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当下国产动画的文化缺失

曹文防

中国动画有过曾经的辉煌，但中国经济的转型、历史原因造成的人才流失等问题，让中国动画在世界舞台沉寂了。现在随着国家对文化的重视，中国动画产业规模的初步发展，让我们看到了中国动画复兴的希望。但在动画走向市场经济的高速发展过程中，我们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动画产量的累积却难有精品，体现中国文化的作品少之又少，中国文化在动画作品中的失语现象普遍存在。如果对这种现象不给予重视，终将会影响到中国动画的持续发展。

一、我国动画的现状

我国的改革开放和欧美、日韩等国的动画产业的成功促使并激励了我国动画产业的快速发展。经过近二三十年的国外代工，我国动画的制作水平在人才与技术上已经与世界接轨，如广受大众喜爱的《猫和老鼠》《樱桃小丸子》等国外动画片皆出自国人之手，至今中国台湾、上海、无锡、南京等地仍有众多的代工公司。以代工起步的中国动画产业已经积聚了足够的实力和经验去实现中国动画复兴的“中国梦”。有数据统计，截至 2010年，国家级与动画有关的文化产业园（基地）达到 120多个，动漫企业超过 1万家； 2012年全国制作完成的国产动画片就有近 44万分钟，在国家扶持政策的良性刺激下，近些年的国产动画片创作已然呈现“井喷”之势。

但这些骄人的数据却难掩中国动画的尴尬：以经济效益和政绩为目的的动画产业化的背景下，动画作品数量只是简单的数字堆积，量变到质变没有成为必然，鲜有能与早期的《大闹天宫》《哪吒闹海》《牧童》等比肩的优秀动画作品，反而模仿抄袭、原创性不足等问题严重，极大影响和制约了我国动画的发展。究其原因，中国动画人过于重视技术的进步和对经济效益的盲目追求，而忽视了动画真正的核心——文化，确切地说就是缺乏对动画内容中的自身文化的准确把握。

二、动画与文化

文化之于一个国家和民族，是其存在并区别于他者的重要标志，是国民自我认同的核心内容，是关乎存亡的大事。一切艺术都“双重地归属于文化：一方面，作为文化所产生的并且在文化中发展的艺术活动方式，作为由艺术创造者和艺术消费者的共同努力而实现的人对世界的艺术形象掌握的方式归属于文化，另一方面，作为在文化中对象化的、固定的、得到储存的、具有艺术价值的艺术活动成果归属于文化”

[1]。任何艺术形态的创作基础和来源都脱离不了文化的范畴，动画艺术也不能例外。“当我们从文化属性的层面重新看待与评估动画的时候，它已经不仅仅是娱人眼目的动态卡通图案的集合，也不再是风趣幽默的动物故事或奇人历险记，它已经成为本民族知识经验、价值取向、处世态度、宗教信仰、思想观念、社群组织方式在一种新的表意抒情形态中的复合与凝聚，是上述种种文化构成物为自身选择的一个全新的生动表达渠道和表达场域。被这样重新定义过的动画，包含着不容忽视的文化信息，也注定要承担起不可推卸的文化任务。 ”[2]

在后殖民时代和全球化语境中，中国动画的文化传承使命尤为凸显出来。反之，没有文化内涵的动画也就失去了其艺术价值。“中国动画学派”之所以被世界称颂，就在于其不仅是对中国传统艺术形式在动画中的尝试与探索，如传统的剪纸、木偶、水墨画等艺术，更主要的是其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呈现。当下中国动画之所以彷徨也就不难理解了，从《宝莲灯》在架构上对《狮子王》的仿制、《兔侠传奇》在创意上对《功夫熊猫》的换用、机甲类系列动画对日式动画的挪置，到《魔比斯环》《巴拉巴拉小魔仙》对西方魔幻的套用，且不说原创性问题，单从文化上分析，中国悠久的传统文化为何总被外国人重视，却被自己的动画忽视呢？

