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新特首面临的新转折

文 特约记者 霍伟伟

今年9月22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了新当选并获任命的澳门特别行政区第四任行政长官崔世安。他对崔世安当选澳门特别行政区第四任行政长官表示祝贺。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中南海紫光阁颁发了任命崔世安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澳门特别行政区第四任行政长官的国务院令。

习近平主席对崔世安过去五年领导澳门特区政府稳健施政，务实有为，妥善应对各种困难和挑战，在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加强与内地交流合作等方面做的大量工作予以充分肯定。面对当前澳门内外环境发生的变化，习近平主席希望崔世安牢记中央政府的重托，不负澳门广大居民信任，依法履职尽责，增强前瞻意识和忧患意识，提高特区治理水平，扎实谋划和推进澳门可持续发展，为“一国两制”在澳门的成功实践，打下更为坚实的基础。

今年8月31日，澳门第四任行政长官选举投票结束，400名选委中，380张选票投给了崔世安；9月2日，澳门终审法院确认了选举总核算委员会提交的选举结果；9月8日，澳门特别行政区政府公报登载了终审法院的裁决结果，崔世安当选第四任行政长官。自此在澳门的选举、司法程序已经全部结束，接下来的就是中央政府的正式任命。

崔世安此次参选澳门特首，取得连任，得到的支持票比上一届多了很多。2009年，崔世安辞去澳门特别行政区社会文化司司长职务参选特首，拿出了一份政纲。当时评价那份政纲是两个“口号”：第一，摆脱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以博彩业的强劲复苏带动整体经济的恢复；第二，建立阳光政府，摆脱前运输工务司司长欧文龙贪腐案造成的政府信任危机。在前澳门特首何厚铧10年强势执政之后，崔世安虽然提名阶段得到了285名选委的支持，但最终投票当天，300名选委只有281人投了崔世安，有14张白票。信任票少过提名票，成了当时的“佳话”。

吸取上一次选举的教训，为了避免尴尬的局面。崔世安此次参选，从提名阶段就“留出一手”，400名选委中，他只是争取了331名选委给予的提名，并没有像上一届那样，一开始就拼全力。不过这也与两次参选的背景不同，上一届选举中，社会上有声音指另有人参与行政长官选举的竞争，而这一届没有这样的“传闻”。澳门地方小，社会也小，传闻往往不是空穴来风。这一次，崔世安成为唯一候选人几乎是100%了。

同时崔世安此次参选，在政纲上吸取了教训，没有再十分突出地列出重点。这一份政纲有35页，分成四个篇章，都起了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安居篇(主讲房屋、交通政策)、发展篇（社会发展方向）、关爱篇（社会福利）、善治篇（公共行政）。四项内容，任何一个都是重点，任何一项都有亮点。全国政协委员、行政长官选举委员会委员周锦辉，在崔世安的政纲介绍座谈会上就说了一段话：崔先生能写出这一本东西，那就是澳门社会的问题，澳门社会有这些问题，并且是突出的问题，才能写出这么多，现在的关键就是看将来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了。

澳门为什么要转折

看转折，就先要看澳门现在经济社会发展怎么样,又面临怎样的转折。

澳门回归祖国15年，经济发展迅速。特区政府为了让当地市民分享到经济发展成果，采取了两个重大措施。一个是增加社会福利，包括令外界极度羡慕的每年的现金分享，2014年已经“加码”到每人每年可从政府领取9000澳门元。同时还有每年政府派发的数百元医疗券，公积金个人账户政府注资等等。这一项措施带来的直接效果就是市民可以从政府手里拿到钱。在2008年开始政府直接派发现金，是因为受到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失业率增加，目的是为了平息社会的怨气，这个目的确实达到了。但是到现在，从最开始的每人5000澳门元加码到9000澳门元的现金分享，带来的结果就是，整个社会认为财富来得容易。再加上近年较好的就业率，平均工资较高，支撑了大部分澳门人的高消费模式。间接带来的结果，也是最可怕的结果，是澳门的通胀率年年高涨。蔬菜、肉类等主要依靠内地进口的澳门，近几年的通胀率持续保持在6%左右，而内地的通胀率早已降低到3%以内。高通胀的结果，在任何地方都一样，就是市民的怨气高涨，认为政府没有有效地对经济进行调节。再加上，游客数量连年呈双位数增长，街道上总是人头攒动，很多人都将通胀高涨的根源转嫁到了外来游客身上。

