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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斯万的爱情》中的音乐性

2014-09-26杨蕾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9期
关键词:音乐性普鲁斯特音乐

摘 要:马塞尔·普鲁斯特所著《斯万的爱情》完整地描写了斯万在与奥黛特的恋爱过程中的内心的诸种变化。这部小说小说把音乐与主人公的心理活动相联系,塑造了丰满立体的人物形象,体现了普鲁斯特作品的音乐性,表达作者独特的美学观念,为整部作品增添了无穷魅力。

关键词:普鲁斯特 斯万 音乐 音乐性

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用娓娓道来的方式在《斯万的爱情》里“冗长”地向读者描绘了花花公子斯万在与交际花奥黛特恋爱过程中跌宕起伏、百转千回的内心变化,可见普鲁斯特是一位博学广识且技艺精湛的心理学家。“要做到这一点,作者不仅得是一位性格内倾者,并且需要出众的分解和分析的才能,普鲁斯特恰好拥有它们。”[1](P86)在创作中能展现出如此强大的能力,需要一种超凡的勇气和本领。普鲁斯特用何种手段来打造这部巨著呢?这种手段有着怎样的意义呢?诚然小说是以叙事为主的艺术,其中情感的流动也是必不可少的。很多小说家吸收借鉴了音乐的表现手法,以节奏和旋律来表现人类复杂微妙的感情,创造出类似音乐的抒情效果,这就是小说音乐性之所在。《斯万的爱情》被看做是《追忆似水年华》中唯一能独立成篇章的小说,其中跌宕起伏的音乐表现自然不在话下,笔者旨在一试。

在《斯万的爱情》中,字里行间透露出了如音乐般的节奏和频率形式,这与普鲁斯特将音乐曲调情绪融入作品不无关系,给人以独特的美的享受。

斯万是一个艺术修养高、造诣颇深的人,沙龙上的音乐,尤其是万特伊奏鸣曲对斯万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斯万第一次听到万特伊奏鸣曲时,“宛如月光下荡漾的淡紫色水波,以降半音的节奏,显得富有魅力……有如玫瑰的芬芳在晚间的湿润空气中飘荡,使我们不禁鼻翼喷张”[2](P15),如今在韦迪兰夫人家,斯万“看见他喜爱的那个飘逸的、芬芳的乐句突破拖长的、紧密的音响徐徐接近他,仿佛从掩盖神秘地孵育的音幕中脱颖而出”[3](P17)。乐句的幽远和优美抚慰了斯万爱情的危机感,有如在高山瀑布上俯瞰到爱人的身影。他把这个乐句当作知己,向她诉说自己的爱情,月下水波依依、芬芳的玫瑰飘香、伊人的款款身影能够使读者感受到如水映照下的心灵的温柔,能够让读者与斯万一起感受到爱情带给自己的柔软,正如音乐给人的美的享受。而当伊人走远,斯万有时像仿佛被囚困住的精灵,有时像个超然物外的纯洁的生灵在空中游荡,灵魂被爱与恨纠缠着,得不到解脱,也无法得到安息。的确,一般认为声音传播的范围比画面要更加深远和广阔,尤其音乐是以声音为媒介来反映着宇宙万物的节奏韵律的,它传播的不仅仅是声音,更是图画般的意境享受。这种对音乐感受的反复描绘是为了传达出由万特伊的乐句所勾动的感觉,求得对音响的知觉的物质化。普鲁斯特有意识地让感官与感官的界限消失,采用了形容色彩、体积、可触摸性的修饰语来说明这种旋律的芳香和美姿,声音与色彩相互通融,在声音中“听”见了色彩,从色彩里“看”到了声音,这是“通感”的写作手法。通感不仅是一种修辞手法、一种感受世界的眼光,它还是普鲁斯特“一条从物质通向精神的道路、一种看待世界的隐喻性思维方式”[4](P79)。在这里音乐是普鲁斯特运用通感手法写作的针线,将人的情感以声色交织、千变万化的状态呈现出来,使读者产生了和这幅图景相符合的印象,充实地表现了斯万意识流动中的情感走向,营造了一种富于画面性的特殊音乐效果。

