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外社会化媒体的研究进展比较
——基于2009-2013年期刊论文的计量分析
2014-10-09章隐玉卢振波
李 武,章隐玉,卢振波
(1.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设计学院,上海200240;2.浙江工业大学图书馆,浙江杭州310014)
一、研究问题及缘起
自从20世纪90年代早期以来,互联网技术的迅速扩散引起了传播学者的兴趣[1]。1996年,《传播学刊》出版了一期互联网研究专辑,标志着国际主流传播期刊开始系统关注互联网传播领域。进入2000年以来,互联网和新媒体的发展在不断深化。为了揭示2000年以来新媒体的国外研究进展,笔者对学术论文进行可视化分析,研究发现“社会化媒体”在2010年前后成为该领域的研究热点[2]。作为一种新的媒介形态,社会化媒体已受到研究者的极大关注,但相关的综述类文章非常稀少,且集中在对国外研究进展的介绍和分析[3-5]。
大陆传播学是以引进北美传播学为开端的。从1978年起,中国大陆学术界对传播学的研究已有30多个年头了,期间经历了“引进阶段”、“受挫阶段”和“发展阶段”[6]。通过多年努力,传播学的教学与研究在中国大陆已经取得了跨越式发展。虽然国内传播学者已培育出传播研究的自主意识,但其研究在很大程度上仍受美国学术趣味的左右,并非基于中国社会发展的需要[7]。因此,传播学的国外研究进展(尤其是美国传播学研究)作为国内研究进展的参考系备受大陆学者关注。那么,在新兴的“社会化媒体”领域,大陆的研究进展如何?是否与国外研究接轨,是否具有本土特色?本研究将试图解答这个问题。
默顿认为,科学社群通常会透过报酬、沟通以及仲裁等系统来规范科学社群内的成员,而学术期刊始终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8]。作为一种文献形式,期刊论文能够非常有效地表征特定学科和特定学者的研究成果。所以,要总结学术研究的发展概况,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对主要学术期刊进行内容分析[9]。本研究将沿袭这一学术传统,通过考察国内外传播学权威期刊的刊文情况,进而比较国内外社会化媒体研究的进展情况。具体而言,本研究选取“研究主体”、“研究方法”和“研究内容”这三个比较角度,即“谁”用“什么方法”研究了“什么问题”。
二、研究方法与步骤
(一)研究样本的确定
期刊的选择。在CSSCI(中国社会科学引文索引)和SSCI(社会科学引文索引)中各抽取四份重要期刊分别代表国内外传播学学术期刊。国内期刊为《新闻与传播研究》、《国际新闻界》、《新闻大学》和《现代传播》,这四份期刊在我国新闻传播学界负有盛名,可以代表国内新闻传播学研究的最高水平。国外期刊为《传播学刊》、《传播研究》、《新媒体与社会》和《计算机中介传播杂志》,前两份期刊是国外新闻传播学研究的综合性权威刊物,而后两份期刊是致力于发表互联网和新媒体研究成果的重要阵地。
论文的选择。在上述八份期刊在近五年(2009年至2013年)出版的所有卷期中选取有关社会化媒体的研究型论文。选取标准如下:(1)主题为“社会化媒体”的论文,即论文标题或关键词包含“社会化媒体”的论文;(2)综合参考Kaplan和Haenlein提出的社会化媒体分类法[10]及畅榕提出的社会化媒体信息架构[11],将论述具体社会化媒体形态的文章也纳入研究样本,即论文标题或关键词包含“Facebook”、“Twitter”、“Youtube”、“SNS”、“人人网”、“优酷”、“博客”或“微博”等主题词的论文。通过上述两个步骤,共获取563篇论文,包括315篇国内论文和248篇国外论文(国外论文已排除了第一作者机构来源地为中国大陆的文章)。
(二)编码维度和编码属性
根据研究问题,确定了三个研究维度:研究主体、研究方法和研究内容。
采用“合作关系”和“基金资助”两个变量考察研究主体维度。在合作关系方面,区分三种可能的情况:“独立完成”、“两人合作”、“多人合作”(特指三人及以上的合作);将基金资助区分为区分“无资助”和“有资助”情况,后者又细化为“受政府资助”、“受企业资助”和“受NGO资助”。
