强,后续部队没能及时跟上,导致整个加强营的战士几乎全部伤亡。韩英喜的侧面小腹到大腿也连中了七颗机枪子弹,生命垂危。随后,解放军又组织了一次强硬的进攻,全歼守军,战役结束。重新抢回了身负重伤的韩英喜。

临汾战役告捷后,部队要转战到其它战区,作为一名重伤员,韩英喜被送往河南滑县原部队留守处养伤。在此期间,妻子尚条女一边照顾受伤的丈夫,一边以军属身份帮助医院做工。在妻子的精心照料下,韩英喜的病渐渐康复起来。1949年6月13日,阴历五月初七,大儿子韩向明出生在滑县慈周寨乡尚寨村。

由于营养不足,母亲没有奶水,韩向明出生后,先天体弱多病且浑身起满了脓疮,几近奄奄一息。母亲要照顾受伤的父亲,无暇顾及出生不久的婴儿,无奈之下,只得将他送往邻村一个老大娘家寄养。不久,老大娘将韩向明又送了回来,她说:这孩子怕是不行了,还是还给你们吧。母亲看了一眼襁褓中长满脓疮的婴儿,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留下了这个孩子。天无绝人之路,母亲抽空到人家收过花生的地里捡拾别人遗漏的花生,把这些花生粒磨成浆,最后兑水熬成糊糊喂养韩向明。经过一段时间的喂养,奇迹居然发生了,韩向明的身体竟然逐渐地好了起来,脓疮也逐步痊愈了,只是身体单薄些,长得比同龄的孩子小了许多,身上也留下脓疮痊愈之后的伤疤。从此,韩向明开始了自己的艰难生存之路。

父亲韩英喜伤愈后,开始打听原部队的下落,但原部队经过几次战役和整编,朝鲜战争爆发后,又开往朝鲜战场。无奈之下,只能回到滑县兵役局(现武装部)帮助工作。1953年,为克服物质困难,提高人员素质和工作效率,著名的民主人士李鼎铭先生提出“精兵精政”的主张,受到了毛泽东及国家其他领导人的认可与重视。于是,全国各地掀起了精简机构的热潮。此时的韩英喜虽然以军人身份参与兵役局的工作,但其本身并不属于兵役局人员编制,因此便成为了被精简的对象。在通知韩英喜这个消息的时候,兵役局给韩英喜开出了介绍信,上面记录了兵役局对韩英喜在帮助工作期间的上佳表现。韩英喜带着这封介绍信继续去找原部队。韩英喜拿着介绍信到处打听,但仍然没有结果,同时也有革命到头的思想,就作罢回家了。

也就是在这一年,解放军总政治部下来一道调查函:要求寻找战争期间失踪营以上干部。调查韩英喜的函到了当时其所在团的政委贾英手里。因为贾英曾看到韩英喜临汾战役负重伤生命垂危,所以就凭印象在调查函上签字说:该同志已在解放临汾战役中牺牲。调查函入档备案之后,当时的红军营长也就成了一位“活着的烈士”。这件事后来才被家人知道,觉得韩英喜应该回部队官复原职。可在当时,韩英喜的思想却有了变化。他说他不会去找部队了。后来,很多人都不理解韩英喜的想法,以韩英喜当时的职位,只要他回到原部队官复原职,以后少说也是个师级干部。因为,当年和父亲韩荣华一起参加红军的11个人中,虽然最后也仅剩包括韩英喜在内的三个人,但是另外两个都是军级以上干部,福荫了子孙后代。韩英喜周围的人都不解他的想法,尤其是大儿子韩向明,在没有听父亲韩英喜说他受伤离开部队的经过之前,还以为父亲犯过什么错误,受过什么处分才离开部队。后来父亲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之后,更是让人不解。韩英喜认为:以前参加红军,就是为了能让自己和所有的穷人都有饭吃,现在天下太平了,大家也都不饿肚子了,自己历史清楚,也没有犯过错误受过处分,也就没有必要再找上级了。以前找部队是想给自己正名,现在既然知道部队曾经设法找过自己,说明部队还能记着曾经为祖国解放作过贡献的人,有这些也就足够了。凭着自己的能力又不是活不下去?你去找部队无非就是要些待遇。好像你当初的出生入死就是为了现在这些待遇似的。这就是一个老红军的朴实思想。

回家后,父亲韩英喜当上了尚寨村的支部书记。

也就在这个时期,当韩向明四岁的时候,母亲生下了小弟弟韩向珍。后来,弟弟三岁时,母亲因生第三胎难产而死,韩向明和弟弟从此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当时,中国社会正发生着剧烈的变化,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第一个五年计划也在有条不紊地实施,一个崭新的社会制度正在建立,这一切波及农村。父亲的工作忙碌不堪,无暇顾及家里的两个儿子,照顾弟弟的重任就落在了七岁的韩向明肩上。解放初期,粮食是最紧缺的东西。家里的白面是有限的,父亲要求把仅有的白面留给没有任何营养品供给的弟弟吃,韩向明则和父亲一并吃玉米面。每天,当父亲去到大队后,韩向明就开始给弟弟做饭吃,七岁的孩子,从没做过饭,一旦做起来就变得颇有想象力和创新意识:他总是先把面兑水揉成面团,然后搓成小条,缠在木头筷子上,放到火上烤,一边烤一边转,烤熟了再拿给弟弟吃。等弟弟吃完饭,韩向明才去啃父亲留下的窝窝头。有一次,给弟弟烤面条时,一块火红木炭飞出来,没有鞋子穿的韩向明一脚踩上去,脚上瞬时便起了一个指头肚大小的水泡,痛得他一边抱着脚拿口吹一边流眼泪。脚烫伤后,韩向明只能光着脚一瘸一拐地走路,这一幕被大十几岁的表姐看到了,表姐问道:“这是怎么了?”韩向明只好据实回答,表姐皱了皱眉头,什么都没说,过了几天,突然拿了一双自己做的新鞋来给韩向明穿,韩向明高兴得一时语塞,他心里热热乎乎的,这可是母亲去世后他的第一双鞋子啊!可就是这样,这双鞋他却一直舍不得穿,找了一条绳子挂在床头,等有一天舍得拿下来穿时,鞋子却再也装不下他的脚了。

照顾弟弟的重任除了给他做饭还包括寸步不离地看着他,这对于爱玩的孩子来讲可真是有点为难。一天,一堆小伙伴兴冲冲地过来找韩向明玩,他们兴奋和神秘的样子让韩向明再也无法抑制爱玩的天性,可三岁的弟弟怎么办呢?“聪明”的韩向明再一次发挥了他出色的想象力:他找了一个大箩筐,然后把弟弟扣到了箩筐下并压了一块石头,这样他就不会自己跑掉了,这个方法真是让人目瞪口呆!等他玩得精疲力尽回来时,才看到外婆正抱着哭泣的弟弟坐在院子里数落他。韩向明吓坏了,自知理亏,又怕外婆把事情告诉父亲,不过幸亏父亲当天回来得晚,外婆没来得及告诉,但后来父亲还是知道了,倒也没有太严厉地骂他,只是告诉他当哥哥的要尽好本分,照顾好弟弟。

二、父亲把他送三叔

父亲韩英喜平日里忙于村里的事情,家里本来就很少顾及,单靠母亲来照顾。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家里就没有人来料理,两个孩子也没有人照看。看着两个衣衫破烂的孩子,大冬天里穿一身不合体的棉衣,大儿子才几岁就要照顾三岁的弟弟,父亲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如果将两个孩子扔给小脚多病的岳母,但她老人家也已年迈,不让别人来照顾就已经不错了。大舅哥尚天顺那边也是孩子多,自己再也不能给他家增加负担了。当时二舅哥尚天景因为参加八路军,一直在部队工作,即使能帮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思来想去,父亲最后决定——回山西老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很早就随父参加红军离开家乡,村里没有自己的土地窑洞。但毕竟是在自己的家乡,人不亲土亲。只要是在自己的家乡,这心里就踏实。

1956年秋天,父亲韩英喜带着两个儿子回了山西老家——灵石县梁家焉乡温家岭村。他们从河南滑县出发,乘火车经过石家庄和太原两次换车,第三天在灵石县富家滩镇下了火车。梁家焉乡在偏远的山里,离富家滩还有几十里山路。富家滩,如其名,在那个年代曾是个富裕的地方,优质而丰富的煤炭资源,从日本人在的时候就是个很有名的地方。这是一个南同浦铁路的必经站口。离富家滩不远的秋泉村,韩向明有个姑姑叫韩秀清,姑姑的丈夫曹虎元,是个老实小伙子,不多说话,性格朴实憨厚,见了人就咧开嘴笑。父亲带着韩向明和弟弟到了秋泉后,姑父曹虎元用一根扁担两个箩筐把韩向明和弟弟韩向珍挑在肩上,硬是跑了四十多公里把他们送回了温家岭村。

回到阔别二十多年的家乡,父亲韩英喜百感交集:离别时这里战火重生,而今国家早已安定,家乡显得静谧而又荒凉;离别时少年豪情欲以身报国,而今已是尝尽人间苦辣的中年,人生却风雨飘摇,前景未卜。韩英喜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在七岁的韩向明看来,第一次回到故乡,他就嗅出了这里有一种浓烈的熟悉的味道,是血液中带来的对家乡的认同,虽然这里不像有着广袤平原的尚寨村,秋天褪了色的温家岭更像一个光秃秃的黄色小山包,满眼的苍凉。

回到家乡的韩向明父子刚开始受到了亲戚们的热情招待,可寒暄尚未结束,矛盾就凸显了出来。三个人三张口啊,在粮食紧缺的年代,自己家糊口都困难,哪里还能供养得了别人,而且一下就是三张口!韩英喜是以农民身份回来的,因此村里没有给他分窑和地。当年韩荣华和韩英喜参加红军,整个家族被打成“叛军家属”,亲戚们因此而受到牵连。本想着解放后韩英喜能够当个官接济亲戚们一下,没想到光沾不成,反倒带着三张活口回来要吃要喝,亲戚们心中颇有些想不通。

韩英喜是经过出生入死的人,自然知道亲戚和老乡们的心情。看到家乡人仍然生活在入不敷出的贫困之中,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他决心用自己的努力,不仅不能给乡亲们添麻烦,而且还想带领大家改变贫穷落后的环境。

温家岭村坐落在一个山包的山顶位置,因为村子里没有水源,村民日常生活吃水一直是一大难题。在人们生活困难时期,温家岭村民宁肯给人一碗炒面,也不舍得给一碗水。可见,水在当地的珍贵程度。全村人赖以生存的唯一的水源地在距离村子很远的山脚下,利用天然的山洼人工挖了一口水井。这口水井是温家岭村人的“生命之源”。每天温家岭村的村民肩挑两只水桶,到一条通往山脚下的唯一通道——一条“之”字形的羊肠小道下到沟底取水。平常村民从山脚挑水上山,担子两头是各重25公斤的水桶,担子上肩走上那条崎岖山路就不能停下来。一个肩膀斜坡挑水上路,走到拐折处要向相反方向的斜坡路口时,才能换肩(也必须换肩),一直走完向上攀登的羊肠小道时,才能将水桶放到地上喘口气。水桶在倾斜的路面上只能挑在肩上,否则将桶倒水淌。挑水在这个地方来说,既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首先要求挑水的人要有力气,要有一副铁肩膀,要有一种坚韧咬牙的劲气,其次是长期挑水而摸索出来的窍门。肩上挑着百十斤的水桶,气息要喘匀镇定,脚下要稳步扎根。每家必须至少有一个可以下山挑水的人,否则你就没有在这个村生存的基本条件。每天早上,全村的壮劳力都行走在这条“之”字型坡道上,差不多要耗去小半天的时间和足够的体力。吃水问题,是温家岭村民们的历史性难题。

韩英喜回到家乡不久就当上了村里的党支部书记,他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想办法解决全村人的吃水问题。首先,发动村民到附近找最近的水源地。不久村民就在距离村子不远的一座山的山腰部位找到一处泉眼,然后就是在水源口修建一个蓄水池,再把水池里的水加压,通过水管输送到村子里。韩英喜带领大伙在村口修建一个封闭的水池,村民们只要在水池里取水就可以了。修两个水池子不成问题,但输水的加压器和水管子却成了难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韩英喜到县里的有关部门要。开始没人买他的账,韩英喜就摆出自己老红军的资格,找到要害部门的领导,真诚地向领导叙述村民的困难,终于感动了对方,答应了他的请求。村里架起了水管子,这样,就解决了全村人的吃水难题。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的温家岭村还在使用经过改造的当年输水系统,只不过村民们又将村口水池里的水输送到各家各户,成了更方便的自来水了。

接着,韩英喜着手解决村里的交通问题,原来的很多狭窄小路,遇雨遇雪就难以出院出村,韩英喜都与大家一起作了拓宽或夯实。韩英喜晚年时候,又带领村民修通了村里通往县城的道路。在修路的那段时间,人们经常会看见一位举着两面小旗子的老人穿梭于修路的人群之间,无论严寒与酷暑,都始终坚持指挥修路。直到最后修成了“乡乡通公路”和“村村通公路”,从县到乡,从乡到村,以前的毛坯沙土路,都变成了柏油路。韩英喜这个修路的总指挥队长是县里任命给他的,凭的是他老红军的资格和在群众中间的威信。虽然没有任何报酬,但韩英喜觉得他能为老百姓办些实事就是最大的快乐。

韩向明和弟弟随父亲韩英喜回到老家时,家里有年迈的奶奶和两个叔叔。二叔当时被国民党抓壮丁时,因逃跑被打成了残疾,一辈子也没结婚成家。三叔娶了个没落地主家的女儿做婆姨,但没有一儿半女出生。父亲是以农民身份返乡的,所以村里没有给他分得一孔窑洞一亩土地,只得跟奶奶及两个叔叔挤在一个院子里的几间残破不齐的窑洞里。

母亲的心总是贴着儿女的。看到家里这种状况,奶奶贺金莲找了个没人的机会,和父亲韩英喜说:“儿啊,你还年轻,应该再找一个女人,等我将来死了你也该老了,有个女人也好有个照应。儿子长大一成家,你就是一个人了。”韩英喜抽着烟袋,半晌才说:“娘的心意儿清楚,可这两个孩咋办?后娘有几个心疼前家儿的呀!”奶奶叹了气说:“这话是不假啊。不过你不要担心,两个孩是我的亲孙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只要我活着,两个孩就不让任何人欺负。”韩英喜看着老母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清贫寒酸的生活和两个叔叔的艰难境地,天长日久,矛盾终于产生了。当初,韩向明的两个叔叔由于父亲韩英喜参加红军而被国民党打成了“叛军家属”,因此也没少受欺凌。昔日跟随爷爷韩荣华参加红军的11个人,虽然所剩无几,但活下来的也都成了大官,家里的兄弟姐妹都跟着沾了光。而韩英喜不但没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还带回两个要吃要喝的儿子,本来光景就够凄惨了,这又要占房屋又没分田地凭空加了三口人,时间短还可以凑合凑合,可时间长了谁能受得了?于是两个叔叔就向父亲韩英喜摊牌。三叔韩毛娃说出的话是:“大哥,咱现在在一起生活,凑合凑合也能将就,可等孩们长大了要娶婆姨,这没窑可咋整?”韩英喜一直坐在那儿默默地抽着旱烟,不说话。二叔韩侯留看着大哥不表态,着急地说:“大哥,你看这怎么办?你看我也是个残疾人,也没有个婆姨,到了老也没有依靠,还咋个帮你嘛?”三叔听了这话,接住话茬说:“我虽成了家,可婆姨至今也未给我生个孩,死后连个埋的人也没有。”

看着一直不说话的韩英喜,两个叔叔的话匣子也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开了:“本指望你当上大官,我们一家人也能沾点光,咱一家人当初因为你被打成“叛军家属”,没少挨欺负,受点苦要能盼个好光景也就值了,可现在你带着两个孩子回来还要靠我们两个穷光蛋过活哩。”“大哥,不是我们不体谅你,而是我们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

话,越说越明,两个叔叔心里的怨气,总算发泄出来了。父亲韩英喜不能再不说话了。他像下了决心似地站起来,说:“你们两个说的我心里明白了,作为大哥,确实没有给家里带来什么好处,甚至还连累了家里,现在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要是你们愿意,向珍过继给二弟你当儿子,向明跟你三弟过去。”

两个叔叔觉得这种决定对大哥不合适,几番推迟,最后还是父亲韩英喜一锤定音。就这样,韩向明跟上了三叔韩毛娃和三婶韩贺珍一家过日子。

三、“三年困难”而辍学

韩向明的另一个亲人,即远在河南的姥姥蒋西玉,很担心外孙他在山西老家受苦,于是,趁着去部队二舅家小住的时候也带上他。等姥姥从部队回家时,韩向明再回到山西老家。重新回到三叔三婶一家生活。这一段经历,在韩向明后来上学时成了他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相比于其他山区的农村孩子,他显得见多识广。他常常给他们讲一些外面的新鲜事,而且能用普通话来讲。加上他的活泼聪明,健谈灵动,不仅成为同学们的一个领袖人物,而且老师们对他偏爱有加。

为解决学生少科目多年级杂的问题,那些年山区小学多采用复式教学。韩向明的小学老师张瑞明教的是1—4年级的复式班,给一年级的学生讲完课布置了作业,再给第二个年级讲。韩向明接受能力很强,加之他有较强的求知欲,他只读了二十多天的一年级之后,就直接跳到二年级。

