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日本俘获美制战机小史

林大维

首战威克岛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准备充分的日军一度势如破竹，横扫英美荷等西方列强在东南亚的殖民地，缴获之丰让东京喜出望外。当年12月23日，日军攻占中太平洋交通枢纽威克岛，可是驻守该岛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211中队的12架F4F-3“野猫”战机拼死抵抗，让本以为轻松搞定的日军付出惨重代价，夺岛后，怒气冲冲的日本兵对投降的第211中队飞行员施加暴行，还把7架严重损坏而遭丢弃的“野猫”机运回国内示众，这应算是二战期间日军缴获的首批美机，只不过没有投入战斗使用。

在接下来对菲律宾、荷属东印度（今印尼）、缅甸等的进攻中，日军缴获的美国战机越来越多，特别是P-40战斗机，不过这些飞机既有美军的，也有英国、荷兰殖民军乃至中国军队（即美国志愿航空队，飞虎队）的。日军共挑出4架品相好的P-40送回本土评估，结论是该机性能平平，只不过适合没有太多经验的“菜鸟”很快上手，是个“门槛不高”的入门型战机。日军沿用P-40后并未改变飞机原始涂装和国籍标志，只是在左翼下方、右翼上方与机尾方向舵处各画上一个X图案，以示身份。

与P-40相比，日军对具备远程突击能力的美国B-17轰炸机的兴趣大得多。在菲律宾战役中，日军在美军弃守的克拉克等机场缴获数架B-17，它们隶属于美国陆军航空队第19轰炸机联队，在日军先发制人的空袭中毁于地面，不具有飞行价值。但在攻击荷属东印度的过程中，日军在爪哇缴获多架受轻伤的B-17，机型有D型和E型，日军各修复完成一架，供日本陆军航空队展开反击美军四发轰炸机的对抗演习，参演部队包括第11、50、64等飞行战队。B-17对日本人来说是无价之宝，上面有许多日机所没有的装置和功能，像诺顿自动轰炸系统、防弹机体结构、自动防除冰装置、涡轮增压器、带动力的机枪塔等，日本人都想一探究竟。当B-17飞机准备停当后，日本陆军便派出由加藤敏雄大佐为首的小组执行将被俘敌机飞回本土的任务，首批送往日本的盟军飞机包括4架P-40、1架B-17D及1架荷属东印度空军的“野牛”战斗机，它们先在新加坡集中，然后沿着印度支那半岛、中国大陆海岸、台湾、九州，一直飞到立川机场。第一批机群抵达后，接下来则是由B-17E、马丁-166轰炸机与英国飓风战斗机组成的第二批飞机启航。就两架B-17飞机而言，它们于1942年7月4日在东京羽田机场展开为期5天的公开展示，之后巡访日本各地，不仅帮助陆海军航空队和防空部队进行对抗训练，还协助东宝映画公司拍摄《加藤隼战斗机队》《凯旋之翼》《爱机南飞》等影片，在片中扮演敌军的角色，激励民心士气。

美国另一款四发轰炸机B-24解放者，虽说美军B-24部队到1942年下半年才出现在亚洲战区，但日军在进攻爪哇的时候，便已在爪哇取得B-24的部分残骸。这些B-24是从哪里来的呢？原来它们是太平洋战争爆发时，美国将15架原来准备外销英国的B-24英规版（型号为LB-30，又称解放者二式）紧急徵召，将其中4架派往爪哇协防，这批B-24曾在1942年1月16日协同B-17轰炸日本运输船团，首开B-24在亚洲出击记录，不过并未获得明显结果，而这些飞机在随即而来的日军空袭中被歼灭于机场，全部飞机只剩下机体、机翼等残骸。除了B-24外，日军还在爪哇取得一架A-24，该机即是尔后中途岛战役中一战成名的SBD俯动轰炸机美陆军航空队版（拿掉机尾捕捉钩，尾轮尺码也加大），美陆军在1941年6月到10月间从道格拉斯共取得了78架A-24，当中有52架在1942年初派到南洋地区，由于性能不足，很快便消耗殆尽，日军俘获的这一架当时正在机库里整修。

