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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诉日本政府捍卫母亲的尊严

2014-10-21张东亮

莫愁·时代人物 2014年10期
关键词:河野慰安妇日本政府

张东亮

“日本仔”受尽歧视

6月的广西大山里,一丛丛酸浆草绽放出血色的花朵,这是一种能治伤的草药,山民曾无数次采摘它。90多岁的韦绍兰骨瘦如柴,一头白发在脑后梳成小辫。她拄着半截竹竿,佝偻着腰沿着田埂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前方山崖前是一片幽静清冷的荒地,她突然停住脚步,表情也变得凝重——这里就是她和小女儿当年被日本兵抓走的地方。

在日军军营度过了一段难堪的日子后,面容姣好的韦绍兰被一个日军小头目看中。日军把她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平时的饭都直接送到房间,出门上厕所都有士兵跟在后面监视。不久,最让韦绍兰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在军营里被囚禁了两个多月的她一直没有来例假,她怀疑自己怀上了日本兵的孩子。

起初,日本兵对韦绍兰看守得很紧。由于她平时比较“听话”,日本兵慢慢对她放松了警惕。三个月后的一天凌晨,她装作上厕所,背着小女儿从后门逃了出来,借着朦胧的晨光没命地跑。两天后,跑得双脚血肉模糊的她,终于回到了家。见到丈夫,两人抱头痛哭,“丈夫说他不怪我,因为我是被抓走的。”

可能是受了惊吓,不久,与韦绍兰一起逃回来的小女儿病死了。又过了几个月,1945年农历7月13日,日本兵的孩子罗善学便降临到这个世界。“我当时很害怕,但仔细想一想,孩子是没有罪的。”生下孩子的韦绍兰,仿佛成了家族的罪人。虽然同情妻子的遭遇,但丈夫看着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听着村里人的风言风语,他感到了羞辱和仇恨,对妻子动辄恶语相加。那段刻骨铭心的屈辱经历,让韦绍兰有苦难言。

罗善学回忆说,他三四岁的时候,村里人见了他就喊“日本仔”,小孩都不愿跟他玩。“七岁时,有一次,爸爸和妈妈吵架,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孩子,是日本人的后代,我在门口听到了。”罗善学后来问妈妈,韦绍兰泪流满面,只说了一句“孩子你快点长大,长大了帮妈妈讨回公道”。到了罗善学十岁时,他和村里的大伯一起放牛,大伯对他讲了他母亲被日本兵抓去三个月,然后生下他的经历。他似懂非懂,觉得日本兵可能就是魔鬼,直到看《地道战》《铁道游击队》等电影之后,才知道日本兵是侵略者,才明白了自己的身世。

期间,小学念到三年级就回家砍柴放牛的罗善学,一直在孤独中度过。他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个错误。长期遭受歧视和被同龄人欺负,罗善学的性格渐渐变得内向、孤僻、易怒,不敢接近人多的地方,见到人会紧张、害怕。到了婚娶的年龄,因为出身问题,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有一次,因为患上皮肤病没钱医治,罗善学上山挖了断肠草吃,想要自杀,结果没死成。

“我恨妈妈,她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让我受这么多罪。”这样的怨恨在罗善学心里一直持续了几十年,直到现在才消除。他说内心其实很心疼妈妈,“日本兵太狠毒,欺负我妈妈,给她造成了巨大的身心伤害。”

首赴日本,失望而归

2007年,韦绍兰和罗善学决定勇敢地站出来。原来在2006年4月,日本政府首次承认在广西桂林征召过慰安妇,并表示应该道歉。消息见报后,有读者向报社反馈了韦绍兰的遭遇。

有人来核实身份,问韦绍兰是不是被日本兵抓过,她点点头;问罗善学是不是日本兵的后代,韦绍兰又点点头。她不懂这是要干什么,也不理解有什么意义,人家来问,她就如实讲。就这样,韦绍兰和她的“日本仔”成了为数不多敢站出来的中国受害者。

其实在这之前,早有一些学者在全国各地苦苦找寻愿意站出来的受害者。可二十多年过去了,真正站出来的不到五十人。一些受害妇女说,她们被日军强奸,心理上受到很大伤害,之后又遭受家人和周围人的精神暴力,相比之下,后者带来的伤害甚至更深。

