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改变的技术

马志国

一、聚焦改变技术的基本概念

近年来有一种新兴的心理咨询模式发展起来，在学校心理咨询中很有实践意义。

这种新兴的心理咨询模式，是美国的史提夫·笛·夏泽，与韩裔夫人茵素·金·柏格，在融合东西方文化理念与咨询经验的基础上，于20世纪80年代早期创立发展起来的。在我国，有的学者称之为焦点解决短期心理咨询模式，有的译为短程聚焦解决心理咨询模式。这些叫法虽说都不错，却又都不太合适。为什么？

这种新兴的心理咨询模式，是一种正向目标解决导向的模式，不是像传统心理咨询那样寻找问题根源，而是朝向如何解决问题，强调改变，聚焦改变，重点是帮助求询者想象他的生活会有怎样的改变，进而促使求询者充分发挥自身的正向能量和潜在资源，在行动中创造这种改变，以小改变带动大改变，进而改变整个人生。一句话，与其说它是聚焦解决，不如说它是聚焦改变。至于时间长短，就要看具体的个案了，传统的咨询模式未必就长，这种新兴的咨询模式未必就短。所以，这种新兴的咨询模式，叫作聚焦改变的咨询模式，才更贴切，更名符其实，更切中根本。相应的咨询技术，自然可以叫作聚焦改变的咨询

技术。

聚焦改变的咨询技术，强调要抓住促进求询者改变的要素。

改变要素一：被了解。为了使求询者体验到不孤单的共鸣感，接纳自己，愿意面对现状，咨询师在会话中要注意：先不给建议或指正；要摘述求询者的情绪与谈话重点来回应；要以开放式问句，了解求询者的内在世界；要帮助求询者，降低其对问题严重程度的感受。

改变要素二：被肯定。为了使求询者提升自我价值，有力量去行动，咨询师在会话中要注意：要让求询者意识到自己平日表现中好的一面；从求询者的挫折或犯错中，发现积极的动机。

改变要素三：找寻成功经验。为了帮助求询者打破陷于绝境的过度担忧，由过去的成功经验找到可供解决目前问题的策略，咨询师在会话中要注意引导求询者思考过去类似的情况是如何解决的以及过去经历中的成功经验，并鼓舞求询者思考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改变要素四：建立成功经验。为了帮助求询者找回行动的主控权与自主性，真正去解决问题，咨询师在会话中要注意引导求询者把行动分解为很细致的步骤；在求询者做到时，要给予肯定与鼓励；在求询者没做到时，引导他思考情况可以不会更糟；在情况更糟时，引导求询者思考是如何熬过来的。

改变要素五：形成未来的远景。为了帮助求询者对未来美好的远景形成行动的动机，并由远景中找寻目前可行的方法，咨询师要注意鼓励求询者描绘未来美好的图景，引导求询者由美好图景来关注目前曾经做到的或可以开始做的。

二、聚焦改变技术的基本精神

（一）事出并非一定有因

一个人的思考方向，会影响他的思考内容与结果，进而影响他对问题解决的决策及效能。“问题发生的原因是什么”这个问题的基本假设是，目前有一个明确的问题，而造成这个问题的背后有一个特殊的原因。找出原因似乎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是，这种探究问题原因的讨论常会陷入僵局，反而妨碍了问题的解决。而且，许多问题发生的因果关系常常很难确定，问题往往是互动的产物，原来的因演变成后来的果，后来的果又变成因，不断循环下去，到底谁是因、谁是果，实在很难确定。

聚焦改变的咨询模式主要是以“可以做什么让问题不再继续下去”取代“问题发生的原因是什么”，专注于朝向问题解决的历程，而非探索原因的历程。

（二）“问题症状”有时也具有正向功能

一个问题的存在，不见得只呈现为病态或弱点，有时也存在正向功能。比如，一个学生在学校打架滋事，问题不断，看起来这个学生真是问题学生。但是，深入探究其家庭背景之后，发现孩子的父母早已离婚，互不往来，只有在孩子出事时，父母双方才会一同来到学校。而孩子的心中，仍然希望父母有一天能重修旧好，所以，他通过打架滋事来实现他的梦想。

在这个案例中，打架滋事虽然是个问题症状，但是，隐藏在背后的却是一个正向的期待，有它的正向功能存在。这时候，帮助学生寻求更好的方法取代打架滋事，而又能保有其正向的期待，是问题解决的关键。

