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瓜棚的秘密
2014-09-25铁朝映
铁朝映
离县城五十多里的地方有座大黑山,山脚有个村子叫团田村,村里有个村民姓李,名有福。年纪虽然才五十来岁,但有些显老,看上去像七十来岁的老头,人们便称他老李头。老李头老伴去世得早,只有一个女儿麦花和他相依为命,麦花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老李头当了多年的团田村的村主任,可去年换届选举,村主任这宝座却被一个名叫张诚的年轻人坐去了。一时间,老李头对张诚恨得要死,一见面就牛眼瞅。
谁知老李头恨张诚,可他的宝贝女儿麦花却偏偏看上了张诚。有人给麦花介绍了个城里的小伙子,这小伙子大学毕业,在政府部门工作,但她死活不干,还说那小伙子人长得寒碜。她说她要找个漂亮点的才般配,不然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要说这张诚和麦花倒是挺般配的。张诚的确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小伙,长得一表人才,尊老爱幼,乐于助人,有较强的组织能力和指挥能力。从部队退伍不久,村民就选他当村民委员会主任。
但是,麦花虽然看上了张诚,却不敢跟爹讲,因为爹的犟脾气她是知道的,怕惹恼了爹不好收场。所以,她和张诚约会都是像搞地下工作一样秘密进行。因此她和张诚随时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咋个才能让爹同意他们的婚事。
老李头不当村主任了,但他种西瓜是老手,经验特丰富,当村主任前就是种西瓜的能手。于是就决定重操旧业种西瓜。说干就干,老李头去城里买来西瓜种,在大黑山脚那片自家的向阳地里种上西瓜。为了方便看守西瓜,他在瓜地中间砌了间看瓜棚,为了方便观察瓜地里的情况,还在瓜棚四周留了好几个瞭望洞。
这一天,老李头回家吃过午饭后对麦花说:“我今天有事要进趟城,看瓜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可要提醒你,可别把看瓜的事不当回事,一定要看好,不要让那些过路的牛、羊进地糟蹋西瓜,也不要让那些小屁孩进地偷西瓜吃。”麦花说:“爹,你就放心去吧,我敢保证瓜叶都不会损失一片。”
待爹走后,麦花就带着大黑狗到瓜地里看瓜。到吃晚饭的时候,老李头打来电话,说他事情还未办好,可能要晚上十二点钟左右才能回来。她觉得这是个和男朋友约会的好时机,切不可错过,于是就赶紧打电话叫来了张诚。张诚来到瓜地里时天已擦黑,两人在瓜棚里坐在板凳上相依相偎着,说起了悄悄话。
不料两人正沉浸在甜蜜幸福之中时,大黑狗突然“汪汪汪”地叫了起来。紧接着,就听见了老李头的咳嗽声和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老李头的突然出现令麦花大吃一惊:父亲不是说要晚上十二点后才回来吗,怎么九点钟不到就回来了呢?难道说我们的约会被他知道了?哎呀,要是真让爹撞见了,可咋收场呀!麦花紧张,张诚更紧张,两颗心怦怦乱跳。这可咋办呢?两人都急得六神无主了,都盯着对方,希望对方拿出应对的好办法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出好办法来,而老李头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怎么办?怎么办?麦花突然看到身边的床,这床是用两条高板凳和木板搭成的,上面铺着稻草,草上铺着床单,床单两边都耷拉到地上,正好把床下面遮了个严严实实。麦花也许是情急生智,忙一拉床单,指着床下悄悄地对张诚说:“快钻进去,不要吭声。”张诚也想不出其他好办法,就一躬腰,钻进了黑咕隆咚的床底下。麦花赶紧把床单弄好,然后就躺在床上假装睡觉。
麦花刚躺下,老李头就敲门了。麦花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开了门。她睡眼惺忪地说:“爹呀,您不是说要十二点钟才回来吗?咋个九点钟不到您就回来了,是不是事情提前办好了,还是事情没有办好,明天再去办?”老李头也不答话,走进瓜棚才说:“你这个懒丫头,一点儿都不像你妈,这么大的瞌睡,这么早就睡了,还睡得这么死,你看什么瓜?人家把你背去你都不知道!”