在研究方法方面,依据巴比[12]和 Cooper等人[13]做法首先把研究方法划分为“实证研究”和“非实证研究”两大类别,然后将“实证研究”根据数据的收集方法区分为:问卷调查(实地问卷/电话问卷/网络问卷)、实验研究(控制实验/自然实验)、访谈(半结构化访谈/深度访谈/焦点小组)、观察研究(参与式/结构化/民族志)、量化与质化相结合、二手数据、案例分析以及内容分析。
在研究内容方面,在参考 Cooper等人[14]和Kim等人(2002)[15]的文献基础上,将研究议题区分为:形态和技术问题、法律和政策问题、经济和产业问题、政治和民主问题、社会和文化问题、用户使用和认知问题、对个体或组织的影响、理论模型和学理研究。同时本研究提供了“其他”选项,便于归类少数主题不明确的论文。
(三)编码实施和数据分析
本研究的编码工作由两位研究者独立完成,历时3个月,分两个阶段。在第一阶段,两位编码员分别对同样的30篇论文(国内外论文各15篇)进行试编码,然后通过比对编码结果确定了基本的编码原则。在第二阶段,两位编码员分别就所有的论文(上述的30篇除外)进行独立编码。两位编码员在各个变量的编码结果的k值如下:k(合作关系)=1;k(基金资助)=1;k(研究方法)=0.935;k(研究议题)=0.918。对于在“研究方法”和“研究议题”这两个变量存在的编码不一致问题,本研究通过讨论协商的方法给予解决。
由于所涉及的变量均为离散变量,采用的数据分析方法为独立性卡方检验。针对出现部分交叉表中的部分期望数量小于5的情况,在分析的时候做了相应的处理。具体而言,对于“基金资助”变量,合并了“受企业资助”和“受NGO资助”这两个选项,并统一命名为“受非政府资助”;对于“研究议题”变量,在进行卡方检验的时候排除了被归入“其他”类别的论文。最后,所有的交叉表中所有的期望数值都不小于5。在这种情况下,利用皮尔逊卡方值的大小来判定语种变量与其他变量是否独立;如果卡方检验结果达到显著,借助调整化残差值估计法来进一步判断国内外论文是在研究变量的哪些选项上存在显著差异[16]。
三、研究结果及分析
(一)研究主体
1.合作关系
通过分析,发现国内外社会化媒体论文在合作关系方面存在显著差异。具体而言,独立完成的国内论文占所有国内论文的比例超过一半,而独立完成的国外论文只占国外英文论文的1/3。换言之,通过合作完成的国外论文要显著多于国内论文。通过进一步分析,发现国内外论文在合作关系方面的差异主要体现在多人合作,由多人完成的国外论文要显著多于国内论文。至于两人合作的国内外论文,它们占各自论文总数的比例大致相当,没有显著差异,见表1。
表1 国内外论文不同合作关系的占比及卡方检验摘要表
合作论文已成为国外传播学研究领域中非常重要的现象。《传播学刊》在2000年至2009年发表独立完成、两人合作以及多人合作完成的论文比例几乎各占1/3[17]。社会化媒体国外研究进展呈现类似的合作模式,这也反映了该领域的国外论文主要是合作的产物;这种现象与研究问题的难度、研究方法的选用有一定的关联。跨学科研究是当前社会化媒体国外研究的主流[3-4];相对于单一学科的研究视角,跨学科的研究问题难度较大,往往需要研究团队成员协同作业。另外,正如本研究所发现的,该领域将近九成的国外论文采用实证方法,而实证研究通常需要多位作者分工协作[18],必然导致的结果是合作程度较高,合作规模较大。
在社会化媒体研究领域,国内论文的合作比例显著低于国外论文;但就国内传播学领域研究进展而言,这一比例已有很大的提升。在十多年前,即使是国家社科基金立项的论文合作度也只有34%[19]。同时本研究注意到国内的合作论文主要是两人合作的产物(比例并不低于国外论文),而且大多数两人合作的论文都是教师和研究生合作的。这与大陆传播学研究生教育的规模扩张有直接的关系。据统计,国内的新闻传播学一级学科博士点从1998年的2个增加到目前的15个,一级学科硕士点从1998年的3个增加到目前的近百个[1]。可以说,庞大的教师和研究生储备为师生的合作研究提供了平台和基础。但我们也应该注意到,国内多人合作完成的论文显著低于对应的国外论文。
2.基金资助
正如表2所示,国内外论文在是否受资金资助方面存在显著差异。不受资助的国内论文的比例显著低于不受资助的国外论文的比例。换言之,受资助的国内论文所占的比例(54.3%)是受资助的国外论文所占比例(22.6%)两倍多。同时本研究发现这种差异主要体现在是否“受政府资助”方面(两者在“受非政府资助”方面没有显著差异)。具体而言,国内论文受政府资助的比例超过50%,而国外论文受政府资助的比例只有22.4%。