因击落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座机而出名的美军P-38战斗机，也有被日军俘获的记录，时间是在1943年，当时驻印度的美国陆军第10航空队，时常派战机对缅甸日军进行空袭，5月8日，一架P-38E战机前往仰光侦察，被担任巡逻任务的日本陆军航空队第64战队中尉行元平男发现，并用机枪打坏一台发动机使其放慢速度，当行元打算要做第二次攻击时，机枪竟然卡壳，他不得已飞到P-38旁，用手枪威胁美国飞行员投降，这架非武装的P-38居然照办，在仰光近郊10千米处迫降，首开日军缴获P-38的先例。兴高采烈的日军对此战广为宣传，但当行元在日本爱媛县的双亲要替儿子举办庆功宴的5月11日当日，却同时收到行元在前线战死的电报，让庆功宴的喜乐场面顿时变成丧宴。日本海军航空队原本也有机会缴获P-38，却被自己搞砸了。那是在1943年7月，派到所罗门群岛布根维尔岛作战的第201航空队，由中谷方式驾驶的零战飞机也在空中俘获一架负伤的P-38，但在押解其回基地途中竟被友邻的一架零式战斗机误当作仍有威胁的敌机而予以击毁，煮熟的鸭子飞了。

误击噩梦，终未化解

二战期间，日本虽没有像德国那样利用俘获的盟国飞机成立特种作战部队，但仍利用对手飞机组建特种防空部队。1943年，鉴于盟军对缅甸特别是仰光的空袭越来越频繁，负责防空的日本陆军第5飞行师团消耗太大，于是把主意打到被俘的P-40身上，该机比起日军使用的一式隼飞机，无论速度还是武备都更胜一筹，当年2月，该师团所属第50飞行战队换装在菲律宾缴获的美军P-40，组成临时战斗机部队。这项命令虽是日本陆军航空指挥部下达，但陆军高层并不知情，受命的第50战队只知道任务是临时性的，经过短期训练后，这支P-40战斗机部队在3月21日夜间便匆匆升空战斗。无巧不成书，来袭的还真不是盟军飞机，而是日本自家的九七式重型轰炸机编队，结果两架被击落，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乌龙，是因为轰炸机部队临时决定改降仰光机场，却又忘记通知当地防空部队，结果“悲摧”了。尔后，第50战队移防缅甸中部，由于缺乏零件，加上各种意外不断，该部队在5月26日便宣布解散，并未留下特别的战绩，只是负责维护的日军机械师都对P-40坚固机体、人性化的设计以及6挺12.7毫米机枪赞不绝口。endprint

事实上，仰光误击事件在日本航空兵历史上屡见不鲜，这是因为日本欠缺盟国敌我识别系统（IFF）所致，日本人也希望避免这类问题，一再要求部队做好敌我识别工作，但事到临头，光靠肉眼判断还是会有问题，特别是在夜间。英美盟军则因为有IFF在手，降低了误击几率，而且将装在飞机上的IFF装置视为最高军事机密，要求飞行员在迫降时须将其破坏，避免落入敌手。不过百密终有一疏，1943年3月7日，日本从一架击落于缅甸中部的B-25轰炸机上抓到无线电报务员，通过严刑拷打获得关于IFF的相关信息，此时日本才了解盟军已有这样的装备并已实用化。接下来在1944年5月，日本海军在一架飞来空袭腊包尔遭击落的美国海军SBD俯冲轰炸机残骸上获得完整的IFF，军部对此非常重视，希望尽快送回本土研究，然而负责运送IFF的百式司令部侦察机（简称百式司侦），在6月11日离开腊包尔后经硫磺岛北飞后便失踪了，到二战结束，日本都没有获得完整的IFF。

中国逸事

对中国军迷来说，最关心的是莫过于日军在中国俘获盟军飞机的情况。1942年10月25日，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派出12架B-25轰炸机和10架P-40战斗机，去袭击日军侵占的广东南部，激战中，由一式隼组成的日本陆航第33战队击伤一架B-25，该机迫降在日占区内，由于地点在平坦的草原上，机体保存完整，成为日军在中国俘获的第一架美机。日军将其解体后送回本土研究，之后还公开展示。

日军在中国所俘虏的军机中，仍以P-40战斗机数量最多，因为从美国志愿航空队（飞虎队）参加中国抗战后，P-40一直是其主力机型，跟日军交手也最多，因此不论被击落还是被迫降也是该型号居多。不过在1943年5月31日却发生一件非常蹊跷的事情，那就是有5架本该攻击湖北应城的P-40飞机，因为导航失误，竟然在公安迫降，让日军一口气取得好几架完整无缺的P-40，除一架被日本陆航第25战队留下来作为训练用机外，其余均送回日本测试。另外在1944年6月，日军展开“一号作战”（中国称豫湘桂战役）期间，驻扎前线白螺礒机场的日本陆航第44飞行战队，突然发现有一架P-40单机飞来，不顾地面炮火边放下起落架、边摇动左右翅膀表示要降落，日军这时才发现这架P-40是来投诚的。该机飞行员表示，他是因为和美军军官相处不来，决定驾驶这架刚从印度飞抵中国的P-40N投诚的，该机除了国民党空军的军徽外，仅有机尾的序号。该机在白螺礒机场严密保护数天，在进行测试飞行后随即送往日本本土。