麦花装着一边揉眼睛一边问:“爹,您回家了吗?我今晚特意给您炖了只鸡,您吃了没有?”老李头听麦花说今晚为他炖鸡,他想咋可能呢,她都在瓜地里,哪有时间去炖鸡?但他还是说:“我没有回家,就直接来这里了,让你好早点回去。”麦花赶紧说:“爹,您就赶紧回去吃鸡肉吧,鸡肉我是用竹荪炖的,味道挺不错的。”“明天早上吃吧,我已在城里吃过晚饭了。你快回去吧,这里就不用你操心了。”
麦花见爹不回家去,就摇着爹的手臂撒娇说:“爹,趁新鲜,回去吃一点儿,好不好?”“回去吃什么鸡肉呀,你都在瓜地里呆着,哪有时间回去炖鸡?快点儿走吧,不要在这里啰嗦了。”“我真的给您炖了鸡。我中午来到瓜地里,见二叔从地边过,就请他帮看瓜,然后回去炖鸡。您还是快点回去吃点鸡肉吧。”老李头生气地说:“你这死丫头,叫你看瓜,你却跑回去炖鸡,还麻烦你二叔帮看瓜,竟然这样不懂事。你给我记住了,下不为例,如果再犯,我可饶不了你!现在你给我快点儿回去,鸡肉我明天早上再吃。”
麦花见赶不走爹,倒是爹硬要赶自己走,心里一惊,难道爹真的知道张诚在这里?这可咋办?不行,只能赖着不走,得想个主意让爹离开一会儿,好让张诚离开此地。老李头见麦花赖着不走,就生气了:“你这死丫头,还不快点儿走。天不早了,再不走,看我不收拾你!”麦花委屈地说:“爹,我是心疼您,怕您在城里没有吃饱,才让您回去吃点鸡肉。”“你赶快走吧,不要在这里穷啰嗦。”
麦花为难死了,不走吧,爹的脾气犟得很;走吧,咋能让心上人一夜蹲在床下,放心得下。那床下面,地上又潮,床又不高,蹲不好蹲,坐不好坐,躺不好躺。这个晚上可咋熬得过去呀,唉,这可咋办呢?她想了想,就提高嗓门儿,告诫床底下的张诚说:“好吧,那我走啦,你一个人可要当心啦!”
老李头鼻子一哼:“废话!”麦花又说:“夜里可要当心呀,不要弄得扑通怪响的!”老李头嗔道:“你这死丫头,说哪门子鬼话呀?唠唠叨叨的,把你爹当成三岁小孩呀?快走,快走!不要在这里穷啰嗦了!”
麦花没法子,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等麦花一走,老李头拿条小板凳坐在瓜棚门口,抽着烟,两眼瞪得大大地望着前方。
过了二十多分钟,只见一个黑影往瓜棚走来。大黑狗汪汪地叫着朝黑影扑去,可奇怪的是它跑到黑影跟前却不叫了,反倒围着黑影亲昵地摇起尾巴来。
老李头见那黑影朝瓜棚走来,就急忙起身迎过去。
那黑影是谁?原来是老李头的初恋情人。她叫刘小翠,是个寡妇,人称张大婶。前年,她老公死于车祸。她和老李头从小青梅竹马,可是当年张大婶的父母嫌老李头家太穷,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活生生地拆散这对有情人。眼前一个是寡妇,一个是鳏夫,两人又好上了,今晚就是张大婶约老李头来瓜棚里商量婚事的,所以,老李头才提前从城里回到瓜棚的。
这对老相好,走进瓜棚坐在床上,你挨着我,我依着你。正要商量婚事,突然,那大黑狗又汪汪地叫了起来,接着,传来了麦花的声音:“你这该死的瘟狗,连自家的主人都不认识了,看我不打死你!”
这一下,可把瓜棚里的两个人都吓得差点背过气去。老李头心里骂道:这死丫头咋个又来了?难道她发现了我的秘密?这可咋办呢?张大婶更是急得老脸通红,这事要是让麦花知道了说出去,人们会咋个说呢?深更半夜的一个老鳏夫和一个寡妇在一起,这老脸往哪里搁,今后咋个见人。这都不说,关键的关键是弄得儿子在人们面前抬不起头来,这可咋个办呀?这老李头也是情急智生,一指那床,低声说:“快钻到床下面去。”说着,一把把她摁进床下面去。
张大婶刚钻进床下面,麦花就咚咚咚地敲门了。老李头急忙放下床单,装着没事一样开门问道:“你这死丫头,不在家里好好休息,半夜三更的你来整啥子?”麦花说:“爹,我是怕您在城里没有吃饱,就把炖的鸡热了热就给您端来了,还给您带来了一瓶二锅头。”边说边把鸡和酒放在板凳上。
“你这死丫头,”老李头不高兴地说,“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在城里吃过晚饭了,现在也吃不下,你赶紧端回去。”“您就吃一点儿嘛,味道挺不错的,再说人家都端来了,您多少也吃一点儿,行不行?”“你快走吧,回去睡觉,明天好干活。”“爹呀,我们对门的张奶奶病了,她想吃我们地里的西瓜,她说我们种的西瓜比别家的都甜。您去给她摘两个,我给他送去。”
“哼,指使起你爹来了,你不会自己去摘?”“爹,黑咕隆咚的,我怕摘不到好的。爹,还是您亲自去摘吧。”“咦,我今天早上摘了几个放在家里,你回去拿两个送去不就行了?”“那几个瓜被我送给学校的张老师了。”
父女俩都想支走对方,不让对方发现床底下的秘密,所以,谁也不想走出瓜棚。
这时候,麦花见支不走父亲,就干脆一屁股坐在床上说:“爹,我想和您谈件事。”“丫头,有啥子事明天再说。”老李头也一屁股坐在床上,这下倒好,父女两人僵持开了。
