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汉子三种色彩

张大勇

一座偏远的小镇，也有一条名声响亮的水系：恒河。

这条小地方的水系同样葆有着印度名河的情愫，她将自己纤柔的腰身拥搂着一方长着高大油罐的厂区，自有恒河沙数、我独举它的意味。

晨光在恒河的水面上，初显莹亮时，一位早起的壮实的中年男子，面对着矗立在河岸边的厂区，凝视良久，晨风吹进他起伏的胸膛。

太阳出来了，就停在一座高油罐的上方，脸色绯红，满是欣赏和爱慕的情态。光线逐渐飞扬，“阜宁县恒河油脂公司 ”、“江苏人和米业有限公司”两行铜字，在门牌上光华熠熠；在冬阳里清晰呈现的还有中年男子的脸面：面部的线条：坚毅；面部的肤色：黧黑。

“黑脸膛，红心肠”。坊间有这么个说法。这说法又像为这位叫杨正祥的男人“私人定制”。此为后话。

作家莫言因长得丑曾被人嘲笑过，因了肤色的沉暗，杨正祥也有过类似的苦恼与气馁。他的祖父却说：“黑黑一条汉。只有被称做汉子的人才佩有这样的肤色。你是田舍郎，就应该有一副‘农民色！”

他不只是被命运“黑”了皮肤

少年杨正祥依然不喜欢这种“农民色”的本色。在乡场和田野沉浸久了，他对两种色彩特别喜爱：一是油脂的金黄

色，再就是米粒的银白色。彼时是饥馑的岁月，这两种色彩对他来说是比天还大的诱惑。

杨正祥是阜宁县东沟镇人，1980年高中毕业后，如愿进入国营阜宁东沟植物油厂工作。他从搬运工干起，踏石留痕，由检验员而销售科长而副厂长。1995年9月，他创办了盐城市华垦贸易有限公司，担任董事长，从事粮油贸易业务。1998年起，华垦公司先后收购接管几家破产了的国有粮油企业，还在大丰市、东台市围垦滩涂3万亩，成立了华垦种养植有限公司。命运似乎向他一路敞开笑脸。

然而，令杨正祥始料未及的是，命运不只“黑”了他的皮肤，也“黑”起他春风直上的事业！这位从农舍闯出来的汉子，从恒河游出来的“鱼”，赶上的竟是开水，命运不由分说地给他一通拳脚。在一望无际的荒滩上搞水产养殖，由于对滩涂盐碱度估计不足，养殖技术力量不济，加之为了保证产品质量，坚持不用鱼药和激素，导致水产品成活率低、生长速度慢，投入过大产量却很低。再加上水产品市场低迷，至2004年形成了近7000万元的亏损。更糟糕的是，养殖公司使用几家油脂公司的菜粕作为鱼饲料，菜粕款不能回笼，造成油脂企业流动资金越来越少，直止被迫停产。杨正祥旗下的所有企业陷入极度困境，严重资不抵债，银行贷款、个人借款、材料欠款、工程尾款、员工工资竟达1亿多元，对于一个小型民企来说，不啻是天文数字！

杨正祥想到了躲避，甚至想到把自己交给恒河了事。他又想到了家庭，想到了公司的员工，想到了自己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他咬紧牙关，黧黑的脸颊上棱角分明。他想起祖父曾经的激励：要做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杨正祥举步维艰，四面楚歌。每天他做的是一件最难堪也是最重复的事：应付跑马灯似的债主。过年时，家里只有90多元钱置办年货，四邻飘袭过来的油香味，竟让自己的孩子流下了口涎。车子没钱加油，趴窝沦落灰埃之中。孩子没有钱上学“宅”在家里。电话因欠费停机。想买一包烟抽抽，翻遍抽屉找硬币……一个硬汉流泪了。有好心的朋友劝他向法院申请破产。杨正祥想了又想，一声长叹道：“这么做逃避的是债务，失去的是人格，丢掉的是信誉，自己落难了不能再去害人家啊！我要守住我做人的底色！”于是，他对前来讨帐的债主一一表态：“只要正祥一口气儿还喘着，欠账就有还清的一天！”

杨正祥向债权人逐一盟誓。原来担心资金风险的单位和个人都松了口气。“言出行随”，杨正祥采取断然措施：变卖了大丰市华垦种养殖公司、滨海县东大油脂公司，卖掉了自己在盐城市区的住房和两辆私家轿车，将阜宁县东大油脂公司抵贷给了一家银行。

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说过，“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2005年，杨正祥毅然回到家乡东沟镇，继续干他的油脂生产这一老本行，苦心经营恒河油脂公司，以图东山再起，因为他心中的“金黄色”和“银白色”的梦想不熄。面对山一样沉重的外债，杨正祥身穿粗布服、脚踏解放鞋，每天跑几十里采购原料，困了吸一口五块钱一包的香烟，累了喝一口自带的白开水。恒河油脂公司总经理卞文雷计算过，杨正祥在三年多时间里创造了惊人的“劳动纪录”，从2002年春天到2005年年底，恒河公司原材料都是由杨正祥领着工人们亲手搬运，有时一天的装卸量甚至在2万公斤左右。