那时的学习条件很差,学生们写字用的石板,都是山里的石头做的。写字用的笔,是石灰石做的。条件好的家庭可以用上三毛钱一块的小石板,但条件好坏与学习的好坏并不成正比,从小韩向明就是一个极具创造思维而且聪明伶俐的人。比如,老师刚刚教完十个阿拉伯数字,他就举手要给老师写出十以后的数字。把11写成101,12写成102,直到把21写成2101。在老师的偏爱和教育下,他的学习进步很快。时间不长就脱颖而出了。他的聪明与热情,他的勤勉与朴实,很受老师的爱戴与器重。每有老师外出开会,这个班级就交给韩向明管理。他把板凳搬到讲台上写作业,为的是一抬头就能看清楚全班每一个学生。成了一个有威信、敢管事的“小老师”。

有一次,全公社组织老师到各个小学听课,在韩向明这个班听的是一节语文课。外村的好几个老师坐满了整个教室,这给课堂增加了紧张的气氛。提问是必不可少的。该到提问的时候,每个学生都畏怯地低下了头,生怕老师问到自己。这种情况通过视线反馈回老师的思维中,老师也没了招,额头上浸出一层热汗来。这就像一个舵手驾驭一只船必须破浪前进而前面不远处就是礁石挡路一样,一块礁石就可能造成一次翻船事故。一节课的教学,提问是个必然环节,而被提问的对象从表情看就知道被提问的结果。这是一个成熟教师心里十分明白的事理。于是老师换一种角度,重新开始启发学生思维,但效果并不见好转。学生们已经被紧张的心理压住了一切。就在老师左右为难犹豫不决的时候,韩向明举手站起来回答问题。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足足有15分钟,韩向明从容不迫,条理清楚,语言贴切。从段落大义到中心思想,再到写作特点,期间韩向明只有三次低头看了自己的写字板,他口若悬河的阐述,语无障碍的归纳,让在场的外村老师都异常惊奇。他不仅让这节课完美顺畅的结束,而且这节课也成为这次听课总结上全公社的经典课程之一。韩向明本人也成为日后全公社教师常常热议的话题。

在办公室里,听课的老师对韩向明的班主任说:“张瑞明老师,那个叫韩向明的学生真是不简单啊,当时我就坐在他的身后,他回答问题时说了那么长时间,但是我看了他的石板上却只有三句话啊,奇才啊!”其他老师也都发表起自己的感慨来,都说这孩子将来一定是大有作为的人才。

就在韩向明读高小和初中的这段时间,恰逢国家三年困难时期,地方浮夸乱报放卫星,打下不多的粮食大部分上交,农村砸锅卖铁吃大锅饭,老百姓饥不择食,天地间只要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被人们吃光了。本来就清贫的韩家更是雪上加霜,悲苦不堪。

孩子们从家里带的粮食都要统一放在伙房,等到从蒸笼上端下来时,手疾眼快的学生不管是不是自己带来的粮食,就抢先挑那些好吃的东西吃。天热的时候,窝头上还有苍蝇下的“白渣”,但谁也顾不了这些,填肚子要紧,扒拉开那一层“蛆伢子”抹点盐巴辣椒面就狼吞虎咽起来了。尽管这样,每人每天平均不到一斤面,前半个星期就把一星期的粮食吃完了,后面的日子也只能吃些树叶野菜之类的东西来充饥。

家里出了韩向明这样一个念书的好苗子,亲人自然十分高兴,勒紧裤带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下几块钱供他上学。可现在不行了,庄稼欠收,全家人常常饿着肚子。从哪里来钱呢?这样韩向明的学费就成一个大事情。奶奶是最疼韩向明的,她把家里攒了几个月的鸡蛋拿出来,让韩向明拿上去换钱,然后把学费交上。韩向明找了一根木棍,一头挑着鸡蛋,一头挑着几个萝卜,就到离家40里山路的段纯中学去上学。路上,韩向明心想:“能不能继续读书,就指望这一篮鸡蛋了。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母鸡,自己这学也许就不能上了。”正想着,一不留神,脚下跘到一颗石子,一篮子鸡蛋全扣在了地上。韩向明双手捧着打烂一地的碎蛋壳,抱头痛哭起来。后来他拿着空篮子回到学校。

韩向明和自己的两个好朋友一碰头,知道人家两个已交上了学费。两个朋友的家境比韩向明好不了多少,这学费也是两家人咬紧牙关拿出来的。借吧?可即使借到将来拿什么还人家呢。现在回去,家里人肯定不让。于是便先向同班叫陈再洪的同学借了三斤玉米面算作这个星期的口粮。一个星期之后,三斤玉米面吃完了,这口是再也张不开了。朋友也不容易,不能让自己连朋友也拖垮了。学费没交上,口粮也没有,干脆回家吧。就这样,韩向明从段纯中学辍学回家了。

四、一个村民的刺激

从学校回到农村,韩向明想:自己以前虽然在学校是个好学生,但家里人为自己受罪吃苦,节衣缩食,他心里一直不是个滋味。现在他可以为家里挣工分了,他一定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壮劳力,一个能对家庭挑重担的人。

韩向明从小体弱多病,长大了之后比起同龄人,个头也矮了大半个头。当时生产队里最轻的活儿,就是播种点籽,可这活一般都是让小女孩子干,韩向明劲虽不大但心不服,要选择一项适合的活来干。和那些年龄相当的小伙伴们相比,人家早就可以扛着一大捆玉米秸走得虎虎生威,而自己没这个能耐。他先选择了在生产队割草喂牛的活儿,这活虽不算十分苦重,但生产队规定,割100斤草记10分工分,每个工分不到三分钱。每天至少要割够50斤的草才算完成任务。第一天出去割草,其他小伙伴们都背了一大捆回来,足足五十多斤,他却明显比别人少了许多。而且不会捆草,还是一路走,一路撒,回来一称,只有17斤,合计不到六分钱。

回到家里,一个人对着房顶生闷气:“如果连这活也干不了的话,我还能干什么呢?难道我连自己也养活不了吗?”生完气,他开始总结,分析自己为什么没能完成任务。原因有两点:第一,不清楚牛吃什么草,找不到丰盛的草源。第二,割草的技巧没有,捆草和担草的技巧也需加强。

第二天,韩向明正准备去割草,生产队长告诉他:“今天你去麦田里担麦子吧。”他只好来到麦田,他看到别人把两捆麦子用尖担挑在肩上的利索劲,觉得也没什么,就试着去做。他把捆好的麦子插好挑上肩,正准备走的时候,后面麦捆散了,尖担一头沉下去,差点儿把他也坠趴在地上。这一下可让周围的人看起了热闹,风凉话,嘲笑声,让他无地自容。他不服气地再次来捆那散了一地的麦子,可刚要提起来,麦捆又“哗啦”一声散开了。正好队长路过,看了他一眼,说:“哎呀,你这孩,割草喂牛不行,连个麦捆也不会担,你就不是一个干活的料。”

晚上回到家里,韩向明直骂自己不争气,对着奶奶大哭一场。这时奶奶端上来两个糠菜窝窝头,韩向明这才感到肚子饿了,二话没说拿起一个来就往嘴里送。奶奶给他倒了半碗蒸锅水,说:“不要急,慢慢吃,笼里还有呢。”他一口气把两个窝窝全吃了,这才想起奶奶还没有吃,忙问:“奶奶,你怎么不吃呢?”奶奶看着狼吞虎咽的样子,说:“俺孩你吃吧,奶奶吃过了。笼里全是给你留的。”这一顿,韩向明把笼里的糠菜窝窝头一个不剩地全吃光了。之后得知,奶奶是饿着肚子将仅有的一点苞米,人推石磨磨成粉,拌上糠菜蒸了几个窝窝头,谎称自己吃过了,为的是让饥饿的孙子吃饱肚子,而自己却饿了整整一天!这件事几十年后让韩向明想起来都心酸掉泪。

这种糠菜窝窝,是野菜叶搅着谷糠和玉米面蒸出来的,因从食堂分回来的饭根本不够吃,农村人只有用这种办法来对付。奶奶谎称自己吃过了,为的是让孙子吃饱。自从河南回来以后,韩向明一直跟着三叔三婶一起生活,奶奶生怕孙子他受委屈,处处在为他着想。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奶奶老怕孙子饿着,尽量给他多留点吃食。有时,奶奶还让韩向明到邻村姑姑家里去改善改善生活。姑姑家的条件相对好些,韩向明在那儿能吃饱肚子。

吃过奶奶给他准备的糠菜窝窝,看见水缸里没水了,就想去挑水。平时家里的水都是三叔挑。爸爸在村里担任干部,老没时间。二叔腿脚不灵便。韩向明觉得自己现在算家里的一个劳动力了,再等三叔明天来挑水,觉得很没面子。如前所说,在温家岭这种山村,挑水是一项极其艰难的事。这一次,韩向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挑回了半担水。

韩向明正想着自己不争气的身体什么事也干不了,本想着对自己最亲的亲人奶奶表现表现,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挑回来的却只有半担水。奶奶走到韩向明跟前,抚着他的脑袋,亲昵地说:“俺孙子已经长大成人了,能给家里挑回水了,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家庭能在温家岭生活的本钱啊。能挑回半担水,就有一天也能挑回一担水的。看着你又有孝心又肯卖力气,俺这辈子死也值了。”奶奶的话,说到了韩向明的心病上,奶奶的善解人意,一时让韩向明激动不已。总算有人认可了自己,这对韩向明来讲,不能不说是一种安慰。

但另有一件事,给了韩向明一个极大的刺激。韩向明过继给三叔一家之后,父亲韩英喜娶了继母王虎梅,而且继母还带来一个比韩向明大几岁的哥哥韩志荣。这个哥哥学的是兽医,毕业后被分配到公社兽医站工作。事出成巧。这一天下午,正好韩向明背着一捆草走在回家的路上。由于捆草的技术不过关,一路走,草一路撒。看上去十分狼狈。正好前面不远处也走着一个人,这个人穿着整齐,步态优雅,肩上背着一个药箱,上身穿着白衬衫,下身穿蓝布裤,脚上是一双崭新的牛舌头布鞋。这个人就是继母带来的哥哥韩志荣。与韩向明一直低头捡草的形象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路边干活的村民看见一前一后走着的兄弟俩,很有感慨地说:“你看这哥哥多出息,这有知识有文化就好啊。你再看这弟弟那球似相,当个农民也当不成个样子。你要真有学问,还用在这村里割草喂牛?”

这一番随意说出的话,给了韩向明极大的刺激。一下子,辍学回家以后的诸多干农活的事全都涌现到眼前,满脑子都是挫败感。“这有知识有文化就是好啊”,这句话像五雷轰顶一般,韩向明满腔热血被点燃起来,这一次他没再犹豫,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天黑时分,他见三叔在家,就回到三叔的屋里。

韩向明鼓足勇气对三叔说:“农活我是干不了,也给家里挣不了几工分,我还是想去上学。”

三叔不说话,坐在炕沿上一个劲抽着旱烟袋。或明或暗的烟火,让韩向明看得心惊肉跳,不知这个自己习惯叫叔叔的养父,能不能再给自己一次上学的机会。随着那袅袅上升的烟雾,三叔的思维终于开始摇晃起来:“当初,让韩向明过继给自己,主要为的是将来有个依靠,这孩子生来一副瘦弱身子骨,对农活一窍不通,等我们老了之后,别说养活我们,能不能养活他自己都难说。上学虽说要花点钱,但说不定将来有了点文化还能有个工作,起码也能吃上公粮,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跟他享点福呢。”想到这里,三叔终于下定决心,将烟袋往炕沿上一磕,烟灰落了一地。当即表态:“我下煤窑挖煤挣钱供你上学。”从此三叔韩毛娃的后半生为了供韩向明上学,都是在低矮的小煤窑挖煤度过的。

韩向明当时十分激动,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奶奶。奶奶也为他感到高兴。

在等待上学的这段时间,韩向明与为生产队放羊的二叔作了调换,做了一名小羊馆。他整天泡在放羊坡上,与草树土石为伍,以羊群羊圈为友。放羊坡是个小地盘,也是个大地盘。小到没有一个人能和他对话,大到他可以和天地万物交言。寂寞,能让人低沉,同时也能让人思考。韩向明盘算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出头露面的一天。

当时,韩向明所在的公社没有中学,只有县里才有,离家最近的中学是汾西县的对竹中学。和学校一说,人家要参加统一考试,合格以后才能入学。韩向明原先的基础不错,这一次考试他以很高的分数顺利录取到对竹中学。这一次的学校生涯,给韩向明的一生奠定了重要的基础,也是他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

五、“红卫兵”躲武斗逃往成都

由于有了在农村的那一段经历,韩向明对这一次来之不易的校园生活十分珍惜。

开学伊始,学校组织全面彻底的大扫除活动。韩向明所在的班级被分配清理操场。班里的同学一边玩耍一边劳动,到了大垃圾堆旁边,不是绕过去就是蜻蜓点水一扫而过。只有韩向明在那里卖力铲除垃圾,干得汗流浃背。这一幕被站在远处的班主任李双真看得一清二楚。

李老师走到韩向明跟前,问起他的具体情况来。在交谈过程中,李老师感受到了这个学生身上具备坚韧自信的品格,和一定的组织能力。李老师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来自灵石的学生,并让他当上了班长。

韩向明没有辜负李老师对他的厚望,在各项班务工作中,都表现出了较强的组织能力。李老师愈发待见这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学生了。韩向明开始不大能听懂同学们的话,虽然汾西灵石两县相邻很近,但“三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两相交流产生了一定的障碍,他这个班长要想和同学们搞好关系打成一片,这一关必须过。韩向明不仅有以身作则的杰出表现,而且他自己说到的话就一定要落实到底。同时,韩向明能让同学们佩服的是,他的各门功课都是出众拔类的,尤其是他的语文课,他写的作文当作范文常常在全校各班传阅。时间不长,他所在班级就成为全校纪律最好的班级,韩向明个人也成为全校闻名的班干部和好学生。当然,这和班主任对他的充分信任和真心喜欢是分不开的。

作为一个外县人,在本县同学陈金印、李玉柱、解格兰、贾桂兰、康和平等班干部的支持配合下,能把一个班带领的有条不紊秩序井然,是一个很不容易的事。这也是韩向明自小善于团结各方力量,充分调动一切积极因素的性格使然。

开始也有许多同学不服气。那些身材高大的学生,看见身材矮小单薄的一个外县人要管理他们,打心眼里没把他当成回事,甚至还故意找茬。韩向明自然有他管理这些学生的办法,或真诚相待以理服人,或制度约束以事说理。最终这些学生都对他表现出心悦诚服。

有一个中途从县城转来的女生,凭着自己是县教育局领导的千金,想来杀一杀班长的“威风”。有人用话来激她,说“咱们班长可厉害了,你可不要惹他。”领导千金专门当着韩向明的面对别人说:“是班长大还是校长大?”对方回答:“当然是校长大喽。”领导千金说:“我爸爸就是管校长的,我还怕一个班长不成?”