奥黛特与德·福什维尔伯爵相好之后,斯万再也没有听到过这样属于他们俩的钢琴曲,取而代之的是斯万在猜疑、妒忌、平复、和好中间的反复折腾。尤其在小说中间部分,斯万参加德·圣特韦尔特侯爵夫人公馆活动中的一场音乐会,提到了在长笛演奏曲《俄耳甫斯》、钢琴曲《圣弗朗索瓦与鸟儿对话》演奏过程中,斯万眼中几位夫人的表现——德·弗朗克托夫人心慌意乱,慌乱的眼睛望着钢琴家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动,“仿佛那是一连串的空中杂技,可能从空中八十米的高出摔下来”[5](P89),而德·康布勒梅尔夫人正在显示她受过良好的音乐教育,“脑袋像节拍器的摆,从一个肩头晃倒另一个肩头……还不时伸手把头发上的黑葡萄串珠扶正,并不中断加快晃动”[6](P90)。热奈特认为叙述者可以放弃选择和把握叙事作品,有什么,要展示什么,就写什么。在这里,普鲁斯特用直接简洁而紧凑的短句向读者描绘了一幅幅浮躁、急不可耐的音乐爱好者滑稽的、令人忍俊不禁的画面。转而普鲁斯特将视角投向了斯万的内心,用了长达3页的版面来描绘斯万幻想奥黛特的出现给予自己的安慰:“起先钢琴孤独地发出哀怨,宛如一只被伴侣遗弃的鸟儿,小提琴听到后,立即好似从邻近的树上应和”[7](P100)。通过小说前中后三个部分的比对,一慢一快一慢,一静一动一静的心灵节奏变化使我们可以清楚地发现斯万恋爱心情的变化,也充分体现了普鲁斯特借音乐画面感的呈现所刻画出的人物形象特质。

青年时期的普鲁斯特交游广泛,是社交界的常客,穿梭于各种沙龙聚会,他结识的通常是赫赫有名的作家音乐家,尤其是前文提到的《斯万的爱情》中反复出现的万特伊的小提琴、钢琴奏鸣曲等,据普鲁斯特自己声称是以音乐家圣桑、瓦格纳、弗朗克、福雷等人的作品为原型的,可见普鲁斯特对音乐的造诣之深之高。因此他寄居于封闭的房间孤苦无依时,依靠着强大的毅力与哮喘病作斗争,同时在记忆的流动中将过去的种种时光流露在笔尖,也印刻在了后来的读者心上。

普鲁斯特认为,真正的艺术家的作品是在静悄悄中完成的,即作家应该从人的“阴暗”角落——这个离我们的所见所闻很远的现实里挖掘写作素材,重新找到并把握现实,写人的内心生活,表现心理真实,心理的流动正如斯万所感受到的乐句那样,“它们以特殊的欣悦为我们所知,而我们却不能加以描绘、记忆、认定;它们是难以形容的,除非记忆……为我们复制倏忽不见的乐句”[8](P15-16)。因此感受或记忆才是我们的思想、我们的生活和对我们而言的现实。譬如,斯万在心灵中感受到乐句带来的一个不属于现实的世界,他变成了一只神奇的独角兽,进入了音乐的长廊,只能靠听觉感知世界的虚幻,那是一种绝妙的休息、神秘的再生。爱情已逝,往事的回忆全部在心中苏醒了,斯万从乐句的微笑中、清澈的大彻大悟的声调中发现了认命的快乐。普鲁斯特也说音乐帮助了我们,在我们心灵深处唤醒与他们所发现的主题相应的东西,向我们指出在我们的心灵里蕴含着多么丰富多彩的宝藏。《斯万的爱情》中对音乐的描写具有语义的载荷,音乐的流动承载了斯万心灵的真实,不论是他的欢乐、深情,还是嫉妒、忿恨、迷茫,一切都与音乐融为一体,音乐就代表了斯万,我们的主人公斯万可以说就是普鲁斯特本人在小说中的一种形象代言。endprint

