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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库全书总目》之《三楚新录》辨证

2014-10-25贾连港

山东图书馆学刊 2014年4期
关键词:四库全书总目四库抄本

贾连港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北京100871)

《三楚新录》一书收入四库全书史部载记类,浙本《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以下简称《总目提要》)对其有较为详细的著录。经比对,《文津阁四库全书》书前提要①《文津阁四库全书》,第463册,商务印书馆,第445-446页、《文溯阁四库全书提要》②金毓黻辑录:《文溯阁四库全书提要》,国家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影印本,1999年,第304页与浙本《总目提要》内容相同。唯《文渊阁四库全书》书前提要与总目提要略有不同,在“盖羽翀未睹国史,仅据故老所传述”句之后为“此书作三卷,而此本实四卷,殆后人所分析欤”。其余内容相同。大概四库馆臣撰写书前提要时,对所用的本子略作说明,而对提前写好的提要则未作大的改动。以上关于《总目提要》的文字方面,大致作如上说明。此后学者对《总目提要》的订误工作多未涉及此篇提要,③经翻检所见,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胡玉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补正》、崔富章《四库提要补正》、杨武泉《四库全书总目辨误》、李裕民《四库提要订误》等皆无对此提要的研究清人周中孚以及今人俞钢虽稍有涉及,④[清]周中孚《郑堂读书记》,卷二六《史部十二》,续修四库全书本;俞钢点校《三楚新录》点校说明,全宋笔记第二编(二),第117-118页但所论简略且粗疏,故仍需更为细致地辨析。以下,笔者拟就该书的卷数、版本以及作者等问题作简要辨证。

1 关于《三楚新录》的卷数

关于此书的卷数,大致没有疑问,当为三卷,这从《三楚新录》一书的内容分记楚地三人事迹来看,也比较清楚。但因为各种复杂情况,亦有不同记载,另有四卷、两卷以及一卷的说法。前引《文渊阁四库全书》书前提要所示,“此本实为四卷,殆后人所分析欤”。此句所论,令人费解。如按书前提要所言,核之四库本原文,除以三卷为核心的主体内容之外,毫无所谓第四卷的踪迹,着实吊诡。复检《四库采进书目》,总计采进的三种本子皆著录三卷,且没有详细著录信息。⑤关于《四库采进书目》中采进之本,详后,参本文版本考辨部份之所以为四卷,可能原书有介绍作者生平及成书情况的序,四库馆臣将其算为一卷,而抄录时则删去此一部分,我们今天能看到的本子唯三卷本了。明人祁承爜著录了一本两卷本《三楚新录》,因没有更多的信息,不知所据为何。⑥[明]祁承爜:《澹生堂藏书目》,史部上,清宋氏漫堂抄本关于一卷本的说法则散见于多种刻本及写本。早在元人编写《宋史艺文志》时,便在“传记”和“霸史”两类分别著录了一卷和三卷两种不同的《三楚新录》。⑦《宋史》卷二0三《艺文志第二》,中华书局,1985年,第5115页;《宋史》卷二0四《艺文志第三》,第5167页钱大昕也注意到这一问题,他认为“《三楚新录》疑即周羽翀撰,已见霸史类”⑧[清]钱大昕着、方诗铭、周殿杰点校:《廿二史考异》,卷七三《宋史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1025页。明清两代更是有多种刻本、抄本著录一卷本的《三楚新录》。以《中国丛书综录》为例,一卷本的有续百川学海乙集、历代小史、说郛等。①上海图书馆编《中国丛书综录》,中华书局,1961年,第361页另,清人范邦甸著录抄本《三楚新录》一卷,但无详细信息。②[清]范邦甸《天一阁书目》卷二《史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其实,据笔者所见,一卷本的《三楚新录》只是未分卷,实质内容仍与三卷本同。

2 《三楚新录》版本考

《总目提要》的一大问题便是,很多书未注明详细版本来源,仅注明某某家藏本,这为后人留下了大量疑难问题,《三楚新录》亦属其列。

据《四库采进书目》,《三楚新录》共采集三种不同的本子:其一为两淮盐政李续呈送书目,其二为浙江省第四次吴玉墀家呈送书目,其三为浙江采集遗书总录简目(瓶花斋写本)。③参吴慰祖校订《四库采进书目》,商务印书馆,1960年,第59、86、247 页显然,四库所据的本子即依浙江省第四次吴玉墀家呈送书目中的本子。但问题是,我们仍不知晓四库底本为何。现将《三楚新录》版本情况略述如下。

