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草原

马玉珍

前年的六月，与友人去草原，无意间邂逅水晶晶花无言地盛开成一片淡紫色的世界，它们随风摇曳——轻盈洒脱，如梦般婀娜清秀。

一条阡陌小路引领着，那蜿蜒的路径如蛇般窜进草原的深处。在这样起起伏伏的山路上，前方的路有些渺茫起来，没有尽头似的。就这样走着，闲适而又随性，管它到哪儿，就这样走下去，谁叫空气是这样的清新，呼吸是那样的舒畅，脚下蓬蓬松松的草地既体贴又亲和，如行走在毯子上。

山是寂静的，草滩也静谧，鸟雀的叫声不经意间划过耳畔，清脆且干净。远离了喧嚣的城市，耳根享受着难得的清静。我们随意地前进，话语也少了，有点廖落无趣，有一搭没一搭的——都沉浸在草原的一切里：清甜的空气、没有障碍的视线、山坡间矫健的马儿、山顶上的一棵松树，还有远远的一顶顶帐篷如一叶叶小舷板，在绿色的海洋里飘浮；那高高擎起的经幡就如鼓胀的风帆，随时要启航的样子……

走着走着，脚下的小路有了变化，感觉这羊肠小路也蛮有身段的——那走势犹如少女舞动的腰身，有点飘飘忽忽的，弄出一幅妖娆蹁跹轻俏的风姿；又像舞者手中的飘带，随时要飘扬起来的感觉。这是草原上的路，单调中隐有诗意动感，路就这样带着我们走向了草原的腹地。

一汪汪明明亮亮的水，断续着，时有时无的，在平坦处汇成月牙儿般的池子。它们似打破的镜子，一面面随意地扔在那儿，兀自波光银鳞，风姿逸露，那清冽之态真是妖娆，如少女多情多姿的眼眸。

漫步于草原的旷野中，风儿掠过脸庞、轻抚发梢，草原馥郁的草香漫漶在鼻孔里，脚步也随之轻逸。拘束于身的一些东西开始稀释，远去的，现在的，都不再随行，安宁平和这种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

清风吹皱那一面面静谧，也将我心头的纷扰吹了个七零八落。不觉间心在草原的一处落下去，依伏在一朵花上，一根草上，安静的呼吸，多么美的时刻。草原也是安静的美：草地如女孩子刚刚梳洗过的秀发，还有小水珠在草尖上晃悠。那水珠极像调皮的孩子在溜着玩，溜到草尖时不小心被摔了下去，顷刻间就没了身影。不知有多懊悔。弯了腰的草儿如释重负地弹了回来；倒是草地间来了去了的蚂蚁有趣，走着走着想起了什么停下来捋几下触须，又掉头快速而去；小虫子们爬在草棵上静默，似在冥想着什么，总也想不明白样子；鸟雀忽地从草丛间跃起，倏地飞过眼前，只见抖动了几下翅膀，就不见了影……

清澈澈幽深深的水池中，白云悠悠地飞过，一朵连着一朵；水草摇曳出有一圈圈的波纹，好似钢琴家弹起了曲子，有音律飞扬开来；太阳也将万道金光丢落了进去……此时，诗兴澎湃，那句千古名句从诗经的页章里款款走出，轻声慢语开来：蒹蔚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沉浸在一种游离中，陶醉，深深的，鼻子、眼睛、身心进入了迷醉……这种感觉不曾拜访有多久了？细细想来，心境被世俗的烟火熏染，早变得迟钝不堪了，真是韶光虚度啊！多年前，还是懵懂的少年时，心思单纯，时间也宽裕，常会跑到大自然的怀中，在这样的境地中，忘了自我。真是久违了！

——走吧，走吧，友人们呼喊着，他们上了一个小山坡。

我磨蹭着跟上，实在是舍不下刚才拥有的境界，有点恼怒于他们的匆匆，不是来玩的吗，为什么还有匆忙？难不成前面有更好的景色？倏地，一朵紫色的瘦弱的花儿映入眼帘，是水晶晶花！先是稀稀拉拉的几朵，看着单薄得很。走了几步呈旺势之态，有点惊奇地瞧了又瞧。

忽然有友人惊呼道，看哪，这么多的水晶晶花！我急迫地走上坡——淡紫色的水晶晶花密密匝匝，铺在一大块湿地上，一眼望不到边，就如一床没有边缘的紫色毯子。微风拂过，在颤颤的抖动中，轻逸如朝露，展显出一望无际的炫丽。

