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涛：半生山林，半生书斋

欧阳斌

邓涛身上总不免透着一股子青涩小生、翩翩少年的气息。这气息尤为重要，不仅使人一见邓涛便知其是个斯文人，更让人们得以想象——大概自古以来的文人就该是这么一个模样吧。

是的，邓涛简直就是个从古卷书中走出来的、中国式文人的模板。他身子瘦弱，骨骼却挺拔；说话时温文尔雅，关键处却也犀利尖刻；好杯中之物，喜结交朋友……尤其喜好四处游历。他似乎有志于游遍天下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天地人文之造化对他来说仿佛有着某种与生俱来的诱惑力。

中国文人骨子里似乎都有一种侠客精神。同样是仗剑走天涯，勇武之人靠的是一身的本领，而文人则凭的是一腔直上云霄的风发意气。换一个雅一点的说法，那叫精神的行走，灵魂的游弋。一间小小的书房看似狭陋，却蕴藏着广阔天地，文人浸淫于书海，心智却远在陋室之外，对大江大河、天地时空总有着某种野马般的放旷想象。

于是，如邓涛这样的文人上路了。

作为一个远来的游弋者，邓涛对那些他想去而未去的地方其实并不陌生，当他抵达，迎面而来的往往是某种莫名的熟悉。那些地方仿佛在他未曾涉足之前就一直在召唤他，一直以某种看不见的牵连牵引着他，以至于通过这种无形的纽带，早早地灌注于他的身体和灵魂里，隐现于他的脑海里、梦里。邓涛认为，那是一种中国文人的山河情怀，是他的文化基因里所包藏的信息的一部分，是如他这样的中国文人所共同具有并因袭传承的一种信仰。

在厚重磅礴的历史与自然面前，邓涛从来没想过要去惊醒它们并强拉硬拽地来一番打量、质问或争辩。更多的，只是默默地注视、轻轻地触摸、痴痴地体味、沉沉地思索……邓涛从未想过要与之攀谈，更未打算要席地而坐、摆开阵势与谁来一番唇枪舌剑。他并不认为，作为一个渺小的个体，自己多么地有资格与“山河”展开真正意义上的对话。或许，在“山河”面前，打破沙锅问到底原本就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徒劳——“山河”永远缄默，或像一位在夕阳下端坐的慈祥的老者。你何必去问他，他又何必应答你。

去年，邓涛将他多年游走的所见所想集结成册，名为《山河扣问》。这名字看似小心翼翼，带有着不敢造次的谨慎，实际上却隐藏不住内心的狂傲之气。一个书生羸弱的躯体，在浩瀚的山河与历史面前是多么的弱不禁风，他为何还是要执意上路，用一种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去叩击那一扇扇天地造化之门呢？——他自知己力如蝼蚁般微弱，却也抱定了一份执着如蚁的本分，和一颗文化良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