首先看历代著录情况。《崇文总目》卷四《传记类》著录、《直斋书录解题》卷五《伪史类》、《通志》卷六五《艺文略第三》、尤袤《遂初堂书目》皆著录“三楚新录三卷”。《文献通考》卷二〇〇沿袭《直斋书录解题》的说法。大体来看,宋代对此书的著录并没有区别。至元代,《宋史》卷二〇三《艺文志第二》和卷二〇四《艺文志第三》分别著录一卷本和三卷本两种不同的本子。④至于其中疑义钱大昕《廿二史札记》有所辨析,参前所述明代的目录书如焦竑《国史经籍志》、陈第《室善堂藏书目录》也是著录“三楚新录三卷”。而祁承爜《澹生堂藏书目》著录两卷本《三楚新录》。至清代,一卷本和三卷本都有著录,如范邦甸《天一阁书目》(抄本,一卷本)、《四库全书总目》(吴玉墀家藏本,三卷本)、丁丙辑《善本书室藏书志》(旧抄本,三卷本)、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旧抄本,三卷本)、阮元《文选楼藏书志》(抄本,三卷本)等。以上《三楚新录》一书自宋代以来的著录情况。总体来看,该书著录情况并不太复杂,有一卷、三卷等不同的本子,但以三卷本最多,也符合宋代最初著录时的情况,证明此书传抄过程中并未有太多散佚。

今传《三楚新录》无单行本,多存于多种丛书。《增订四库全书简明目录标注》中列有学海类编本、古今说海本、续百川学海本、艺圃搜奇本、墨海金壶本、振绮堂有精本(按:此本为旧抄本⑤[清]丁丙辑《善本书室藏书志》卷十,清光绪刻本)、历代小史本以及说郛本,⑥邵懿辰撰、邵章续录《增订四库全书简明目录标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271页而朱修伯(即朱学勤)批本《四库简明目录》则另补充天一抄本。⑦朱修伯批本《四库简明目录》,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1年,第259-260页据丛书集成初编本书前说明,此书还有艺海珠尘本。据北大图书馆馆藏所示,北大藏明刻本丛书碎锦汇编和清刻本说腋丛书也收录《三楚新录》一书。据前引《四库采进书目》,写本又有平花斋写本。据《结一卢书目》则有南昌彭氏彭元瑞写本。⑧朱学勤编《结一卢书目》,观古堂书目丛刻本又有陈仲鱼抄本(按:此本应为抄本,因清人多分旧抄本和抄本⑨参[清]丁丙辑《善本书室藏书志》卷十;[清]丁仁《八千卷楼书目》卷五,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影印本,2009年;[清]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卷二八《史部》,中华书局1990年影印本)以及璜川吴氏精抄本(按:黄裳注为旧本)⑩黄裳《前尘梦影新录》,齐鲁书社,1989年,第99-100页;黄裳《来燕榭读书记》,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40页。

以上《三楚新录》的版本情况,但现今能看到的本子并没有如上所罗列的那么多。大致来看,现将可见的版本分为刻本和写本两大系统。刻本系统以《说郛》本为现存最早的本子,今传《古今说海》本亦在其后。经笔者比对,说郛本《三楚新录》显然与古今说海本不是一个系统。四库编成之后的本子大致依据四库本而来。《三楚新录》一书的版本以明代最为杂乱,故此处的辨析以厘清现存明代版本为主。由于该书无单行本传世,从外在形式难以辨识其源流,故此处以内容比对为主,适当参酌行款、版式等。

《说郛》本。今见《三楚新录》最早的本子源于此。而《说郛》成书比较复杂,流行的本子主要有1927年涵芬楼影印本和宛委山堂本。经笔者比对,说郛本与四库本内容基本相同,四库本底本大概依据此本而来。⑪昌彼得《说郛考》,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79年,第1-39页

《古今说海》本。国图藏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刻本。行款为“8行16字白口左右双边双鱼尾”。经比对,此本《三楚新录》与四库本多有不同,而说海本错讹脱漏之处甚多,实在不是足以凭据的本子。丛书集成初编本认为说海本最先,故据以排印。①丛书集成初编本书前题,中华书局1985年影印本从选择善本的角度看,这一理由实难成立。

《三楚新录》刻本系统示意图

《历代小史》本。此本《三楚新录》内容与古今说海本同,应同出一源。《续百川学海》本。此本行款为:9行20字,小字双行同,白口,单白鱼尾,左右双边。《续百川学海》来自宛委山堂本《说郛》,而此本《说郛》乃明万历到天启之间的版片,后来被拆分开,分别改名为《广汉魏丛书》、《续百川学海》、《广百川学海》等丛书,到崇祯时版片又合在一起,和宋代的《百川学海》其实无继承关系。②昌彼得《说郛考》,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79年可见,《续百川学海》本仍是《说郛》本的延续。

《碎锦汇编》本。为一卷本,内容与《古今说海》本同。

《说腋》本。明末清初编成,内中《三楚新录》为一卷本,内容与《古今说海》本同。

以上明代刻本。《学海类编》本在四库本成书之前,但与吴玉墀家藏本孰先孰后则难以断定,但二者源于同一系统则大致没有疑问。清代尤其四库本之后的本子多因袭四库本,如《墨海金壶》本以及艺海珠尘本等。

