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陆焉识的贵族精神

姜金丽

摘 要：《陆犯焉识》是海外华人严歌苓的一部成功新作，其小说首次以男性为主人公，给我们展现了陆焉识在二十世纪风云变幻的背景下如何一次又一次的追求，一次又一次的被击倒，一次又一次的坚守，其身上所具有的坚守、高贵、自由等贵族精神也在书中被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本文主要从陆焉识一生的坚守与独立、与生俱来的宽容与容忍、自我灵魂的救赎等方面来分析其所体现的贵族精神，以期进入陆焉识的精神世界与其交流和对话，从而加深对作者所塑造的这一人物形象的理解。

关键词：贵族精神；坚守；宽容；救赎

在今天的社会，当“贵族”成為大众口中流行的词汇时，似乎存在于人们脑海中的是这样一种理念，贵族即是那些住别墅、开豪车、穿名牌、一掷千金的富人。其实不然，这样一类人只能称其为“富人”而不是“贵族”，真正意义上的贵族是具有贵族精神的人。

“贵族”是具有丰富人文内涵的一种特指，最早的贵族起源于欧洲，作为一种历史文化传统，贵族不仅意味着一种地位和头衔，也意味着社会行为准则和价值标准，即贵族精神。[1]所谓贵族精神，从根本上说，就是肯定人的高贵性、神性、自由性，抵制鄙俗性、世俗性、消费性，就是超越平庸的现实生活，追求高尚的精神生活，它具有独立、尊严、自由、宽容、高贵、低调等优秀品质。而严歌苓笔下的陆焉识正是这一贵族精神的体现者和实践者，他具有向往自由、自尊自爱、时刻宽容、隐忍低调等许许多多的高贵品质。

一、 贵族精神表现之一——坚守与独立，无用与有行

陆焉识是上海大户人家的公子型少爷，聪慧而倜傥，博学而高贵。他从美国华盛顿留学归来，成为应用语言学的教授，自此开始了他归国后命运多舛的一生。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他始终坚守“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的文人立场，在学术上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学术操守。大卫·韦是陆焉识在美国最亲近的朋友，再次相逢相见时，大卫·韦的终极目的却是向他借十六篇论文中的一两篇给自己，从而挣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来养家糊口。“论文是可以借的呀！”“焉识，假如你这样求我，我一定会帮你的！”[2]面对朋友的哀求与哀怜，焉识唯唯诺诺，如鲠在喉，只能表示抱歉。但凡他陆焉识有一点办法来把这桩无耻之事看得开些，想得开些，也不至于得罪大卫·韦。然而，在陆焉识眼里，人品学品如此重要，掺不得无耻与虚假，“他可以再给他买眼镜，要买多少副买多少副，不过论文不借”。[3]这是一份怎样的坚守与独立，怎样的一种高贵与尊严，宛如一个贵族践行着自己的贵族精神原则，恪守着一场游戏中的游戏规则。

他以后的人生境遇或许是在“不借论文”这一刻就注定了，抑或更早，在他踏上归国油轮痛哭失去自由之时就已注定。“不借论文”招致朋友秘密地或者公开地谩骂；无心加入任何一种组织或阵营却无奈卷入大卫·韦与凌博士无休止的论争；有机会绝地反击却“放虎归山”，给别人留余活路，给自己剩余清高、独立与自由；只需承认“犯规教学”就能走出重庆监狱却一意孤行，最终身陷囹圄落得一身毛病。这一切使得陆焉识给自己埋下了一个个定时炸弹，终于在1954年春天发生了“集体大爆炸”，在小女儿丹珏的目送中被押上了一辆警车，开始了他长达二十几年的牢狱与流放改造生活。作为一名知识分子，陆焉识始于“无用”，终于“有行”。

恩娘冯仪芳在亲眼目睹陆焉识空有一身本事却不能养家糊口，不能保住祖宅任人欺负时曾经说过一段话，恰因这段话，让读者认识到了恩娘不仅仅是一位可以哭得落花流水博得焉识怜悯与同情的继母，同时也是一个深谙世事、深知继子的母亲，更深刻的是从恩娘的话中我们对陆焉识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和思考。“老早呢，觉得你没用场好，心底不龌龊，人做得清爽。太有用场的人都是有点下作的。现在看看，没用场就是没用场。”“中国是个啥地方？做学问三分，做人七分。外国人要紧的是发明这种机器发明那种机器，中国人呢，要紧的是你跟我搞，我跟你斗。你不懂这个学问，你在中国就是个没用场的人。”[4]“无用场”，恩娘用这简单的三个字道尽了陆焉识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在其所属时代的命运，他本可以“有用场”，但他不愿用自己的尊严、坚守、自由、清高与孤傲去换取“有用场”，也正是因为陆焉识终其一生的“无用场”给我们展现了真正的贵族精神：坚守与独立，无用但有行。

二、贵族精神体现之二——宽容与饶恕，隐忍与低调

五十年代，陆焉识因其出身，更因其不谙世事的张扬激越而成为“反革命”。在被抓捕起初，陆焉识“大闹法庭”，对随便的加刑进行辩论表示自己的不满，其可笑的书生气使他的刑期一次次延长，由原来的十五年加至二十五年直至无期，最终使得这位留美博士揣着极高的学识在西北大荒漠上改造了二十几年。在这炼狱般的二十几年荒漠改造中，陆焉识经受了身体上的寒冷与饥饿、心理上的疼痛与折磨、精神上的匮乏与寡淡、政治上的严厉与苛责以及犯人间的相互围猎与倾轧。该经历的与不该经历的，能承受的与不能承受的，所有的一切陆焉识都在荒漠上反刍了、坦然了、接受了，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位具有着宽容与饶恕、隐忍而低调等贵族精神的不凡之躯。