表2 国内外论文受/不受资助的占比及卡方检验摘要表
与其他学科相比,国外传播学研究所获得的资助是非常少的[20]。本研究关于社会化媒体国外研究的情况也是如此,受相关资助完成的论文比例只有22%。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超过一半的国内论文获得了相关基金的资助,而且几乎全部都是受政府资助的成果。据了解,我国政府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不断加大对各类社科基金的投入。以国家社科为例,在1999年至2009年期间,该基金立项的新闻传播学项目共有282项,而且立项数量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提高[21]。在2010至2012三年间,国家社科基金的新传播学项目更是达到了265项[22]。国家社科基金的立项无论对于我国新闻传播事业的发展,还是对于我国新闻传播学研究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23]。本次的研究发现正是对我国政府加入基金投入的很好反映。
(二)研究方法
正如表3所示,运用非实证方法的国内论文占所有国内论文的半壁江山,而对应的国外论文所占的比例只有一成稍多。可见,运用实证方法的国内论文显著少于运用同类方法的国外论文。通过进一步比较,发现它们对研究方法的采用差异主要体现对问卷调查、实验法和观察法的运用,具体而言,利用这三类实证方法的国内论文数量显著少于国外论文。在其他实证方法(包括观察研究、量化质化相结合、二手数据、案例分析以及内容分析)的运用方面,国内外论文占各自总数的比例均没有显著差异。
表3 国内外论文运用不同研究方法的占比及卡方检验摘要表
实证研究一直是北美传播学的传统,并在世界范围内成为主流的传播学研究方法。从“实证、阐释、批判”的三分法看,实证与阐释研究占比约九成[24]。在实证方法内部,尽管质化研究方法在最近二三十年内有所兴起,但量化研究方法仍然是国外传播学(尤其北美传播学界)最为主流的研究方法。本研究发现,关于社会化媒体的国外研究论文运用实证方法的比例甚至高达将近90%,这也说明了实证方法是这一领域的国外主流研究方法。进一步讲,在国内外存在显著差异的三类方法中,更多的国外论文采用问卷调查和实验法这两大量化研究方法,而采用访谈这一质化研究方法的论文数量相对较少。
卜卫通过对国内新媒体研究论文的分析,指出大多数的国内研究是前科学的评论,经验研究方法和实地调研方法未能受到重视[25];其他的研究也得出类似的结论[26-27]。本研究发现国内传播学者采用实证方法开展社会化媒体研究的论文数量比国际同行明显要少,但这类论文在所有国内论文中已经占据半壁江山;这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国内传播学者向国外主流研究方法靠拢的趋势。两者对实证方法的采用差异主要体现在对于问卷调查、实验法和观察法的采用上(尤其是实验法);这跟国内外传播学者对于研究议题的关注取向也应该有所关联。北美的传播学比较关注媒介的受众分析和传播效果[28],这一点在本研究中也得到了再次验证;而问卷调查、实验法和观察法是这两个领域中最为主要的研究方法。相对而言,案例分析和内容分析等方法则更多地被用于研究媒介本身,包括媒介的技术形态、运作模式和内容特征。
(三)研究内容
通过分析,发现论述“形态和技术问题”、“经济和产业问题”、“社会和文化问题”的国内论文显著多于国外论文,而后者论述“用户使用和认知问题”、“对个体或组织影响”的数量显著多于前者。具体而言,“用户使用和认知问题”是国外传播学者最为关注的社会化媒体议题,占比超过1/3,几乎是国内论文比例的两倍,而国内学者最受关注的议题是“形态和技术问题”。另外,国内外论文在“法律和政策问题”、“政治和民主问题”、“理论模型和学理研究”方面并没有显著差别,其中“政治和民主问题”在国内外都受到了很高的关注,而“法律和政策问题”和“理论模型和学理研究”占比都在5%以内,可以说是相对被忽视的研究领域,见表4。