另外一个分享经济成果的策略，就是公共房屋建设。很多澳门人认为这一政策不是分享经济成果，而是政府本应承担的责任。

澳门的公共房屋包括经济房屋和社会房屋。社会房屋相对简单，就是给买房、租房的困难户，满足他们的住房需求，政府建设房屋出租，收取低于市场的租金，但是所有权在政府手里。近些年政府财政充裕几乎都可以为社会房屋住户免租。另外一种是经济房屋，这个相对复杂；它的形式是政府建设，然后定价将房屋卖给符合条件的市民，包括所有权。而条件是通过《经济房屋法》来确定，简单来说就是以社会房屋的收入上限为经济房屋的收入下限，法律中设定一个收入和资产的上限，在这个区间的人士就可以申请。条件列出来似乎简单，但实际并非如此。举一个例子，今年年初政府开放了1900个经济房屋接受申请，收到的申请表是4万多份，当中包括一批大学刚刚毕业的学生，都是以个人的身份去申请，言外之意就是与父母已经有一套房子或者不止一套房子可以共住，但是自己名下没有物业，又在经济房屋申请条件范围内的年轻人，就要去申请经济房屋。内地人会说多盖就是了，但是澳门的土地资源是所有资源中最紧缺的，30平方公里的面积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已经是难以找到土地空间，更何况大量的土地资源都是市民的私人土地。

同时，过去5年来大量的经济房屋建设，让一般住宅的私人市场往畸形方向发展。私人市场很少建设小户型的实用型房屋，而出现的是大量的大户型豪华房，从而带动房价整体继续上升。经济房屋政策让澳门的房屋市场进入了房价高涨、政府加建经济房屋解决住房问题的恶性循环。就在行政长官选举的前一天，8月30日，一大批年轻人走上街头，要求崔世安关注房屋问题，要让年轻人可以买楼，当中有很多人只是大学刚毕业，第一份工作没有找到。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年轻人走上街头要求政府解决置业问题，在每年的回归日、“五一”游行都会有关于房屋的诉求，并且都是一致的意见，就是要政府解决房屋问题。

在特区立法会中，也有议员提出，政府要管的是有没有房屋居住，也就是“居者有其屋”，而不是要保证市民购买自己的物业。但是这样的声音往往会被社会上要求政府解决置业的声音压住，因为直选的议员需要市民的选票。

政府的两项“惠民政策”却从另外一个反面，造成了社会的怨气高涨，但是作为现在的政府又无法停止两项福利政策。如果采取强硬措施突然停止，必然导致市民意见反弹，甚至发生激烈的冲突，包括上街游行冲击重要设施，与政府部门发生对抗的情况。2008年曾经出现“五一”游行队伍冲击主要旅游景区，与警方发生冲突，警方鸣枪示警，出动水炮驱散市民。

同时澳门社会中还穿插着其他矛盾，主要是围绕澳门的支柱产业博彩业。第一是博彩业占据过多的土地资源，第二是博彩业高速发展带来的人力资源问题，第三是争夺空间。

首先是博彩企业占据过多的土地资源，而公共房屋建设迟迟找不到土地。这两幅“画面”的对比，引发了市民的怨气。

第二个人力资源问题。澳门目前的失业率只有1.7%，换句话说就是能干活的人都有工作。其中澳门30多万劳动人口中，从事博彩业相关工作的接近6万人。单一一个博彩业就占据了两成多的劳动力。博彩企业重点的目标客户都是高消费旅客，背包客、自由行是难以消受如此高的消费。但是在来澳门的旅客结构中，近3000万旅客大半是内地旅客，其中主要还是靠自由行。只有60万常住人口的澳门，要接纳3000万游客，配套的产业可想而知，并不是小产业，餐饮、零售、交通等等都需要人力资源。面对庞大的高收益的博彩企业，要想争取人力资源实在太难。例如，澳门目前博彩业的荷官（赌场工作的发牌员）平均薪资是19000澳门元(相当于14600人民币)，而非博彩业文职员的薪资只有13000澳门元(相当于9900元人民币)。