（三）合作与沟通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在咨询的过程中，咨询双方是一直处于合作的互动关系的。从某种角度可以说，没有抗拒的求询者，只有不知变通的咨询师。求询者是愿意合作的，他们会说出他们想如何发生改变，只要咨询师能了解求询者的想法与作为，并鼓励他去实行，合作解决问题是必然的。而且，合作永远是正向与未来导向的，有了双方的合作，就有机会使问题迎刃而解。

（四）不当的解决方法常是问题所在

问题本身不是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当才会导致问题的出现。有时，不当的解决方法，还会带来更大的问题。所以，应有的策略不是问题解决导向，而是发展导向。比如，一个中学生不喜欢家长对自己管束太多，因此与家长对着干，结果使亲子关系更紧张。这就是解决方法不当所导致的。因此，面对每个问题，应考虑问题的多面性及特殊性，发展弹性的问题解决方法。

（五）求询者本人是他自己问题的专家

解铃还须系铃人。求询者是他自己问题的专家，而咨询师则是改变过程的专家。咨询师不以精神病理的观点看待人类行为，不将求询者视为没有行为思考能力的人，相信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资源，也拥有解决自己问题的能力，对于解决问题的方向，求询者自己最清楚。

因此，咨询师不要一再地教导求询者该怎么做，而是要帮助求询者增加弹性，开发过去的成功经验，发现内外在资源，发挥个人潜能，澄清自己想要的目标，看清自己想要的改变方式，并开始采取行动，促成改变。

（六）从正向的意义出发

强调人们的正向力量，而不是去看他们的缺陷；强调人们的成功经验，而不是他们的失败；强调人们的可能性，而不是他们的限制。

比如，一个学生考试成绩不好，认为自己太笨，老是被父母责骂，自己也觉得这样将来是没希望了。此时，应引导他看到自己有为获得好成绩而努力的正向力量，看到自己进行心理咨询寻求改变的勇气和努力，看到自己过去比较成功、比较满意的经历。这样，可以让求询者走出沮丧，发现自身的正向力量，抓住问题解决的契机。

（七）滚雪球效应

看重小的改变，当小的改变发生时，所处的环境或系统，就和原先的状态不一样了；只要持续小改变，就会累积成大改变。从小的改变着手，事情比较容易成功。成功的经验对求询者非常重要，可以化解他们对问题解决的焦虑和害怕，增加成功的体验，产生改变的信心，增强力量去处理更困难的问题，进而带动整个情况的改善。这就好比滚雪球，小雪球可以滚成大雪球。

所以，咨询师要引导求询者看到小改变的存在，看重小改变的价值，愿意促进小改变的发生与持续。

（八）找到例外，解决就在其中

当求询者进入咨询室时，他可能完全笼罩在他自己的问题当中，陷入抑郁情绪中，无法自拔。这时候，咨询师要在求询者的叙述中，找到例外的可能，比如“什么时候抑郁不会发生？”或是“什么时候会少一点？”任何问题都有例外。求询者总会找到不抑郁或抑郁轻一些的时候，咨询师可以引导求询者找到一个例外情境。

这样，通过探究求询者当时做了什么，而使例外情境发生，并加强例外情境发生的概率，而使这些小小的例外情境，成为改变的开始，逐步发展成更多的改变。

（九）重新建构求询者的问题，创造改变

一个求询者说他不喜欢目前的处境，生活一团混乱，找不到可以谈心的朋友，学习也很糟糕，和室友关系也不好，家人也不关心他。这时候，就需要重新建构他的问题，澄清他的目标。咨询师首先应该问求询者想要的是什么，而不去谈论什么是求询者不要的。这样，可以帮助求询者停止抱怨，正视问题的解决。

这样和求询者谈他的需要，可以带出行动的目标，改变才有可能发生，而抱怨只会使人停留在挫折的无可奈何中。因此，重新建构问题，建构问题得以解决的情境，就是迈向解决的一个方向。

（十）时间及空间的改变有助于问题解决

有时候，时间或空间的改变常常会有助于问题的解决，有助于改变的发生。

一对夫妻来心理咨询。妻子渴望能够拥有自己的空间并外出就业，丈夫却无法接受，两个人开始有了争吵。妻子觉得先生太霸道，完全不考虑她的需要；丈夫觉得妻子很自私，有时晚上还要工作，孩子没人照顾。经过沟通咨询师发现，他们在卧室讨论吵得最凶，在客厅讨论则好得多，因为孩子在场，讨论比较不会失控。咨询师就鼓励他们，尽量在客厅讨论两个人的问题。同时，又发现妻子如果能找一个不加班的工作，丈夫也比较好接纳妻子外出工作。于是，通过改变时间及空间，这对夫妻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向。

