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皆可精彩

马浩

《红楼梦》里有副对联：“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空姐则常说：“请大家留意客舱紧急出口，不要忘了离您最近的出口可能就在您背后。”两句话看似不一，但简而言之，描述的都是当人们想要金盆洗手或者不得不仓皇出逃的时候，很可能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通常情况下，人们总是习惯于一门心思往前看，大步流星朝前走。做企业亦是如此：卡位占先，抢滩布局。而对于此后的退出，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则缺乏足够的思想准备和组织预案。直至面对尴尬残局，方才懊恼搓火。“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问题是，短歌小泣未竟之际，痛感早已丢却脑后，纵身一跃又开始高歌猛进下一个战役。

其实，适时退出也应该是一种有意识的战略选择。

短歌行：谷歌倒手摩托

2012年，谷歌以125亿美元收购摩托罗拉移动通信业务。2014年初，谷歌宣布将以29.1亿美元的价格把该业务转手联想。一进一出，净赔近100亿美元，而且谷歌治下摩托两年的经营损失高达20亿美元。乍看谷歌此举得不偿失，细算之后发现，其实不然。谷歌吸纳了摩托账上近30亿美元现金，又获得了10亿美元左右的税收减免，2012年底出售摩托的机顶盒业务又进账23.5亿美元。关键是，谷歌保留了摩托最有价值的资产——估值在55亿美元的专利。单从数字来看，此次倒手损益至少是账面持平。

生意就是生意。谷歌很清楚他们想从摩托得到什么。

简短地进入智能手机制造业务，给谷歌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机会去更好地推广其最核心的搜索和地图等App服务；而洗劫摩托的专利宝库，为谷歌主导的安卓系统提供了强大的技术与法律后盾；试图拯救摩托的手机业务，在安卓阵营内对一家独大的三星形成了潜在制衡；适时退出手机制造业务，又向三星等其他制造商表明谷歌不会在终端业务上与其争利；而找到联想这样擅长规模化制造的买家，也会帮助谷歌进一步提高整个安卓系统在智能手机OS市场上的全球份额。

毕竟谷歌不是一个擅长做硬件的企业，它也不想做硬件。在进入之前，它就设计好了退路也未可知。至少是一上飞机，就坐在靠近出口的位置，打算快进快出。

归去来：进出都是常态

敝帚自珍，最终的结果可能是肉烂在锅里，上不了桌，抑或是饮恨自残、贱卖清盘。贝尔斯登折戟以及柯达破产重组，离我们的记忆并不遥远。市值曾经高达1000多亿美元的诺基亚以区区72亿美元委身微软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相比于那些“永不言败”的各类豪言壮语与励志经典，“该撤就撤”的忠告自然是很令人泄气，但它切中要害。如果一个业务不再符合外部大势，不能与时俱进，或者企业没有能力使之胜出，甚至不能保证其正常成长，或者就是最简单的一条——不能满足既定的预期，那么企业必须有坚定的决心和相应的办法适时退出。

在这方面，不少有远见的企业已经做出了表率。往远看，英特尔无奈退出DRAM，壮士断腕，浴火重生；IBM剥离PC和低端伺服器业务，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其实，退出也可能会使得企业更加积极主动。美国第二大粮油食品企业ConAgra，曾经不惜瘦身销售收入近50%，出让仍然盈利的业务，以保证其20% ROE（净资产收益率）的经营目标。法国企业达能以营养健康为主旨重新定位，先后剥离了啤酒、奶酪和肉食等处于欧洲市场相对领先地位的业务以及全球排名第二的饼干业务，专注于鲜奶制品、水饮品和婴儿营养等领域。

往近看，2013年GE完成了对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的全部剥离。而早在2007年，入主GE 6年的伊梅尔特倾囊出售了GE持有77年的塑料业务。他本人和前任CEO韦尔奇都曾在此业务领域起家。1984年，上任CEO 一职3年的韦尔奇毅然剥离由其前任琼斯在1976年兼并入GE的犹它矿业。琼斯当时的兼并曾创下美国历史上最高的并购交易值纪录。前任后任，主要在于关注现任；进入退出，关键在于对事不对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企业极端崇尚扩张，所谓要做大做强。其实，在做大做强的路上，也需要修剪枝蔓、打理伤残。自从王石的万科做减法以来，在中国企业界，不仅主动的退出战略鲜有践行，被动的清盘出走也多是躲躲闪闪。这很大程度上源于企业家的认知偏见——退出，意味着失败，说明你玩不转。也许，现在已到换一种思路的时候了。一个好的企业，应该专注于自己能够做好并符合时代大势的事情，而不在于抱残守缺或者总是企图挽救曾经的辉煌。

最近，腾讯公司在扩张其企鹅帝国的征程上也开始既买又卖、进退并行了。在当下的中国企业中，尤其是互联网企业中，这算是比较冷静成熟的表现。腾讯将一直不温不火的搜搜卖给搜狐之后，又在收购京东部分股份之际将QQ网购和拍拍的电商与物流等业务出售给京东。在这一整体布局下，腾讯两年前入主的易迅网也已经部分出售给京东，最终的自然归宿也许如同其他腾讯电商一样：并不是所有的滩头都要抢，也并不是所有的钱都去赚。

退出是一种战略选择，需要领军者主导推动，也需要企业建立相应的制度程序和执行能力。这一战略的灵活应用，首先需要从正确认识其重要意义开始。

挥别何须洒泪，进出皆可精彩。

（摘自《发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