中国的悠久历史孕育了自己独特的文化，滋养了被世界认可和推崇的众多艺术形式。中国水墨动画的成名不如说是中国传统水墨画中的文化内涵对国外民众的震撼。缺失了自己文化的艺术形式，只会被看作一种躯壳的呈现，即使技术运用得如何精湛，也是没有灵魂的存在。当前我国的动画作品正陷入这种状态，被国外动画制作技术的发展所吸引，前赴后继痴迷在技术的学习和使用上。虽然这是提升制作水平的有益的事情，但是如果只是一味的关注于这些外在展现形式，中国动画的发展就会出现问题。所以，中国动画如果要成功复兴和发展，应该对自己的文化给予足够的重视和研究。

中国著名学者梁漱溟认为文化是“一个民族生活的种种方面”，具体来说包括三个层面：物质的、制度的、心理的。我们对其进行简单的总结为：文化可分为两个层面，文化的外在表现（物质的层面）与内在表现（制度的、心理的层面）。从动画视角分析，文化的外在表现就是动画的画面中呈现出来的场景、角色、服饰等视觉元素以及声音方面的元素等，可以看到、听到的形而下内容；内在表现就是动画作品呈现出来的体现独特民族精神、民族气质、文化内涵等形而上的内容。文化的外在表现是浅显的，从美国动画《花木兰》《功夫熊猫》中对“中国元素”的使用不难发现这点，如果“中国元素”能够被他国文化所使用，就不能再称为中国元素了而是世界元素了，真正能叫做“中国元素”的应该是只有中国动画才具有的元素，那就是文化的内在表现层面。日本动画大师宫崎骏的动画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对自然万物的敬畏，对人性美的赞扬等都体现出日本文化的特色；美国动画中对美国精神的颂扬，对勇于担当的个人英雄主义的推崇等体现出美国文化的特色；这些都说明其动画抓住了本国文化的真正核心，从而被本国甚至世界观众所接受。《大闹天宫》《牧童》等具有浓郁中国色彩的动画作品的成功也证明了这些。这让我们看到动画是高度依赖文化的艺术形式，创意的来源依赖于创意者对文化资源的理解和把握，如果对本国的文化缺乏热爱，缺少观察，动画的创意犹如无水之源，无本之木。

（一）文化认同不足，文化演绎重构能力不强

在全球化背景下，国家与地区之间的文化碰撞与交流已经成为常态，异域文化的独特性很容易受到大众的关注。市场经济的高速发展，生活工作压力使得社会和个人或多或少忽视了对自己文化的研究和学习，人们精神层面的需求缺少了本土文化的慰藉就不可避免地从外来异域文化中寻求帮助，而对本土文化的认同便出现危机。在这种强势的文化入侵面前，我们毫无招架之力，我们拿不出能与之抗衡的作品。当前大量的动画作品出现的对国外动画作品的抄袭模仿，更加助推了大众对本土文化认同的危机。正是因为宫崎骏的作品表现了日本自然景色的美、日本人的个性特质、日本的信仰、日本的神灵鬼怪等，才获得了日本乃至世界观众的喜爱；美国动画中那时时彰显着美国精神的角色不正是其文化认同与自豪的表现吗？坚持中国的文化才会有中国动画，而一味追求短期经济利益，对外来文化妥协甚至推崇，只能说明我们的动画创作者们对自己文化的不自信，对自己文化认同感的缺失。这必将影响对自己文化的演绎重构能力，而自己文化的驾驭能力欠缺又最终对中国动画产生致命的打击。当外国人拿着我们中国的故事在全世界叫卖的时候，我们除了气愤更应该警醒，应认识到自己的动画在本国文化驾驭与演绎重构上的不足，去学习自己文化的动画演绎，去重新审视现代传播环境中

三、国产动画症候文化与动画的关系。

文化创作者（包括动画创作者）就像一个个独立的“点”，其作品就像一条条“线”，我们的本土文化就是一个“面”，现在这些点和线在缺少了中国文化这个面的统一，处在不同纬度之中，杂乱而不能形成一个能表现中国文化的面，所以目前的中国动画才会如此杂乱无章。动画创作者必须肩负起自己的历史使命，发自内心对中国文化热爱并不断研究，去创作出真正洋溢着中国文化的动画作品，重拾大众对中国动画的信心，提升人们对本国文化的认同感，中国动画何愁不能再次辉煌呢？