三、聚焦改变技术的操作流程

聚焦改变咨询模式的一次会话时间，一般也在 60 分钟左右。从整个流程上看，通常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每个阶段又有不同环节。

（一）建构解决方案的对话阶段

这个阶段，一般40分钟左右。主要是通过咨询师与求询者的会话合作，共同建构问题解决方案，一般有几个

环节。

1.正向开始

求询者来咨询前，会对咨询有各种各样的预期。如果实际的咨询与求询者的预期一致，则对咨询效果有积极的影响；如果不一致，对咨询效果将会有消极的影响。因此，在正式开始咨询会话前，调整求询者对咨询的预期是十分必要的。

这就需要先向求询者说明咨询会话的大致程序。比如：“我们先谈话40分钟左右，内容是有关你的个人情况以及你想要实现的目标。然后，我们会暂停几分钟。在这个时候，我会离开咨询室一下，仔细思考你给我讲的事情，然后我会回来。再回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一些想法，也会给你一些反馈的建议。”

如果有其他咨询师在单向玻璃后观察与协助，要向求询者说明：一是为什么有人观察，或是在观摩学习，或是在进行现场督导，或是在为咨询提供协助等；二是这样做对求询者有什么好处，比如，能够为求询者的问题解决提供帮助等。

建立咨询关系后，咨询师需要询问求询者的有关情况，继而询问求询者，此前已经做了哪些努力以及努力的效果，还要以不知情的态度，询问求询者最在意的是什么，最后还要澄清求询者对问题改变的意愿和信心，等等。

2.设置目标

这一环节主要是澄清求询者想要的目标，以建立咨询的工作目标。这个目标不应只是遥不可及的希望，或是毫无建设性的抱怨，而应是具体可行的目标。

咨询师要采取正向引导的问法，帮助求询者设置目标。比如，可以问：“你来这里的目的是……？”这样问隐含的假设是：求询者有一个目标，这个目标是重要的，而且来访者可以清楚地把它说出来。

具体说来，究竟怎样才算一个好的目标呢？

一是好的目标要用“正向”的语言叙述。就是说，在描述一个目标时，用“会”去做什么，“会”去想什么的方式叙述，而不用“不会”去做，“不会”去想什么的方式叙述。比如：

求询者：我不想在和妈妈意见不一致时，对她大喊

大叫。

咨询师：那么，在你和妈妈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你希望会怎样做呢？

引导求询者的正面述说将会促使求询者思考他要达到的目标，并且引发求询者描绘他想要达到的前景，而非停留在消极的抱怨中。

二是好的目标以过程的方式进行描述。就是说，在描述一个目标时，不用静态的语言，要用一连串的行动和想法，来动态的描述想要达到的目标。比如：

求询者：我想和妈妈和平相处。

咨询师：好，那么当你和妈妈和平相处时，你会如何表现呢？

和平相处是一个静止的画面。咨询师引导求询者思索和妈妈和平相处时的言行表现，会比静止的画面所形成的目标更容易变成具体行动，进而达到目标。

三是好的目标要存在于“当下”的此时此刻。就是说，设置的目标应该是求询者可以立刻想象的，或者可以立刻行动的。把求询者未来的目标，拉回此时此地的做法，是询问求询者如果已经朝这个目标前进时，或者假设已经达到这个目标时他的行为会有什么不一样。比如：

求询者：我想，等我高中毕业，离开家去读大学，我和我妈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咨询师：如果你已经开始往考大学这个方向准备，你想你对妈妈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反应？