杨正祥衣袋里揣着一个账本，上面记着他每笔欠帐。每还一笔账，他都用笔打个勾，每打一个勾心里头就像恒河春水，轻轻荡漾一番，眼窝里就像恒河夏汛，掩不住地湓溢而下。杨正祥记得，他还的第一笔账是齐齐哈尔的一家贸易公司，老杨欠他们100多万元的货款，他们本打算组织一帮人到阜宁来“逼债”。老杨出语铿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要你们催，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还钱给你们！果然，不到三个月，老杨如数还清了欠款。当时，欠靖江的一家公司40余万元贷款，经办业务员小张经常和老杨打交道，知道老杨的为人，认为该项货款可能不会按时到位，但不会有多大风险，而对方公司的领导了解到杨正祥公司的现状后，断言这笔货款已不可能收回，并为此处罚了小张回。三个月后，当小张拿到40多万元的汇票时，眼含泪花说，我回去可以大声告诉他们：钱捧回来了，老杨是个善人，是条汉子！

“天亮了，它给我的正是银白色”

短短三年，杨正祥还清了所有债务！当他将最后一笔欠款送到债权人手上，双方都满含热泪，拍拍肩膀搂搂后背，感慨良多。采访杨正祥时，说到这里，这位脸色黧黑、身板壮硕的汉子，几度哽咽，眼角流下的是银白色的体液。他动情地说：“还完最后一笔债，我顿感浑身轻松，这叫做‘长夜渡尽、天光乍迸，我在心里说：‘天亮了！终于天亮了！我的泪眼中，一切都是银白色的，这就是希望啊！”

之于杨正祥，他自有无限激动的理由；之于社会人士，因他“不甘示弱、不昧良心”的善举壮志，而被深深地打动和感动。他的一位债权人动情地说：“要评‘感动阜宁人物，老杨当仁不让排在第一位！”江苏银行盐城市分行把杨正祥列为诚信企业家，向社会上推介。

少过壮过，胖过瘦过，沉过浮过，歌过哭过，杨正祥运用了尼采的一句名言：“凡不能毁灭我的，必使我强大。”重新站起来的杨正祥，再次用他黧黑色的面庞向命运飨以笑容。恒河依旧澄澈，依旧欢流。

“二次创业”的杨正祥实行了五指并拢的拳头战略，把主要精力放在恒河油脂公司的生产经营上。对油脂生产线进行了技术和扩能改造，发展油脂精深加工，使产品产量和质量稳步提高，市场占有份额不断扩大。2009年新上“双低”油菜籽脱皮冷榨、低温脱溶精深加工项目，新购脱皮机、冷榨机。轧胚机、膨化机、浸出器、脱溶器设备278台（套），拥有了日处理各类油料近200吨的先进生产线。“恒河牌”二级大豆油、菜籽油、棉籽油成为盐城市知名商标，企业被盐城市政府授予“盐城市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称号。

杨正祥实行培植原料基地、提供种植技术服务、订单收购、工贸联营的发展战略，打造从田间到餐桌的油脂产业链。为确保企业生产原料，采取了“公司+基地+农户”的运行模式，分别与周边乡镇菜籽种植农户，签订85500亩优质油菜种植基地协议，涉及42500个农户，恒河公司紧紧依靠当地农技人员，向种植户推广优良油菜品种，传授高产栽培技术，提高产量。油菜籽全部由恒河公司高价收购，收购资金当场兑现。近年来，油菜籽亩产收入近千元，比种植粮食亩增收入三、四百元，富了一方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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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企业要壮大，杨正祥想到了科技支撑。他通过完善销售网络，巩固已开发的市场，开发周边地区市场，放眼海外市场。精深加工后高蛋白粕源源抢滩海外市场，企业的生存和发展空间不断开拓。

恒河油脂公司生产的 “恒河”牌大豆油、菜籽油、棉清油，就像一条金黄色的河流，一路前行，赢得的荣誉纷至沓来： 2003年“恒河”牌大豆油、菜籽油、棉清油获评国家粮食行业协会首批“放心油”；2008年“恒河”牌商标获评盐城市“知名商标”，企业被市政府授予“盐城市级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称号；２009年和2010年两度被中国油菜籽网评为全国油菜籽收购加工“百强企业”，获得县委县政府“综合先进企业”金质奖章；2010年还被评为“AA级重合同守信用企业”、“综合先进企业”和“先进农业龙头企业”。