第三个是空间问题。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博彩企业与市民争空间问题，另外一个就是游客市民争空间的问题。从2013年春节开始，澳门政府在每次内地的节假日开始之前，都会召集媒体开一个记者会，就是说明分流旅客方案的记者会。热门景点大三巴、新马路附近，长期备有大量的移动铁栏杆、水马，随时准备限制通行。特首崔世安多次接受采访的时候，评价节假日的秩序，只能用分流措施保证市民和游客的安全。澳门旅游评级已经无奈地降低到首要确保人身安全的地步。社会上要求缩减自由行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新特首面临新转折

崔世安的此次参选政纲“很足本”。但是，他再次上任后能够出现大的转变吗？现在看，他主要还是延续了之前的施政方向，对一些问题作出了明确的阐述，把问题整理出来了。关键是他怎样解决问题。

首先是解决房屋问题。从他的政纲中看，主要篇幅是将在填海新城建设28000个公共房屋的内容。这是他在参选之前，作为行政长官临时更改填海新城规划的结果，这只是提议，需要经过社会公开咨询和城市规划委员会的咨询，成为定版方案还很难。不过即使按照这个规划去做，房屋建设也要等到2020年。因为现在填海工程还在进行，并且工程进度迟于预期计划。社会要求政府建设经济房屋，政府无计可施的局面还会持续。

其次是博彩政策方面。崔世安下一个5年，将面临是否给博彩企业续牌的问题。现届政府已经做出了规划，2015年和2016年对博彩业进行全面检讨，听取社会意见。但是经济财政司现任司长谭伯源是典型的市场经济派，坚持认为市场的调节作用是最大的，不愿意多干预市场。现在看，谭伯源不会再继续留任到下一届政府。但问题是，谁能担起经济财政司的重任。财政司内部局长提升做司长，目前还没有一个局长有如此魄力领导六大“博企”，以及沉着应对中小企业对政府的多番攻击。如果是从社会上聘请贤才担任经济财政司司长，要统领这个庞大的、运作缓慢的经济队伍需要一定的时间。

人力资源方面。崔世安在2014年施政报告中提出建立人才长效机制。但是澳门目前面临的最紧要问题并不是人才问题，而是人力问题。人才的长效机制，只能是在博彩业自动放弃发展，其他产业有发展空间的时候，才有用武之地，让这些人才去实现“百花齐放”，不然要想与博彩企业争夺发展空间，不是一般人才能够完成的任务。人力问题，崔世安不会改变现有的输入外地劳工政策，尤其是博彩企业的荷官、监场主任和职业司机，禁止输入外地劳工政策是难以改变的。最有可能就是职业司机开放有限度输入外地劳工。但是这对社会人力资源短缺的改变，没有大的成效。

旅游政策。因为内地旅客来澳，是自由行还是旅行，这牵涉到中央的事权，不在澳门的掌握之中。有人会说，澳门可以向中央提出诉求。但是中央考虑的不仅仅是澳门，还包括香港，以及台湾地区。收紧自由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纵观来看，崔世安未来5年施政还面临许多棘手的问题。但是，变数并不是不存在。一个重要变数就在澳门博彩业的未来。澳门在过去几个月，博彩业毛收入出现了同比下跌，博彩业的变化，尤其是调整，可以给其他产业一个调整和发展的空间。如果特区政府能够用好这个时机，努力进行调整，切实抓住转变机遇，同时进一步提高特区政府的执政能力和治理水平，下一个五年，澳门经济社会发展必会有一个成长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