韩向明虽然个头矮小,本应该坐在前边的位置,但他考虑到自己是个班长,为了更好地管理班级,他主动坐在了最后面的角落里。在一节自习课上,领导千金拿着两个塑料三角板在课桌底下敲击起来。寂静的教室里,这声音听上去很刺耳。敲几下,她就停下来听听后面的动静。她知道这声音肯定能引起韩向明的注意。可她并没看到韩向明有什么动静。反倒是周围做作业的同学表现出对她这种行为的极度反感。但这些同学也只是不高兴而已。后来有不少同学直接把眼光聚焦到韩向明那儿。韩向明知道现在应该是自己出面解决问题的时候了。他不急不躁地走近这个女生跟前。这女生也觉得自己这样做不是太合适,要再做下去怕引起同学不满。但她已经感到了班长的脚步声,一不做二不休,她倒要看看他能对她咋样,于是就又敲起来。这一次韩向明没有对她客气,夺过她手中的三角板,用力掰成了四瓣,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当时,塑料三角板在学生中算一种奢侈品,只有家境好的才能买起。韩向明下课后到供销社用七块钱买了两个三角板,要知道这可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啊。花了这七块钱,他下个月的生活费就没有着落了。

他把领导千金从班里叫出来,说:“首先,我向你道歉,我不该折断你的三角板,但你违反了班上的纪律,作为班长,我有权为全班同学维护安静的学习环境,请你理解我。”说着把手中新买的三角板递给她。

领导千金本身就觉得自己做得欠妥,见班长这样彬彬有礼又不卑不亢,自知理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推让着不要这三角板。她从心里真正佩服了这个班长。

韩向明不仅在班长位置上做得有章有法,而且他还是学校团委委员,协助团委书记老师做些日常工作。他很早就是一名共青团员了。

中学阶段的班干部经历,对韩向明是一个极好的锻炼,这为他后来走上领导岗位是一次很好的预演。

转眼间,全国大地上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对“当权派”夺权造反成为红卫兵的首要任务。红卫兵内部又分为不同的派别,各自把对方称为“保皇派”,要把落后、顽固、保守统统打翻在地,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全国迅速掀起了红色造反军的巨大浪潮。毛主席接见全国红卫兵的代表,当时韩向明在学校担任班干部,自然成为红卫兵的代表之一。他参加接受了1966年11月11日在北京天安门广场毛主席的接见。这对当时的人来讲,是一种莫大的荣耀。韩向明成为了广大学生的模范榜样,他的身后有一大批追随者。接着,他又被推选为“红卫兵”的头头。

在一次公社辩论会上,对方提出:打倒校长和公社书记,并称他们都是“走资派”,理由是:他们执行了刘少奇的反动路线。韩向明提出反对,他用马克思主义哲学观点的主客观的辩证关系反驳对方并引用毛主席语录:医生为病人看病,病人死了,难道医生的主观愿望不是好的吗?如今校长和公社书记执行了刘少奇的路线,是响应了毛主席的伟大号召,难道毛主席也是“走资派”吗?对方无言以对。韩向明杰出的辩论才能,让他在“红卫兵”的领导地位更加巩固。

1967年,红卫兵各派之间,从“要文斗,不要武斗”上升到了武斗阶段,各派用起了镢把、铁棍,直到机枪大炮。汾西县城的造反派夺取政权之后,成立了“3.30”政权。灵石县的学生全部返乡。韩向明也回到家里。可这时传来一个消息,说,另一派要悬赏500元通缉这一派的头头韩向明。

这让三叔韩毛娃心急如焚,就带着韩向明躲到荒郊野外一座废弃小煤窑里,生怕儿子被“造反派”带走。一个月后,通缉的风声依旧不减,三叔便到公社信用社贷了30元钱,让韩向明揣着钱远走他乡,去找成都的舅舅。

六、从放羊娃到战士

这是韩向明成人之后第一次出远门。

山西直通成都的火车没有,他只能先到西安,再从西安转车到成都。从家里走的时候,韩向明心就一直悬着,生怕突然碰见那些要捉拿他的红卫兵们。在西安下车之后,他紧张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些。这一放松不要紧,满肚子的饥饿开始翻江倒海。他走出车站,沿着大街往前走,在路边有一位买醪糟鸡蛋的老大妈。“老大妈,这醪糟鸡蛋多少钱一碗啊?”老大妈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一毛五一碗。”韩向明心想,这大城市东西真便宜,一毛五一碗的醪糟鸡蛋还问吃几个鸡蛋。韩向明摸了摸肚子,说:“大妈,你看我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你就尽量给我多放几个鸡蛋吧。”老大妈高兴地说:“好吧,那我就给你放五个鸡蛋吧。”韩向明觉得自己是遇上了一个好心的老人,赶忙说:“好,那就谢谢您了。”

等韩向明狼吞虎咽地吃完醪糟鸡蛋,拿出一毛五交给大妈时,老大妈说:“一块四。”这一下,让韩向明傻了眼。“不是一碗一毛五吗?”老大妈说:“醪糟是一毛五一碗,鸡蛋是两毛五一个,你算算是多少钱?”韩向明说:“这醪糟鸡蛋怎么不包括鸡蛋呀?开始您也没说,早说我就不要这么多鸡蛋了,您看我也没多少钱了,还要去成都,能不能少给点呢?”老大妈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说:“谁家的鸡蛋让你白吃啊?我没早说,你也没早问啊。鸡蛋都吃到你肚里了,还说这些有啥用?”在家里时,奶奶为了偏待他,老给他在碗里多加一个鸡蛋,有时也给别的人加一个,在他印象中这多一个少一个只体现着一种感情罢了,他觉得这老大妈会可怜他一个瘦弱农村孩子而多给一点照顾,没想到这鸡蛋一顶一的,比一碗主食还贵。他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好像有一个套子等在那儿让他钻似的。这农村人的朴实,在城市人的精明面前,只能当愚蠢和傻瓜来理解。当时一个农村孩子,吃一顿饭花掉一块四,这可是个大数目呀!他觉得再说下去也没用,于是咬了咬牙,掏出一块四给了老大妈,转身回到车站。路上他还在想:三叔在信用社贷来的钱,可不是让你在外面大吃二喝的呀,你怎么这样不长心呢?

又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韩向明终于到了成都舅舅家里。

舅舅家里的境况是:早年参加八路军的舅舅尚天景和参加新四军的舅妈张国健,都是“文革”时期被批斗的对象。好在当时正在修成昆铁路,舅舅被部队派往会理组建野战医院工作。舅妈在家里除了每天要接受例行的“批斗”外,还要照顾家里大大小小的六个表弟。这六个表弟最大的尚伟光还比韩向明小一岁。还有一个从上海来的,舅妈外甥女杨玲琴表妹,加韩向明一共八个孩子,一顿要吃五斤切面。新四军的舅妈,每周召开一次家庭会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每次家庭会舅妈都要让作为老大的韩向明首先发言。粮食凭户口定量供应,八个孩子九张嘴。这对天天挨斗“走资派”的舅妈来说实在难以支撑。

在舅舅家住了几个月,韩向明告别了舅妈,去会理野战医院去找舅舅。他向舅舅说明了家乡红卫兵要通缉悬赏的事,然后提出自己想当兵的想法。舅舅叹了气,说:“我有个战友,现在在地方“支左”,估计他也许能帮帮你。”舅舅的这位战友姓曹,是解放军五十九野战医院的一位科主任,和舅舅是邻居。韩向明自然欣喜不已。

同时,韩向明背着舅舅偷偷到医院卖了200毫升的血,得到24块钱和一斤鸡蛋、一斤红糖,为自己万一参不了军重返老家做好了准备。

韩向明是个有心人,这个和舅舅是战友的曹主任,是军方派到地方“支左”的。为了取得曹叔叔的好感,他每天都到曹叔叔家帮着做家务事。当时曹叔叔的儿子还小,他妻子赵月娥一个人老忙不过来,韩向明就帮她看孩子。有一次,曹叔叔家的下水道堵了,又黑又臭的脏水灌了曹家一屋子。曹叔叔工作很忙,根本没有时间来疏通。韩向明就脱掉鞋子,挽起裤管,捋起袖子,下到黑脏的水道里,将里面的破砖头烂瓦块等一大堆垃圾用手抠出来,整整干了大半天时间。

这件事深深地感动了曹妻赵月娥,她又把韩向明的好传达给曹叔。晚上,赵阿姨又开始了这个话题:“老曹,明明这孩子挺懂事的,经常帮我干家务活,还帮着我照看孩子。这堵了很长时间的下水道,让你通一下,你老也没时间,今天明明钻到那臭水沟里,用手掏了大半天才疏通了的。”曹主任将埋在文件堆里的脸抬起来,对妻子说:“刚进家门时我还纳闷,这院子怎么一下干净了,原来是明明的功劳啊。”说完就又将头低下看文件。曹妻听出丈夫也挺喜欢韩向明,就走过去,说:“不是他还有谁,这孩子光着脚站在臭水里大半天呢,我看着都心疼。”等了等,又说:“这孩子怪可怜的,从小就没有了妈妈,跟着叔叔婶婶过,眼下又到了尚院长家,可这尚院长家也不好过呀。”曹妻见丈夫没理会她,就凑上前去,轻轻推了一把丈夫,说:“这孩子想当兵,你就帮帮他吧。”老曹看了看妻子,站起来在桌边来回走了几趟,说:“这个倒不太难,再说我跟尚院长的关系也不一般,等明天找明明了解一下情况吧。”

第二天,曹妻把韩向明叫来吃午饭。在饭桌上,曹叔询问了韩向明的具体情况,并问他想不想当兵。韩向明坚定地点了点头。曹叔当即表示可以推荐他去当兵。韩向明喜上心头,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曹叔又说,今年国家没有招兵计划,一旦有了机会就会推荐他。韩向明心知肚明,心想:自己的前途命运就只有曹叔叔这一指望了。

1968年1月的一天,曹叔从单位回来,兴冲冲地告诉韩向明:“明明啊,你的机会来了。国家要组建第二炮兵特种部队,政治条件要求很高,你爷爷和爸爸不都是当过红军吗?我已经跟上面说了,给你争取了一个名额。”曹叔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不过需要你家里人给你准备一份证明资料。”韩向明激动不已。他很快就告诉了老家的父亲,证明材料也很快就寄来了。没几天,韩向明就正式参军入伍了。

这是韩向明又一个人生的转折点。

七、手术事故遇名医获新生

1968年2月,韩向明成为云南第二炮兵某部的一名战士。

因接兵首长很喜欢韩向明,新兵连便被指定当上了新兵副班长,班长是位老兵。新兵从四川到云南坐了九天的闷罐火车。地方“文革”武斗,部队秘密行军,目标保密,军列夜开昼停,从成都、重庆、贵阳到昆明,第九天从昆明乘法国人修的米轨小火车,停在一个叫缅甸的小火车站吃饭。看到车站的欧式建筑和沿途热带风光及缅甸站牌,几个新兵大哭:“我们已到外国缅甸,可能要送去越南当炮灰。”韩向明仔细观察环境,有打到刘少奇的标语。便对大家说:“只有中国才搞“文化大革命”,这是云南缅甸,不是外国缅甸。”痛哭新兵破涕为笑。作为副班长,韩向明途中自愿睡在车厢门口风头较大的地方。这一睡不要紧,他得了重感冒。经过紧张的新兵训练,韩向明被分到了工程连。当时他的感冒仍不见减轻,但轻伤不下火线,引发为中耳炎。因为韩向明身材单薄弱小,分配到炊事班帮厨。没多久,又被派到连部帮着改写材料。就在这一段时间,韩向明的中耳炎,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治疗,转成了慢性胆脂瘤。韩向明只得经常往返于连队与团部卫生队之间,进行治疗。因他带病坚持训练和施工,被部队评为五好战士,同时受到营部嘉奖。

1968年的下半年,所在三营营部测绘班成立,需要在连队选拔三个战士,要求是:表现好,有文化。韩向明被选中,做了一名识图员。

后来,韩向明的中耳炎越来越严重,不得不转到开远五十九医院治疗。医院五官科的主任是张文英,是解放前毕业于医学院的大学生。胆脂瘤这类的手术已经做过多次,可谓是轻车熟路了。韩向明进院之后,张大夫便准备在七八月份来给他来做手术。

正值1969年,全国的“造反运动”搞得轰轰烈烈,就连医院这地方也没有幸免。就在韩向明的手术日期内,张文英主任也已经签了字,马上要给已经躺在手术台上的他进行“乳突根治术”的手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张文英被作为反动权威打倒,“工农兵”学员毕业的陈某成了新主任。不仅如此,陈某还在没有任何手术经验的情况下,进入手术室给韩向明进行手术。这种逞能违规擅自盲干的结果是:韩向明的左面部神经被人为切断,造成了左半边脸的面瘫。这在医疗界来说,是非常严重的医疗事故。就当时来说,“吻合面神经”还是无法解决的世界性医疗难题。

就在陈某要被处分的时候,韩向明觉得虽然陈某对自己犯下不能原谅的错误,但陈的主观意愿并不是坏的,人一生谁也不容易,于是主动出面向院领导作证求情,免除了对陈某的处理,他的举动感动了医院,院领导一方面精心安排在本院的治疗和护理,另一方面积极主动地为韩向明转北京三〇一总医院出具证明手续和做了大量协调沟通工作。

陈某也感到自己闯下了大祸,为了安抚韩向明,不产生其他不必要的麻烦,陈某特意将韩向明安排到了单间病房,还专门安排了营养师,负责每天的饮食健康,并请专人做韩向明的日常护理。

在手术事故之后的这一段时间,尽管韩向明每天的生活有人照顾得很好,但他情绪却是十分地低沉。他还这么年轻,有多少事多少路还等着他去做去走。他还没有对象,现在这副模样,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啊?

经过各种关系的反复协调,韩向明又通过所在部队找到二炮总部卫生部门,给韩向明开出介绍信,让他到北京三〇一医院碰碰运气。当时的北京三〇一医院,外地师级以上的领导才有资格进入的,韩向明以一个普通战士的身份到北京301医院看病,也算是用善良妥善处理医患矛盾后的意外收获和善报。

北京三〇一医院五官科的值班大夫查看以后,说没有什么好办法。如果要治,就只能是将韩向明的右边面部神经同时切断,这样就能保持左右面部表情的一致。这种办法的后果,自然就是整个面部永久性地没有任何表情和失去功能,随着年龄的增长,面部肌肉也会逐渐下垂,只到下垂到露出血红的下眼睑。

这种治疗办法,韩向明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他只想着恢复自己的左脸,还原正常的本来面目。也是老天有眼,正当韩向明要走出值班诊室时,五官科主任姜泗长路过门诊巡查。这个姜泗长就是后来为毛主席做贴身医生后任三〇一医院副院长的那位姜泗长。他留学欧美等国,曾接触过韩向明这类手术十多例,成功率在20%到30%。

姜泗长查过韩向明的左脸后,对他说:“切断神经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并且你还这么年轻,虽然我不敢保证成功,但我还是想试试,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一听说有人能为自己做手术,韩向明心中一下燃起了生活的希望。反正是这样了,无论如何还是要赌一把,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就算是手术失败了,今生也是无怨无悔了。

很快,姜泗长就为韩向明安排了手术,由他亲自主刀。在手术过程中,姜泗长在韩向明的舌头底下取出一根比头发还细的神经,从耳朵根一半处切开来,再打开一个洞,最后将那根极细的神经接上去,然后再缝合伤口。整个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手术之后,其它的相关治疗及时跟进,一年左右的时间,韩向明的面部已经基本恢复原貌。

这个手术,也是中国耳鼻喉科专家姜泗长在世界医学难题面前对自己的一次挑战,这次手术的成功,意味着中国面部神经吻合术的有效突破,是中国医学界的奇迹之一。同时,这次手术的成功也是韩向明人生三大奇迹中的第一大奇迹。

八、从泥土成型到砖瓦

韩向明人生三大奇迹中另一个奇迹,是从一个普通的农民儿子提升为一个厅级干部。这在一般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尤其对于韩向明这样一无背景二无关系三无金钱的人来说,更像是一个天方夜谭。

韩向明因多次住院,部队无法提干,但部队首长对他的表现又十分认可,眼看着三年义务兵的年限到了,他面临着退伍回到农村的局面。事到临头,部队作了一个破例的决定,将他留了下来,这一留竟达九年。韩向明成为全团唯一一个将三年义务兵干到九年的老兵。这九年,差不多前三年是断断续续在部队卫生队、野战医院、军区医院和三0一医院度过的,所以错过了部队提干和推荐上学的时间。有四年多是在三营测绘班度过的。最后两年他又随部队十连来到了昆明砖瓦厂。

1974年,部队盖营房要用砖瓦,就派韩向明所在的连队到昆明砖瓦厂生产砖瓦。在砖瓦厂这段时间,他只能从最基层的一个工人干起。韩向明身上有着农民的朴实勤劳和坚韧顽强,和城市兵相比,他特别能吃苦,别人不想干不愿干的脏活累活他去干,别人休息游玩的时候他还在工地上劳作。时间一长,领导和工人们都对他有着极好的印象。

这个砖瓦厂,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也是一个三教九流无所不包的地方。从国民党的高级军官到社会底层的烟贩、妓女,从技师、工程师到焊工、木匠,还有劳改人员。解放前,这曾是私人开办的小砖窑,1950年公私合营,主要作为收容社会劳教人员的地方。

在砖瓦厂,韩向明既无派性,也无恩怨,与所有的人友善相处。有一个姓黄的工人,其父是原国民党师长,因成分不好,被安排砖瓦厂当木工。他天资聪慧,做事机巧,却不多说话,体现着夹着尾巴做人的低调风格。因韩向明在修理组与他很合得来,他让韩向明买了点弹簧,利用废弃的汽车帆布和木板,帮韩向明做成一套很像样的沙发,让全厂很多人感到羡慕和称赞。他却寸言不语地躲在人群背后。这个人后来在改革开放政策鼓舞下,从一袋面粉起家,做面包生意,到现在整个昆明的嘉华面包店,都是他的连锁店。韩向明在砖瓦厂结交了很多类似的朋友。

韩向明所在的动力设备科,科长是国民党时期修理飞机的九级技师,管理全厂生产设备、维修车间和办公用房等,维修车间又有木工、焊工、机修工等。在这里,韩向明跟一个焊工师傅学会了电焊。焊工师傅特别喜欢韩向明这个从部队下来的年轻人,在技术传授上毫不保留。韩向明曾与他人合作焊制过一台露天起重行车。

在砖瓦厂这段时期,韩向明完成了自己人生的又一个转折。他用自己“认真做事、诚恳待人”的优良品德,赢得了全厂职工的信任和领导的青睐。

砖瓦厂要改造大礼堂,韩向明用他在部队学到的测绘技术,测量绘图日夜操劳。之后,厂里修学校和卫生所,他都亲自参与了规划、设计、测绘和施工。厂长兰志林和书记周叔虞越来越喜欢上了这个又懂技术又勤劳的战士。厂里正缺这样的品才兼优的人啊!

