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导演拍90后纪录片，受何触动？

张婷

社会学爱好者眼中的90后：轻盈、随意、放肆，活在当下

2013年，“快乐男声”总导演龙丹妮找到范立欣，想说服他执导一部90后的纪实电影。她说做选秀10年了，感觉就像在爬雪山，越爬越难，越爬越高，空气越来越稀薄，开始体力不支，各种苦难和挑战让人开始不断怀疑自己。最后就只会简单地重复一个动作，只能像个机器一样不断往上爬。但是最美的一瞬间，是人爬到山顶的时候，那时回头来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你经历了这一切，你站在山顶，会看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那时候，你才搞清楚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来这里，要做些什么。

听到这里，范立欣立刻觉得很感兴趣，二人一拍即合。对于范立欣来说，他很想知道20年后中国是被什么样的人控制和影响。“20年后，现在20岁的人那时候40岁，少壮派，他们会影响中国怎么发展？我很想看看他们今天是怎么养成的、成长的，看看当下的他们如何构建自己的价值体系。”

从来没有看过电视选秀的范立欣之前，对90后的认识很多来源于媒体的偏见，他以为90后自私自利、脆弱、没有担当。范立欣有很多朋友都是公司的管理者，大家一说到90后职场新人，都是“一头雾水”、“管不了”，“你跟他说什么事他都是信心满满答应下来，然后一做就砸啊，砸完了你还不能批评他，一批评他就走”。但跟他们真实接触了6个多月后，范立欣发现，其实90后有担当，只是需要时间去成长。

作为70后，范立欣看90后，最羡慕的是他们敢于活在当下。“我们都是活在未来，去当科学家、宇航员，小时候最常被教育的就是你现在好好学习，然后就可以找到好工作。这就是我们受到的教育和思考方式。这是一个思考方式的问题，而90后活在当下。”

有人说，90后是轻盈的一代，在范立欣看来，《我就是我》的主角、2013年度快乐男声冠军华晨宇最大的特点就是具有轻盈的态度。不只是华晨宇一个人，其实这是这一代所有孩子所具备的风格。“他们不是无所谓，是没觉得事情会有那么严重。他觉得我喜欢唱歌我就来试一下，如果行就OK ，如果不行也OK。不行我就玩玩音乐啊，去做一个studio，去吃肉啊，去旅行啊。他们是take it easy。”范立欣认为，如果把今天的中国跟法国、美国、德国比，肯定还是有差距。但如果纵向来比，各个阶层都是在前进、在发展。这使得90后能够活在当下，他们有更多可能性，他们会拥抱这种可能性。

“当这些90后的孩子们在追求梦想的路上，遇到不同的苦难和挑战的时候，你是真的能够看到，在这种压力下所折射出来的他们价值认同体系。以前对70后、80后来说，从小妈妈就教育我们，要沉默是金，什么都别说，枪打出头鸟。但是90后不一样了，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能是因为还年轻，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是在一个新的社会氛围下长大的，他们至少不会像70后那么顾忌，那么在意得失。90后活在当下，很真实。”

这就是90后的青春，90后的勇敢。历经挫折，90后正慢慢地成熟起来。“他可以不计后果的去做一个他觉得对的事情，是放肆的，但又是有依托的。”

认识我，读懂我，不要给我贴标签

《大学生》：从《好死不如赖活着》《沿江而上》到《归途列车》，您的纪录片题材曾一直关注社会底层，艾滋病、农村问题、打工人员返乡等等，现在《我就是我》又开始关注社会中的青年人。您是怎么看待社会学的？

范立欣：个人来讲，我对社会学很感兴趣，或者说，我对社会很感兴趣，我对当下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对整个社会变化、变革的过程都很感兴趣。作为一个电影导演，我也天然会对人感兴趣。而人的变化，背后其实有各种原因，最大的原因是环境压力、社会变迁对人的塑造力。如果对社会有更深的理解，如果对社会学有更深的掌握的话，这带给我的帮助是我很会讲好一个故事，和呈现它背后的脉络体系。你可以从我的作品里看到整个人思想行为变化背后的原因。

比如说80后为什么那么怀旧？为什么“老男孩”、“同桌的你”，青春怀旧篇都那么火？很简单，因为现在80后很多人工作了，但他们社会压力太大了，上升的空间很小。

那90后呢？90后是往前看的，他还没有面临那么大的就业压力。95后刚刚上大学，他们还没有被特别残酷的社会现实给压迫。他可能会觉得，有的时候不那么顺了，不像在学校那么爽啦，钱花光了就跟爸妈要呗，没有那么大压力。而且90后成长的十年又不一样，信息化、中国的经济高度发展，尤其是对于生活在城市的90后，他们还是充满希望的一代。

《大学生》：您对这些90后有什么期望？

范立欣：今天的中国，社会竞争这么激烈，其实你要去世界各地看，真的没有哪个地方的人比中国人活得更累，中国人是最希望超越自己。成功学教育对中国人洗脑太严重了，你作为少年、青年的时候，已经忽视掉了生命当中最重要、最有价值的东西。你已经没有时间放下手机、放下电脑，去跟朋友吟诗作画，到草地上躺着看一下天空的云。你总觉得我赶紧要做这个事、那个事。我也是一样的。我离开中国去国外后，我就平静下来了，可以做很多无关紧要的事。而在中国，我们恰恰都忘记了怎么去做无关紧要的事。这很重要，因为做无关紧要的事才是滋养生命的。我希望90后可以保持去做无关紧要的事的能力。汪涵在这个片子里说过一句话，他说我最希望他们（快乐男声们）不要长大，不要变成男人，都还是保持男孩的样子。他其实说的是，如果我们可以保持心里的那个小孩，我们才会变得更真实，其实也会变得更幸福。我们现在都把内心的那个小孩掐死了。

《大学生》：您每次是如何选取直击人心的题材的？

范立欣：这还是来自我对社会学的关注，社会学会告诉你整个社会的大脉络和关键词，不管你讲谁的故事，只要你想呈现的是一个“真实电影”，就一定要抓住当下时代的关键词。我觉得我的电影的关键词就是“放肆青春”，我不知道90后是否同意，还是说没有标签就是最大的标签？70后的集体标签是服从，80后集体标签是什么？反叛？当然对90后来说，也可以是多元吧，70、80后都是一元的。

《大学生》：您下面一部纪录片会拍些什么？

范立欣：我下面想拍80后、90后农民工，他们怎么进城，或者想进但进不了城，是什么状态。城镇化在中国下一个十年中将是非常重要的。怎么样扩大我们的城镇人口，这是一个需要被大家一起发掘的巨大主题。80后、90后农民工所受的教育很有限，社会关系很少，机会也少，不能拼爹，只能拼自己，他们能不能顺利地离开乡土，进入城市？我们可以看到一些精英正在离开城市，而更多的人还在进入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