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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犯焉识》中“逃离”语码分析

2014-10-21侯盛娟

中学生导报·教学研究 2014年39期
关键词:逃离人性政治

侯盛娟

摘 要:2010年严歌苓推出的新作《陆犯焉识》,是其迄今为止最长且最具颠覆的一次创作,她着力于对祖父人生遭际和精神世界的探寻,以一种“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之概直抵人物的内心世界。本文试图对其小说中的一组语码“逃离”进行分析,并进一步探寻背后的深层含义。

关键词:逃离;政治;人性

《陆犯焉识》是严歌苓迄今为止最长的一部小说,也是她创作生涯中最具颠覆性的一次写作。作者一改往日女性题材的言说,转而以自己的祖父严恩春为原型,书写了动荡年代里中国男性知识分子的命运沉浮和传奇爱情故事。除了在题材上有所突破以外,严歌苓在叙述上也进行了一次改革,用碎片话的叙事和电影蒙太奇的手法来展现主人公离奇的人生,以一种荒诞性瓦解了政治的严肃和沉重,但笔者发现无论叙事如何的散乱、怪诞,其内里都有一个基本的语码,构成这部小说叙事的“干细胞”,即“逃离”。本文试图对“逃离”这一语码进行分析,并进一步探寻其背后的深层含义。

一、“逃离“语码分析

将近四十万字的小说,如果要从小说的内容层面对其进行分析是比较困难的,对每一章节都进行文本细读也是没有必要的,所以笔者想从基本语码进行分析,它们不断地以不同的故事和面貌出现,不断地重复和展开,最终生长为一部小说,而小说的主题和内核也就浮现出来。小说最基本的一个语码就是:“逃离”。故事往返于美国、上海和大西北,时而1936,时而1963,在纷繁复杂的时空交错中,主人公一次次地逃离,“每一次离去,皆串接起主人公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发生的不同事件,在这个舞台上,各类人物轮番出演,枝蔓起一个血肉丰满的故事”[1],而严歌苓正是在这迅速切换的场面中,窥探到陆焉识内心意识的变化,以一种“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的笔触写出人物内心的每一次褶皺、写出人物精神的肌理、写出了隐藏于内心,对自由和爱情的渴望与追求。

在小说里,主人公有多次地逃离,笔者在这里选取三次典型的“逃离”进行分析:

第一次逃离:“陆焉识是典型的上海大户人家才子+公子型的少爷,聪慧而倜傥,会多国语言,也讨女人喜欢。父亲去世后,年轻无嗣的继母冯仪芳为了巩固其在家里的位置,软硬兼施地逼迫陆焉识娶了自己娘家的侄女冯婉喻”[2]。可是他的内心是极度不平的,一方面是他对西方文化的认同,另一方面是他对中国传统礼教的反抗,这些促使他决定逃离继母的控制,摆脱责任的枷锁,漂洋过海去求学,在那里他呼风唤雨地请客,给所有熟人买醉,贪恋于不同的女人,过着狂狷孟浪的生活。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获得完全的自由,因为他的思想始终都被“掣肘在中国传统与西方新思想的夹缝中,进退维谷”[3],他努力地在挣脱,可是总有一种无形的声音在警醒着他,他有妻子,他对大洋彼岸的那个家还有责任,这一切都让他无奈而又绝望地放弃留下来的机会,最终回到了“监禁”的家庭生活。

第二次逃离:五十年代,陆焉识因其出身、更因其不谙世事的愚直激越而成为“反革命”。在数次的政治运动中,他的迂腐可笑和口无遮拦使他的刑期一次次延长,直至被判为无期。这样一位曾流连于浮华盛地、才华横溢的博士,却在西北的大荒漠上被改造了20年。“精神的匮乏、政治的严苛、犯人之间的互相围猎与倾轧,终使他身上满布的旧时代文人华贵的自尊凋谢成一地碎片”[4],这一场囚禁和放逐,使他渐渐读懂了婉喻的眼神,确认了对婉喻真挚的爱,那位曾经象征着家庭束缚的婉喻成了他内心的寄托和温暖的港湾。带着这样的领悟和执着,他从看守严密的劳改监狱逃回上海,逃回曾经被他视为牢笼的家,去追寻回忆里完美的归宿,可是这一次仍然以失败告终,因为害怕给婉喻和子女带来更大的灾难,所以在偷偷探视过他们之后,不得已又返回青海去自首。

第三次逃离:文革结束后,得到特赦的陆焉识回到梦牵魂绕的上海,可是岁月和政治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他再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和价值,儿子在利用他、排斥他,女儿对他爱怨纠结,唯一苦苦等他归来的婉喻却失忆了,他不断地压缩自己的生活空间,来讨好子女;不断地帮助婉喻回忆过去,让她重拾爱情,可是一切都是徒然,“最终他带着妻子的骨灰从已然没有了‘家的温馨气息的上海,重新逃回了‘草地大的随处都是自由的西北高原”[5](p252)。饥饿一场,遭罪一场,生死一场,陆焉识终于领略的真的福气是什么,福气就是冯婉喻对他的情分,对他矢志不渝的爱情和等待,带着这样的福气这一次永远地逃离。

在这样的一个叙述中,“陆焉识带着自己给自己的理由,带着历史与现实给他的种种无奈一次次地逃离,在不断的故事冲突与升华中更加接近真实的自我”[6],同时也道出了背后隐藏的真正目的——即他对自由的终极追求:就是对生命存在价值的探寻、对人格尊严的维护、以及对真爱的向往和渴求。严歌苓就是将不同时间、空间的零碎化书写布置在“逃离”的语码中,在一次次的逃离中将整个故事粘连起来,在时急时缓的叙述中探寻着潜藏在水下的多重阅读空间。