音乐也使普鲁斯特确信了自己对艺术真实性的怀疑。普鲁斯特一直履行的作家职责是转译心灵之语,他以直觉式的洞察力描绘了斯万爱情在心灵从萌芽到被扼杀的过程。这个过程告诉我们人生就是一种感受、一种记忆、一种印象,音乐性的意义在于将我们的这些感受、记忆和印象赋予精神永恒、心灵永恒的特质,“力图抓住情感的无限丰富性,将各种感觉、回忆、意念所产生的无比丰富的实感捕捉住”[9](P104)。对普鲁斯特来说,音乐再现了人的心灵的某种感受,它的命运连接着人类心灵的未来和现实,是我们心灵诸多最特殊、最明丽的光彩中的一种,音乐无疑是生命存在、变化和消逝的见证者,也是普鲁斯特作品的催化素。音乐的发生建立在各种声音的关系之上,因此音乐并不模仿任何声音,它就像一个飘忽不定的心灵穿越在世间,“所以音乐比别的艺术更宜于表现飘浮不定的思想,没有定形的梦,无目标无止境的欲望,表现人的惶惶不安,又痛苦又壮烈的混乱的心情”[10](P63)。

塞缪尔·贝克特《普鲁斯特论》认为在普鲁斯特的著作中,万特伊的音乐的书关乎着关于音乐的重要意义,可见这首乐曲给予普鲁斯特的力量有多强。斯万爱得热烈、爱得固执、爱到焦躁、爱到嫉妒,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人类美好的艺术情感与现实粗俗的感官欲求的一次碰撞,无法让斯万从艺术的自我欺骗中超脱出来,回归真实的生活。斯万的爱情以及在音乐中的遐思无疑把小说的音乐性展现得淋漓尽致,也表现了普鲁斯特独特的文学观。

《斯万的爱情》让读者从普鲁斯特的笔下领略到了一个男人爱情过程中的至真至诚,这一切都得益于小说中的音乐性体现。“连最微妙的波动、最隐蔽的心情,都能由声音直接表达出来,而表达的有力、细致、正确,都无与伦比”[11](P30)。普鲁斯特深入挖掘了音乐的知觉本性,用音乐来表现主人公的内心活动,将听者的听觉经验拓深了回忆的空间,将表面的嫉妒型的爱情生活转向了审美性的精神生活。另外在没有音乐描绘的部分,普鲁斯特也用多元的叙事频率展现了“重复关系”的魅力,不会乏味不会无聊,每一次重复都是音乐乐符的悦动和涌现。正如皮埃尔·甘在作传时说“他(普鲁斯特)深深地融进了艺术品,而艺术品因此而生动起来,经久不衰,使我们想到道德,想到哲学,而这正是存在于艺术之中,存在于艺术品之中。”[12](P183)普鲁斯特不像大多数专业人士那样谈音乐的色彩和色彩的音乐性,他只是在自己的作品中又创造了一个作品,小夜曲、四重奏等等,并赋予它一种普遍的和抽象的特性。

《斯万的爱情》从音乐内容上完美地呈现了普鲁斯特的写作功底,正是这种直觉式的洞察力以及完美的音乐性形式感动了历代读者,创造了与传统小说截然不同的写作观念,奠定了他在世界文学中无可取代的地位。普鲁斯特有着驾御语言的杰出本领,他的文字行云流水般亲切自然,如果说《追忆似水年华》是一部时而激昂交错时而深沉低婉的复合交响乐,那么其中唯一能独立成段的变奏曲《斯万的爱情》则更是让人感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纵然过了数年,愈发精致高雅,它为人描绘出的纯美意境仍令人神往。

注释:

[1][美]哈罗德·玛奇著,耳耳译:《普鲁斯特的意义》,文艺理论研究,1987年,第1期。

[2][3][5][6][7][8][法]马赛尔·普鲁斯特著,沈志明译:《斯万的爱情》,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年版。

[4]钟丽茜:《通感:感受世界的隐喻性知觉方式——普鲁斯特小说的审美革新》,小说评论,2008年,第5期。

[9]金媛:《普鲁斯特创作的独特性》,电影文学,2010年,第16期。

[10][法]丹纳:《艺术哲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版。

[11][爱尔兰]塞·贝克特等著,沈睿、黄伟等译:《普鲁斯特论》,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版。

[12][法]莱昂·皮埃尔·甘著,蒋一民译:《普鲁斯特传》,重庆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杨蕾 福建漳州 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363000)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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