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畴的社会起源:超越唯理论和经验论
2014-10-21江光友
摘 要 涂尔干知识社会学研究与宗教社会学研究是交织在一起的,知识社会学研究安置在宗教研究当中。涂尔干不满西方知识论上的唯理论和经验论之争,试图通过对范畴的社会起源分析超越唯理论和经验论。基于人性二重性认识,涂尔干否定把理性思维还原为个体经验,通过“集体表现”和“个体表现”一对概念工具论证“范畴的社会起源”假设。
关键词 涂尔干 唯理论 经验论 范畴 知识社会学
作者简介:江光友,硕士研究生,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社会发展学院,研究方向:发展社会学。
中图分类号:D92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592(2014)12-174-02
涂尔干在其第一部著作《劳动分工论》中就已经表现了对宗教现象的兴趣,而后在社会学实证研究扛鼎之作《自杀论》中论述了宗教与自杀之间的关系。但是,直到1912年,在生命的晚年,才出版《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一书,一部在社会学研究和宗教学、人类学等研究领域皆负有盛名的巨著。雷蒙·阿隆对这部著作有过这样一段评价,“这一本书无疑是最重要、最深刻、最具有独创性的著作。同时,在我看来也是作者的灵感表达得罪清楚的一本书。” 涂尔干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一书的导言中明确指出该论著的研究主题是宗教社会学和知识理论,并清楚地交代了这项研究的宗旨不是满足个人的猎奇,而是要通过对简单社会的宗教(图腾制度)的研究为人的科学提供一种社会学的途径。涂尔干认为,迄今为止,关于知识问题的两种学说都不能使人满意,社会学也许能够为这一问题的解决提供适当的方法,尽管社会学在这个问题上才刚刚起步,却有必要投入更多的精力来关注这一問题,对这一问题的解决做出社会学的贡献。本文试图把握涂尔干解决知识问题的社会学尝试。
“在思想或观点存有‘时间过程的情况下,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而将这种‘时间过程悬置起来或不加严格限定的做法,都会使研究者无法有效地洞见到被研究者在‘时间过程中所隐含的理论问题之转换或理论观点之修正和拓深的过程。” 邓正来先生强调了在把握被研究者学术思想的过程中要注意到“时间过程”的存在,从整体上把握被研究者的学术思想的脉络并且要注意这其中的变化。这样的强调无疑是富有启发意义的。关于涂尔干的思想脉络,塔尔科特·帕森斯在《社会行动的结构》一书中对于涂尔干的思想轨迹做过如下分析,可作为参考:
“在涂尔干的理论中,恰恰相反,却有着一套明确表述的思想到另一套思想的根本变化……有必要把他的理论看作是一个发展过程。这个过程可以大致分为四个主要阶段。首先是早期形成时期,这个时期最重要的著作是《劳动分工论》(1893)。在这部著作中,他还在摸索着如何阐述他的基本问题。第二个阶段是早期综合阶段,他提出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严密完整的一般性理论体系,这个体系似乎与他所研究的经验事实是相适应的,并成功地回答了所有他当时常常遭到的苛刻攻击。这个阶段的主要著作是《社会学方法的准则》(1895)和《自杀论》(1897)。随后的一个阶段是过渡阶段。在这个阶段里,他早期所作的综合逐渐瓦解,而代之以与之不同的一种系统科学的一般立场。这个过渡过程表现在《个体表象与集体表象》(1899)、《道德教育》(1902-190 30)、《道德现象之确定》(1907)等著述中。最后,以这种新的立场为基础,出现了一系列新的问题,进入了一些新的经验领域。《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1912)一书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探讨。但是,涂尔干后来进行的这些研究没能达到一种新的总体综合的地步,他的过早的去世使他的研究中断了,他提出的许多基本问题都没能够来得及解决。”
对涂尔干社会学思想的认识往往会囿于功能主义范式的开创者和践行者,从而使得对涂尔干的宗教社会学认识停留在宗教作为社会功能存在,忽视了涂尔干宗教研究最具原创性的维度。正如布鲁尔在《知识与社会意象》一书中所述:“迪尔凯姆的经典性研究《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表明了一位社会学家怎样才能洞察一种知识形式所具有的深度。” 学界对于《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一书的研究有这样一个基本的认识:一种知识社会学的视角能够更好地理解涂尔干的宗教研究、理解涂尔干作为社会理论家的深切关怀。
