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题
2014-09-21褚碧波
褚碧波
将暮未暮
雨,丝丝地下着,空气中氤氲着雾气,校园中柳树的叶子愈加的绿了,槐树花开得也愈加绚烂,一切都给人强烈的纯净之感。今年的雨水较往年来的多,不几天便潮湿起来,宛若伤痛人的心境。
来到这个学校工作已经五年了,但却从没有像今天一样,仔细地打量校园的风景,尽管她每年都春意盎然,各种鲜花次第开放,散发着馥郁的芳香,但她们闹她们的,我就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默默地备课、上课,每年如此,忽略了亲朋好友,淡漠了人际交往,我怎么了?我在疗伤吗?却都是为了一个执着的梦。在众人的眼里,我的梦就像那满枝的繁花,他们只看到了似锦的美丽,而我却享受着万红落尽的凄凉。我常常会想起不知是谁的诗句:“谁的寂寞,衣我华裳,谁的华裳,盖住我伤痕累累的肩膀。”满以为自己不能再承受岁月带给我的沧桑,而现在,我却分明还在这里,安然无恙!
今年夏天,我终于带出来一届毕业生。进入九年级以后,每天看到学生们忙于做题,应付各科的模拟考试和达标考试,我也开始忙起来了。我教两个班的语文,只是上课认真、要求严格而已,课外几乎没有怎么督促过,所以他们的考试成绩也平平。可能是我为人母之后,较之以前,对学生们倍感疼惜的缘故,对他们没有严厉的责罚,所以他们就慵懒起来,连生字、背诵关都难以通过,这是我的失职,更是我的遗憾。人们常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是初中生的自我控制能力较差,天性爱玩,容易放任自己学习,导致如此这般的结局,我的内心亦有隐隐的愧疚。
中考之前的几周,学生们纷纷留下临别前的赠言,许多学生找到我,要我也写几句话。我想,人这一生当中不知道会遇到多少个老师,而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多年以后,千帆过尽,谁还会记得我,甚至认得我呢?我想起了一名上届毕业的女学生,她曾是我的课代表,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女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县城繁华的街道上,我们碰面了,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没有认出我,我却认出了她。她身着一身民族服装,抱着孩子,满脸憔悴。回到家后,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像,校园里那个曾经稚气未脱的女孩,文笔洒脱的作文中书写着她的抱负和理想。这样的画面,在我的面前,一帧一幕,栩栩如昨日。我也想到了我的小学班主任,在上了中学后,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碰见他,第一年的时候,从自行车上跳下来问候他;第二年,在自行车上向他打招呼;第三年,我们之间互为陌路!我很怕,怕多年以后的路上遇见,我和我的学生们也会成为陌路。
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学生。我不得不承认,在这时光的流年中,我的青春已近尾声,沧桑历尽,中年即将到来,正是青春将暮未暮的时节,不由得就想起水木年华的那首歌: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是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当所有一切都已看平淡/是否有一种精致还留在心田……
每当我伫立校园,柳絮从眼前,从身边飘飘洒洒,翩然而过,它们不知落向何方?而时间,真的可以淡化一切,师生情谊如此,曾经的爱与痛也是如此,我曾经深沉地爱过,也撕心裂肺地痛过,现在,我是否也能如同那柳絮一般,悠然而过,阅尽世间的聚散重合,云淡风轻?
从教这些年来年,仍然是一名普通的老师,学不会奉承,学不会钻营,只喜欢读几本闲书,教书育人,生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而这样的简单也不好做,抛开工作不说,竟是别人闲谈絮语中 “二” 的代表,往好了说,就是“曲高和寡”“出淤泥而不染”。所以有朋友给我的赠言为:“山之高峻处无木,而溪谷回环则草木丛生;水之湍急处无鱼,而渊潭停蓄则鱼鲨聚集,此高绝之行,偏急之衷,君子重有戒焉。”翻箱倒柜,搜查此典,语出《菜根谭》。他是说我过于清高吗?我看是有些的。再细读这几句话,说的也很有道理。一时对此书非常倾心,特意去书店买了一本,耐心细致研读,感觉真是修身养性的好书,很是热心了一阵,最后也弃置案头,自我感觉个性也未有什么变化,本性如此,何必刻意求变。生活中有雷电交加的激情,有势如洪水的冲动,但更多的是细水长流的平淡。多数时候,一本闲书,一杯清茶,一坨热炕,足矣,更多的夫复何求?“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徐志摩如是说。
提笔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天已微凉,从遥远的往事中回到现实,面前的校园,此刻热闹非常,槐花开得依然绚烂,香气阵阵袭人,依稀是我初来时那熟悉的味道,但我却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那个每天三换衣,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
一个人的浮世漂泊,一个人的细水长流。就这样生活吧,在这将暮未暮之时!