1945年，日军在中国战场的航空作战已近尾声，但就在2月，日本在汉口附近缴获一架难得的美制P-51“野马”战斗机。当消息传到日本东京陆军航空审查部时，立即派遣光本悦司和坂井雅夫两名准尉赶往中国，当相关人员抵达现场，立即下令这架准备送回日本的“野马”战机停止拆解，改为现地复原并进行测试。坂井准尉虽然军衔偏低，但由于先前有过处理同盟国被俘飞机的经验，因而获此重任。该机在组装修复完毕后随即升空测试，此时该机的机身与机翼已换上日章徽。到3月间，这架P-51被由光本驾驶，途经北京南苑机场，一路飞回日本东京福生机场。这架P-51属于C型机，和使用帕卡德马林发动机的P-51B最初量产型规格一模一样，差别在于制造厂不一样，日本俘获的这架飞机的机身编号为S/N44-10816，隶属美国陆航第14航空队第51战斗机联队第26中队。东京陆军航空审查部检查“野马”后，对该机的各方面（包括组装品质、座舱仪表和防弹设施）都赞叹不已，更对其机翼采用层流翼型设计深感敬佩。日军从陆军航空队调来三式飞燕与四式疾风战斗机，以及从德国进口的Fw 190和一架俘虏的P-40来同场比试水平速度，Fw 190率先动出，3分钟后，野马机便追过去，5分钟后便将其他飞机甩开“几条街”，一骑绝尘。

事实上，随着1945年3月硫磺岛被美军攻占，P-51“野马”飞机便开始为轰炸日本本土的B-29轰炸机护航，令日本本土防空部队大伤脑筋，为找到对抗之道，日本陆军航空审查部派黑江保彦少佐来驾驶P-51C，巡回各主要基地实施战术指导，区域涵盖关东、中部和关西等。受限于P-51所用的100号高辛烷值汽油在日本国内极为稀少，因此不敢任由P-51自行飞往各基地，而是用火车运送。这架P-51C在7月前往大正机场，帮助第246战队训练时因发电机故障，日本又无替代品可用，该机的战技指导生涯就此终结。

日本俘获的“野马”机其实不只这架，1945年5月30日，两架执行空袭北平（今北京）任务的“野马”机中，有一架在山西迫降并被日军捕获，不过到底是P-51B、P-51C还是少量担任轰炸任务的P-51A，连当时到当地进行检查的日本试飞员也不太确定。

来自海上“战利品”

如果撇开中国大陆战场，日本最感到招架不住的当属太平洋战场上越战越勇的美国海军舰载机部队，日军首次取得完整的美军舰载机是在1945年1月，地点在台湾岛。当时美军在成功夺回菲律宾后，下一个目标便是台湾，因此美军开始提高对台空袭力度，1月4日便有一架F6F-5“地狱猫”战斗机迫降于台湾，它由美国海军第44战斗机中队中尉查尔斯·瓦伦蒂诺·奥古斯特驾驶，当天早上7时15分从航母“伦道夫”号（CV-15）起飞，任务除了对台湾西部机场进行照相侦察外，还要负责护航一队TBM“复仇者”鱼雷轰炸机。当奥古斯特于上午10时20分抵达台湾虎尾海军机场，准备进行地面攻击时，发动机发生故障，奥古斯特只好在机场附近以机体迫降，全机除螺旋桨打弯和机腹有些许摩擦伤外保持完整。日本人在得知该机迫降后，立即将该机拖进虎尾神社内，至于奥古斯特本人则在日本投降后获得释放。关于这架飞机是否运回日本本土，现有档案并无详细记载。原则上，日军会将被俘飞机（特别是舰载机）尽可能运回本土检查，但由于在战争末期受限海空都被美军封锁，所以几率并不高。不过美军在日本投降时进驻神奈川横须贺海军航空队基地时发现一架F6F-5，该机被涂上日章徽，垂尾上还有“YO-801”的字样，但该机是否就是在台湾虎尾迫降的那一架尚无定论。endprint

另一款美国海军王牌舰载战斗机——F-4U“海盗”，日本则在1945年3月搞到一架。原来，3月18日，美国海军航母从日本九州外海200海里（370.4千米）处发出940架战机，对九州和四国的日军基地发动全面攻击，为即将到来的冲绳作战铺路。这架被俘的海盗便是从“埃塞克斯”号（CV-9）航母上起飞的，它隶属第83战斗攻击中队，当天该队的16架海盗原本要攻击南九州的3座基地，由于天候恶劣，改为攻击宫崎县北部的富高海军航空队基地为目标，日军派出35架战机拦截，双方爆发激烈空战，美军击落日机多达13架，但美方也有两架被击落，日军俘获的便是其中一架。该机是由谢格曼中尉驾驶，该机中弹后在鹿儿岛笠原基地附近迫降，机体没有大损伤，但右侧主翼已经打飞。