床上的父女俩干坐着,可苦坏了床下的两个人。张诚见有人钻进来,吓得缩在床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张大婶被老李头推进床底下后,一直低着头蹲着,时间一长,两只脚麻酥酥的,就悄悄伸开双脚。谁知脚一伸,碰到了一个肉鼓鼓的活东西,吓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赶紧一收脚,扑通一声,脑袋撞在床板上,撞得生疼。
床下这一声“扑通”,吓得坐在床上的两个人心里也“扑通”一跳,惊得同时跳到地上,四只眼睛惊恐地盯着床看。父女俩呆愣了一刻。麦花掩饰说:“呃,是耗子,是耗子。”老李头也赶紧接过话来说:“对,是耗子,你听,还叫着呢。”
父女俩又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坐了下来。老李头又提起了中断的话头:“丫头,你刚才要跟我说啥事呀?你赶快说,说了就回家去。”“爹,我,我找了个对象。”“啥对象,是谁呀?咋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张诚。”
“张诚?”老李头心中一惊,这死丫头为啥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张诚?难道是她已经发觉了今晚上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来拿我的七寸?“这……”老李头可尴尬死了。
“爹,您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您说句话呀。”麦花撒娇地摇晃着老李头的膀子。
“呃,他……他……”老李头的喉结骨碌碌地上下滚动,像吞了整个鸡蛋,塞得直伸头。
麦花见爹不吱声。于是,就赶紧乘胜追击:“爹,您同意啦,您真是我的好爹呀!爹,张诚说了,待我……他会像伺候亲爹一样伺候您老人家呢。”麦花说着,悄悄地把手伸到床边,把床单揭开一条缝。这一下,把老李头吓了一大跳,莫非她已发现了床底下的秘密。他害怕麦花把床单揭开,这不把床下的女人羞死呀。他忙叹了口气说:“好吧,爹就同意你的选择。不过,我也有事和你商量一下。”“啥事呀?爹,您说吧。”
“我,唉,人也一天天地老了,越来越感到孤单,想找个老伴在身边,互相照应。因为你已长大成人,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守着爹,总有一天要离开爹。”老李头说着装着不在意的样子,把身边的床单裂缝往外拽拽。
麦花清楚爹说的老伴是谁。但一看爹把床单往外拽,心里慌了。赶紧说:“爹,我没意见。”“真的没意见?还是我闺女理解我。”老李头的老眼里闪着晶亮的泪花,“同意了,我闺女同意了。”他忘情地向床下的人报告着消息,并弯腰要掀床单。“慢!”麦花赶紧摁着爹的手说:“爹,这事,我看再问一下张诚的意见。”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竟然从床下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也同意,百分之两百的同意。”
一听是男人的声音,老李头惊得跳下床,向后一退,一脚碰翻了板凳,只听“扑通”一阵响,板凳上的一盘鸡肉打翻了,酒瓶也砸碎了。
麦花也急忙跳下床,拉起床单轻声说:“出来吧。”
可是,当她见从床底下钻出了一个女人,惊得瞪大眼睛:“咦,怎么回事?”
老李头急忙搀起女人,心里也纳闷:刚才不是男的说话吗?“大伯!”随着喊声,张诚从床下钻了出来。
这时,四个人,八只眼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噢,大家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妈!”张诚向女人叫了一声。原来这女人是张诚的母亲。这时麦花捣着张诚的后腰,向老李头努着嘴,眨着眼睛,张诚立刻会意,响亮地叫了一声“爹”。
麦花也过去拉着张大婶的手甜甜地叫了声“妈”。
张诚看了看老李头,又看了看母亲后说道:“我有个想法,不知二老同意不同意?”老李头说:“你说吧,只要合理,我们会同意的。”“是这样的,”张诚说,“为了方便我和麦花照顾二老,选个吉日,我跟麦花和二老一起去办理结婚手续,尽快两家并一家,不知二老意下如何?”麦花说:“行啊,你这主意好,我举双手赞成。”老李头说:“那就选个日子吧,不管咋个办,我都没有意见。”
过了一个多月,张诚和麦花陪着二老去民政局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举行了简单的结婚仪式,两家并一家,一家人和睦相处,过着幸福的生活。
(责编/吴玉富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