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一书中,涂尔干继续阐发了在《原始分类》一书中已经呈现的程式。而且,可以说正是《原始分类》开创性的研究启发了涂尔干在知识理论方面的突破。有关知识问题存在着两种对立的学说——唯理论和经验论,但涂尔干认为这两种学说一直以来都在无休止地争论着,始终都不能提供一个清晰的认识。涂尔干不满知识问题的两种学说,同时,认为仅仅停留在意识层面的思辨在解决知识问题上是乏力的,社会学的想象力也许能够为这个问题的解决做出一些贡献,更进一步地说,涂尔干企图通过对“范畴的社会起源”这一假定的证实来超越知识问题上的两种学说。
大陆的唯理论和英国的经验论这两种学说,分别由笛卡尔和培根开创,身处前者阵营的有斯宾诺莎、莱布尼茨及其弟子沃尔夫,并且这一学说最终在沃尔夫哪里得以壮大和体系化;而站在另一阵营中的成员有霍布斯、洛克、贝克莱以及休谟。这两种学说一直争论不休,其中洛克和莱布尼茨有一次公开的争论,其标志是莱布尼茨的《人类理智新论》一书的刊发。两种学说的根本问题或者说根本分歧是:是否一切知识都是依赖经验的?经验论重经验,主张知识来源于经验,洛克认为人的心灵是一块白板,所有知识都是外在印刻在这块白板上的;唯理论则认为经验只能提供个别性认识,在我们的心中固有一些先验的观念,或如莱布尼茨所说心灵是一块“有纹路的大理石”,我们藉此去获取知识,一般性的知识就是理性直观的知识,如纯粹数学中的那些真理。
涂尔干对两种学说的批判程度是耐人寻味的。假设涂尔干对两种学说的批判存在程度上的不一,那么是否可以断定作为奋斗在实证科学旗帜下的涂尔干对于经验论的批判会较对于唯理论的批判要更轻些,或者说涂尔干会对经验论的认同要比对唯理论的肯定更多?显然,这里有一个前提:涂尔干对于两种学说都没有一棒子打死,有否定也有肯定之处。笔者在这里给出的答案是涂尔干对于这两种学说存在认同度上的不一,涂尔干对于唯理论给予了更多的认同。批判的程度这里无法加以量化,但是,数据思维并非什么绝对高明的思维。笔者判断的依据是:涂尔干明确指出“强迫理性返诸经验的做法会导致理性自身的消失。”“古典经验论最终导致了反理性主义。”“先验论就是理性主义者;他们确信这个世界是有逻辑面向的,理性能够把这个面向准确地表达出来。” 涂尔干在《社会学方法的准则》一书中也曾明确表达过“理性主义”是他唯一能接受的头衔,较之于各种强加给自己的头衔:观念论、唯物论等。涂尔干认同唯理论知识产生的条件先于具体经验,但拒绝唯理论在这一判断上的不加解释或者说诉诸一种神秘性的解释。正是在这一点上,涂尔干又回过头部分认同了经验论的主张,认为知识问题必须满足科学条件,必须以经验证明。但是,涂尔干认为经验论不能正视理性的超越性,经验论通过经验的知识来论证理性的知识在方法上就犯有还原主义的错误。因此,可以说涂尔干的知识问题是要为唯理论的判断提供坚实的基础,而这一基础必须满足科学假设需要的条件。
我们的智识生活被一些观念支配着,而范畴正是这些观念中的最高存在,范畴是最普遍的观念存在,如:时间、空间、类别等。在涂尔干对“范畴的社会起源”的分析中存在一个根本性的假设或者说前提:范畴是集体表现的形式。集體表现是涂尔干社会学中又一重要的概念,集体表现是个体心灵之间作用的产物,同时,它并不直接来源于个体心灵,而是超越其上,具有一种合力的性质。
涂尔干对“范畴的社会起源”的判断的最终依据是他对人性的二重性的判断,即人一方面作为个体存在,另一方面作为社会存在。正是在人性的二重性基础之上,涂尔干否定把理性思维还原为个体经验,通过集体表现和个体表现这一对重要的概念工具,涂尔干有力地践行了他方法论上的整体主义主张,更以这样一对工具来论证“范畴的社会起源”的假设。涂尔干认为分类观念是社会组织形式的投射,时间和空间也绝非康德所想象的那样是不清楚、不确定的介质,而是非个人的框架,是一张绵延在个体心灵之中无边无际的网,是一项集体安排。
注释:
雷蒙·阿隆著. 葛志强等译.社会学主要思潮.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
邓正来.学术研究中一个值得重视的案例——‘非时间阐释论式的批判.http://dzlai. fyfz.cn/blog/dzlai/index.aspx?blogid=122263.
塔尔科特·帕森斯著. 张明德等译.社会行动的结构.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
大卫·布鲁尔著.艾彦译.知识和社会意象.北京:东方出版社.2001.
爱弥儿·涂尔干著. 渠东,汲喆译.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