2010年12月1日,旅居日本、一直关注中日历史遗留问题的独立电视制片人朱弘,揣着募集到的十万元来到韦绍兰家。他要接韦绍兰母子参加在日本东京举行的“女性国际战犯法庭”审判十周年纪念活动。由于会上缺少中国受害者,韦绍兰的案例又比较典型,公开做控诉将会产生一定影响。

这年,国内著名攝影师张国通也随韦绍兰母子去了日本。张国通说这件事捅开之后,他和朱弘比较很多个案后发现,韦绍兰的事情很特殊。

此行,张国通发现,一上飞机,罗善学就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入住中日友好宾馆后,他突然疯了一样,使劲捶着脑袋,从胸腔里发出蕴藏已久的吼声。

另一个让张国通难忘的场景,同样发生在东京。当时团队中的一个日本翻译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某次会谈结束后,大家在会场附近吃饭。整顿饭下来,罗善学一口也没吃,他死死盯着那个女孩,对婚姻的渴望,在他的目光中表露得一览无遗。张国通碰碰朱弘,又指指罗善学。朱弘看了看,无奈地摇摇头。

此行由于日本政府找种种借口百般刁难、推脱,罗善学并未能得到任何赔偿,但因为他是世界上第一个被公开的慰安妇生下的日军后代,经世界多国媒体报道后,无论在日本国内还是西方,都引起极大反响。罗善学等人的这次赴日之行,使一直拒绝解决战时慰安妇问题的日本政府,在世界一片谴责声中十分狼狈。

再次赴日,打世纪官司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国内不少慰安妇先后离世。韦绍兰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见日方赔偿及真诚道歉遥遥无期,年逾九旬的她绝望地说:“日本人在等我们死!”

几十年来,韦绍兰和儿子一年到头没几件像样的衣服,没吃过几顿像样的饭菜,没见过城市的灯火。原先老人还上山挖些草药卖,锄头就是她的拐杖,现在已经无法去了。

近年来,安倍政府右翼主义抬头,费尽心机做各种舆论宣传,企图否认强征慰安妇和南京大屠杀的罪行。更令人气愤的是,2014年6月20日,日本政府向国会提交《对“河野谈话”出台过程的调查报告》。

“河野谈话”是1993年时任日本内阁官房长官河野洋平就慰安妇问题调查结果发表的谈话,其中承认日军在二战中强征慰安妇,对此表示道歉和反省。而刚出台的这份报告称,“河野谈话”出台过程受到韩国政府影响。报告试图弱化“河野谈话”所体现的官方立场,掩盖日军在二战中强征慰安妇这一反人道罪行。中方马上对之提出严重抗议。

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还表示,中方已将有关南京大屠杀和日军强征慰安妇的一些珍贵历史档案,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世界记忆遗产名录。

罗善学从电视里看到安倍政府的这一无赖举动后,更是愤怒异常。他发誓将带母亲去日本寻找亲生父亲,用铁的事实来证明日军当年犯下的暴行。

有律师告诉罗善学,慰安妇的诉讼太难了,由于没有具体被告,只能告日本政府,但简直难如登天。

罗善学并没有因此退缩,他托专家研究《荔浦文史》中关于《马岭的慰安所》等的记载,通过多种手段收集有关证据。

“当时战后,东北留下了很多日本遗孤,这些遗孤后来都回日本了,也享受到了日本人的待遇。罗善学其实也属于遗孤,但由于涉及慰安妇,日本政府一直不承认。我们就想着,能不能也把罗善学遗孤的身份确定。”朱弘说。

“罗善学作为所谓日本兵的孩子——他有资格作为一名日本人,在日本本土向日本政府提起诉讼。”朱弘的设想是,“罗善学是原告,他的母亲韦绍兰则作为第一证人站在日本的法庭上。由此,一举打开慰安妇问题的突破口!”

朱弘坚定地认为,由罗善学递交诉状,可以规避1972年《中日联合声明》中写明的“放弃对日本国的战争赔偿要求”,因为这是日本遗孤起诉日本政府。所以,罗善学的再次赴日寻“爹”行动,意义重大。

很多民间人士得知罗善学的计划后,纷纷表示愿意提供资金和法律等帮助,更让罗善学兴奋的是,前不久“中威船案”的大胜,是中国民间对日索赔首起胜诉案!这位七旬老人信心倍增,目前他在做相关法律资料的准备,不久将赶赴日本打这场世纪官司,希望老人这次能得偿所愿。(作者声明:本文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违者视为侵权!)

图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编辑 陈陟 czmochou@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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