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

张正旭

大王庄地理位置偏僻，位于全镇最边缘地带，田间地头与其他乡镇相接。这个仅有百十来口人的村，唯一与外界通连的只有一条不足三米宽的泥巴路。每到阴雨天，那条路就被人和牲口践踏成稀泥浆。因此人们戏称此路为“水泥路”。

要把此路修成真正的水泥路，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村主任深入农户，动员大家集资筹款，把那条路修好。村主任的这一提议，除了老王头以外，大家都积极响应。老王头像个鱼刺卡在了修路方案的咽喉里，人们的满腔热情也被活生生哽噎在那里。老王头不集资筹款修路，是因为他有他的如意算盘。老王头的儿子与女儿分别在无锡、昆山、上海三处地方打工，他们在外混的腰也圆了，背也直了，纷纷在各自打工的城市里买了房子。老王头有七个子女，唯一一个女儿嫁在本村，但也在外买房子了。儿女都有了各自的家庭，然而，这个大家庭，都由老王头当家做主。他家族的人员占有本村的半壁江山。修路筹集资金是按人头平摊下来的，要是老王头不拿钱出来修路，修路的事情只好泡汤了。

村主任三番五次来到老王头家做思想工作。村主任摆出道理“要想富，先修路”……“修路造福子孙，方便自己”说得口干舌燥，老王头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口中嚷嚷：“俺的儿女不要修路，他们在城市里买了房子，当老板的当老板，做生意的做生意。俺的子孙万代也不会再窝在这个穷乡旮旯里了。你让我掏一大笔钱出来修路，我疯了是不是？”村主任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老王头的家。

老王头逢人就神气活现地嚷嚷：“让我拿钱出来修路，没门！我家的人以后谁还会走这路？我的儿女在外混的有了几个钱，有人就眼红，就想榨我的油，我不吃这一套，想得真美！”

村主任做老王头的工作没有进展。修路这件事就像一艘船搁浅在海滩。

一天傍晚的时候，老王头的小女儿开着私家车风光十足地回来了。这回是特地回来接老王头和他的老伴到城市里享福的。吃晚饭的时候，外面雷电交加，狂风大作，大雨滂沱。停电了，老王头家只好点支蜡烛把那顿饭吃了。外面雷声更紧了，铺天盖地下着大雨。一家人围拢在桌子边谈话，老王头的女儿突然感觉肚子翻江倒海似的绞疼，豆大的汗水像外面的雨点一样，从她的脸上滑落。老王头和老伴惊慌失措，哆哆嗦嗦问女儿话，女儿只是喘粗气，不能应答。老王头的老伴哭丧着脸，对老王头大嚷：“快出去喊人，把女儿送到医院，救人要紧！”老王头这才如梦初醒，一头扎进大雨里，一边走，一边喊：“快来救人啊，快来救人啊……”雷声、雨声、老王头声嘶力竭的哭喊声搅和在一起，在整个村上空回响。大家听到老王头的呼叫声，纷纷冒雨从家里匆忙跑出来，围拢在失魂落魄的老王头身边，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老王头哭丧着脸，语无论次道：“闺女……我闺女……在家里……不……行了……”大家闻讯，顾不得瓢泼大雨了，拉着踉跄的老王头，冲进他家中。只见微弱的烛光里，老王头的老伴搂住气若游丝的女儿，已经泣不成声。大伙赶忙拨打120急救电话，七手八脚地把昏迷不醒的老王头的女儿抬上床上，几个人各扛一个床腿子，冲进外面倾盆大雨里。黑灯瞎火，泥泞的道路又很滑，大家喘着粗气，艰难地晃荡在路上。好不容易把老王头的女儿抬到柏油路的路口。救护车早已经在路口等着。在村民和医护人员帮助下，老王头奄奄一息的女儿被抬到救护车中。车子在雨帘中呼啸着驶向医院。

车子来到医院，有个力气大的村民抱起老王头的女儿，向急救室跑去。由于路上耽搁了时间，老王头的女儿呼吸和心跳已经停止。老王头一下子跪在医生脚下，呼天抢地的哀嚎：“医生，救救我的女儿，救救我的女儿……”医生沉着地说：“大家不要哭闹，保持安静！”说完，立刻推入手术室进行紧急抢救。经过积极抢救，患者终于从鬼门关闯了出来。医生一边用手帕擦着汗，一边说：“要是迟来一步，这条命会白白搭上，谢天谢地，总算有惊无险……”老王头抱着女儿，老泪横流道：“我这是作孽啊，我的闺女差点被我亲手杀死啊。如果不是我从中阻拦，那条路早已经修好了，如果耽误闺女抢救的时间，要了闺女的命，我不就是刽子手吗？……”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雷声更紧了……

女儿出院后，老王头和老伴宴请了全村的人作为答谢。在宴会上，老王头说：“明天，我就要到大城市享福了，我的儿女都在大城市里买了房子，做着生意。但是，大王庄永远在我心里，这是我的根，是这里浓浓的人情味滋养了我的枝叶……”

翌日，老王头和老伴投奔儿子去了。

几天后，一支道路施工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到大王庄。狭小的路开始忙碌了，车来车往，拉来的石料堆积如山。巨大的搅拌机就放在老王头的晒场上。经过施工人员连续奋战，一个多月后，一条宽敞崭新的水泥路就与省道连接上了。这条路的投资者不是别人，正是老王头。

自从这条路修好，几年过去了，也没有看见过老王头一家人回来，但那条路每年都有施工人员进行修补，把路保养得好好的。

（责编/韦运益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