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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城记》与《格列佛游记》共性比较

2014-10-14高萌吴道毅

文学教育 2014年10期
关键词:寓言

高萌+吴道毅

内容摘要:在世界文学中,中国作家老舍的《猫城记》与英国小说家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存在着多方面的共同性,既表现在创作情感动机上对黑暗社会的强烈失望和不满,又表现在内容上对现实、劣根国民性以及人性弱点的深刻批判,同时还在表现形式上运用寓言进行尖锐的讽刺。

关键词:《猫城记》 《格列佛游记》 创作动机 社会批判 寓言

老舍的《猫城记》与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都是世界讽刺文学的典范,由于两位作家各自所处的地域文化、时代背景不同,毫无疑问两部作品存在着较大的差异性。但也不难发现,两部作品之间存在许多共性特征——《猫城记》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格列佛游记》的影响。可以说,老舍与斯威夫特都不约而同地运用寓言来表达自己对国家、社会与民族文化的观照,运用丰富的想象、大胆的隐喻和尖锐的反讽来抒发对黑暗社会的愤懑之情。

一.感时忧国的激愤之情

就创作动机而言,两部作品存在着惊人的一致性。它们各自诞生的时候,两国社会问题十分突出,危机四伏,老舍和斯威夫特面对如此黑暗的现实和政治斗争都表现出强烈的失望和不满,满怀激愤之情。强烈的情感动机、严谨的创作态度以及知识分子深刻的批判精神使得两位作家虽然所处的时代与国度不同,但都能以冷静的目光审视着社会、政治、人性的病状和结症,通过文化寓言小说把黑暗的现实融于幻想,将“怒其不争”的激愤之情寄寓深刻的批判之中。

《格列佛游记》初创于1762年,其创作在很大程度上与当时英国的社会、政治背景相关。18世纪的英国正处在一个政治经济各方面快速发展的阶段,“英国的君主立宪制确立,议会和内阁成为统治阶级剥削、压榨本国人民和殖民地人民的有力工具,贵族和大资产阶级推行的土地收税和殖民政策加速了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过程,这是英国近代史上的一个急剧变化的时代,在这个时代英国存在着种种矛盾:人民群众和统治阶级之间的矛盾,各个统治阶级集团之间的矛盾,作为宗主国的英国和殖民地之间的矛盾等等。”[1]然而在当时盛行的启蒙主义精神的感染下,人们却盲目乐观,自傲和优越感使得整个民族处于一个妄自尊大的危险境地。此时一生追求理想,不畏强暴的斯威夫特以冷峻目光看透了这一切繁荣背后的种种危机:统治阶级腐败透顶,上层社会内部官员利欲熏心,尔虞我诈,阿谀奉承,党派之间斗争不休,议会、司法黑暗而混乱,国家不断残酷扩张与武力侵占殖民地,对下层百姓征以重税,百姓生活极端困顿,不堪重负,社会矛盾日益尖锐。一个个美好希望的破灭带给他深深的失望,斯威夫特经历着这喧嚣浮躁的一切,也看透了这一切,他企图呐喊,来唤醒蒙蔽的世人看清这现实的讽刺和荒诞、人类的鄙陋和恶习。于是,他创作了《格列佛游记》。

老舍的《猫城记》更是一部忧国忧民的小说。它“通过对社会的全面揭露和否定,使国人感到震惊,催国人猛醒。这正像闻一多的《死水》一样,是作家炽热的爱国主义情感到一种至极的表现。”[2]《猫城记》于1932年8月至1933年4月以连载小说的形式在大型文学杂志《现代》上发表,而当时的中国正处于内忧外患的境地,日寇大规模武力侵略,国土逐渐沦丧,社会政治时局一片混乱,民族岌岌可危,国民政府却难有作为,软弱迂腐只顾内战,军民愚钝、消沉,百姓民不聊生,举国上下沉浸在一片哀伤之中。老舍虽然有意地远离政治,但当下的时局实在令他难掩心中日益深重的忧患和悲愤,于是在“日寇长驱直入,国家形势日见危机”的情况下,“怀着痛苦的心情写下《猫城记》”[3]。老舍自己也曾说过:“自然,我为什么要写这样一本不高明的东西也有些外来的原因。头一个就是对国事的失望,军事与外交的种种失败,使一个有些感情而没有太多见解的人,像我,容易由愤恨而失望。”[4]作为一个深爱着自己民族的现代作家,老舍唯一的方式似乎就只剩用自己手中的笔作为武器来揭露残酷的现实,大面积撕裂国民性的伤口,警醒国民看清自己的本性,看清整个民族生存的严峻,仅希望能借此来激起民众的爱国热情,凝聚民族的力量。