现今有这么一句玩笑话流存：人类用一年来学会说话，却要用一辈子来学会闭嘴。荒漠中的陆焉识为了让自己闭嘴，争取一份自己的生存空间，不惜让自己会说四国语言、本可以侃侃而谈的嘴巴变成口吃，成为干部和犯人口中的因陪绑杀场而吓成口吃的老几。“老几在入狱的头几年就明白什么都可能给其他犯人拿去保命或立功，所以他用自己的沉默和结巴筑起一圈隐形城堡，谁也别想让他打开城堡的大们。”[5]然而，他不惜健全形象、竭力要隐瞒的“口吃”却被处决之前的梁葫芦揭发出来，老几城堡的墙被梁葫芦打开了一个缺口。面对梁葫芦的“背叛”，陆焉识坦然接受，并且为梁葫芦揭发了自己而没有保住命黯然神伤，宽容与饶恕了这一切。陆焉识对相互揭发而活命的行为保持沉默，他从不主动揭发或陷害别人，对于揭发和陷害他的人选择理解。在当时严责而又紧张的社会环境中，能够选择沉默，这本身已经意味着一种高贵、善良、博爱，值得敬仰与尊重。

当劫难与思念终于可以终结的时刻，陆焉识满心期待、急切渴望地回到上海时，却发现岁月和政治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他再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一生沉沦、终成庸俗小市民的儿子冯子烨一直排斥他、拿他当佣人来使唤；貌似婉喻、二十几年日夜牵挂疼爱的小女儿冯丹珏对他爱怨纠结始终不能打开心扉；苦苦等待他归来的冯婉喻却在他归家前失忆，最终没有得到他浪子回头的真心补偿。归家后的陆焉识，面对着所有人、所有事、所有情的无常变化，只是静静地做事情，默默地陪婉喻，隐忍而又低调。

观其一生，华贵的自尊被践踏成一地碎片，视为生命来珍惜的自由被消耗殆尽，日夜思念的爱人被岁月磨成失忆，终于平反归家却不被接受……在这些所有的死胡同中，陆焉识用自己的生命走出一条道路，而他那种面对世界时宽容与饶恕、隐忍与低调的高贵精神让读者潸然泪下、不由心生敬慕之情。

三、 贵族精神展现之三——灵魂的救赎，自由的归宿

陆焉识之于婉喻的爱情和对自由的追求構成了严歌苓这部小说的两条主线。陆焉识用自己与婉喻的婚姻换取了五年美国留学的自由。五年间，他获得了自己所谓的自由，追寻了自己向往的爱情。五年后，他回到了婉喻身边，开始了与婉喻不冷不热的婚姻生活。严歌苓曾经说过：“在非极致的环境中，人性的某些东西可能会永远隐藏。”这句话用来形容陆焉识对婉喻的爱情再恰当不过。在陆焉识眼中，冯婉喻是恩娘用来捆绑自己、束缚自己的绳索，“他甚至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婉喻，”“不为别的，就为婉喻不是他自己挑来的，是强塞给他的。”[6]然而，就在火车开往西北荒漠的路途中，他才意识到自己爱婉喻；在西北荒漠极致环境的改造中，他才发现自己心里从未觉察到的秘密，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爱婉喻。这份非极致环境中隐藏的爱终于在极致荒漠环境中爆发出来，促使他不顾丧命的危险越狱去见婉喻，乞求婉喻的原谅，原谅他对她的心不在焉，原谅他最好的年华没有给她，原谅他在她身边仅仅是一份面带微笑的在场，原谅他浪子回头所付出的代价……

“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命运没有给“浪子”陆焉识机会，归家后的他只是婉喻眼中“内秀、儒雅的老先生”，而不是她日夜盼望的丈夫。陆焉识以自己的从容、达观呵护婉喻、疼爱婉喻，把自己所有的爱与等待都交予了失忆的妻子，陪着妻子婉喻走完了人生最后的旅程，并带着婉喻的骨灰奔向了新的旅程——自由之地，从而完成了自我灵魂的救赎。

陆焉识通过婚姻，经过爱情，遭受流放，才最终领悟到：婉喻是他寡味的开端，却在回忆里成为他完美的归宿；而其所追寻的真正自由其实是自己心灵的自由，唯有超越自己才能获得最广阔的自由。二十几年的监禁生活，使得陆焉识的灵魂得到救赎，自由找到归宿。固然，他的救赎之举、自由之心也是贵族精神的华丽展现。

四、结语

陆焉识作为一名知识分子，终其一生都在坚守“文人无用，但文人有行”；作为万人中的一个，始终都在宽容与饶恕一切，隐忍而低调生活；作为丈夫与父亲，竭力浪子回头去救赎爱情，挽回亲情。他的这种坚守、宽容、隐忍、低调、救赎无疑是贵族精神的有力诠释，值得今人研讨。

参考文献：

[1] 李迪.呼唤当代的贵族精神[J] .黑龙江：黑龙江省教育学院，2011（5）.

[2] 严歌苓.陆犯焉识[M] .北京：作家出版社，2014.

[3] 严歌苓.陆犯焉识[M] .北京：作家出版社，2014.

[4] 严歌苓.陆犯焉识[M] .北京：作家出版社，2014.

[5] 严歌苓.陆犯焉识[M] .北京：作家出版社，2014.

[6] 严歌苓.陆犯焉识[M] .北京：作家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