二、“逃离”语码背后的深层意蕴

小说触碰的是“文革”那段特殊的历史岁月,政治的黑暗、失态的炎凉、命运的多舛尽收眼底,可是严歌苓又不囿于一种简单的控诉,而是把波澜起伏、变化多端的政治变化和复杂多变的人性结合在一起,用她的生花妙笔写出政治与人性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的复杂状态,让我们看到了人性肌理的污垢,以及这污垢里深藏的温暖和真情,这也许就是严歌苓独树一帜的历史观,由此而形成了她独有的“严氏创作风格”。如果说陆焉识第一次的逃离只是他对自由乌托邦的误读和曲解,是严歌苓对陆焉识人生的一次意外书写的话,那么第二、三次的逃离则深深地践行了她的历史观和创作观:政治与人性并重。

在那个疯狂的年代里,政治对于人的毒害除了肉体的惩罚外,更虐心的在于精神的戕害和对人性的扭曲。饥饿、体罚、繁重的劳动无疑给那些“反革命”分子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它压迫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压垮了每一个人的身体,压碎了每一个人的幻想,“因此不是人垦荒,而是荒垦人”[7](p15)。这样一种接近牲畜的劳动方式,使得人已然变成了被盘剥、凌辱的对象,连生命都岌岌可危,更何况于尊严与自由,当这些都消失殆尽后,为了最基本的生存,人与畜之间、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就开始了。所以在劳改犯们初到荒漠来时,“马群羊群鸟群才悟到不好了。于是它们拖儿带女地滚滚向西逃奔,呼啸着:人来了!”[8](p2);连牲畜都“闻人丧胆”,可见人性之恶的恐怖与血腥。当然在那个政治领导一切的年代里,人与自然之间的较量与人与人之间的倾轧和斗争相比,自然是相形见绌的,严歌苓以洗练的语言和老辣的叙述深刻地描写出人与人之间残酷的交往方式,人与人之间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要想自保就要踩踏着别人的生命,“去看看自己的惨如何转嫁到了他人身上,看看他人的惨如何稀释自己的惨。

有个人在给折磨呢,因此折磨暂时轮不到我。有个人去替我皮开肉绽了,多么幸运,皮开肉绽的不是我”[9](p48),这就是最真切的政治现实,也是它带出了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

如果要說陌生人之间互相的利用和猜忌是可以原谅的,那么家人之间的嫌弃与躲避则是让人痛心疾首的。严歌苓就将笔触深入到家庭中间,将政治黑暗给家庭带来的灾难和伤痕展露无疑。当陆焉识再次回归家庭时,政治的红色警报还未完全解除,儿子一直再为父亲曾经的“罪状”惴惴不安,深怕影响到自己安稳的现实生活;当亲家得知他是劳改犯后,之前恭维、逢人吹嘘的态度急转直下,一心就是想把他排挤出去。亲情的覆灭给我们当头一棒,让我们又一次体验到政治与人性纵横交织,纠结缠绕的复杂状况。

严歌苓固然明白这段历史的堕落与残忍,也敢于直面人性中的兽性和惨烈,但是她还是“希望写下从那段历史里走出来的还带着希望还闪着人性光芒的人”,[10]她还是坚信人性本善,人性的温暖终将给那个冷酷的时代增添一抹亮色。所以在这个诡谲多变的时代里,严歌苓安排了一个绝对安静的女子——冯婉喻,她的魂有一种宁静的烈度,她把自己炽热的激情都掩藏在不言不语中,却又在不知不觉间通过眼神展露无遗,并被陆焉识读到,她这一辈子的信仰、所有的精神寄托都是陆焉识,所以不管是受了恩娘的气也好,还是焉识对她的敷衍、懈怠也好,甚至当陆焉识锒铛入狱,她都不改初衷,一如既往的用自己的坚守织就了两人的旷世奇恋。她曾是陆焉识爱情的始作俑者,最终却又成为他幸福的归宿,是他让陆焉识在孤寂的反刍中读懂了爱情和自由的真谛:自由与爱情都是心灵的,没有人能给予,也没有人能夺走。如果说政治给了我们磨难和痛苦,那么也是政治让我们领略了爱情的魅力与人性的力量,这就是敦促陆焉识一次次“逃离”的真正原因所在。

严歌苓并非如张爱玲一样,使“战乱去掉一切的浮文,剩下的仿佛只有饮食男女这两项”[11](p59),她倾注了自己对政治的敏感和关注,将个人的遭际和政治的动变重叠在一起,既写出了政治的荒诞与酷烈,又直抵人性的灰暗和明媚,将人性的复杂,政治与历史的厚重感隐藏于“逃离”的叙述中,缓慢而深刻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即用个人的温情对抗宏大的历史、政治,这就是严歌苓小说的一大风格。

参考文献:

[1] [6][10]钟媛.从《陆犯焉识》中“离去/归来”结构谈起[J] .名作欣赏,2014(8).

[2] [4][7][8][9]严歌苓.陆犯焉识[M] .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

[3] 高红梅.自由的追寻[J] .文艺评论,2013(9).

[5] 雷达主编.新世界小说概况[M] .山西:北岳文艺出版社,2014.

[11] 张爱玲.张爱玲散文全编——烬余录[M] .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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