二.鞭辟入里的现实批判

《猫城记》与《格列佛游记》在主题表达上也存在很多共性。老舍与斯威夫特都无情地撕下了统治阶级虚伪的装扮,将社会阴暗面与人类丑恶行径统统揭露在读者面前,审视人间百态,嘲弄民族的文化劣根性,将批判的矛头直指社会丑恶现象,因此引起了人们深刻的反思。

《格列佛游记》相对集中于对政界和学界的抨击,“毫不留情面地对十八世纪前半期的英国社会进行全面的批判,尤其对统治阶级的腐败、无能、无聊、毒辣、荒淫、贪婪、自大等作痛快淋漓的鞭挞”[5],揭露了“故作高雅,毫无意义的伪科学和异想天开,无益反害的技术改革”[6],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的剥削本质,嘲讽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谴责殖民主义和殖民战争的极大罪恶,最后还尖锐、深刻地将批判的矛头指向罪孽深重、愚蠢肮脏的“耶胡”——人类的丑陋面,指出“人本质上是一个多么渺小、卑鄙、无能的动物”。当然,斯威夫特还在作品中表达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对美好国度和开明统治者应有的形象进行了论述,充满憧憬和向往。比如,作品中“慧駰国”实际上是作家为读者创造的一个理想的国度。“慧駰”在美德和行为等方面都为人类提供了榜样典范,他们一切都受理性支配,不受感情和利益蒙蔽,相互友爱,相互关心,真诚有礼貌,教育注重道德观念的培养,学术注重有益合理的科学,政治上崇尚简单质朴。在“大人国”中,作家又塑造了一个开明的君主,这位君主理性、正义、仁慈,有大智慧,杰出才能和高深的学问,深受百姓的崇敬和爱戴。

《猫城记》中,猫国的种种现象不禁让读者联想到中国特定历史时期的黑暗社会。老舍通过描写与议论的结合,对国民劣根性批判地更为尖刻,是整部小说的亮点。其中,包括对猫国文化教育出现的荒谬现象的批评,都体现了老舍认为猫国的种种堕落、沉沦、腐败皆归因于人格的丧失、人的愚钝糊涂、缺乏道德操守的观点,“在火星上,武力缺乏永远不是使国际地位失落的原因。国民失了人格,国便慢慢失了国格。没有人愿与没国格的国合作的。”老舍“强调个人对国家民族的责任和义务,甚至把个人意识的觉醒看作是妨碍国家强大的离心力和主要障碍”。[7]从《猫城记》中,我们可以看到老舍以近乎绝望的悲戚来剖析旧中国的诸种黑暗面,“因为现实与理想的落差造成了老舍巨大的失落,使他无法接受和认同,而强烈的爱国主义感情又让他不能沉默”[8]。较之斯威夫特《格列佛游记》对理想社会的期许,老舍对猫国的未来表现了极度的失望。当然,《猫城记》也暴露出了老舍当时政治思想一定程度上的不成熟,不仅讽刺了封建军阀与统治者,也讽刺了前进的人物,尤其是“在有了受过某些政党欺哄的经验之后,对所有政治行为不分青红皂白,都产生了盲目厌倦,对共产党也没有例外。”[9]endprint

三.自由灵活的寓言形式

从表现形式上看,《猫城记》与《格列佛游记》还都选择了运用寓言形式对黑暗现实进行隐晦的讽刺,想象丰富,手法奇特。寓言形式的展开使行文更加灵活,嬉笑怒骂更加自由,讽刺更加尖锐、批判更加赤裸,因此有效地实现了对现实批判的初衷。

