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古诗十九首》中物与人的关系
2014-10-21黄茜子强伟
黄茜子 强伟
摘 要:《古诗十九首》物与人的关系十分紧密,正是由于诗中之物被赋予了深刻的内涵,才能以极为简洁的笔墨传达出最深婉的情思。
关键词:《古诗十九首》;意象;物与人
中国历来就有“天人合一”的思想,“物我同化”是中国文学的重要特征之一。中国诗歌中的物从来都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们渗透和寄寓了人的情感。明代的胡应麟称《古诗十九首》“兴象玲珑,意致深婉”,点出了诗中兴象与意致的密切关系,意象对意致的表现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物的选取是为表现人物情感而服务的,《古诗十九首》物与人的关系十分紧密。具体说来,《古诗十九首》中物与人的关系可以归纳为以下三种:
1. 异质型
异质,就是将不同性质的两类物象相提并论,作为比较,突出其中一类的某种特性。最典型的例子是《回车驾言迈》中的名句“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金石这一物象,自然是与“持久”“坚韧”等性质相联系的,但与人的生命是那么脆弱,人生又是那么短暂,和金石相比,人的生命真是既短促又飘渺了。此类的例子还有《驱车上东门》中的“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由松柏之长青,叹生命之脆弱,所见之物与自己的人生之感形成截然的反差。
我们再具体以《青青陵上柏》为例。这首诗写的是一位失意文人的不平之感。主要通过他所看到的当时的政治中心——洛阳的种种现象,来表达他的对现实不满的心情。首句中所提的松柏和石头都是坚贞和长久之物,岁月更迭也改变不了它们的品质。柏树之“青青”,石头之“磊磊”,前者就颜色而言,后者就形体而言,都是长久不变的。作者用这两种物象起兴,足见其深意,用与生命异质的长久不变之物,为后面生命短暂的感慨做铺垫。
又如《明月皎夜光》,这首诗是秋夜即兴之作,表达的是对好友不顾情谊的做法的悲愤。磐石这个意象,千百年来,一直是坚贞的象征,因为任岁月流转,磐石依然坚固,不可转移,而此诗中主人公昔日的同门好友,一旦仕途顺利,便振翅高飞,弃诗人而去了。诗人没有直接描述他的忧愤,而是将磐石与人心作比,确切地说,磐石在此诗中,代表的是坚贞的心,诗中将坚贞的心与易变的人心作比,将过去的信念与期待与残酷的现实作比,其中的忧愤便不言而喻。
异质型关系中,诗人大多是以松柏、金石这类象征坚贞的意象来反衬短暂的人生与易变的人心,这种强烈的对比突出了人生的某些令人悲伤的特质,使得诗人的忧愁情绪表达得适当得体,也赋予诗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这种“异质”,实际上是一种有意的反衬,从相反的方面来表现情感,无需正面表现,就能将情感表现得极为深切。
2. 同构型
在同构的关系中,或相似,或相同,物与人具有某种一致的意蕴。比较直接的例子如《今日良宴会》中的“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以飙尘极言生命之短暂,命运之飘渺;还有《驱车上东门》中的“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用朝露来形容人生短暂,飙尘,随风而起,风止而落,轨迹不由自己;朝露,夜深而生,日出而陨,不得多留一刻。不同于金石、松柏的长久与人生短暂的对比,这里的飙尘和朝露,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与短暂的人生是有极大的相似性的。以飙尘和朝露说人生,能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使诗人所要表达的悲凉情绪更深刻,更具体。
还有一些需要读者用心体悟的例子,比如《青青河畔草》。这是一首用第三人称写成的思妇诗。这首诗在《古诗十九首》中比较特别,不仅因为它是唯一一篇以第三人称写的思妇诗,而是它避实就虚,从人物的精神状态着笔,抒情意味浓厚。对于其中所表现的精神状态的内涵,历来颇有争议,但可以确定的是诗中的思妇面对着美好的春景,生发了寂寞孤单的闺愁,心理状态十分曲折微妙。
《青青河畔草》的首句“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就整首诗的意蕴向深层挖掘,青青草与郁郁柳,和佳人是有着同构关系的。草之青青,柳之郁郁,都是有活力,有魅力的,佳人的盈盈之态、纤纤之手,无一不显示着这位女子的美丽与年轻。这位佳人,正如青草郁柳一样,都处于一生中最美的年华。这两句不仅仅写景之美,也极言佳人之美。草木尚且能趁着青春在春风中自在摇摆,佳人只能伫立凝眸,自叹自怜,想要珍爱青春,不想韶华空流,由此生出不堪寂寞的情思,就成了极为自然的事情。
同构型的例子多见于用与人生、青春、情感有内在相似性和一致性的物象,来表现人生的短暂、青春的美好和情感的生发等状态,从而表达诗人对人生的思考,对情的体悟以及对人的思念。这些物象明朗直观,赋予诗句非凡的表现力,将情感具象化,生动自然,使得诗人表达的种种情绪真实可感。
3. 融合型
中国推崇艺术手法“天衣无缝”,追求超越平凡的艺术性,但不能有刻意求工的斧凿之感,《古诗十九首》無疑达到了这样的境界,以“清水出芙蓉”的简洁姿态道出人生的普遍情感与哲理,其精妙就在于物与人的高度融合。
融合关系的典型例子如《客从远方来》,这是一首充满柔情的思妇诗,“双鸳鸯”“合欢被”“胶与漆”,无一不是与思妇对游子的思念、盼望、期待融合的。平常的“一端绮”,因为织上了“双鸳鸯”而显得意义非凡,裁为“合欢被”,就更体现了伉俪情深。“鸳鸯”是情诗中极为常见的意象,古人认为鸳鸯双宿双栖,是夫妇百年好合的象征,“故人”选择了有鸳鸯图案的罗绮,意为盼望夫妇会和,这里用了极为经济的笔墨,表现出了故人这种没有用语言表达的深情。这里的“胶”与“漆”,其实说的就是思妇和她的丈夫。一个是胶,另一个是漆,一旦胶漆相“投”,便再也无法分开。胶与漆的难舍难分,正是思妇和丈夫的情比金坚。
类似的还有《西北有高楼》中的“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东城高且长》中的“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明月何皎皎》中的“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帷”;其中的“双鸿鹄”“双飞燕”均是思妇美好情感的寄托,“明月”的意象也是思妇心态的映照。
融合型主要是利用某些特定的物,与人的某种心境契合,不直接写心境,而通过描述物的体貌特征来表现人物情感,所谓“言在此而意在彼”,看来写物,实为写人。人的思绪已经灌注于所选取的物象中,每一个物象都可以挖掘出深刻的意蕴,这样不但使得物象具有整体性和象征性,也极大地丰富了诗的情感内涵。
《古诗十九首》以其独到的意象选取与组合方法,完美地表达了人类的种种普遍情感,既真实可感又含蓄蕴藉,其物与人的关系深得“物我合一”神韵,每一个物象都是人生的投影,达到了物与人的高度融合。
参考文献:
[1] 马茂元.古诗十九首初探[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