1976年,省军转办要盖房,砖瓦厂厂长兰志林经过和部队协商,用六万块砖头来交换韩向明异地复员的指标。这个决定,不仅是砖瓦厂领导的主意,也合部队首长的心意,更是让韩向明个人满意。这又是一个全团的唯一。临走,团政委梁富鹏握着韩向明的手说:“你的人品和才能,是一切一切的根本啊,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若干年之后,韩向明深有感慨地说:“我无法改变环境,但可以在当时的环境中争取创造更好的条件;我无法改变命运,但可以不懈地与命运抗争;我无法挑选更好的工作岗位,但可以把现在正做的工作做得更好。”

也是在1976年这一年,韩向明完成了自己人生的另一个重大任务:他与爱人姚芬婷在山西老家的农村举行了婚礼。两人从相识到相恋,从相隔到相聚,几经风雨波浪而喜结连理,演绎了一场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这里不作过细赘述。

韩向明的精彩转身,是他一生的一个根本性的变化。

秦砖汉瓦,是中国最原始、也是最先进、历史最悠久、又最经济实惠的建筑材料。从原料到烧制成砖,要21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不能省略。这正是韩向明人生之途的准确写照。如果他作为一般工人是一把“泥土”的话,那么他后来一步一步走向领导岗位就是一次次的“搅拌、成型、烧制、成品”的结果。

粉碎“四人帮”之后,中央要为文革期间遭到迫害的或遭到错误处理的人,清查和纠正冤假错案,为他们落实政策。砖瓦厂要从各部门抽调一些没有派性、作风正派、人品纯正、工作负责的同志,组建落实政策办公室。韩向明被抽调出来,为在“文革”期间受迫害被疏散下放到农村的干部和职工落实复工复职政策。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韩向明跟同志们跑遍了云南的十几个偏远的地方,为七十多户疏散下放到农村的人员落实了政策,改变了他们及子孙后代的命运。有一次,韩向明从早上8点走到晚上9点,中间只用一壶军用水壶的水补了点水分,用两条腿完成了从马关县城到马街公社70里的山路历程。第二天又爬了30里山路,来到烧灰地村,硬是找到了那住着石头墙茅草棚、睡着土坯稻草床、吃着木棍支架吊锅里的蚕豆的一个被疏散下放的职工,最终为他落实了回厂复工复职的政策。

这一次,韩向明用自己吃苦负责的言行,出色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同时也在被落实政策的干部职工的心中,树起了很高的威信在全厂职工中产生了很大影响。1977年,党委书记周叔虞对韩向明的表现非常满意,提议将他从落实政策办公室调到组织科并提任副科长、科长。不久又被选为党委委员。一段时期,韩向明在全厂一千多人中,成为一个关注的焦点人物。

在组织科担任科长期间,韩向明主要办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协助党委大量调入和启用专业技术人才,提高建材生产效率。韩向明深入地县和学校搜罗人才,对那些长期以来被大材小用的或学非所用的专业技术人才大胆调入厂内,恢复技术职称,发挥专业特长。同时,他还跑到建材专业的大专院校,招录那些专学建材的大学生。这样,砖瓦厂从开始的只有三四个专业技术人员,发展到后来的一百多人。“尊重人才,启用人才,依靠人才,发展建材”这是韩向明1981年全国广西南宁人事工作会议经验交流材料的题目。韩向明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不折不扣执行的。如:有一个叫汤启德的人,是六十年代的大学生,专攻化学分析,“文革”时因派性被定为“揭批查”对象,下放到砖瓦厂当工人。韩向明向党委建议把他调回技术科任副科长,并恢复了他的技术职称。这个人后来带领攻关组开辟了批档石膏粉,增加了产品,组建了车间,批量生产,产品远销香港和全国各地。

砖瓦厂由原来的单纯生产砖瓦,发展为集生产砖机、石膏粉、油毡等多元化经营的企业,提高了经济效益,增进了科技含量。

1981年,昆明砖瓦厂改为昆明建筑材料厂。

第二件事,率先建立和完善专业技术职称评定制度,实现技术能力与工资待遇挂钩。从第一线上来的韩向明,深知专业技术对企业的重要性,人的积极性是要靠制度来调动的。人才的潜能,要由付出与得到的正比来挖掘。大锅饭,程式化,缺乏活力的机制,只能是越走越窄,越走越死。1980年初,韩向明就根据省职改办的要求成功编制完成了一套专业技术职称评定的方案,经过领导的同意,迅速在全厂实施执行并在全省建材系统推广。云南省建材系统内第一个被评为高级技师的孙培祖,就是在这个时期脱颖而出的。

全厂上下,比技术、比能力、比贡献的风气迅速形成。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活力四射,创意频现。

九、偶然的上调机遇

在纠正冤假错案中,有一个案例受到上级的特别关注,即:苏玉案件。

苏玉,昆明市西山区大普吉村村民,文革期间曾参与派别活动。此人死在砖瓦厂的凉瓦房内。据推测是被另一派打死的,但不知凶手是谁。

组织派韩向明调查此案。经过调查,有很多线索表明,苏玉是被另一派的贺某致死的。但证据不足,需进一步追踪调查。

贺某曾是原国民党60军184师师长潘塑端的副官。1948年,潘率领国民党军在海城起义后贺不知去向。韩向明带三人到省公安厅查阅档案,须经公安副厅长畅宏碧亲自签字批准后方可调查封存档案。经查,起义人员中没有贺某,推知其在起义前已经逃跑。潜逃到云南之后,并没有革面自省,而是继续做出一些反动事情。解放初期,曾联络过国民党的旧部搞地下秘密活动,“星期五聚餐会”,同时抽大烟,逛妓院招妓,恶习不改。后来清理妓院时被收容到砖瓦厂。“文革”时,作为一个小头目参与一派,制造了诸多事端。苏玉死亡当天,有人看见他将苏玉领到砖瓦厂。案件虽未最终定案,但悬案已有落地之声。

整个案件由韩向明负责,他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把案件的来龙去脉向公安厅长口述。过程,时间,细节,推论,韩向明条分缕析,思路清晰,语速适中,用词准确。他用自己完整清晰的思路和形象贴切的语言,陈述了整个事件的过程。

文革期间提出砸烂公检法,1979年提出加强公检法,经过重灾之后重建秩序的公检法部门,面临着人员严重缺乏的困惑。公安厅厅长对韩向明这样的办事认真公道、思维逻辑严谨、表达层次分明的人才十分认可,想调他到省公安厅工作,并答应安排他一套住房。这个条件对韩向明来说,是十分优厚的。他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然而,按照当时干部管理权限,建筑材料厂属于云南省建材局管,而建材局又归属省建设委员会管理。韩向明这个科级干部的跨行调动,连省建材局都没有权利。按程序,韩向明的调动先得由建材厂报到省建材局,再转报省建设委员会,最后才能批准调出。

云南省建材局领导知道这个情况后,认为:咱建材部门的人才调到公安厅,岂不肥水外流?咱建材部门也缺人才呀,既然是个人才,咱们留下来使用,岂不更好?于是决定把韩向明借调回建材局。这一年是1981年,一年之后,韩向明正式办理了调动手续。1986年韩向明在建材局升任组织人事部副部长。

十、识人、用人与做人

一个人的心胸有多宽,视野就有多大。在你有用于人的时候,你就可能受到私欲的诱惑,公正与邪恶随时在考验着一个有权力的人。秉公与奉献的背后,也可能有危险的考验。凭良心办事公道正派,终归是做人的底线。

韩向明被调至云南省建材局之后,起初担任政治部干事一职。主要负责大中专学生的分配、军转干部的安置、老干部工作、任第一届团委书记和建材行业的专业技术职改办主任。

为了解决建材系统人才严重短缺问题,为了不断推进建材科学技术的发展与创新,建材局做出了两个重大决定。一是筹建一所建材中专学校,二是成立一个建材研究院。这两个决定,无疑是云南建材工业越走越宽的光明之路。但是具有专业理论和经验的老师从哪里来,具有高水平专业技术的科研人才从哪里来?建材属于艰苦行业,即使学建材专业的也大都不愿到这个行业工作。云南地处偏远,本地缺少这样的人才,外地的人才也不一定想来这个地方。

韩向明带领同事,亲自跑到全国各个建材院校,去寻求本科学历的毕业生。他们到过的武汉建材学院、四川绵阳建材学院、重庆建筑学院、上海建材学院、山东淄博建材学院等,一到学生毕业时节,他们就带着慰问品,首先把云南籍的学生召集起来开座谈会。向学生们介绍云南建材工业的发展情况,并将下一步的发展思路告知大家,希望他们毕业之后能回家乡为建材工业做贡献。

从1981年到1984年,省建材学校连续四年从全国建材行业的各大院校召集来大量的人才。为了留住人才,建材学校领导还有一个特别的挑选要求,招录的人才不仅要有较强的专业技术水平,还必须是精明能干,数量上男女相对平衡。尤其喜欢已是恋人关系的年轻人,他们可以优先选择。这样,人才留住的巩固率就大大提高了。

这种办法,不仅保证了建材学校教师的足额到位,而且为云南建材系统的各个基层单位的人才配备提供了强有力的保障,同时也为研究院的充实增进了人力资源。

与大中专学生分配工作相比,安置转业军人的工作就有一定的难度了。年轻专业的人才各家都想要,而转业军人没有什么专业技术能力,还要考虑到一定的职位,同时还要考虑到其家属的工作岗位。很多单位都不大愿意接收转业军人。军人出身的韩向明,非常理解转业军人的处境,他们同样是为祖国做过较大贡献的人,按照政策规定,这属于政治任务,每个单位都必须无条件接收,而且,韩向明尽可能考虑到他们各方面的困难,力争把安置工作做深做细。

有一位从部队转业下来的干部,韩向明跟这位干部座谈,了解他的特长所在,然后顺利地安排到了当时条件较好的昆明水泥厂。但他的妻子却在另一家条件较差的外地小厂工作,为了解决夫妻两地分居,韩向明又想方设法将其妻子调至昆明水泥厂工作。

还有一位曾是韩向明部队的老首长,转业时虽符合在昆明安置,但因年龄偏大,职务偏高没有专业特长,很长时间找不到接收单位。韩向明知道后主动与有关部门单位联系作了妥善安置,至今这位老干部说起来,都说韩向明是一位既讲原则又重感情的好人。

更有老山前线英雄团118团政委,转业后被安排到一个地质队当收发员,韩向明全面了解了这位转业干部的情况后,向局党委和北京地质总队提出建议,组织决定将他调整到一所中专学校任党委书记,后来该同志又被提为某学院副厅级纪委书记。

每个领导身边都会有一大批趋炎附势的人,但当你倒霉时,曾经对你感恩戴德、阿谀奉承的人,就有可能变为对你最有杀伤力的人。

一位从部队下来的转业干部,局党组研究决定把她安排到离市区较远的企业工作。但她却想留在建材局机关工作。几次三番向韩向明示好,还带着礼品找到韩向明的家里跟家人套近乎。韩向明看过她的档案,对她说:如果要留在机关,一是不能解决待遇问题,二是专业不对口,三是住房解决不了。这位转业干部立即表态:只要能留下来,可以不要职务,不要专业对口,也不要房子。经过领导重新研究,让她将其承诺写成书面文字放入档案。这位转业干部便留在建材局机关工作。后来被提拔为副处级干部。同时也分配到了房子。

自从这位干部在机关安排并提职分房之后,一改以往的谦恭敬业,在单位上飞扬跋扈,甚至添油加醋地渲染和韩向明的关系不一般。如果看到哪位异性和韩向明走得近点,便对其大加诽谤。更为甚者,一次她因对分到的房子不满,指着局办公室主任大骂一通。别人以为她是韩向明这边的人,便对韩向明产生了很大意见。一时间在单位里闹得沸沸扬扬,当时企业正进行所谓的“三讲”运动,新来的两位主要领导主要目标是利用“三讲”发动群众给韩提意见,达到解除韩向明两个副厅职务,然后提拔一大批亲信。此人见韩大势已去,如参与倒韩整韩还有利可图。后来,韩向明找她谈话,对她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她不但不接受,还马上翻脸恼羞成怒。在后来的“整韩倒韩”的过程中,以知情人的身份反戈一击,成为揭发韩向明的得力干将,终于被提拔为正处。

还有几位从前韩向明最信任、最关照的部门,因某项要求得不到满足、或因某些错误受到批评、或因不轨行为受到调查,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为韩向明日后陷入泥潭埋下了祸根。

笔者曾在云南走入一片花草丛生、树林茂密的山地,一种笔直参天的壮硕大树引起了我的注意。毋容置疑,这种树无论从高度硬度,还是品质长势,都是树中之王。然而就是这样一种树,偏偏遭遇了胳膊粗细的野生藤蔓的箍缠,藤蔓越过高高的空中,直奔树梢,在长势正旺的枝头发力,渐至壮硕树干内脏乏力,枝叶萎缩。有的已经倾斜,有的已显得力不从心,再走几步,发现有两颗大树已横躺在草丛中。导游说,这种树叫搅杀树。笔者知道,这并非它的本名,而是人类通过比照一些社会现象而叫出的一种别名。

有一种小人,正适合与这种树比照。上面谈到的两个小人就是一个典型的写照。韩向明这棵大树,正是被这些婉柔坚韧的藤蔓选中了,等到自己的目的达到之后,反过来对“大树”箍缠与搅杀,直至窒息死亡。

在落实老干部政策方面,韩向明始终以党性要求自己,以深厚感情对待老干部。有一个叫师长青的老干部,档案上记载着他是1938年参军的,而他本人提出1937年6月便参加了民兵自卫队,按规定,档案无记载本人也提不出依据的,韩向明只要对他作出解释即可。但韩向明很同情他,亲自跑到山西洪桐赵城师长青的家乡,调查县志和党史,但没有结果。师长青提供的证明人都已经离开人世。在村里走访老人,都没有结果。后来在档案馆里翻出来当时一个附近村子自卫队上有这个名字,按时间推算是在1937年的6月,但仅有这样一个记载证据不太充分。韩向明又跑到北京中组部老干局咨询,中央政策中对老干部落实两个待遇即政治待遇和经济待遇可适当从宽,经韩向明分析,这种事如果不办是符合政策严格规定的,如果办也是有一定依据的。回来后韩向明向党委汇报并代党委给省委组织部写了报告,本着适当从宽的原则,省委组织部批准了师长青的享受红军离休的待遇。

诸如此类的事情,身为云南省建材局组织部长的韩向明为建材局上百个老干部落实了政策。韩向明认为,老干部是国家的财富,他们都是对革命做过贡献的人,在原则规定范围内能办的尽量给办理。对他们要求办的事,绝不能图简单图省事,一句话了事。为了求得一个准确的数字或印证一件事情,他都不惜时间与精力,要跑几百里甚至几千里的路程。从纵跨省际的飞机行程,到偏远乡村山路的步行,韩向明告诉自己:老干部为革命经历过多少苦难,绝不能因为自己的惰性或简单而湮灭或歪曲了他们的历史。

专业技术职称的评定,是韩向明在建材局具体做的又一项工作。他担任专业技术职称评定领导小组副组长,办公室主任。从1981年到1995年,技术职称的评定经历了三个阶段的改革。韩向明在不同的阶段,都能准确把握政策标准,认真细致地完成这项繁琐而庞杂的工作。几年时间,他先后经手为两千多人评定了专业技术职称。

有一个只有中专学历的大型企业的总工程师,名叫范敬渊。刻苦好学,喜欢深钻细研,对专业特别的痴迷,在电器方面非常精通。一听声音就知道机器的毛病在哪里,对那些外国进口设备的调试安装很在行。是大家公认的技术权威,但却没有职称。韩向明了解后,认真查看了他的档案,通过各种合理合法的程序,最终给他评定为高级职称。

韩向明在建材局还兼任着党组秘书,党组成员有10个人,每次开会都是晚上,每次都是韩向明作会议记录。成员中老干部占多数,常常因为一些事情争得面红耳赤,会议时间也没有限制,有时能开到半夜。韩向明的家在砖瓦厂宿舍,骑自行车来回有26公里的路程。有一次昆明遭遇百年不遇的大雪,开完会之后,连会议室的门都打不开了,雪把人们堵在了门里。韩向明在楼顶的空闲房子里,找了些废旧门板烧火取暖,一直蹲坐到天亮。

会议记录,是个很要紧的环节,记录之后形成文件,文件就是执行的文本了。特别是涉及到的人的问题,特别敏感。大家争论的焦点意见不统一,记录不到位或过火就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有一次讨论一个中专学校副职,有人说他“文革”中有过激言行,要求把他调到一个特困小企业,有不少人附和,也有人提出反对。结论不明确。韩向明觉得此事搞不好就会毁掉一个人,经过征求主要领导意见,韩没有马上形成文件,暂不执行。隔了一个月之后,这位副职也对自己“文革”中的言行进行了反省和检讨,大家的火气也消了不少,再来开会研究起草文件,问题得到妥善解决。最后这位副职在学校办理了事业单位退休手续,而那个特困的小厂也最终倒闭。但是直到现在这位老干部也不知当时的情况。

在讨论一个老干部的工资晋升时,会议决定将他从十五级升到十四级,但当时工资改革,他的实际工资已达到和超过级十四级,所以未下文件明确级别问题。后来下来一个文件,解放前参加工作的正处干部,工资在十四级以上的可以享受副厅级待遇。韩向明翻看当初的会议记录,又查看了档案,由他亲自作证,报上级批准后让这位老干部享受了副厅待遇。事后,这位老干部握着韩向明的手,许久许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组织人事部门为群众办事,是设法去找能办的政策依据,还是设法去找不能办的政策依据,有时候办事人员的不同态度,将会给当事人造成天地的差别。尽量多办好事,但必须有原则,有依据。这是韩向明秉持的一个做人做事的原则。