廖圣清通过对20世纪90年代西方大众传播学研究的统计分析,指出关于“受众分析”的论文数量位居所有论文之首,并认为这或许是二十世纪70年代以来大众传播学研究的重心向“以受者为中心”转移的延续和扩展的重要反映[29]。他的这项研究也指出效果研究是西方传播学者关心的议题,所占比例仅次于“受众分析”;并指出与向来注重受众分析和效果研究的学术传统相左,北美传播学者较少关注有媒介产业、讯息传播、传播者等领域。在社会化媒体研究领域,国外论文同样也体现了这一学术传统。
表4 国内外论文涉及不同研究议题的占比及卡方检验摘要表
受众与效果是传播学传统学派的研究重点,却是被我们历来所忽视的薄弱环节[30]。相对而言,国内的传播学者对媒介产业研究饶有兴趣。传媒经济和产业问题是我国传播学研究的主要内容。在2011年教育部社科委为新闻传播学制定的“十二五”战略规划中,传媒经济被列为传播学未来发展的三大领域之一[31]。新闻传播学科评议组在2013年也认为,传媒经济学为该学科的四大方向之一。本研究关于社会化媒体的国内研究情况同样反映了这一事实。另外需要注意的是,国内外传播学者在研究社会化媒体的时候都非常关注“政治与民主问题”,两者也没有存在显著差异。但通过考察论文的具体内容,本研究发现国际研究更多地集中于政治选举,而国内研究则聚焦于舆情方面。
在Wimmer和Dominick看来,媒介研究共有四个发展阶段[32]。其中,阶段一覆盖媒介自身有关的主题(例如定义特征、技术议题和经济议题等);阶段二处理媒介的使用问题(例如使用者特征、态度以及使用模式);阶段三涉及媒介效果(包括考察媒介对个人、组织、甚至是整个国家发展的影响);阶段四为媒介改进及学理研究(包括未来发展以及基于该媒介建立的理论概念和模型等)。本研究利用研究议题对应研究内容阶段的方法为研究内容阶段变量赋值,最后发现国内论文的研究议题更多地集中在第一阶段(即研究媒介自身,比如社会化媒体的形态和技术问题、媒介的经济与产业问题),国外论文的研究议题更多地集中在第二和第三阶段(即研究社会化媒体的受众行为和传播效果),而两者在第四阶段(即研究社会化媒体的改进及理论)数量都很少,且不存在显著差异,见表5。
表5 国内外论文涉及不同研究内容阶段的占比及卡方检验摘要表
四、贡献及不足
通过对国内外社会化媒体期刊论文的内容分析,本研究深入地比较了两者的特征。其研究结果不仅对我们了解国内外社会化媒体研究进展的差异有所帮助,对国内传播学者如何深入开展该领域的研究也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比如说,在研究方法方面,应该继续提升研究的科学性和规范性,根据研究问题选择恰当的研究方法,尤其要加强对问卷调查、实验法和访谈法这三类实证研究方法的运用。在研究内容方面,应该从集中在对社会化媒体自身的研究层面深入到受众分析和效果研究层面,深入剖析社会化媒体的用户行为和传播效果,进而基于社会化媒体在我国的发展实践修正传统的理论或构建全新的理论。
当然本研究也存在诸多不足之处。在研究样本的选取方面,本研究集中选取了国内外有代表性的八份期刊,这意味着并没有将国内外传播学者发表在其他期刊上的社会化媒体的论文纳入考察范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研究结论的准确性。随着大数据的发展,针对全样本的分析在技术和经济上都已经成为可能,今后可针对国内外发表的所有有关社会化媒体的文献进行全面研究。在研究维度的选择方面,本研究重点考察了研究主体、研究方法和研究内容这三个维度,但并未对其他的研究维度进行系统考察。今后可适当地扩展可供比较的研究维度,比如比较国内外社会化媒体研究文献对理论框架的采用情况以及与其他领域之间的引证关系。另外,从研究的深度来看,本研究更多地是描绘了一幅国内外社会化媒体研究进展比较的宏观视图,但并未深入到具体的文献级别。今后可根据被引次数的多少确定一批国内外最具代表性的研究文献,然后针对这些高被引论文进行详细的文本解读和比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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