辉煌一定是金色的，明天亦然

2008年始，杨正祥与重庆粮食集团初度合作，凭诚恳坦率赢得了对方的信任和赏识，两家企业就像亲戚一样越走越近。杨正祥想：东益地区区位优越，交通便捷，农业发达，如果吸引国内大型粮油企业入驻，就能汇集资源、资本、技术、人才、产品等各种要素，就能充分挖掘本地优势，优化组合各种要素，提升粮食流通企业的综合效益。

杨正祥把自己的想法向县主要领导同志作了汇报，县委、县政府的领导经过调查论证，果然地决策：于2012年，以恒河油脂公司为基础，兴建阜宁县东益粮油科技产业园。东益粮油科技产业园总投资50多亿元，规划5平方公里，“十二五”期末全部竣工投产达效后，可实现生产销售总额260亿元，将打造出苏北地区最大的集现代物流和专业市场为一体的粮油综合加工物流中心。杨正祥和他的同事们给东益粮油科技产业园定位是：打造全国一流粮油园区，开创重组合作发展之路，建设功能齐全的产业链，科技引领创造特色品牌、金色品牌。

作为产业园的领军人物，杨正祥全身心扑在园区建设上。他若干次去重庆，带去音像、图片、文字资料，介绍东益粮油产业园的交通状况、阜宁丰厚的粮油资源、园区里的骨干企业。也曾住在重庆几个星期，每天到重粮“上班”，诚邀重粮的领导到阜宁实地考察。也曾多次带路，请阜宁县的领导专程到重庆，洽谈合作事宜。在洽谈合作的关键时期，他曾连续数十天，日夜奔波在苏渝之间。2010年7月，重粮集团领导专程来阜宁考察，有意与恒河油脂公司战略合作。

杨正祥更忙了！进行市场调查，购买先进设备，招聘专业技术人才。每天早上上班之后，骑着自行车，绕厂区一圈，然后到项目工地，查看企业生产经营情况、工程推进情况。在建设工地上，时而检查工程质量，时而躬下身子干起活来，与工程技术人员同吃同住同劳动。就像奔涌的恒河之水，又怎么能停下前行脚步。

2011年6月，阜宁县恒河油脂公司与重庆粮食集团人和米业公司共同组建了江苏人和米业有限公司，项目总投资13亿元，日处理稻谷600吨，2012年5月竣工投产后，实现销售1.2亿元。

2012年秋天，东沟镇以南、新长铁路以北，近500亩土地的工地上，数十台机车穿梭，上千人紧张忙碌，几幢大厂房已拔地而起。杨正祥带领建设者们在日夜奋战，书写着激动人心的工程“传奇”。重庆粮食集团与阜宁县恒河油脂公司共同投资兴建的年产200万吨的植物油压榨项目。

2012年年11月，杨正祥跟随重粮的领导到欧洲的希腊、北美洲的加拿大、南美洲的巴西、阿根廷考察，感受到了发达国家开放融合的现代化气息，学习了国外企业新颖独到的企业管理理念，拓展了视野开阔了心胸，进一步激发了他立足阜宁、放眼世界的豪情壮志。

好事接踵而来：重庆粮食集团还与阜宁恒河油脂公司合作，共同建设产业园的四期工程，此项目共有4个，总投资10亿元。即：投资2亿元，新建年产30万吨饲料加工项目；投资2亿元，新建年产5亿条编织袋项目；投资1亿元，新建年产1万吨米糠油生产线；投资5亿元，新建500万吨物流中心及粮油交易市场。2013年元旦开工建设，2015年12月底之前全部建成投产。

2012年10月11日，阜宁县东益粮油科技产业园里，彩旗招展，鲜花缤纷，气球飞扬，歌声嘹亮，一派喜庆的景象。江苏省粮食流通产业转型升级“五个一工程”总结会议在阜宁召开，全省粮食系统与会人员，前来观摩阜宁县东益粮油科技产业园。园区整洁，设备先进，管理有序，产品上乘———这些都是杨正祥出色的华章。观摩者无不啧啧有声。

会上，阜宁县恒河油脂公司董事长、江苏人和米业有限公司总经理杨正祥作了“开创重组合作发展之路，打造全国一流粮油园区”的经验介绍，赢得了全场持久、热烈的掌声。一位学者型领导笑着对杨正祥，对全场的人朗声说道：“辉煌一定是金色的，明天亦然！”

黧黑，银白，金色，一个人生的三次“变脸”；本色，底色，出色，一条汉子的三种色彩。杨正祥，好样的！

一个阳光如棉的冬晨，陪着他激流不息的恒河边徜徉，目睹“高大上”的厂区，思绪翻飞，云日蒸腾。高耸的油罐，宛然巨人举起的拇指，飘溢的油米之香，俨然仙侣的气息，让我俩心潮激荡，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此篇采写过程中，得到阜宁新闻媒体的支持，特此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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