十一、一次特殊的高考

1984年,国家实行了省委党校的学历教育,招收学员须通过推荐选拔考试。毕业之后承认大专学历。主要目标是培养党政干部。要求是:工作在五年以上,担任副科以上职务,年龄在40岁以下。考试科目:语文,数学,政治,满分300分。同时云南省经济干部管理学院也在以同样的资格招考学员。因韩向明各方面都符合条件,听到这个消息后,韩向明心潮涌动,信心倍增。他向上级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省建材局的领导既想培养他工作又离不开他,党委书记没有立即同意他的请求,原因是:韩向明的工作又多又杂,一时没有合适的人来顶替。韩向明没有就此罢休,再次找领导,并一再表示:进学校学习是充电加油,为的是拓宽知识面,等毕业后还要为建材工业更好地工作。况且,能不能考上还是一个未知数,因为要考的内容都是高中知识,这对韩向明来说,是有相当的难度的。书记勉强同意,但要求韩向明不能停止眼前的工作,复习只能在业余时间。

从1966年到1984年,韩向明已撂开书近20年了,当初虽说他还是一个不错的中学生,但头脑中的记忆,毕竟是“文革”时所学的一些缺斤短两的知识。这对于韩向明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韩向明临时借了一间图书室的隔间,里面放了一张简易床,买了两箱方便面,除了工作、会议,就躲在这里和自己较劲。他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寻求一种最快捷最实用的方法,墙上床上门上,到处贴满公式定理和概念规则,强化记忆,掌握规律。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年,韩向明如愿以偿地以230分的高分,同时考上了云南省委党校和云南经济干部管理学院,经过考虑韩向明选择了上云南省委党校。

短短的两年党校脱产学习,对韩向明的精神层面有了一个极大的提升。这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党校课程对韩向明知识宽度、认解深度的影响,另一方面是同学之间相处对韩向明关系拓展、思维焕然的影响。

韩向明十分珍视这次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12门课程,门门都有真知识。韩向明坐在第一排,从不缺课,认真笔记。他做的笔记摞起来足有两尺多厚。知识上溯本追源,顺藤摸瓜。理论上知著见微,枝叶清晰。思辨上正反分析,有理有节。语法上考字辨句,逻辑通达。

韩向明在这个群体中,真正认识了各个领域的能人高手,从头脑清晰、论理明确的经济学家,到胸有成竹、立志成事的政治高手,从城府暗藏、锐锋不露的理政内行,到才华横溢、口若悬河的杰出才子,韩向明自然大开眼界。当然,同学中也有自视清高、傲慢不二的主儿。这届的学校同学,后来大都升任处厅级领导,也有的担任了省部级领导。

韩向明的党校生涯,是对他一生的一次精神历练,也是他走向成熟的一次淬火过程。

党校回来之后,即1986年,韩向明被提升为人事处副处长。后又升为处长。

十二、高处不胜寒

韩向明在担任组织人事处长这个时期,也正是国家下放干部管理权限的时期。以前厅局内的处级干部,通过党委提名,组织部考核,报上级省委批准便可任命。现在处级干部管理权限下放到厅局,并实行聘任制,就是在机构编制岗位职责的基础上,经过群众民主评议推荐,再经组织考核局党委决定便可以聘用。以前的干部主要是领导说了算对上级负责,而现在的干部如果民主评议和民主推荐不过关,则会直接影响干部的晋升和使用。韩向明发明制定了一套“精神文明和领导班子百分制考核办法”,每年对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进行考核,有效打破了干部上级任命和终身制。是把精神文明建设和党的干部工作具体量化的过程,也是作为云南省第一家厅局级级单位对处级干部实行聘任制可操作方案。

1986年到1995年,韩向明担任建材集团组织人事处长的10年间,由于韩向明的工作敬业,公道正派,深得单位同事们的好评,享有了较高的威信。

1986年,国家实行机构改革,云南省建材局正式更名为云南建材集团总公司。由原来的政府机关变成了企业。企业的管理,实行总经理负责制。按照规定,企业集团的总经理同时兼任党委书记一职。同时领导班子必须配备一名党委副书记,负责日常党务工作。可以由本单位选配,也可以从外单位调入。但必须经本单位基层员工的民主评议和民主推荐。韩向明因在省委组织部组织的民主评议和民主推荐过程中得票较高,经省委组织部进一步考核,本单位党委讨论同意,报省委常委会决定。1995年底,他正式担任建材集团党委副书记一职。

1996年,云南建材集团建立工会委员会,在职工代表大会选举过程中,韩向明又以高票当选为工会主席一职。在就职表态时,韩向明以“职工选我当主席,我为职工办实事”为题发言,表达了自己决心为广大职工办事谋利和切实维护职工合法利益的真实想法。

韩向明认真学习《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会法》,牢记履行工会的四项基本职能,即:维护职能,参与职能,建设职能,教育职能。并在工作中有针对有重点:维护职能重点抓:维护职工的合法权益,是工会的基本职能。工会在维护全国人民总体利益的同时,代表和维护本单位职工的合法权益和民主权利,这是工会组织最重要的最基本的职能,也是工会得以存在的基础。参与职能重点抓:工会代表职工和组织职工参与国家和社会实物管理,参与企业、事业和机关的民主管理。建设职能重点抓:动员和组织本单位广大职工群众积极参加改革和建设,努力完成生产和建设的各项任务。教育职能:教育职工不断提高思想道德素质的科学文化素质,建设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职工队伍。

牢记职责与使命,真心实意地为职工办事,在韩向明担任建材集团工会主席期间,为领导与职工架起了一座桥梁。既为职工维护了切身利益,又为各项工作的顺利开展,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

下面的一件事,让韩向明这个工会主席进入两难尴尬境地。

从2002年开始,全国各地对国有企业实行改制。大量的工厂纷纷关门倒闭,工人面临下岗的考验。“下岗”这个词,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话题。一家几口人,平时靠着那点儿工资,虽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不算宽裕,但总体说还是饿不着的。如果一家之中有一个人下岗,全家人勒紧裤带,也还能勉强过得下去。但是如果都下岗了,那一家老小的吃喝就没有了来源。当时,建材行业有一个普遍现象,就是一家几代人都同时在一个企业工作。一家工作的人全要真的下岗,那这家人就面临着无法生存的危险。

那条深入沟底肩挑一百斤水的攀山之路,是留在韩向明心中永久的记忆。相比于农民,下岗职工是更加凄惨的一种遭遇。世代贫困的农民,可以在山角沟畔掘一块保命小地,可以在鸡屁眼里抠出一点盐钱醋钱,而一生都在工厂的流水线上劳作的工人一旦失业,马上就面临着生存危机。一个以工资为生的家庭,一旦失业就意味着分文不进,举步维艰。韩向明的血管里流着祖辈遗传下来的农民的血,但在一个普通工人位置上打拼奋争的经历,让他更懂得一份工作和工资的重要性。

你可以展望城市百业皆可人为的广阔空间,你也可指责静而待毙的精神懒惰是一个人及家庭濒临危机的罪恶,但真正引导就业的契机与智慧不是说有就有的。要以一个一直在工厂流水线上劳作的工人突然走向市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少,国家应该给下岗职工一个过渡性的保护措施。

既要支持改革,保持稳定,又要维护职工的根本利益、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这是摆在各级工会组织和工会干部面前的一个难题。韩向明深知肩上的重担,经过深入调研,认真总结,形成了一个“支持改革,维护稳定,在改革中依法维权,在维权中维护稳定,在稳定中促进改革”的工会工作思路。他先后六次向省政府和省有关部门反映职工的热点问题。三次请省有关部门与企业干部职工进行对话,解答有关政策。

云南建材集团下属的昆明水泥厂、开远水泥厂,是两家国有大型水泥企业,企业改制后要被外国公司兼并。说是兼并,实际兼并方并不是全盘接管水泥厂的职工,而是根据需要,选择性录用部分人员。国有企业转变成私营企业,职工的身份也相应的有所变化。按照国家规定,全民所有制企业的职工转到民营企业,国家需要提供相应的经济补偿。两个大型水泥厂共有几千名职工,要每人都按规定补偿的话,得几亿元。这笔钱政府拿不出,兼并方又不想出,成为改制的难题。

这时,省里一位分管行业整合的副省长提出了一套所谓的“放牛娃”理论,即:国有企业是国家的,政府代表国家行使管理企业的权力。而企业的领导和职工是放牛娃,东家如今要卖牛,如何卖政府说了算,企业职工无权干涉。这个“放牛娃”理论,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立刻在所有的企业职工中间掀起了轩然大波。两个水泥厂的职工顿时民怨沸腾,和省里派来的蹲点敦促行业整合的工作组之间的关系日益紧张,群情激昂的职工与工作组的对峙与冲突,一触即发。

企业改制的势在必行,高层领导的强势推进,职工群众的情绪激化,工作组陷入了极度的僵局。

韩向明按级别是省管干部,省里掌握他的前途命运。一位领导警告他,如你与省里对着干,你的政治生命也就完了。但他又是职工民主选举的工会主席,职责和良心都要求他站出来为工人说话,维护职工的合法权益。

面对这种情况,韩向明联合省总工会法律保障部,组织了一次题为“依法维权知识竞赛”的活动。首先,向全体职工发放了国家职工的有关法律文件,让职工学法。然后,韩向明组织印刷了八千多份试卷,让职工真正明白法律的含义。职工们积极参加竞赛,让职工知法懂法,要依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而不是通过非法的过激行为来解决问题。韩向明履行了一个工会主席应该履行的职责,他没有将法律理论教条化,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通过法律知识竞赛的方法,对职工的不满情绪和过激行为起到理性思考作用。

后来,韩向明带领组织各企业的工会干部,和省里六七个部门的专家领导们,对知识竞赛的结果进行整编、汇总,把其中几十个突出典型的问题总结出来,一并交给了分管企业改制的副省长。与此同时,韩向明还积极向政府反映,提出了尽量减少裁员、让企业改制顺利过渡的建议。他的建议受到省里的重视,并作出相应的调整,使维护改革稳定与维护职工权益,得到了有机的结合。

下岗职工最需要的是工作,最害怕的是生病,最关心的是社保医保,最无奈的是有困难找不到解决的地方。在特困企业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上级工会便成了下岗职工最后的求诉之地。在云南建材系统,由于韩向明的不懈努力,《春城晚报》:《有难找工会,有事找主席,云南建材集团工会心系职工》已成为云南建材集团多数下岗职工的共识。仅在2002年至2004年间,韩向明就为下岗企业和职工做出了如下一些事情:

1、向社会筹集专款10.2万元,对19名因下岗进不了医保就医的危重病人进行救治;

2、在行政拿不出资金的情况下,向上级和社会团体、民营企业募捐105万元,两年对八个困难企业的5154名特困职工进行了两次以上的送温暖和慰问活动;

3、积极向省总工会和省医保部门反映,为四个因无法缴纳医保启动金的企业职工办理了医保;

4、由工会出面为四个特困企业所有符合条件的职工办理了低保;

5、为八个省属企业下岗职工疏通了当地再就业帮扶中心的渠道;

6、为7409名职工办理了互助医疗;

7、带领四个工作组长期驻守在四个倒闭破产企业,定点帮扶,为下岗职工解难题,办实事;

8、多次协助省有关部门妥善解决下岗职工上访事件,并有效解决落实了一系列上访问题;

9、对2154名特困职工建立了档案并定点、定时、定人帮扶;

10、对700多名下岗职工进行了培训,328名下岗职工拿到职业证和上岗证,500多名下岗职工实现了再就业。

昆明玻璃纤维厂,是产业结构调整中最早的全员下岗企业。由于企业倒闭,全员下岗,职工思想压力大,生活质量明显下降。全厂270多名职工中,发现17名癌症患者,另有两名危重病人。由于企业无力缴纳医保启动金而无法参加医保。19名病人因无法得到及时救治,已有五名癌症病人相继去世。韩向明心急如焚,以工会主席的名义向省总工会、省委、省政府以及社会团体求助。省总工会立即专题开会研究,及时划拨救助款10万元。省工商联发动民营企业捐款10万元。省委副书记王学仁带队亲自到该厂慰问,送去慰问金10万元。上级和各界的积极救助,让其在世的14名病人全部得到了妥善的救治。

当时在建材系统,类似的企业还有四家,特困职工还两千多名。韩向明多方求助,四处募捐,以火热之心办暖心之事。两年共为破产倒闭企业募捐105万元,对两千多名职工进行了扶危济困送温暖,受到下岗职工和弱势群体的一致好评。

云南建材集团工会的做法,曾多次受到上级的表彰,也引起了新闻媒体的广泛关注和热点报道。职工群众更是有口皆碑。

韩向明带领职工依法履职的行为,客观上缓解了上下矛盾的紧张局势,他是以一个工会主席的身份恪守着自己的一份职责,他心里时刻装着一本《工会法》。

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却被有些人理解为企业改制的障碍。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你要坚持下去,跟政府唱反调,将影响到你的政治生命!”不久,他又听到另一种说法:“如果韩向明再在建材集团待下去的活,公司的企业改制就无法顺利进行下去。”时间不长,这种说法让韩向明的“离开”成为现实。2004年底,他从建材集团调至云南省轻纺行业协会。

十三、踩进了禁区的陷阱

一些聪明的官员,经常在告诫自己:在政治的层面上做事,要常怀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之心。然而,要真正能做到薄冰面前不陷脚、深渊面前不落身,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时你会有意无意地卷进一波漩涡中,只到你筋疲力尽也难于脱身。韩向明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韩向明因为职工多说了一些话而被调离建材集团,这个事实不假,但真正让其“离开”的原因并不止这些。

韩向明担任建材集团党委副书记期间,集团主要领导是从下属单位经考核选拔上来的,当初正是韩向明以组织部长的身份极力考核推荐,两人关系甚密,无话不谈,工作上配合默契,工作有张有弛,十分顺当。然而,正是这种同事加朋友的交情,成为韩向明六年噩梦的源头。

由于韩向明与主要领导比较亲密的关系,经常不敲门进领导办公室汇报工作。主要领导也没把他当外人,除工作八小时以外,也经常带他参加一些社会活动。无形之中听到、看到、知道一些不该听、不该看、不该知道的事情。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领导的言行也不可能不受到公众的关注。后来这位领导在本单位和社会上引起很多议论和传言,这位领导对这些议论和传言大为恼火。当时韩向明想我与他是至交,为维护领导威信和班子形象我绝不会出去乱说,相信他也不会对我产生介意和怀疑的。

事情远没有韩向明想得那么简单。后来的一次,该领导到省里开会,下属公司出了一件事,韩向明急需要向主要领导汇报。韩跟领导打电话,几次都是关机。韩向明只得跟领导的司机打电话,司机说领导早就回家了。韩向明又往领导家里打电话,领导的妻子说他外出开会还没回来。这下可把韩向明急坏了,但却没一点儿办法。

正在韩向明心急如焚的时候,家里这头又出了点事,女儿和同学出去玩耍,到晚上11点还没有回家。韩向明怕影响居民休息,就到胡同口等女儿,心里是又急又气。等了很长时间看见女儿走到胡同口,他就大声地对女儿进行教训。就在这时,一位年轻女士从外面回来了。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该女士就回家了。韩向明继续数落女儿,越说越气,差点动起手来。说也奇巧,这时候领导从黑影里走了出来。没好气地说:“教育孩子也用不了这么晚吧?”说完就扭头回家了。

领导的这句话,让韩向明像挨了当头一棍。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发呆,想了半天,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事的对妻子说:“我恐怕要倒霉了。”

十四、政治漩涡中的自我救赎

当时的主要领导通过多种手段,与当时分管的副省长后来的省长关系打得火热,在省长的提携下到另一重要部门担任更重要的职务。这位省长就是后来在反腐倡廉的过程中被拉下马的原云南省省长李嘉廷。省建材集团接替前任领导位置的一把手来自另一个即将倒闭的大企业,自称是李嘉廷的大学同学,并吹嘘说:“省长答应他在六个厅局挑选,因建材集团效益好才来建材的。另一位主要领导则是由曾为李嘉廷改造招待所提供豪华休闲娱乐场所,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厂长提拔担任,当时曾有传言说他为李嘉廷装修过住房才受到提拔的。

夹身于以省长为背景的政治和经济利益集团之中,韩向明真正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了。

前任领导在离开建材集团时,对接替他工作的两位新任领导说:你们要时刻提防着韩向明这个人,他一直都在想担任建材集团一把手。

一位新任领导不屑一顾地说:就他?没有任何背景也想往上爬?

前任领导说:他是没有背景,但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说明还是有点儿真本事的。接着又对着另一领导说:尤其是你,在他眼里,一没文化,二没从事党政工作的经验,所以要加倍小心。

顿了顿,前任领导说:你俩可不要小看他,他会使用手段,利用那些无知的工人替他说话。现在不是讲民主吗?上面对来自于下面的声音还是比较重视的。真要让他占了上风,你俩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新任领导把手上拿着一本杂志一合,抬起头来说:现在实行厂长经理负责制,工会由党委管理,仅凭那些基层职工和工会,是翻不了天的。量他韩某人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不信咱走着瞧!