这样，求询者可能就会意识到，自己描述的这些不一定要等到很久的将来才能够去做。如果愿意付出描述的一点行动，有可能从现在就会开始带来大的改变。

四是好目标要具体再具体。就是说，设置的目标要具体到求询者能做的小小的行为，能想到的对自己的内在对话。比如：

求询者：我要更好地倾听我女儿对我说的话。

咨询师：那么，请你具体告诉我，当你倾听女儿的话时，你会怎么做呢？

五是好目标由小步骤开始。所谓小步骤就是，改变是在求询者的控制范围之内的，求询者付出努力即可实现的目标。比如：

求询者：我希望自己变成勤奋的人。

咨询师：好，想想看可以从哪件最小的事情开始改

变呢？

有的求询者对通过咨询改变现状抱有很高的期望，这时候，这样的提问方式可以帮助求询者形成合理的小目标。

六是好目标要用求询者的语言。就是说，咨询师要确定咨询的目标是求询者想要实现的目标，不是咨询师自认为对求询者好的目标。所以，设置的目标要让求询者自己说出来。比如：

咨询师：那么，请你说说看，开始改变的最小的事情是什么？

求询者：每天自己按时起床，不用妈妈叫。

3.寻找例外

这一环节就是请求询者思考他的问题什么情况下不会发生，去找到这个例外的情况。如果有偶发的成功经验，就去寻找怎样才能再次发生。常见的典型问句是：“这个问题什么时候不会发生？”“你想要的这个目标，有没有什么时候曾发生过？当时是怎么做到的？”这样，可以帮助求询者离开陷于问题的痛苦，进入成功经验的思索，而带来改变的动力与方法。引导求询者寻找例外适用于如下情形。

一是求询者已有清晰的目标，在促使其形成行动时，可以问：“你什么时候做过一些想要它发生的事情？”

求询者：我想对同桌说出自己的感受和需要。

咨询师：你希望向同桌说出感受和需要，很好，你什么时候曾经这样说过吗？

通过这样的询问，咨询师可以帮助求询者发现，他曾经做过的朝向自己的目标的行为。继而，咨询师可以鼓励求询者，多做自己曾经做出的有效行为，从而实现问题的解决。

二是求询者还停留在抱怨中没有清晰的目标，在促使其形成目标时，可以问：“什么时候不会这样呢？”

求询者：我一看到别人抱书去学习，心里就焦虑，觉得自己被落下了，自己学得太少了。

咨询师：那你什么时候看到别人学习时，自己不会感到焦虑呢？

求询者：自己有时间计划专心学习时，就不会焦虑了。

这时候，合理的“时间计划”“专心学习”，就可能成为目标。

三是在引发求询者利用过往成功经验，面对此时的问题时，可以问：“以前有没有遇到过相似的困难，你那时是如何处理的？”“过去的处理方法中，有没有适用于解决现在困境的方法？”

四是在维持求询者的改变继续发生时，可以问：“事情是怎么变好的，怎么不一样的？”

求询者：放假的时候，我和儿子的相处会好一些。

咨询师：放假的时候，你和儿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你做了些什么，使你和儿子的相处好一些了呢？

求询者：我早上起来给他做早饭，边吃边聊，感觉亲密了很多。

4.假设解决

这个环节就是，请求询者发挥想象力，进行脑力激荡，假想如果问题已经解决了，会是什么样子，跟现在会有什么不同，从而鼓励求询者从可能的小小的行动开始。这时候典型的问句是：“当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你的行为会有什么不一样？”“在这些行为中有哪些是你曾经做过的？”这样，帮助求询者构思美好的远景，带来前进的动力，并通过想象，走出目前的困境，找到成功的方向。

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环节。一来，可以扩展求询者的视野，使求询者从“问题不可以解决”的认知中，找出问题解决的线索。二来，可以通过引发求询者想象问题不再存在时的情景，进而创造出料想不到的解决方法。

（二）休息阶段

在这个阶段，一般休息10分钟左右。这时候，咨询师需要离开咨询室。虽说是休息阶段，却也并非睡大觉的时候，而是对咨询会话很有积极意义的一个阶段。

就咨询师方面来说，可以让自己离开咨询会话中的情境，给自己一个思考的时间和空间，以回顾和整理在第一阶段中的会话，特别回顾求询者对其问题所提到有效的解决途径，并思考如何对求询者进行有效的反馈。如果咨询师有协同咨询的小组在单向玻璃后面观察，还需要与协同小组进行讨论。

就求询者方面来说，也可以给自己一个时间和空间，缓解前面会话中可能的焦虑，降低内心可能的阻抗，使之在等待中形成一种无形的期望，从而提高他们对后面信息的接收程度。同时，还可以给求询者一个自行消化、自行探索的机会。在咨询师回到咨询室的时候，求询者常常会告诉咨询师，自己回想了刚才的谈话，又有一些新的发现和新的体会。

（三）正向回馈阶段

这个阶段也是10分钟左右，一般分为紧密衔接的三个环节。

1.赞美

这时候，咨询师再回到咨询室，主要任务是根据前面的探讨，发现求询者的优势资源和曾经的努力，及时通过称赞反馈给求询者。

2.信息提供

赞美之后，咨询师就要提供在休息阶段时所设计的介入策略，来增强求询者去实现自己设定目标的可能性，进一步巩固咨询关系。

3.布置家庭作业

最后，咨询师还要布置任务及家庭作业，来促进求询者的行动与改变的发生。

栏目编辑 / 丁 尧.终校 / 王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