我的讲坛
很久以来,都想写一点文字,关于自己的讲坛际遇,关于那些日子里生命的碎屑,也关于那段时光中对于生命的深沉思考。但是,却一直没有动笔。才知道,思绪的闸门一旦打开,倾泻而下的,不是太少,而是太多,酸甜苦辣,都在心头,无从下笔。
昨天下班,走在人行道上,地上满是金黄的落叶,才不经意间发觉,已是深秋时节。不远处,有环卫工人在清扫落叶,慢悠悠的收整着这个小城的秋天。恍然间就想到了我自己。毕业十年来的飘零,固原是起点也是终点,一次次地失败,又一次次地重生,我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衰落,也没有随着空间的变换而沉沦,很多时候我就如同那些落叶,虽然是生命枯竭的色彩,但是那只是对过去的一个告别,来年它仍然是洋洋洒洒的绿。一个人,只有寻找到自己的理想,才会迈上一个个成功的台阶,既然不甘在那个狭小的空间沉沦,那么就借着风的力量,寻找我新的起点,寻找我新的归宿。
或许人们难以相信,我的从教生涯是从一所大学开始的。那是2005年9月,宁夏师范学院中文系外聘中文教师,幸运地选中了我,安排我教中职语文。现在回头看来,所教的课本和高中的语文难度差不多,但对于初为人师的我,却着实逼迫我下了不少功夫。不知道怎么备课,不知道怎么组织课堂,就极力回忆当年自己学生时代的老师怎样上课。其时,恰好我的初中语文老师早已调入师范学院中文系执教,我和他竟然成了同事。于是,我就去向他请教。带着满心的虔诚,观摩了他几节课,又听老师给我传授备课的方法,遇到难点疑点,我就在网上查资料,这样慢慢地入了门,逐渐步入了正轨,进而得到了学生们的认可。
到了第二年,我报名考取高级中学教师资格证书,当时的主考官正好是我熟悉的戴老师,现在仍然在县城一所中学诲人不倦地教书。当时我选的讲课内容是《奥斯维新没有什么新闻》,大约我是新闻专业毕业的,加之这篇新闻在读大学时听老师讲过,印象较深刻的缘故,就选定了这个来备考。可是初次面临如此考试,内心非常紧张,准备好的套路也乱了,板书写的本来很好的我那天写的却乱七八糟,没了主次,没了章法。讲完后,其他考官给我的评价是上课气势很好,而且讲得很专业,就像是给大学生讲课一样。戴老师笑了,解释说:她就是大学老师。其他考官才恍然大悟。最终,我拿到了教师资格证,不久又以全市第二名的成绩考取了国家第一批特岗教师,这样我就从一名编外的大学教师转正为一名国家正式的中学教师,开始了我真正的教师生涯。当时,《华兴时报》的一名记者,要写一篇关于特岗教师的文章,听到关于我的经历之后,就来找我,我写了些文字给他,他将我化名为楚波,发表在《华兴时报》上。在那篇文章中,我戏称自己是大学教授变为乡村教师,大致也离事实不远。
那年九月,我去了一所乡村中学,它离城区有三十几里的路程。刚到那里的时候,因为已经有一些授课经验,倒不是很怯场,每当走上那神圣的讲坛,我的内心就怀着无限的敬意,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向学生传授着知识,交流着我们的人生感悟。很多时候,教书的过程就是自我学习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主动努力,就能提升自己的知识层次和精神境界,也能不断地净化自己的灵魂,唯其如此,我觉得自己才是一个合格的教师,一个站得稳重、身形端正的“人”。那个时候,我有激情,有干劲,而且我知道,这个工作是我赖以为生的饭碗,我必须把这个碗端稳当,端得像个样子。带着这样的热情和责任感,我带的学生在学校作文竞赛中,获奖人数总占多半;在诗歌朗诵竞赛中,我的学生经常拿到第一;在全国语文知识竞赛中,我指导的学生屡次获得过二、三等奖。在繁忙的教书之余,我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怎么才能把语文课堂组织得更精彩,怎样的授课方法才会让学生更喜欢?围绕这个问题,思考了一段时间,便有了一篇小文章,发表在《宁夏教育》2011年第4期上,题目是《把握语文特点,为学生呈现魅力课堂》。多年来,学生的优秀成绩似乎并不能说明我的工作能力也是优秀的。在现行的中学教师评价体系中,我从未得到过什么优秀,连校内考核优秀都没有垂青过我半次。对此怪相,当时那位校长的答复令人深思:“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在这样的状况下,我工作的积极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我很灰心,也很气馁!我想到了自己上高中时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排在班级前三名,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三好学生”的嘉奖,那无上光荣的称号年年都留给了那个倒数第一的学生,因为他是班主任老婆的侄儿……
着实苦恼了一阵之后,我慢慢想通了,作为一名教师,其成就到底如何,真正的、客观而公正的评价应该来自社会,只要我的学生亲近我,家长认可我,那么我的人生价值就得到了体现,我就为这个社会做出了一点贡献。一只苍蝇的嗡嗡声终究是苍蝇的短暂独奏,进入不了旋律的主流,也没有能耐穿越春夏秋冬。离开那所学校以后,直到现在,我明白了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一份耕耘,就会有一份收获!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出灿烂的光芒!
在很多时候,人生是只能坚定阔步向前的。2012年10月9日,那是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那一天,我离开自己坚守七年的讲坛,转向了新闻宣传工作,这是时隔近十年后的回归。因为在大学时所学专业是新闻学,但是毕业以后却一直没有机会从事新闻工作,这一直是我人生的遗憾,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人这一生,能把职业与理想完美地结合起来,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带着这样幸福的心情,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迈着依然充满激情和有力的步伐,向前进!
蓦然回首之际,看见地上的那些落叶,已由黄变绿,又挂回了枝头,在和煦的春风里,绿得发亮,正在冲着我眨眼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