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突不已的江河水
2014-10-24剑男
剑男
《江河水》是一首很有名的民间乐曲,我依稀记得它背后的故事与孟姜女有关。有双管演奏的,有二胡演奏的,我听过的是二胡演奏的。悲伤、凄凉、幽怨,像命运无言的倾诉。
我看到过很多与《江河水》有关的文章,音符与心灵的撞击,与它背后故事不同的是,人们沉浸在它如江河水般的无助而悲惨的哭泣中想到的更多是人世间难言的苦楚与隐痛,似乎极少有人再记起孟姜女在失去丈夫后掩抑不住的悲愤和绝望。
不同的人,相似的命运,音乐所唤起的情感可能就是这样的:在共鸣中紧紧击打着我们心中最软弱的地方,让我们为之欢乐,为之宁静,为之悲伤。我不知道川上的这首《江河水》是一个真实的场景还是一个虚幻的映像,但我相信这种情感一定是他内心一个真实的还原——凄冷,哀伤,独自捂住人生溃败的伤口。
蝙蝠撑开翅膀/悬浮在空中/落日也是/它比蛋黄羞涩/停在对面的楼顶上/一脸无辜的暧昧
如果我们将诗歌拆分进行赏析的话,这开始的六行无疑是诗歌的第一节。无论是说真实的场景还是虚幻的映像,它应对的是我们头脑中一个清晰的画面:黄昏时分的落日、蝙蝠及楼顶。日常的经验中司空见惯的事物,有什么特别吗?诗人对它们作了一个特殊处理,蝙蝠撑开翅膀悬浮在空中,落日也一样,都停在对面楼顶上空。——本来一个动态景象,变成一个静态的景象,不唯如此,诗人还对落日进行了修饰,说它比蛋黄羞涩,一脸无辜的暧昧。为什么诗人要化动为静,并且说落日羞涩暧昧?显然这是我们应该加以关注的地方。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这个画面实际上是经过诗人处理后的一个结果,它像一个特写镜头,是诗人情感的一个停顿和凝聚,羞涩和暧昧是诗人主观情感对客观的落日的一个强烈的介入,如果我们细细品味,我们会发现,这个画面其实还笼罩着一种凄清冷漠的氛围。
长者须发皆白/他坐在至尊酒店的台阶上/拉二胡。马路对面/是曾经的建材市场/我在那儿买过两把锁、一扇门/或许就在昨天/它已被夷为平地
在这样一个看似温暖的落日黄昏,为何诗人感到的是凄清冷漠?到第二节我们一下子就看到诗人这种意味深长的目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这样一个黄昏坐在一座酒店的台阶上拉二胡。酒店是供人休息的地方,为何老人坐在酒店外面的台阶上?他拉动二胡,为什么会是忧伤悲愤的《江河水》?不是说阳光的照耀是最公正的吗,为什么此时的阳光却是一脸无辜的暧昧表情?这里可以说是对现实的一个隐秘的反讽,讽喻被这冷漠世界遗忘的苦难的人生。当诗人又把目光转向马路对面,一块被夷为平地的曾经的建材市场,这种况味被进一步加深,——建材市场是出售家装商品的,如今不复存在,它和老人的存在构成什么关系?诗人在那买过锁,买过门,那些锁又锁住谁的家门?诗句没有正面回应二胡《江河水》,但字里行间我们似乎可以看到诗人内心的悲愤,给我们以深远的想象空间。
此刻,我站在天桥上/往东是来路/往西是归路/嘈杂车流的间隙/我听到江河水/它嗓音嘶哑/像是要冲向高处/又像是/要转身离开
诗歌的结尾则从《江河水》的意蕴回到乐曲本身,诗人虽然站在天桥上,但他并不是以一种悲天悯人的高姿态俯瞰着人世间难言的悲痛,而是将这凄凉的一幕通过乐曲与自己的命运相观照。往东是来路,往西是归路,有形的家,无形的灵魂的归宿,诗人将命运的无常与二胡曲进行了圆融贯通,——在嘈杂车流的间隙,他听到二胡嘶哑的嗓音,像要冲向高处,又像要转身离开。嘶哑是疲惫无力,还是因为无人关切的绝望?一个声音能冲向多高,又能转身去往何处?诗人看似轻描淡写,但内心的追问却如那些飘动的音符及江河之水奔突不已。
在我的印象中,川上是一个对自己诗歌极少发言的人,我喜欢他固执地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他对这个世界的感受,也许我们在他诗歌中看不到华丽的语言,炫目的技巧,但他诗歌有着对现实苦难孜孜不倦的切入。我喜欢诗人现身其中哪怕是微弱地传达着他对这个世界的声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