就在交接过程中,一天劳资处长拿着一份出国政审材料来找韩向明,说由省劳动厅出钱组织一批人到美国考察学习,要求建材集团派劳资处长参加。这个政审材料应该由党委签字。

韩向明领着劳资处长拿着政审材料,找到还未离开的主要领导,正好集团副总也在那里,韩向明跟这位主要领导说:“省劳动厅给建材集团一个去美国考察的名额,按规定应该由劳资处长去,需要书记在政审材料上签字。”

这位领导看都没看韩向明,对着副总说:“我已调走,就由你签吧。”副总说:“政审材料是党委的事,书记调走应由副书记签。”这位原主要领导当着劳资处长和副总的面不冷不热地说:“反正不需要建材出钱,我新的任命已宣布,新的领导没来,你是副书记,政审材料就由你签字吧。”这样韩向明按原领导要求,在党委意见栏里签了“同意”两字,并盖了党委公章。

后来因种种原因,劳资处长并未出国。但想不到前任主要领导给新任两位主要领导交代的第一项任务,便是调查处理“韩向明不经领导同意私自签字同意劳资处长出国考察”和“未经研究调xxx到机关工作”的问题。并对两位新任领导说:“韩向明有野心,不同意你们来,他自己想当一把手。他不经研究私自决定人的出国和调动,你们要调查清楚这件事,好好理麻(处理)他一下。”

韩向明对这些罪名的调查感到莫名其妙。这可是篡党夺权的大罪呀!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找来了当时在场的集团副总和劳资处长作证,并由他们写了证明材料,才免了一场灾难。

私自调人的事更是子虚乌有,所有调动的程序和手续,让这两届三任主要领导对韩向明欲加之罪的谎言不攻自破。

韩向明没有想到,一直对他耿耿于怀的前任领导,临走还要给他穿一双小鞋。这样做的直接后果是:故意让下一任领导对韩向明视若眼中钉肉中刺。企图借他人之手整治韩向明,以抒发自己心中积怨已久的邪气。

这新一届的两位主要领导,心田里已经种下了排挤韩向明的黑豆豆。在这种政治背景下,韩向明后来的被排挤被迫害,就是在劫难逃了。直到因私分几百万元工程款被审计查出之后,才以“提前退休”了事。

就这样,韩向明还没来得及与新任班子成员相处,一个预设的“陷阱”已经埋在他的脚下。

从云南省建材局改制为云南建材集团,原本在云南省是一个集生产、经营、科研、教育、全省建材质检、国际援助工程,有十几个直属单位和上万名职工队伍,实力雄厚的大集团。但市场瞬息万变,改革紧锣密鼓,在改革大潮中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企业和职工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热切盼望新调整过的集团领导班子,团结带领广大职工拼搏进取,做大做强的关键时期。但两位新任主要领导却置集团整体利益和自身责任而不顾,把主要精力放在清除异己、安排亲信的政治斗争上。这两位新任的建材集团主要领导,仅仅用了短短六年时间,便取得将原本名列全省前茅的大型工业企业集团,让全部企业关、停、并、转,让大部分职工转岗下岗,集团自身撤销解散的“辉煌战果”。同时韩向明也被他们整了整整六年。

新任领导一上任,就在领导层中开始孤立韩向明,几个人一碰头,决定先用停止韩向明参与重大决策会议、参加重要工作的办法把他晾到一边。办公室搬迁新楼其它班子成员都分到向阳的宽敞明亮的房子办公,两位主要领导更是为自己各装修一套带卧室、卫生间、会客室、办公室的大豪华套间。而韩向明被单独安排到一间窗口向北终日不见阳光的小房子坐冷板凳。与韩向明接触较多的人,一个个被叫去谈话,要求与韩划清界限。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很少有人再敢和韩向明接触。

面临窘迫的境地,韩向明曾几次找他们,希望用推心置腹的交心消除误解。但是,每次都是碰一鼻子灰回来。

中国官场上有一句话叫:官大一级压死人。韩向明真正尝到了这样的滋味。

这个“薄冰”他不踏也得踏!这个“深渊”他不跳也得跳!

十五、云南日报《为有源头活水来》

2000年,省里派“省委农村基层组织建设工作队”到国家级贫困乡——昌宁县温泉乡,支持基层党组织建设。按照文件规定:工作队的成员要在省内各厅局抽调,担任队长要求是50岁以下的新提拔的干部,目的是要到最艰苦最落后的基层去接受进一步的锻炼。

建材集团的领导层觉得这正是整韩向明的一次极好的机会,于是,便不顾上级的明文规定,把这个既不是50岁以下又不是新提拔的人推荐到省里,理由是:建材集团现在没有其他人可派,只有韩向明是个闲人,没什么工作可做。本来,因这种到下面下乡的苦差事就没人想去,凡是有点关系后门的人都想办法躲过这一“劫”,既然建材集团推荐了韩向明,即使不符合规定条件,那也比没人好。就这样,韩向明成为云南省第六批村建工作队的队长,与省计生委处长为副队长的熊源发,带领来自省内的其他三个厅局的十个队员赶赴温泉乡。

当时,韩向明患有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症,家里还有一直跟随他生活的已有70岁高龄的老岳母,岳母身体有病,需要他照顾。而且,中专毕业的女儿也正处于找工作的关键时期。妻子工作单位离家很远,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老人和孩子。

去,还是不去!

去,自己和家里人都要面临许多的困境。不去,这是上级的决定,这意味着不服从组织决定。

韩向明最终决定,去!

副队长熊源发是省计生委负责科研的老处长,当时手头正负责一项科研任务,而家中同样有很多困难,同样也是与单位主要领导有矛盾被点名派往农村工作队。另有三个女队员,这三个女队员在去温泉乡的途中整整哭了一路。她们各自都对长达一年到那么艰苦的地方很畏惧,而且各自都有很充分的理由:一个说自己正在处对象,这样一来就怕泡了汤。一个说自己已怀孕怕影响胎儿发育,一个说自己下乡之后原来的岗位就会别人占了。当时,各单位都在竞争上岗,一个工作岗位边上往往有好几个人在等着,如果有人下来,马上就能补上去。所以说,有个工作岗位的人从来不敢轻易离开。这种种担心都有实实在在的原因,并不过分。

韩向明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能在这些队员面前随意表达啊!他知道这是集团领导故意在整他,但这却是组织决定,不管合不合理,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一个曾是军人的厅级干部,应该无条件服从上级的一切安排。如果这次自己不去或去了做不好工作,就正合了那些整治他的人的初衷。如果把工作做好了,这既无愧于自己共产党员的身份,也能让那些企图打垮的人看看,这韩向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工作队来到保山地区,先作短暂停留,等待下一步的安排。到了吃饭时分,大家都在吃饭,一个队员却不见了。韩向明让人将她叫来,问她为什么不吃饭。队员说:“队长,我求求你,你就让我回去吧,我实在不想去农村,我也去不了农村。要不然这样,队里不是每人每天十块钱补助吗?这十块钱我给你了,另外我再加十块,行不行?”

韩向明和副队长熊源发商量了一下,对这个队员说:“你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大家开个会。”

这个队员还以为队长和副队长研究同意了,要向全队人员宣布,就兴高采烈地跑去吃饭了。这儿韩向明刚放下筷子,队员们就一个个到齐了。他环视一下全体队员,提了提嗓门:“效率挺高的嘛!”接着他站起来,在队员们面前来回走了几趟,就放开了嗓门:“这次下来,大多数队员有情绪,这我心里都清楚。本来,我不想给大家说我的情况,其实说心里话,我也不想来。快60的人了,离退休也没几年了,身患腰椎间盘突出,家里老母亲需要照顾,我不来的理由也挺充分,但是,我能不来吗?”队员们没想到韩队长开场白就抓住了他们的心,谁也没想到,平时一贯和颜悦色的队长也有自己的苦衷啊!韩向明接着说:“乡下又穷又苦是明摆着事,说那里比城里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实际情况,有的正在谈恋爱,有的刚结婚,有的小孩没人照看,有的父母住病病危需要你在身边照料,说你自觉自愿想来,那是哄鬼哩,连我这个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都有想法,要让你们没想法,那不叫实事求是。”这一席话,说得是入情入理,队员们都睁大了眼睛。

韩向明缓了缓口气,声音由高亢变得低沉:“你们啊,都还年轻,还不明白一些事情。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所能左右了的。我们每个人只能面对事实说话。现在这种情况,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回去?当个逃兵?让人说你不服从组织安排?不服从以后又有什么样的后果呢?你们也许一时还不能明白,但以后肯定会明白的。”

最后,韩向明说:“有些事情我们不能改变,有些事情我们也能改变!有时候好事也是坏事,有时候坏事也是好事。与其逃避,不如面对。既然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了,这就是现实,我们只有放下一切,做出点事情来,让老百姓看看,让那些背后嘲笑你挤兑你的人看看,也让你的家人看看,你,你,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干部,是不是一个被人看不起的人,是不是一个能让家人抬起头的顶天立地的人?”

一席话,讲得队员们心潮滚滚,讲得韩向明自己也热血沸腾起来。此后,再没有人提要回去的事。

工作队来到温泉乡,汽车还没停稳,书记、乡长就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韩向明从车上下来,自我介绍:“我就是这次工作队队长,韩向明。”

书记、乡长赶紧上前握住韩向明的手:“欢迎你们啊,一路辛苦了!”

韩向明又转过头一一给书记乡长介绍自己的队员,挨个握手介绍过后,书记说:“韩队长,我们组织了一个欢迎仪式,就在你们驻地的门口。”

韩向明说:“不必兴师动众嘛!”

书记说:“韩队长,你们是我们乡有史以来最高级别的省委工作队啊,上级对此很重视,专门让我安排的这一欢迎仪式。”

来到乡驻地门口,只见大门上方是一条红色横幅:“热烈欢迎省委村建工作队”。周围摆了一圈椅子,后面是小学生组成的鼓乐队和来看热闹的群众。

这在一个乡政府来讲,可能算是最高级别的欢迎仪式了。

就在韩向明走向座位的时候,听到在旁边站着的群众中有人小声说:“什么省委工作队,即便中央工作队来了还不是吃吃玩玩,最后屁事不干,人走还得拿上东西!”

这句话声音虽然很小,但韩向明还是听见了。

住在温泉乡的第一个晚上,韩向明彻夜难眠。乡政府用最高级别的欢迎仪式对待他们,而群众中却有那样的评价。以前下来的工作队做了些什么事,他无从知道,但从这句话里他能听出群众的不满意。从昆明走的时候,上级安排的任务是做好基层的党组织建设,具体点说,就是在基层发展党员,查处基层领导的不法行为,帮助老百姓选出他们心中的好官,带领群众致富奔小康。上级的安排没有问题,但下来工作的人弹性很大,真正能让老百姓满意的效果,不下苦功是达不到的。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过农村工作的经验,这第一步的工作怎么开展呢?

人的坚强意志和巨大潜能,往往是在最艰难困苦时期被发掘的。

队长和副队长有着共同的遭遇和处境,俩人都是接近退休年龄,都被单位主要领导排挤。同病相怜,两人工作配合得非常默契。第二天一早,正副队长召集全体队员开会。韩向明向队员们安排了到达温泉乡的第一件工作:分三个小组,在一个月内,对全乡四十多个行政村做调研。看看这里的老百姓需要我们做什么,而我们又能为老百姓做些什么。

温泉乡,山清水秀不假,却没有多少温泉。自然景色秀美,但百姓生存环境极差。村与村之间,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如遇到下雨天,路上的泥泞能把车轮子埋没。村子里不宽敞的街道上,泥浆翻着牲畜粪便,到处弥漫着臭气熏天的味道。一条右甸河,贯穿全乡,老百姓的住房沿河分布。整条河上唯一的一座桥就紧靠着乡政府门口。旱季时,河水浅可以趟着过去,但遇到雨季,河水泛滥,小学生到对岸上学,几步路的距离要绕20里才能来到学校。也有人冒险抄近路走过,但人畜掉到河里淹死的事件也时有发生。百姓世代以种地种茶为主,但山地面积广阔,可耕面积很小,只能将苞米等农作物种在岩石缝里,整片的庄稼地很少。没有水浇地,百姓只能靠天吃饭。庄稼可种两季,但一年下来,稀少贫瘠的土地产出的粮食和茶叶,也仅能维持一家人的口粮。此外,百姓家里还养着一些牲畜,用来换一点盐巴和生活用品。各家院里都堆着从山上砍回来的树枝,用作柴火,极大破坏了森林植被。调研的结果韩向明用四句话形容温泉乡的现状:“山多地少、河多桥少、坡多路少、生多校少。”有的地方党员队伍的状况是“三个党员两颗牙齿”。

十六、老百姓为他立了一块碑

韩向明在深入农村调研中,心灵一次又一次被震撼,他再也不能平静了。他觉得,农村老百姓的生活条件艰苦到城里人难以想象。老百姓的生活状况太需要改变了。共产党如不从根本上改善农村老百姓的生存状况,执政党的地位将从根本上发生改变。他甚至认为,共产党的干部拿着国家和人民的俸禄,再不给老百姓办点实事就是一种犯罪了。

故事一:

温泉乡汪塘村一个89岁叫艾连昌的老人,是一位1949年就入党的老党员,躺在床上生病三年了,韩向明与熊源发带领队员临时从村代销店买了二十多元的小食品来看望他。四周是非常破烂的土坯墙,房顶用茅草搭建,房子中间有一个火塘,上面是树枝搭撑着的三角架铁锅。土坯床上是稻草铺,一块已看不到本色的线毯。当随行人员介绍是省委工作队韩队长来看望他时,这位老党员拉着韩的手,竟然流下激动的泪。“你是我入党以后到家来看我的最大干部,你今天能到我家来看我,我入党值了。”当韩向明问他得的什么病时,老人说不知道。因为三年来从没去过医院,症状是头晕,浑身没力气,也不能下地行走。老人用颤抖的声音对工作队说:“几十年了,村子没有什么变化,农民的生活一直不行,你们来了,就帮帮我们吧!”

韩向明和随行队员的心很是涌堵,自己是省委工作队队长,是代表共产党的省委农村工作队到基层工作的,面前这位建国前就入党的老党员连病都看不起,连起码的生活都不能保障,这区区20元的小食品,就能让老党员看到了党的温暖……

时隔不久,老党员去世了。韩向明和熊源发带着工作队的人来到这里为他送葬,他们把自己身上仅有的几百元拿出来,安葬了老党员。当时天下着小雨满院都是泥巴和鸡屎,老人的五位家人和孩子,久久地跪在地下,不停地说:“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

好多在场的人都止不住地流下眼泪。两个年轻的大学生队员,目睹现场景后,难受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故事二:

一个很有头脑的年轻人,从事茶叶加工,带领着老百姓脱贫致富。但他参加的是法轮功组织。韩向明问他为什么不要求加入共产党,他反问:“加入共产党有什么好处?你看那个老党员,解放前就入党了,穷成那个样子,老了也没人管,生了病也没钱看。”韩向明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加入法轮功呢?”他说:“第一,法轮功能锻炼身体,我们没钱看病,但我们可以尽量少得病。第二,法轮功经常开展活动,对我们很关心。第三,法轮功每月还给二两白糖。”韩向明一时无语。

这话说得实实在在,共产党在这里竟没有法轮功组织吃香,韩向明心里非常震惊,他感到,党组织在农村的群众工作和群众基础太薄弱了。

要想博得百姓对党的好感,首先得体现省委工作队对农村农民的实质性温暖。经过调查研究,韩向明、熊源发正副队长经过和有关人员的协商,工作队决定:在温泉乡展开了要建“14座桥、10所学校、八处饮水工程、六条乡村公路、170个沼气池”的宏伟计划。

钱,是办成一切事情的首要因素。韩向明就以省委工作队队长的身份,理直气壮地到省里各部门找关系。加上各个部门都有他党校上学时的同学,大家对他的到来给予了极大地理解和支持。他先后跑了省里相关的12个厅局。

有一次,他来找教育厅厅长,找了两次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人家不是开会就是外出。韩向明第三次来到教育厅时,厅长还是在开会。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见到厅长,于是在太阳下站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厅长。

韩向明单刀直入:“我是省委工作队的,昌宁县温泉乡有四百多名农村的孩子没有教室上不了学,想请你给予资金上的支持。”

厅长一边走一边和韩向明说:“这种情况太多了,我也没有办法。”

韩向明心里着急,眼看着厅长就要走远,便提高了嗓门:“厅长,我今天不是来找你走后门的,我是代表昌宁县四百多个没有学上的小学生来找你的,你今天说不管,那你告诉我谁管。如果谁也不管,我回去就告诉昌宁的老乡和那些小学生,说没人管你们上学的事。”

厅长看到韩向明态度坚决言辞恳切,最后告诉韩向明:“好吧,你把材料给我看看。”

韩向明赶忙把手中的材料递给厅长。

韩向明刚回到昌宁,省教育厅的26万元已经到账。

上面的钱要得艰难,韩向明自然要花得仔细。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瓣花。

一所三个村共用的学校,原来的校址已成危房,一个老师也留不住了,三个村的老百姓听说省委工作队要为他们的孩子建学校非常高兴,在外打工的建筑队回来了,男女老少齐上阵,下河挖沙、上山采石、投工投劳,在当地老百姓的大力支持下,工作队只用二万六千元就修起了有教室、教师宿舍、活动室、厨房、卫生间各种功能一应俱全的学校。起名字就叫“村建小学”。

临近昌宁县的凤庆县有一个水泥厂,韩向明亲自来到这里,他以建材局领导的身份说:“我在隔壁乡当工作队队长,需要你们的水泥,请你们给予支持!”当时的水泥供应非常紧张,看在他是建材局领导的面子上,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批出了100吨水泥。

