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成都:逝去的吴家花园

郑晓丹

在双流县中和镇化龙社区住着一位人人皆知的传奇老先生——吴玉章。吴老先生让人津津乐道、唏嘘不已的不仅有他15岁顶替同学名额对家人不告而别参加远征军远赴印度作战的男儿热血；还有他经历文革被打倒，二十五年沉寂后，仍能在改革开放后为中和镇挣来第一桶金的激情与励志；然而，当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老太太聊及吴玉章时，不会忘了提到吴家民国时在中和镇的私人宅邸——吴家花园。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成都长期处于“消极防空”的状态，当局政府动员成都市民迁往乡村，由政府提供贷款，修建临时居所居住避难。吴玉章老先生的父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带领着一家老老少少从成都搬迁至华阳县中和镇（时中和镇划归华阳县），修盖了一座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吴家花园。

吴老先生的父亲年轻时报名参考国民党于当时开展县训班并获录取。县训班一年学习后本应分配为县长，但因吴老先生父亲家中没有任何背景关系，被分配为丹棱县教育局的局长，后调为华阳县民政科科长，大家都习惯称他为吴科长。吴老先生父亲带领他们一家老小从成都迁至中和镇时，正是任职为华阳县民政科科长。吴家人丁兴旺，吴科长一共娶了两房，吴家上下一共有三十多口人。全家从成都刚迁至中和镇时，在一个乡长的大房子里租住了几年。至1938年成都国民政府贷款给成都市民在农村修建房屋的资金到位时，吴科长申请了三万贷款，审批权就在吴科长手中，申请顺利通过，在中和镇圈了12亩地，开始修建自己的宅邸，至1939年完工，这便是吴家花园了。

吴家花园是典型的中式住宅，因为家里人口众多，正房便有十间，平房有七间，书房有八间。吴老先生父亲是一为读书之人，家里的藏书自然不少，最引以为豪的是家里藏有一套线装本的《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吴家专设一个书房藏有这套图书，共摆放了四个书柜，放书的书柜均由乌木打制而成，可见吴老先的父亲对这套书的重视与喜爱。除了《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外，家中还有一本书让吴老先生印象颇深——《牛津英语词典》。吴科长成都外语专科学校毕业，对英文有独特的喜爱。《牛津英语词典》是英语词汇的最高权威。吴家里藏有的这本《牛津英语词典》足有现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大小，五六厘米厚，吴科长特意打制一个精致的小书桌来摆放这本字典。吴爷爷笑着说这本说可以我们国家的《康熙字典》相媲美，如果家里的《四库全书摘要》和《牛津英语词典》还在的话，都该要送进博物馆了。

除了家境殷实，藏书丰富，吴家的宅邸最让人啧啧称奇莫过于宅邸里种的花木。吴老先生的父亲是个爱花之人，梅花、桂花、茶花、茉莉、月季、杜鹃、牡丹、芍药、夜来香、兰草等凡在市面上可见的花都购置回来，在自家庭院里见缝插针地栽种。家里十二亩地，修房子除去一亩多些地，其他都用去栽种花草果木，因而庭院里的花木数量壮观，种类繁多，且不乏名贵品种。除了宅院里面，在大门外吴家还有一个荷花池，足有两三分地。亭亭玉立的荷花下面鱼儿成群，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吴老先生常说他父亲毕生的心血就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养育十几个儿女，另一件就是修建完善吴家花园。这两件事都是极其耗费财力。吴老先生的父亲虽为华阳县财政科科长，但工资并不多，资金来源主要靠经商。吴科长利用他公务员的名号做生意，粮食、枪支等等什么生意好做就做什么生意，吴科长曾参加县训班，同学毕业后基本担任各县的县长，吴科长利用他丰富的人脉资源做生意不仅养活了一大家人，而且还有些结余，在成都市内购置了一间公馆。随着战局越来越紧张，吴科长的买卖也不好做了，常常是拆东西补西墙。之后家里的用钱越来越紧张，不得不在成都市的公馆与中和镇的吴家花园作出选择，出售一套房产。临近解放，吴科长认为留着吴家花园全家可以种些果菜，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于是决定将成都的公馆卖了，留下了吴家花园。吴老先生总是感慨，人要是走错一步就步步错，在成都，一个县上的财政科科长，一所公馆，根本排上号，如若当时把吴家花园卖了，留着成都的公馆，他们家的地主就评不上了，解放后的境遇就完全不同了。好在吴老先生的父亲为人敦厚善良，逢年过节给贫苦的乡民发米条子，凭借米条子可去县政府领到救济粮，这让吴科长在文革期间保住了命，但还是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坐了三年牢。

1950年，按吴老先生的话说，全家被扫地出门。家里的全部财产都被分贫下中农，最让吴老先生可惜的是家里的书.家里的花果树木在解放之初，吴家经济每况愈下之时，转送给给了好友。剩下的花草果木在解放后也被大伙挖走，其中包家桥的中国生物制药厂来吴家挖得最多。吴家花园也自此落败下来了。

家境的衰弱并没有击败吴家人的信念。改革开放后，吴老先生受父亲经营吴家花园的影响，开始做起种植业。吴老先生将文革时苦难经历化作不怕苦不怕难的宝贵财富，勤勤恳恳工作，将承包的果园逐渐扩大规模，并最终为中和镇带来了第一桶金。如今的吴老先生是中和镇远近闻名的头号种植能手，1989年与凉山州政府签下任务书，用五年的时间培育大理葡萄，吴老先生仅用了三年时间，提前两年将大理葡萄在凉山州安家落户。州政府欲将邛海边的一亩地奖励给吴老先生，吴老先生婉拒了。川大农学院院长最新培育出的水稻种子——川大一号，吴老先生最先栽种。吴老先生总是调侃到，在农科院、川大都有同学，有什么新品种抓一把种子就给我了。但乐观开朗的吴老先生谈及自己种植的作物时常常会想到吴家花园曾经的花红柳绿，吴氏家族曾经的家大业大以及现在生活的来之不易。吴家花园虽然消逝了，但它的故事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