《格列佛游记》创造了“大人国”与“小人国”,用来比拟当时的英国,充满着异想天开的情节和妙趣横生的叙述,是大胆、夸张的想象的体现。小说一共由四部分组成,即以主人公一次次出海远航探险经历小人国、大人国、飞岛国、慧駰国的游记来构成整部作品。虽然从表面上看,这四部分游历都是相互独立的,但实际上,斯威夫特的情感和思想在这四个故事中却是一以贯之。整部作品基调是欢快的,充满了令人捧腹大笑的幽默细节。斯威夫特将“大人国”塑造成了一个理想国,在此篇故事中充分运用反讽手法,故意大说反话,将格列佛立为靶子,借与国王的谈话来对现实中的英国社会加以无情地抨击。他让格列佛骄傲地向国王炫耀英国为“最高贵的、最可爱的祖国”,自豪地叙述自己的祖国所取得的辉煌成就,得到的却是国王震惊的回答:“那些事不过是一大堆阴谋、叛乱、暗杀、大屠杀、革命和流放,是贪婪、党争、虚伪、背信弃义、残暴、愤怒、疯狂、仇恨、嫉妒、淫欲、阴险和野心所能产生的罪恶的恶果。”国王一语道破“祖国”虚假繁荣背后的重重危机“在你们那儿,获取任何职位似乎都不需要有一点道德,更不用说人要有什么美德才能封爵了。教士地位升迁不是因为其虔诚或博学;军人晋级不是因为其品行或勇武;法官高升不是因为其廉洁公正;议会议员也不是因为其爱国,国家参政大臣也不是因为其智慧而分别得到升迁。”斯威夫特借国王之口深刻地揭露了现实英国社会的丑陋面,尽情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与不满。

《猫城记》则是将想象与变形结合在一起,写人与猫,通过写“我”和好朋友乘飞机去火星旅行,朋友身亡,而我却意外来到了一个以猫为主的国度,记录了“我”这个独特的地球人在神奇的猫国中历险的故事。整部作品讲述了主人公在猫国这一个国度中的游历,整个猫国呈现出一种衰败、污浊、颓废的氛围,群众愚昧麻木,苟且偷安,统治者残暴剥削,欺软怕硬。老舍还充分运用反讽的手法,借主人公之口反复提到自己来自“伟大的光明的自由的中国”、“太平快乐的中国”,那里“没有残暴,没有毒刑”,主人公的“祖国”似乎与猫国形成鲜明的对比。小说结尾外敌进犯,国难当头之时,猫人却只顾忙着办婚礼,原因竟然是“要结婚就得热闹,乱事是几天就完的,婚事是终生的。”主人公此刻不得不承认:“到底还是猫人对生命的解释比我高明。”老舍还借猫国中少数思想较为先进的革新派“小蝎”之口,表达出对社会现实的直接批判。比如,谈及猫国教育崩溃的原因时,小蝎指出,因为“没有人格”,“国家衰弱,社会黑暗,皇上没有人格,政客没有人格,人民没有人格,于是这学校外的没人格又把学校里的没人格加料的洗染了一番。”再如,关于猫国必亡的重要原因,小蝎作出了这样的分析:“责任”是猫国人最讨厌的名词,“糊涂是我们的致命伤。经济、政治、教育、军事等不良不足亡国,但是大家糊涂,足以亡种,因为世界上没有人以人对待糊涂像畜类似的人。”

注 释

[1][英]斯威夫特.张健译.格列佛游记译本(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1.

[2]曾广灿、范亦豪、关纪新.老舍与二十世纪[C].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289.

[3]吴怀斌,曾广灿.老舍研究资料(下)[C].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5.849.

[4]老舍.我怎么样写小说[M].上海:文汇出版社,2009.28

[5]乔纳森·斯威夫特.杨昊成译.格列佛游记译本(序)[M].北京:译林出版社,2003.2.

[6]成梅.《猫城记》与《格列佛游记》讽刺艺术比较[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1999,(2).

[7][8]刘大先.论老舍的幻寓小说《猫城记》[J].满族研究,2006,(3).

[9]关纪新.老舍评传[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8.177

(作者介绍:高萌,中南民族大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专业2012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吴道毅,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与中国现当代少数民族文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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