从私人砖瓦厂韩向明又通过当时的关系低价批回了砖块。

从昆明找关系低价批回了钢材。

那些在外打工的村里人听说韩向明带领的工作队要为村里修路、引水架桥,修建学校和沼气池,也都纷纷赶回来,捐款捐物、投工投劳、采石挖沙、烧灰伐木,积极性异常高涨。43项民心工程在全乡扎扎实实地开展起来。

在整个村建过程中,韩向明的腰上一直打着钢板,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但他不给别人说,这个领头人的形象不能垮下。

有一次,在赶往修桥工地时,正逢河水上涨,韩向明坐的“沙漠野狼”汽车必须赶在河水的高峰前冲过去。韩向明把头伸出车窗外察看地形,汽车撞上河里的大石头,将他的头撞击到车窗的突出部分,当场呕吐,结果到医院一查,是脑震荡。医生要他住院治疗,他只住了一天,第二天就让人举着输液瓶来到工地,医生跟在身后,劝他尽快回去。他对医生说:“这桥要在雨季来临之前修不好,一切就全都完了。你说这情况我能回去吗?”医生是又急又气又感动,也拿他没啥好办法。到现在,韩向明还是留下了脑震荡的后遗症,天灵盖上留下一个凹坑。

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听说省委工作队的人帮他们修好了桥,硬让自己的儿子背着她,在桥上走了一遭。

贫困村里的饮水问题是又一大难题。旱季时,村人要到很远的地方,走几公里的路去挑水。在汛期,有人把河水担来喝,结果有不少人拉肚子。有个叫尼诺村的,是个住在山腰上的少数民族村,旱季雨季都要到外面挑水。这里土地贫瘠,村民以种茶为生。“尼诺茶”虽有点名气,但产量太低。韩向明他们来到村子时,遇见一个小姑娘,在路边是又唱又跳,一问才知是个疯子。韩向明与民政部门联系将她送到保山精神病院,以工作队名义,让她接受免费治疗。工作队和当地人一起到四面找水源。结果在四五公里的地方找到了山泉,利用落差坡度,修蓄水池,翻过山坡引来水源。引水需要水管,韩向明就到昆明采购最好的镀锌水管,自己亲自押车,日夜兼程六百多公里,用了近二十个小时,深夜时分开才到村外。尼诺村的村路进不去大车,于是发动全村男女老少半夜三更到村外扛水管,最终顺利地解决了村民的吃水问题。

在修桥、建校、铺路、搞饮水工程、改造茶田、新建茶厂、加强卫生所建设等工作的同时,韩向明带领工作队,不忘在农村进行政治思想工作。

他们利用“五四”青年节,组织青年们进行牢记历史使命、紧跟时代步伐、振奋精神、立志报效祖国和家乡的活动。在“七一”建党日,让村长村支书登台演讲,共产党的干部如何为人民办事,如何带领农民脱贫致富。在“十一”国庆节,组织致富带头人给老百姓讲,祖国的今天如何来之易,党中央有什么样的惠民利民政策,等等。把基层党组织的作用充分调动起来,开展轰轰烈烈的工作。让党的温暖及时传递到老百姓的心中。

温泉乡党委政府为韩向明为首的工作队立了一块碑,碑上记录着工作队为百姓办事的事迹。

在省委工作队离开温泉乡之前,社会各界举办大型文艺晚会,主题是歌颂工作队,歌颂韩队长。就在这个晚会上,韩向明激情澎湃地背诵了自己高小时学过的一首白居易的五言诗: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无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左手秉遗穗,右臂悬弊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家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最后韩向明说:我韩向明,何德何能让大家如此赞颂?借古人这首诗,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也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共产党的干部,为老百姓做事是天经地义的职责,我给大家做的事还远远不够。衷心希望我们党的农村政策越来越好,党的干部为农民办实事越来越多,农民兄弟的生活越来越好过!

台下雷鸣般的掌声,足足响了五分钟。

十七、坚守“黄河规则”

韩向明带领的云南省委农村工作队,通过各种方式,帮助国家级贫困县昌宁温泉乡架桥14座,修建学校10所,修通乡村公路六条,引水工程八处,实施惠民工程43项。被当地百姓及政府立碑纪念,引起了各媒体的高度关注,他们的事迹多次被《保山日报》、《云南日报》、云南电视台等报道。

韩向明与省委工作队撤离的时间是保密的,但得知消息的老百姓,提着自己家的鸡蛋、茶叶等各种农产品,早早等在温泉乡与凤庆县交界的10公里公路的两旁前来送行,有几位农村女青年与工作队的女队员抱头痛哭、依依不舍,工作队员全部都淌下了难以抑制的眼泪。各村和老党员送来的锦旗牌匾因汽车无法带走,只好寄存在乡政府。当地老乡说:这种感人场面是解放以来欢送土改工作队后,就再没有过的。

从工作队进村时的冷言冷语,近一年时间到工作队走时万人十里相送,含泪告别,韩向明不由感叹:中国农村百姓是多么善良、现实和淳朴啊!韩向明不仅圆满地完成了省委交给的“村建”工作任务,而且受到省委的高度评价和表彰。

然而,当他回到建材集团公司的时候,公司领导还是对他表现出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连省委规定工作队向派出单位汇报的报告大会在省建材也被取消,还是那样不置可否的“干晾着”。韩向明也曾向上级组织部门多次申诉过,但每次都被上级层层转回,最终又转到单位领导手里。有那位省长作后台,他多次的申诉都石沉大海,以致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就在2002年,也就是韩向明被建材集团领导停止工作的这一段时间,中央组织部过问此事,省里领导给省委组织部打过招呼,此事一直没有结果。恰逢省委组织部在全省开展公开选拔地厅级后备干部,要成立公“省委公选办”。“公选办”下设四个组,即:组织组,后勤保障组,监督组和宣传组。省委副书记指名将韩向明借调来省委组织部,担任组织组的常务副组长。这次省委组织部的借调函,是省建材集团公司党委书记向韩向明转交的,时间是2002年6月6日。这就意味着韩向明借调云南省委组织部工作是建材集团公司认可通过的。

韩向明又面临着一次艰难的选择:一面是本单位的压制冷置,一面是上层的借调重用。伤着病腿走,含着泪水笑,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啊!韩向明自己给自己确立了一套“黄河规则”,河内越积越高的沉渣浊泥,在洪水泛滥中直逼堤坝的崩溃。堤坝却忍辱负重地不断加设外墙的厚度和高度。不到万一,绝不能“决口”。在你的直接领导说你不行的时候,你要用扎扎实实的行动来证明自己,这是何等的不易啊!在内部你是一个被排挤被打击的对象,在外部你要加倍地建树自己的德才形象,这又是何等的悲壮啊!

就这样,2002年的6月10日,韩向明来到省委公选办报到,从事自己从没有做过的一份新工作。

选拔地厅级后备干部,这是一项十分严肃而又慎重的大事。全省凡45岁以下、任副处三年以上、大学本科以上文化程度的,都可报名参考。本人报名,单位审查推荐,然后参加考试。参加选拔的一共有五千五百多人。公选办负责对这些人资格审查和考试考核。各地州和昆明同时设考点,考试科目是经济和政治。组织出题和阅卷评分,都由组织组负责。

人的事情是最难办的,尤其是在官场任用提拔干部的过程中,这涉及到每个人的政治前途,也会触及到方方面面的神经,稍有不慎,或偶有偏差,就会导致许多麻烦。

解读政策的角度不一,政策初出时的严密度不够。各地和上面有不断打来的电话,指示和反映的声音每天都有。此事影响性很大,覆盖面很宽,政策性,规范性很强。韩向明一方面制定起草各种细则规定,不断请示上级,另一方面主动到各个单位、地州召开座谈会,听取下面的反映,征求的意见,力争做到严密、细致、公正、合理。

从各大学临时选拔教授到一个山洞里出题,洞外由武警站岗。参与选拔人员不准与考试考核人员有任何私下接触,杜绝一切宴请活动。每个地州派得力公正的巡视员严格把关。总体操作指挥都由省公选办组织组负责。不时与各地电话联系,询问,督促,提醒。动用必要的警力,布置正常的禁区。

这次公选工作,韩向明四个月没有休息过一个星期天。选拔出了15名分管经济的副专员、副州长,有一百多名干部两年内进入地厅级领导班子,建立了500名后备干部档案。被公选出的后备干部后来都是活跃在政坛上的骨干力量。这次公选的成功,让山西、黑龙江等省前来取经,云南公开选拔干部的做法,让不少省份学习效仿。

就在公选工作接近尾声时,建材集团领导强烈要求韩向明回去。理由是:韩向明在原单位表现不好,不适合在省委组织部工作。

为了表示对此事的“郑重”,建材集团的领导亲自见到了省委组织部长。组织部为了息事宁人,同意韩向明回到单位。

韩向明尽管怒火中烧,但不便明示。

“公选办”给他作出工作鉴定。

“公选办”小组鉴定:

该同志是本次“公选”抽调人员中唯一的副厅级干部,曾多次出色完成省委和组织部的阶段性任务。在本次全国规模最大、云南省首次公开选拔地厅级后备干部中,任组织组副组长(兼地州企业组组长),受托组织组主持全面工作。该同志党性较强,带头执行政策,遵守纪律,在“公选”的各个阶段中,带领全组人员,较好地贯彻执行了省委和组织组的各项政策。该同志具有强烈的责任心和奉献精神,在几个月中基本放弃了休息,是组织组加班加点最多的人,高质量地完成了各阶段的工作。该同志尊敬领导,团结同志,以身作则,以较高的组织协调能力,团结、发动、带领来自15个厅局的18名处科级干部,紧张有序、优质高效地完成了领导交办的任务。该同志在工作中善于总结经验和开拓创新,能深入基层调研,及时发现问题并向领导汇报,根据领导指示提出严谨科学的实施方案,在把握资格审查质量、收集反馈意见、组织考场监考以及协调地州巡视、通知录取等方面都发挥了突出的作用。建议省委“公选”领导小组和省委组织部给予充分肯定和表扬。

省委“公选办”意见:

同意小组鉴定。该同志在“公选办”组织组负责,工作认真负责,积极主动;大胆管理,周到安排,缜密部署,忙而不乱。工作紧张有序,优质高效,受到上下一致好评。

该同志作风严谨,为人谦恭,处处以身作则,有较高的组织、协调和管理能力,责任心、事业心受到普遍称道。

十八、《工人日报》载文《一位工会主席的漫漫讨薪路》

中国的政治,是越来越走向民主与清明的政治。对生活在最基层的弱势群体的关注,以及相关政策的不断出台,是党中央的英明决策。同时,对那些鱼肉百姓蚕食国体的贪官污吏,惩治力度也日渐加大。然而,就是有那样一些身居要位的官员,自恃聪明,独霸一方,目无法纪,为所欲为。我们不能否认,他们曾经为国家做过一些事情,他们也有过坎坷拼搏、勇为人先的辉煌历程。也许正是因为这些,他们攀上了令人瞩目重权在握的位置,自认为可以玩转时局,左右逢源,但他们的头脑中已经被权利充分地侵占,法制与规范仿佛形同虚设。

以他们为背景的人,也纷纷走向重要岗位,拉大旗作虎皮,一方面为护卫自己的主子盘根延须;另一方面也借着主子的虎威,践踏党纪的尊严,膨胀利己的私心,侵吞国库的银两。当有人站出来要伸张公正与正义时,必然会遭到不留余地的戕害与打击。韩向明,正是经历了这样一场灾难的牺牲品。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2002年10月28日,韩向明在省委组织部工作了四个月零18天之后,回到建材集团公司。

2003年2月17日,韩向明在领取2002年7月1日至12月30日的企业年薪时,发现自己在省委借调工作期间的工资奖金被扣除,月薪基数也比同级副职降低了500元。韩向明名正言顺的身份是:建材集团公司党委副书记、工会主席,无疑是在副职一列。同年4月,建材集团全体职工领取省政府发放的2003年责任目标兑现奖时,韩向明再次受到不公正待遇:董事长为10000元,党委书记为9000元,其余副职为8000元,工资关系在机关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韩向明分管的党工部和工会部门都得到了数额不等的奖金。韩向明却被归在“与经济责任无关人员分文不发”之列。以上三项合计,韩向明共被扣发了49250元。

韩向明找到公司党政主要领导请求给予解释,得到的答复是:一是领导班子决定的;二是你借调省委组织部是你要求的个人行为,所以年薪工资扣发;三、按厂长经理负责制规定:你在哪里工作,就由哪里发工资、奖金,经理有权停发你的工资、奖金。

这种“班子决定”,意味着那位“一把手”正式亮牌,实施对韩向明的一次实质性打击。这种“个人行为”否认了那份借调函是省委组织部通过建材集团领导之手,交给韩向明的这一客观事实。厂长经理负责制的权利,也否定了党的领导和国有企业的性质。

作为工会主席的韩向明,先后多次为基层职工维权办事,没想到自己却受到了如此不公正的权益侵害。正值《工会法》将满三周年前夕,全国人大和全国总工会到各地检查《工会法》执行情况。一个副厅级工会主席的维权经历引起了《工人日报》记者的高度重视。2004年8月14日,一篇《一位工会主席的漫漫讨薪路》在《工人日报》“特别调查”专栏登出。以“上级多次协调无效,两次诉讼被迫流产”为引题,受到社会广泛关注。

2003年2月,韩向明先后找到“娘家”——上级党组织和省总工会反映情况,有关领导十分关心此事,多次以各种形式要求建材集团主要领导纠正对韩向明的不公正待遇。但这些批示和要求都受到建材集团的抵制。

无奈之下,韩向明只得诉诸法律这一途径。

2003年5月8日,经昆明市盘龙区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仲裁无效的情况下,韩向明向盘龙区法院提起诉讼。法院立案后决定于2003年6月2日开庭审理。省委借调一名省管干部工作,却被所在单位扣发工资奖金,组织无法解决要由法律判决,这样的案件在全国还是首例。全国各大媒体纷纷关注。5月23日,上级领导找到韩向明谈话,“建议”他取消诉讼,由“组织”负责继续和建材集团领导协商解决工资被扣问题。当天,韩向明按照组织要求到法院办理了延期开庭手续。

此后,经过四个多月的协调,依然没有结果。

同年10月13日,韩向明再次向法院申请开庭审理,法院定于10月22日开庭。10月17日,上级有关领导考虑到一旦开庭会产生不良影响,再次建议韩向明撤销诉讼,争取用组织手段解决问题。为顾全大局,韩向明再次服从了组织要求,向法院递交了“保留再次申诉”的撤诉申请。

韩向明借调省委工作,被企业扣发工资奖金,被迫由法院开庭判决的奇特案件,全国罕见,令人震惊!引起媒体和高层关注。《工人日报》副总编王姣萍、记者石述思、陈昌荣,《新华社》北京分社李舒,《瞭望周刊》、《南方日报》、《春城晚报》等报刊先后发文声援。全总法律部长郭军自愿为韩向明当辩护律师。全国人大法工委,全国总工会张丁华、张鸣礼,云南省委副书记杨崇汇、王学仁等领导先后批示过问,终因背景特殊而无果。又一年过去了,事情仍然没有丝毫进展。

韩向明到底得罪了谁?

早在六年前,韩向明就收到过一封匿名信,全信只有十几个字,是用剪字拼凑的方式“写”的,写信人威胁:“你是有身份的人,不要做得太露骨了。做绝了,你不怕死,只让你生不如死。”

这是韩向明遭遇厄运的一个信号。

后来,在“三讲”过程中,“群众”举报的韩向明的三条“罪状”被有些领导揪住不放,并以党委名义成文报给省委。但这些“罪状”不足以构成压垮击倒韩向明的得力证据。

“罪状”之一:

有的“群众”举报韩向明有政治问题,政治上不与中央保持一致,依据是韩对省委派来的领导说三道四。不与省委保持一致就是不与中央保持一致。

“罪状”之二:

一名“群众”举报,韩向明有作风问题,在乡下搞“村建”期间,经常用公款手机和一个人通热线电话。有时一天通话高达八次,通话时间长达44分钟。曾有过在56天时间内通话达117次,通话时间为479分钟,共发生话费415元的记录。

这名煞费苦心的“群众”把韩向明个人通信自由权利也剥夺了,他用“高倍望远镜”和“显微镜”在韩向明身上进行一番扫瞄察视后,把特写镜头定格在了韩向明的通话记录上,通过关系把韩的电话发生率上升到政治“罪状”上来了。难怪韩向明至今一打电话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罪状”之三:

经查明:韩向明有经济问题,曾用一百多元的工会经费,在昆明“山西面店”招待过私客。(招待山西籍离休老红军,原省总工会主席侯良辅及家人吃了一顿面。)

到底是私客还是“公客”,韩向明自然会讲清楚的。一个厅级干部在一百多元上来经营“私”事的这种低级错误,韩向明一定会避而远之的。

省委安排省建材集团作为第三批“三讲”单位,但建材集团早在两年前便组建了“三讲”办公室,其主要任务是发动全系统检举揭发韩向明问题和罪状。两位主要领导分别到下属企事业单位进行动员,聘请专人对工会经费进行清查。其干劲和热情不亚于发动一次“文化大革命”。部分“群众”的检举揭发信不断送到“三讲”办,又以党委名义报送省委。强烈要求撤销韩向明一切职务。省委组织部一位领导答复说,我们没有事实依据撤销他,称不称职你们可以召开党代会和工代会选举投票,让职工和党员去评判。于是“三讲”办立即改为“选举办”,选党代表和工会会员代表、提党委和工会委员候选人名单时,直接把现任合法党委副书记和工会主席的韩向明剔除在外。但这一做法又因直接违反“党章”和“工会法”被省委和省总工会制止。党纪国法、党的干部政策、党的“三讲”初衷目的在这里被公开肆意歪曲践踏。闹剧虽未得逞,但“文革”后,在省委省政府直管的大型企业集团发生这样的事,不得不让人深思。

在整个“三讲”前后六年过程中,韩向明始终是一个挨整的焦点对象。但他像一个“不倒翁”似的终究没有被批倒整垮。能在有省长的大背景和大环境下,副职被正职整六年而不倒,在现代官场中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韩向明为什么这样被建材集团的领导看作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呢?