哦！此时我才知道，以前曾在我眼里多次出现的水晶晶花，花朵零零星星还带点拘束，那也不过是草原出嫁了的女儿。不如这草原上的水晶晶花，这草原上的水晶晶花是草原未出阁的女儿，它们天真无邪、大胆热烈，在六月的风清雨露中，柔柔美美摆动着身子，带着撒娇的神态漫山遍野纵情玩乐。草原才是它们的家。

在高原之地，水晶晶花实在是一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花，只有清水漫过，它们细弱的身子就会伫立在岸边。小小的花瓣，一朵一朵地绽放，那轻逸的姿态，就如风儿抚过风铃，一串串天籁似的音律就会从人的心头上跳过——叮叮当当、叮叮当当……那一丛丛花，就如一串串小巧的铃铛。

水晶晶花，这些水的小精灵们，不愿在红尘世俗里污浊，就跑得远远的，在远离烟火的清静之地——淡雅、高贵地矜持着。它们不愿去大雅之堂阿谀，也不愿在百花之园里争媚，在远离尘烟、幽静偏僻之地，在清清静静之中，显露着它们的个性——秀而不媚，清而不妖。

它们应该是荷花的后裔或是水仙的姐妹，不然何来这仙风道骨的风韵——那般灵动、脱俗、清艳。

它们是娇小的，却是有个性的，在高原多变的脾性中，不管是风调雨顺，还是风雪交加，它们都会在鼓点般到来的季节中蓬勃嵯峨成一道壮观的神韵，谁又会小看它们？

水晶晶花，曼妙且纤细的花，它们的身子小小的，枝头的花朵也是小小的，它们小得让人心生怜惜，却是草原上的舞者——风中芬芳，雨中婆娑。它们离离落落，在广阔地草滩上，努放着生命的光环，远远观去，如朝阳里升起的云霞。

花也有花的格调，花的情操。它们无疑是洁静的，但那一望无际的紫色无疑又是恣肆的，张扬的，这就是生命的力量。小小的生命迸发的活力才是最动人的。

它们从从容容，不会急功近利；它们恬静有度，不会患得患失；它们庞辱不惊，它们从容淡定。它们比我们这些自诩为人的高级动物随性多了，人需要的东西太多了，而水晶晶花，只有一汪清水，生命就会成葳蕤壮观成让人侧目的一道风景。

很少有人知道高原的山坡草地上有这样一种花，它们一到春天就生机勃勃，烂漫成花的海洋。走近它，它们迎风招摇，欢迎着每一个来客。面对它们的风情，不由得你会躬下身子，摘上那么一两朵，清香无语，却招惹的你，欢喜无比。

水晶晶花，风雨中的强者，骄阳下的顽童。它们迎来无数个朝阳，告别一个个夕阳，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纤纤郁郁，载歌载舞。

它们无法与高枝大花相媲美，但骨子里有着一股清雅不俗的气质，在每一个晨辉中虔诚的等待阳光的亲临，璀璨的光普照的一瞬间，怒放的花蕾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它们在草地上欢乐的舞蹈，对春光的向往诠释得淋漓尽致。

留恋于水晶晶花摇摆的花丛中，喜悦于瞬间的相遇里，没有芳香的引诱，更让人珍惜……

不知不觉，一轮暖阳已滑过大半天空，我们在草原的怀里四仰八叉，感受天地的无拘无束。忽咧咧起风了，草原上的天是变幻不定的，一场狂风暴雨说话间席卷而来，我们仓皇逃离，雨点叫嚣着落下来。

我回头，水晶晶花在风雨中晃来荡去，随时要倒折的样子。在强劲的狂风中我的呼吸变得困难。钻进车厢，温暖包裹了我。窗外的风更猛烈了。

我忽然间懂悟，不管是那一种生命都要承受挫折，都要生存在自然法则中，不管是生活在哪儿，真正的逃离是没有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也许只是人们的理想或臆想罢了。

又是新的一天，朝晖纷飞。在上班的路上，眼前涌现出昨日那大的有点没形的紫色毯子，如果有可能，真想去看看它们，今天的它们是否依旧笑靥烂漫？疑虑只不过是为它们有些担忧罢了，其实我更相信，新的一天它们依旧相携相伴，同唱着一首生命之歌。

心留在了水晶晶花的世界里，贪恋那份纯纯的色调，那是我喜欢的色泽。淡淡的，不招摇，不造作，自然而然。

责任编辑：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