写本系统多是明清以来的抄本,或因抄本散失,或因难睹原稿,难以论断。国家图书馆藏清乾隆年间抄本一册,三卷,10行22字,小字双行同,无格。黄裳所见璜川吴氏精抄本为“旧抄白本,十一行,二十一字。有朱校,收藏有‘璜川吴氏收藏图书’朱文方印”③黄裳《来燕榭读书记》,第40页。仅就这两种有行款描述的本子而言,二者不是源自一个系统。国图藏乾隆年间抄本可能与四库本有一定渊源关系,或亦源自《说郛》本。笔者以为,此书一直有刻本流传,故写本或源于刻本系统。今人俞钢据墨海金壶本标点,而未说明详细原因,亦未详考诸本,所据底本略显草率。此书从宋代以来一直著录,版本情况颇为复杂,在现存版本的题跋中也很少有线索可寻。限于学力,版本源流的细致考证俟待来日,现只能理出一个大致脉络。

3 关于《三楚新录》的作者

对于《三楚新录》的作者,学者并没有分歧④仅见明代陈第著录该书时写作“周冲羽”(参[明]陈第《世善堂藏书目录》卷上《偏据伪史》),古今说海本收《三楚新录》亦作“周冲羽”,大概是传抄之误,问题主要集中在作者名字中“翀”的写法上。《四库提要》写作“周羽翀”,而后人多袭此说。据笔者所见,该书作者写作“周羽翀”主要是清代以来的写法,而清代著录该书旧抄本的目录中多写作“冲”。从最早著录该书作者的南宋目录书《直斋书录解题》⑤[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138页一直到明代,大都写作“冲”。而在清人目录书中,抄本系统还是多写作“周羽冲”,保存了原初的面貌。故“周羽冲”应是其名字的正确写法。据现代汉语词典,作“向上直飞”之义时,两字可以互转。但作为人名则不应随便更改,还是尊重历史原貌。而清人为何改“冲”为“翀”,以致以讹传讹,则不知所由。

《四库提要》中说“羽翀里贯未详,自署称‘儒林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前桂州修仁令’,盖宋初人也。”关于周羽冲⑥以下皆按笔者的考证,称其为“周羽冲”,而称引史书时则尊重引文原貌的个人资料,遍检史书,其数据也仅有如上的官职信息。里贯没有丝毫线索可循,其生活年代大概可作一点补充。根据北宋元丰改制之前的官职特点,儒林郎为文散官官称,位于第二六阶,官品为正九品上,试秘书省校书郎为其寄禄官称,正九品,前桂州修仁令为其实际差遣。①参龚延明《宋朝官制辞典》,中华书局,2007年,第241、561、576页。按:修仁县,古旧县名。唐长庆元年(821年)改建陵县置,治今广西壮族自治区荔浦县西南修仁镇西北老城。属桂州作为一个九品小官,史书中没有记载,也属合理。我们从这个官职信息中自然可以判断他是宋神宗元丰前之人无疑。另据该书的著录情况,《崇文总目》最早著录此书,而《崇文总目》于宋仁宗景祐元年便编就。②《郡斋读书志》载:“景祐中,诏张观、李若谷、宋庠取昭文、史馆、集贤、秘阁书刊正讹谬,条次之,凡四十六类。”(参[宋]晁公武撰、孙猛校证《郡斋读书志》卷九,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402页。)另据孙猛校证,此事在景祐元年。(参是书第404页。)因此,我们可以断定,《三楚新录》成书最晚也在仁宗景祐元年之前,而作为本书的作者,周羽冲的生年当更早。如按四库馆臣所言“羽翀未睹国史,仅据故老所传述”,那么作者的生活年代甚至可推至真宗朝或之前。但由于缺少更为准确的佐证,我们也不好妄加揣测。四库馆臣所谓“盖宋初人也”的推断虽有些含糊却大致合理。

综上,笔者就五代史料《三楚新录》的卷书、版本、作者等问题作了简要的梳理。最后仅就四库馆臣对该书的的内容及史料价值略作评述。该书以长沙马殷、武陵周行逢、江陵高季兴的兴废事迹为主,虽在流传过程中多有更改,有些不分卷,但仍不脱其实际为三卷的事实。四库馆臣所指书中错讹之处大抵中肯,所指确为该书史料上的不足。但需指出的是,四库馆臣撰写此提要时仅据卷一发表议论,而置后两卷于不顾,足见其粗疏草率,有偷工减料之嫌。该书虽“仅据故老所传述”,但提供了正史中难得且丰富而生动的史料,故对于探讨十国史尤其三楚地区史自有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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