有人反映,韩向明曾多次与建材集团的一些干部、职工向上级反映原领导班子存在的问题。因此而遭到打击报复。

笔者在2004年7月31日《工人日报》第五版读到一篇题为《220万元工程款不能当奖金发放》的文章。这是继2003年10月18日题为《220万元工程款“误”当奖金发放?》在《工人日报》五版报道之后的“追踪报道”。这是云南省审计厅经过近五个月的审计,查出的对云南建材集团几位领导违规违纪的典型案件。当时作为“领导”之一的韩向明,仅因未参与而被孤立忌恨,同时也因怀疑是举报者而被打入另册。

《工人日报》的报道,经各方斡旋。最后以“理解文件错误,退回私分款项”草草收场,而原本实力雄厚的大集团大企业却付出了所有企业关停再转、大部分职工下岗转岗、建材集团撤销解散的惨重代价。

有民间戏言:在腐败的群体中,如果有一个不腐败的人出现,那么,你就可能成为最大的“腐败者”。用这种观点来解释,韩向明的遭灾受难,也就不难理解了。

更为可怕的是,韩向明曾遭遇过一次十分奇怪的“车祸”,他差点成为一个不明不白的牺牲品。左躲右闪之后,虽有伤势在身,但,他还是向世人睁开了善良而正义的双眼。

韩向明后来自己回顾那一段历程,说:重压之下,身心疲惫不堪,当时我只能面临两种选择,一是被整死,二是自杀。

韩向明的事情受到省委不少领导的关注,但又不便过多地来为他讲话。中纪委、中组部、全国总工会以及全国人大法工委都有过直接或间接的来自不同层面的同情和支持,但那以省长为背景的集团势力,有着一种无形的威慑,致使问题每到落实时便显得软弱无力。关键时刻,秉持正义的媒体给予了极大的支持。记者的“追踪报道”产生了巨大的社会正能量。韩向明的郁闷至极始得缓解。

十九、185名下岗职工的请愿书

正值韩向明从省委组织部回来的那段日子,一批下岗职工,来到建材集团公司,院内院外,门里门外,都是上访的职工,有些职工联名声言,要到北京解决问题。建材集团的领导正在火烧眉毛之际,管是不想管,不管又不行,

“你不是说你没事干吗?你就管这个事情吧,其它事情你不要管了。有问题直接找省里,不要来找我们。”

中国有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猫捉住老鼠以后,再放开,让你奔跑,等你跑到一定程度,再捉住。然后再放开让你跑,想什么时候捉你时就再捉起来。

从韩向明内心来说,确实想为基层职工特别是那些下岗职工做点事情,但领导用这种口气来安排他支配他,哪个事情棘手难办就让他来办,他实在心有不甘。

那些要上访的下岗职工听说领导让韩向明来办这事,热情顿增。“韩主席是咱职工的贴心人,有他来管我们的事,就有希望。”还没等他完全定下来,他们已经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样,韩向明遵从领导的旨意,应合职工的意愿,接手又一个更加棘手的事情。

原成都军区水泥厂,是1998年底按中央军委和国务院有关规定移交到地方的企业,后改名为昆明威世公司。2001年,省政府已划入云南建材集团接收。因为是破产企业,建材集团的主要领导坚决抵制不接收。一直拖了三年。该厂职工多次集体上访,围攻省政府,并联名要到京城。2003年,省政府再次召开会议,强行让建材集团接收。在接收移交仪式上,省政府打电话让建材集团的领导前来签字。建材集团领导回复:让韩向明代表集团来签字。

韩向明对这个企业是了解的,当时,为了军队的基础建设和对越自卫反击战的需要,由部队组建了这个水泥厂。大多职工都由部队军人改为工人的。近五百名的职工队伍,在特殊的时期,完成过特殊的任务。时过境迁,由于设备陈旧、工艺落后,加上资源枯竭、污染严重,只得被迫停产,所有职工全部下岗。

韩向明接手这项工作时,情况正处在一个混乱局面。职工没有工作,没有饭吃,对企业原领导十分不满,全厂上下一盘散沙。韩向明带工作组采取三步措施。第一,整顿调整领导班子。把职工组织起来,选出厂长、书记和工会主席,健全了党政工组织班子。使整个事情有了牵头人,有了代言人。第二,租赁生产线。把厂里能用的一些设备和场地租赁出去,保证企业有一定的经济收入,同时解决了大部分下岗职工的工作问题,做到职工有事可做,有工资可挣,安定住职工的恐慌情绪。第三,积极向上级反映问题,要资金要政策,尽快进入破产程序。

在争取到破产程序之后,五千万的资金问题成为难题。

韩向明与省里有关部门来到中央,中央国资委的意见是:财政问题需要财政部反映。于是,他们来找财政部。财政部值班室得到的电话答复是:你们没有权利来找财政部,并用“不接见、不解释、不收材料”的“三不”政策对待他们,让他们回去找云南省政府。

回到云南省政府,正值厂里的职工在省政府静坐,云南省政府以“没有完全移交地方,请成都军区处理”为话题,让韩向明他们去找成都军区。当时职工们又产生了要到成都军区请愿的念头,韩向明安抚住职工们的情绪,带原厂长又来到成都。成都军区联勤部的人答复:此企业已移交地方,他们不管,请回去找云南省政府。韩向明通过关系找到联勤部生产处处长,处长见到原厂长,气就不打一处来,指着厂长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把一个企业搞垮了,又来找我?职工要来请愿,全由你一人负责!”这次见面,没有任何实质性结果,他们只好回来。

韩向明第二次来到北京,找到军队企业移交组。组长是个老干部,十分同情下面的情况。他非常细致地讲解当时军队企业下放到地方的有关规定,部队保障型企业破产资金由国家出,经营性企业破产资金由地方自行解决。要想让国家财政拿钱安置,除非将企业的性质由经营型改变为保障型性质,但水泥厂并非生产武器装备,从组建时便确定经营生产企业的性质,破产时要改变性质是不可能的。

回到昆明以后,好多人都认为这件事太难了,要办成是不可能了,单位领导也表示不再花钱白跑了。省里认为,既然政策已经清楚了,那就等一等再说吧。但没工作没饭吃的职工天天来建材机关“闹”,主要领导便对职工说:“此事韩向明分管,去找他解决。”韩向明被逼得走投无路,总想着如何能找到一个突破口。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他决定再到成都军区后勤部昆明办事处查阅档案。他通过熟人关系,来到档案室。面对三米多高的档案,要查水泥厂的来龙去脉,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整整一个星期,他终于在无意中发现:1979年,在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成都军区后勤部给成都军区水泥厂下达命令:“为了保障自卫反击修建工事的需要,成都军区水泥厂在规定时间内生产一定数量的水泥送往老山前线。”这“保障”二字应该是有点分量的。于是他第三次来到北京。

军队移交组意见:造枪造炮才是保障性企业,水泥厂本来是经营型企业,不算保障性企业。但这一次军队移交组老干部出了一个主意:鉴于水泥厂为保障老山前线做过贡献的特殊情况,你们到成都军区,承认自卫反击战时生产过水泥,是军需品,成都军区直接给中央写报告,经中央研究,事情才可能有眉目。

韩向明又从北京直接来到成都,找到军区联勤部生产处长。开始他不想见韩向明,在韩的再三努力下,同意接见,态度也变得好起来。但他只同意给云南省政府出函,让省政府来解决问题。韩向明回到昆明,事情仍悬而未解。

第三次,韩向明又来到成都,这一次通过关系韩向明找到联勤部副政委。当问到生产处长此事时,处长说:“可以写报告,但要联勤部同意。这是个大事情,你们回去吧,我再了解一下情况,做做工作,看有没有可能。”

韩向明第四次来到北京,这一次,云南省国资委副主任王露霞一路同行。她负责给国家经贸委汇报企业破产情况。因她是成都军区转业的干部,对水泥厂的职工也十分同情,更被韩向明这种为职工办事不辞劳苦的精神所感动。她熟悉成都军区很多领导,愿意亲自跟着跑跑。

第四次,韩向明陪王露霞来到成都,直接找到了部长、政委,经上面同意,联勤部写出了报告。

第五次到北京时,韩向明分别找了国资委、财政部、军队移交组和国家银监会。鉴于成都军区水泥厂专为战区建设,又为老山前线做过贡献的特殊性,四家联合向国务院写出了报告,国务院副总理黄菊亲自批复,威世公司总算纳入了保障性企业系列。由中央财政划拨五千万元,来解决威世公司的破产事项。这是在全国军队移交地方经营性企业在破产时改为保障性企业,由中央财政拨款安置职工的唯一一家企业。

韩向明在整个办事过程中,带领着职工新选出的厂长、书记,四到成都,五上北京,走过冤枉路,吃过委屈亏,听过难听话,受过难忍气。一切开支、费用从简,吃一碗面,吃一个包子,能充饥吃饱就行。晚上住宿,能在省政府办事处尽量在这些地方住,有时还到州县驻京办事处去住。为的是节省开支,减少费用。他们代表的是下岗职工这个弱势群体,要在外面奢侈浪费,韩向明就觉得是一种犯罪。只有一种吃饭是韩向明他们不能节约俭朴的,那就是必要的对上级部门管事的办事的人员的请客,韩向明他们不能流露出又要请人家办事又抠皮刷毛的态度。

有些领导对职工上访请愿很有微词,觉得只有刁民才能做出这些事来,是对稳定局面的扰乱。其实,普通的职工群众是很善良的,很讲道理的。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走这一步。像韩向明这样真心实意又想方设法为困难职工办事的领导,他们是心存感激的。

中央历来对民生问题十分关注,也有很多倾向基层的政策出台。不管哪一级领导,只要有一颗为民办事的热心,就可以充分运用政策来为百姓服务。反之,政策也是某些领导人的挡箭牌。他们不在政策精神的底层深刻理解,只作简单的图解,说到底没有一颗为民办事的热心和激情。因此好多事情中央的政策是好的,等一层一层落实到基层有时就走偏了,甚至走歪了。同样是一种政策,有的干部就能为老百姓办事,而有的干部就不能办事。“带着为民办事的感情”,这“感情”是很重要的一个成分。2004年下半年,正当韩向明准备用争取来的中央资金,对下岗职工进行安置的时候,突然接到省委和省政府把他从建材调到轻纺的调令。军区水泥厂的下岗职工情绪沸腾了,一封185名下岗职工联名写的《强烈要求把为民办事的好书记韩向明留在建材工作》的请愿书,被送到省委、省政府。但在“工作需要、组织决定”的上级组织面前是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二十、被确诊为癌症晚期以后

在韩向明的人生履历表上,填写着“三不”的奇迹:1、在人生低沉、时运不济的时候,不屈。从放羊坡上走进城市,从一名普通军人走向厅级干部,用自己坚韧顽强的奋争与努力,用自己勤奋扎实的做事风格,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群众拥护、推荐和开明领导的信任,实现了自己奇迹般的三级跳,即由农村进入城市,由放羊娃到一名军人,由烧砖工人到一名厅级干部。2、在重压当头、迫害加码的时候,不垮。做官最忌讳的是,得罪了自己的直接上司领导。尽管韩向明一直保持自己不招、不惹的处事风格,但过于清明正直的本性,无意中触犯到领导人位置安全及自身利益,致使六年被整的凄惨境遇。3、在恶疾缠身、病魔逼视的时候,不死。从胆脂瘤到面瘫,再到癌症晚期,心肌梗死、离奇车祸,他经历了一次次起死回生的传奇遭遇。

2005年7月24日,正在白渔口参加全省工会工作会议的云南省轻纺工会主席韩向明感到腰部阵阵剧痛,立即自行前往省第一人民医院作CT检查。两小时后放射科一位资深博士拿着检查结果面对不以为然的韩向明,带着疑惑的目光不解地问:“难道这个结果真是你本人的吗?你一个厅级干部为何把肿瘤养这么大才来就诊?”

最后韩向明被确诊为“晚期肾细胞癌”,癌细胞已扩散整个腹腔而且有关专家认为手术意义不大,治疗仅有10%的希望。

韩向明一下被打懵了,自己的人生难道真正走到了尽头?10%,这是一个面临死亡的信号,是坐以待毙,还是主动出击?

最后他决定:就是有1%的希望,他也要试试。

在手术准备的短短48小时内,韩向明做了三件事:一是给家属亲友写了一份遗书,对后事进行了安排;二是向省委省政府及国家轻工、纺织两协会领导写了一封信,建议国家应充分利用云南轻纺的地理区位优势,发挥为全国轻工纺织企业开拓东盟南亚市场的作用,并请求上级有关部门给予支持;三是忍着剧痛回到刚调入不久的云南省轻纺工业行业协会,召开了协会机关及直属单位处以上领导干部和老干部会。韩向明在两个小时的讲话中,对云南轻纺工业行业协会当前的工作和今后的发展提出了一整套的设想和建议。他的这种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关心单位前途命运的举动,让云南轻纺协会参加会议的全体处以上干部和老干部深受感动。7月26日,由云南省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刘乔保,泌尿外科主任肖明辉组成的专家组剖开了韩向明的腹腔,惊奇地发现,癌细胞已发展到两斤的右肾被一层厚厚的膜包裹,对腹腔其他器官无任何侵害。于是对右肾和癌细胞成功进行了手术分离切除。

手术住院期间,昌宁县委和温泉乡的领导,云南省建材系统几个破产倒闭企业的下岗职工,云南轻纺系统大批基层干部和离退休老干部,省总工会的全部领导共四百余人都到医院看望。昌宁县温泉乡的干部群众说:“你把党的‘三个代表用行动写在了昌宁的土地上,昌宁人民永远不会忘记您。”军队移交地方的破产企业原军区水泥厂的下岗职工说:“您四去成都,五上北京,为我们军队破产企业争取几千万资金,我们军区水泥厂的下岗职工永远感谢您。”省人大常委副主任、省总工会主席江巴吉才说:“您是一位优秀的工会干部,云南省工会系统和云南轻纺工会和职工都需要您”。全国人大常委、国家轻工联合会会长陈世能回信说:“您的敬业精神令人钦佩,您提出的云南轻纺为全国轻纺行业开辟东盟南亚市场的设想我们将会大力支持”。云南省轻纺系统离退休老干部代表刘宗孟说:“您来轻纺时间不长,但为我们轻纺的职工和老干部办了不少实事好事,我们云南轻纺离退休老干部感谢您,也不能没有您”。多年来韩向明用党性,用良心严格要求自己。用实际行动践行党的“三个代表”的思想,为贫困山区修路、架桥、建学校。为下岗职工帮扶、救助、再就业。为轻纺协会挂牌发展找出路。为轻纺老干部排忧解难办实事。做了大量实事好事,受到广大职工的好评和社会的肯定,几年来《保山日报》、《春城晚报》、《云南日报》、《新华社》、《工人日报》、云南电台、电视台都曾多次报道。

韩向明又一次创造了一个不死的人生奇迹。那个被一层薄膜包裹着的右肾,几乎像一座全城人都被瘟疫致死的城堡似的,被一道城门死死地关在里面。一个手术刀从根部的彻底切除,让癌细胞不留任何蛛丝马迹地从体内移至体外。七八年过去了,韩向明虽然被切除了一个肾和胆囊,心脏被安装了两个支架,但他认真做事、诚恳待人的满腔热血并未减缓流动的速度。

一位放羊娃出身,担任厅级副职15年之久。被以省长为背景、以“三讲”为幌子、以干部任免为武器、以搞垮一个大集团为代价,发动“群众”被整六年、两次病危、一次车祸,没倒没垮没死。最后以省级劳模光荣退休,这样悲壮的人生不得不发人深思。

党的十八大召开,以习近平为总书记的党中央提出新的战略目标。韩向明虽然已经退休离职,但他坚信世上总是好人多,留着生命去报答。忘却仇恨,牢记感恩,抓住宝贵有限的生命,在有生之年,为社会和他人多做几件有益的好事,让生命存在更有价值和意义。他过节慰问老领导,医院看望老干部。捐钱,他先后组织五百多名复转战友回云南“重走戍边路”。捐物,他亲自去四川农村看望慰问复员战友。为山西家乡企业寻找项目。为云南“桥头堡”建设招商引资。在他的日程表上,没有休息。他的一生,紧跟时代发展的节奏,他用自己平凡而传奇的经历,演绎着一段令人深思的故事。他还会在以后的日子里,续写一曲曲生命的赞歌。

责任编辑/卢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