在所有日军碰到过的美式战机中，较为陌生的当属P-47“雷霆”，该机在二战时优先部署在欧洲战场，直到战争末期才出现在缅甸和菲律宾等远东战场。该机的强大火力，特别是超过1吨的载弹量，当进行低空对地攻击时，让日军闻风丧胆。而这款号称美军陆航最大的单发螺旋桨战斗机，日军在1945年2月27日也缴获一架，地点也是在台湾。当天，该机空袭台湾集成机场时，被日本陆航的四式“疾风”飞机击落，这架机身编号为44-229068的P-47D隶属美国陆军第5航空队第35战斗飞行联队第40战斗攻击中队，该机被击落后，飞行员下落不明。

日军俘获的最后一架盟军飞机是P-51D“野马”，该机是在1945年7月15日迫降于东京近郊千叶县东葛饰郡的水田里，该机隶属美军陆航第21战斗飞行联队第531战斗飞行中队，当天与零式战斗机交手时中弹迫降。日本对该机仅进行检查，但没有试飞，而美国“野马”机的对日空袭任务也在8月1日大阪作战后宣告结束。

俘机大梦无疾而终

同盟国战机中，日本最害怕的当属美国B-29超级轰炸机，该机从1944年开始展开对日本本土空袭后，日本极欲获得该机的各项技术细节，不过当时只能从被击落的B-29残骸来寻觅，所得到的情报也是支离破碎的。日本陆航对 B-29有初步完整印象，来自一架于1944年6月15日在九州八幡制钢所上空击落的B-29残骸，日本人从中找到一部相机，将相机中的底片冲洗出来，这才看清楚B-29飞行中的图像。

日本人手中虽然不乏被击落或失事的B-29残骸，但对日本人来说，若是能取得一架完整的B-29，更能对这款超级武器有直观认识。1945年3月，由菲律宾撤到台湾、配备一式隼战机的日本陆航第20飞行战队，收到负责台湾北部防空的第8飞行师团发来的特别命令，要求该战队利用三架一式隼，设法在一架B-29前后左右或上方进行压迫，使其降落到日军机场。面对命令，部队对这套战法感到吃惊，因为一式隼飞机连追上B-29都很吃力，更别提要“绑架”一架B-29回来。可是军令如山，几天后，永井隆夫少尉率领3架一式隼前去“捉拿”来袭的B-29，可怜的一式隼连爬升到比B-29更高的高度都不可能，加上日军无线电非常糟糕，永井与僚机无法协调，永井发现B-29时也只能徒唤奈何，眼睁睁看着B-29机群扔完炸弹后扬长而去。

从空中生俘B-29不成，那就试着从地面来。1945年6月，日本海军策划突袭关岛和塞班岛上的美军机场，希望把岛上机场的B-29机群一举消灭，并酌情带回一架B-29。该计划最初是由日本海军第706航空队第704攻击队的一式陆攻担任运输任务，另外由“银河”攻击机组成的第405飞行队负责护航与对地攻击，地面攻击则由海军陆战队员负责，所有成员在经过挑选后送到青森县三泽与北海道千岁两座机场训练。由于作战时间都是在夜间执行，因此着重夜间飞行训练，陆战队员也配发与美军类似的迷彩服和军靴，甚至要求队员学上几句英语，借以混淆敌我。

训练期间，三泽基地于7月1日受到美国海军舰载机攻击，摧毁许多原本预定执行奇袭任务的飞机，迫使作战顺延到8月。到了8月6日，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小泽治三郎视察部队后，又追加作战内容，那就是日本广岛和长崎接连挨了美国两枚原子弹后，务必阻止美军投下第三枚原子弹，因此增加了攻击提尼安岛机场的任务，以阻止携带原子弹的B-29起飞。而为了能够将俘获的B-29开回日本，日军从名古屋防空作战中击落的B-29残骸里找到操作手册，再将被俘的美国B-29飞行员送到三泽和千岁基地，强迫他们教授B-29的操作技能，并介绍美军各前线机场的情报。不过就在作战执行前3天，即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此次作战也就无疾而终。事实上，这一“特攻作战”即便实施也毫无成功希望，光是在航程上，从日本到马里亚纳就有2500千米之遥，美军也不是省油的灯，日军要想一路躲开美军雷达追踪和夜间战斗机的层层拦截，40架日军机群要到达目的地就不简单，满载陆战队员的一式陆攻在到达目的地还要面临当地防空炮火，可是胜算极低的作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