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

劳稔麦朵

3月，春寒料峭，曲宗拉姆走到青年路的时候，看见胖大嫂服装店橱窗展示的一件半身长的蓝白格子大衣非常有特点。“这件衣服应该很适合妈妈穿。”曲宗拉姆想到，在她的眼前浮现出阿妈修长的身材，虽然是快60岁的人了，但是因为保养得当，阿妈不仅身体没发福，面色也很红润，而且因为退休前一直是老师的原因，阿妈特别注意穿着打扮，气质好得没话说。“这件衣服简直就是为老妈量身定做的呀。”曲宗拉姆仔细打量着衣服的细节和质料之后啧啧赞叹道。

妈妈来拉萨已经两个多月了，自从回去过了春节后，曲宗拉姆说服一个人居住在林芝老家的阿妈来拉萨和自己同住一段时间。“我的工作太忙了，你要帮我照看一下儿子，接送他上下幼儿园，等我找到合适的保姆，你就再回来嘛。”老母亲不愿意离开老家，舍不得每天一起锻炼身体的老姐妹们。曲宗拉姆便随口找了一个需要她去拉萨的理由，她知道老母亲会心疼宝贝孙子，只要说孩子没人带，老人家肯定会动心的。果然老人家一听她这样说，就发言了：“保姆哪有那么好找，再说了不是自己的孩子人家也不会上心的，你放心孩子上学的这几个月我就呆在拉萨照顾她，你安心工作。”

父亲去世的早，母亲一人靠着微薄的教师薪水含辛茹苦地将曲宗拉姆拉扯大，8年前曲宗拉姆从大学毕业后分配在西藏自治区公安厅，6年前她和从事唐卡绘画的平措结了婚，3年前生下了宝贝儿子罗布顿珠。想想那个时候真是幸福啊，当时也是妈妈因为不放心请月嫂照顾自己的女儿，亲自来拉萨照顾女儿和孙子，从做饭、洗衣、送饭......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人操持。平措的家人都在地区上，虽然因为媳妇生小孩，他爸妈也过来看他们，但是大部分时间两位老人家都在转经拜佛，所以也帮不上什么忙。那个时候母亲的年纪还在52岁，虽然每天很忙碌、辛苦，母亲身子骨却还硬朗，整天和曲宗拉姆说说笑笑。到小孩满半岁的时候，平措的表妹来到她们家做保姆，母亲执意回了老家。

一晃三年过去了，这三年中因为工作的忙碌，因为孩子太小的关系，因为和丈夫平措之间的一些摩擦，曲宗拉姆一直没有回去看过母亲。到后来因为和丈夫平措以离婚收场，曲宗拉姆一直心情不好，给阿妈的电话也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今年春节之前，母亲突然给曲宗拉姆打来一个电话，问她春节能不能回家？在母亲的欲言又止中，曲宗拉姆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几年的状态一定很让母亲担心，快三年没见着自己的女儿，母亲的心里一定是多么盼望能一家人一起过一个开心的团圆年。想到这里，曲宗拉姆只恨自己这些年一门心思放在工作和家庭上，忽略了已快知天命年纪的母亲了。

2014年春节，曲宗拉姆收拾好心情，带着儿子回到娘家。一进家门，她吃了一惊，什么时候母亲的头发都白了一大半，皱纹也增加了很多。走路也没有以前精神了。看她吃惊的眼神，母亲笑了一下说，去年腰痛了一年，医院跑了无数次也不管用，反倒是今年用了你西热叔叔的秘方，用炒熟的盐巴敷腰杆，这才几个月的时间，腰痛减轻了好多。曲宗拉姆觉得自己的心都纠结在了一起，母亲度过了这么艰难的两年，自己却陷在儿女情长的痛苦中，没能好好孝顺母亲，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带着母亲和自己过好以后的人生。

你想要这件衣服吗？看着她入神的样子，服务员试探地问道。“这件衣服多少钱？”曲宗拉姆从回忆中惊醒过来。“这件衣服标价1080元，您是我们的老顾客，给您打8折下来算800元好了。这件衣服是上海货，这个价钱很划算。”服务员年纪很小，说话却很老道。

“800元……”曲宗拉姆算了算钱包里的钱，除去交电话费和宽带费的钱，下午还要交三个月的物业费，这样算下来钱包里就所剩无几了。曲宗拉姆知道这家店可以刷卡，她仔细看了一下衣服，心想今天已经24号了，要不等到下个月发工资，立马就来买。“我下个月来买，你们帮我留着吧。”她对服务员说到。年纪小小的服务员微笑着说：“我们这个款式只进了几件，不知道下个月还有没有货，只能碰运气了。”“下个月1号，一发了工资我就过来”曲宗拉姆坚决地说。

4月1日是发工资的日子，曲宗拉姆两天前被领导派到地区协助一件盗牛案件的侦破工作。因为盗牛发生地是和其他省区交界的地方，所以为了避免引起两边村民之间的矛盾，上级领导很看重这个案子，专门抽调精兵强将协助地方的工作。

查勘现场的时候，曲宗拉姆想起了那件挂在橱窗上的蓝白格子大衣，她在心里暗暗祈祷那件衣服不要被人买走。

在地区呆了20多天，案子终于破了。一行人疲劳地驱车回到拉萨。曲宗拉姆专门让司机从青年路绕了一圈，远远地，她看见那件衣服还在。“这两天得忙着先把这次的报告写了，下个月一定要过来把衣服买了，给阿妈一个惊喜。”曲宗微笑着，在心里想到。

5月，内地的朋友纷纷抱怨热得难受，拉萨早晚仍然还比较凉爽。这个月有同事赶在5.1小长假结婚，热心肠的曲宗拉姆跑前跑后的帮忙，累了几天婚礼总算是圆满地结束了。朋友的事情才忙完，前夫平措的妹妹和妹夫又来了拉萨，说是不想住到忘恩负义的哥哥和势利眼的新嫂子那里去，小两口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到了曲宗拉姆家里。“我们想在拉萨做点小生意，嫂子你帮我们找个口岸好，价格合适的店面嘛。”前小姑子边喝着酥油茶边对她说到。

整整一个月曲宗拉姆都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忙！好不容易到了月底，终于有空闲时间可以陪着阿妈和儿子去散散步。曲宗拉姆故意带着他们慢慢往青年路走去，她想母亲看见那件衣服一定会很喜欢，自己就趁机给买下来。刚想到这儿，手机响了，同事次仁卓嘎在电话里着急的说：“三缺一，救场如救火”。“不行，我和家人在逛街呢。”曲宗拉姆回绝到。“哎呀，我的大姐呀，逛街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明天再逛嘛，我们都眼巴巴地等着你呢，快点啊。”次仁卓嘎说完就挂了电话，这样一来，曲宗拉姆就很为难了。“想去就去嘛，让同事等着不好，平时还是要和同事处好关系。”阿妈说到。曲宗拉姆一听阿妈的话如释重负，立即打了个车就走了，好长时间没打麻将了，还真有点想。她不好意思地想到。

6月1日，春光明媚，一参加完幼儿园举行的庆祝六一儿童节活动，她立即赶到青年路胖大嫂服饰店。意外的是那件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碎花连衣裙。“之前哪件蓝白格子的大衣卖出去了？”她问到。那个年纪小小的服务员夸张地笑着说到：“姐，那件是冬装呀，现在都过夏天了，你没见外面艳阳高照吗？”

透过厚厚的玻璃门看出去，拉萨的夏天真正来了，太阳白晃晃的挂在天空，街上的人都撑着阳伞匆匆而过。

责任编辑：刘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