（二）基础薄弱、产业发展不成熟

自2006年国家提出推动发展动漫产业距今不到 10年，中国动画被推向市场也不过30年左右，动画产业在这短短时间里从无到有，凝聚了几代人的心血。虽然现在我们的动画制作水平已经和世界接轨，但基础薄弱、产业发展不成熟也是不争的事实，目前问题集中在原创性和创作本土特色动画的能力不足，究其原因如下：

首先，人才发展不平衡。中国动画产业以代工起步，这虽然为动画产业培养了大量的技术型人才，也使我们忽略了创意型人才的储备。缺乏对中国文化熟练掌握运用的编辑、导演，缺乏有着能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养料的创意型人才，已经影响着我们动画的发展。低层次的代工，无新意的产品制作，在影响动画产业发展的同时也制约着高端创意人才的加入；在人才培养与吸收上的误区，以高职高专和高等院校为代表的动画专业人才以动画角色、场景、动作设定的二、三维制作技术为主要教学内容，很少有动画创意方面的能力培养，这都无形中导致了动画人才培养的不平衡。熟练的技术型员工很重要，但要做中国自己的动画更需要创意型员工，打破这种传统的人才培养与吸收思路，吸引各领域掌控中国文化的优秀编剧、导演等创意型人才是中国动画需要一直坚持的。

其次，动画产业深化不够。当动画以产业的形式出现时，我们的社会和动画从业者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对动画产业没有全面的认识，很多人只是停留在制作动画片的认识层面，没有理解动画产业也是文化产业的一部分，需要去营造一个文化氛围，需要用文化推动其发展。全国众多与动画相关的产业园、科技园的爆发式增长，注重硬件基础建设，盲目招商引资，光鲜的外表下难掩文化的单薄，动画产业很难进行深化。缺失了以文化发展为基础的相关配套行业的发展，多元化产业无法形成，就不能为动画产业创造良性发展空间，动画产业就成了光杆司令一个，中国动画的发展也步履艰难。

（三）政策力度不够，动画产业过于分散

虽然国家和政府非常重视文化产业发展，批准了几十个国家级的动画类产业基地，但是政策过于宏观使得力度不够，同时动画产业过于分散，无法形成一股有效的力量推动动画的创作，达不到像中关村、美国硅谷那样产业集中、人才集中的效果。地方政府在短期政绩驱动下的一些扶持政

的培养，基本都是以动画制作技能为主，策措施的制定与实施中会存在一些不稳定

的因素，对动画产业的长期发展产生不可预知的影响，当下动画产业的发展现状也说明了这一问题。商人逐利的本性让很多动画企业在寻找地方优惠政策过程中不断出现人才流失、企业发展缓慢等问题，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动画产业的发展。当前我们应该结合各地动画产业发展情况，把产业集中发展，建立长期科学有效的政策措施，重点培养一批有代表性的动画企业，推出像宫崎骏导演那样的代表人物去引领中国动画发展，去探索中国文化在动画中的表现。

结语

文化是从过去向现代发展的，又是现代向过去汲取营养不断完善的过程。没有源头的文化是不存在的，没有发展的文化也终将消亡。中国动画与本民族文化之间血脉相连，中国文化是中国动画创作与复兴的源泉。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注重学习、掌握、运用这些宝贵财富是中国动画人的责任，又是传承发展中国文化的使命。文化的外在表现是浅显的，是容易把握的，困难的是如何在动画中体现出中国文化的内在表现，把自己的文化真正展现出来。动画已不再是只对少年儿童教化的低智艺术形式了，其肩负着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的重任，所以必须理解中国文化的核心要义。只有如此才会做出真正的中国动画。

注释：

[1]（苏）莫伊谢依 ·萨莫伊洛维奇 ·卡冈：《美学和系统方法》，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114页。

[2]邵扬：《国产动画的文化传统重构》，浙江大学2012年博士论文，第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