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废的古典:鲁奇诺•维斯康蒂晚期电影的音乐
2014-09-19潘虹燕
摘 要:鲁奇诺•维斯康蒂(1906-1976)的晚期电影在音乐的使用上非常独特,经常使用瓦格纳、马勒等人的音乐,这在二战后的欧洲世界是非常忌讳的,而维斯康蒂却在这样的音乐使用中,表达了一种内在的和神秘的渴望,为理解贵族的维斯康蒂和革命的维斯康蒂提供了捷径。
关键词:鲁奇诺•维斯康蒂;晚期电影;音乐
“电影世界始终拥有一种音乐,这种音乐从气氛上替电影世界构成了一种特殊的幅度,它不断地丰富电影世界,解释这个世界,有时还校正甚至指挥它。总之,它的结构同延续时间很相近。”[1]“因此,音乐是电影艺术尤为独特的一个元素,它能起到异常重要的、有时却是有碍的作用”[2]。维斯康蒂晚期电影与音乐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这不仅在于他在影片中运用了许多音乐作品,还在于其影片也常常涉及到一些音乐家。
其一,晚期电影中的音乐大致有两类,一类是客观的音乐,即在画面中有发声源,另一类是主观的音乐,即在画面中没有发声源。客观音乐有以音乐演唱的形式出现的,如《无辜者》中晚会上的演唱、《被诅咒的人》中纳粹士兵聚会时的合唱;有以音乐弹奏的形式出现,如《魂断威尼斯》主人公几次梦到音乐演奏,《豹》中舞会上的音乐弹奏;还有用音响设备播放出的音乐,如《家族的肖像》中年轻房客播放的音乐。总之影片中的客观音乐非常多,这似乎暗合了维斯康蒂对音乐的热爱。主观音乐则更多了,有些是专门为电影制作的配乐,有些则是著名音乐家的曲子。
维斯康蒂对意大利歌剧的熟悉使他从歌剧中吸取了一些养料用于电影中。对朱塞佩•威尔第的热爱,使他在得到威尔第未发表的作品后非常激动,聘请了意大利电影配乐大师尼诺•罗塔进行配乐,随后把音乐用到了《豹》中。《魂断威尼斯》则大量运用了古斯塔夫•马勒的《第三交响曲》和《第五交响曲》。《路德维希》则对瓦格纳的音乐情有独钟,同时还用了罗伯特•舒曼和雅克•奥芬巴赫的作品。《被诅咒的人》没有用现成的乐曲,其音乐由电影配乐大师莫里斯•雅尔完成。《家族的肖像》和《无辜者》中都有意大利著名电影配乐大师弗朗克•曼尼诺的原创作品,同时也有取自著名音乐家的配乐,《家族的肖像》用了莫扎特和罗伯特•卡洛斯的音乐,而《无辜者》用了莫扎特、肖邦、格鲁克、李斯特的音乐。
总之,晚期电影所用的音乐除了少数是现代配乐大师们的作品之外,大多都取自18、19世纪的音乐,确切地说,除了《无辜者》中配合故事情节的客观音乐使用了18世纪的音乐之外,其他都是19世纪的音乐,19世纪音乐最大的特点就是浪漫主义,可见维斯康蒂对19世纪的浪漫主义音乐有着深刻的认识和浓厚的兴趣。当然,这也与影片的故事背景有一定的联系,故事大多发生在19世纪,配合那个时代而选择音乐更能给人真实感。但是在19世纪的音乐家中,维斯康蒂有他个人的偏爱,他对瓦格纳、威尔第、马勒等音乐家情有独钟。
其二,理查德•瓦格纳是19世纪下半叶的“德国乃至欧洲的音乐戏剧的领袖人物。”[3] 托马斯•曼曾说:“理查德•瓦格纳这个精神形象我还清清楚楚地记着,它象那个世纪一样饱受苦难而崇高伟大,它就是十九世纪的完美表现……瓦格纳的艺术是德意志民族最令人震惊的自我表达和自我批判……热心致力于这个艺术,就是热心致力于研究被艺术批判加美化地进行颂扬的德意志特性。”[4]可见,瓦格纳的音乐充分体现了德国的文化传统,这也许就是维斯康蒂喜欢瓦格纳音乐的重要原因。《路德维希》塑造了与路德维希关系密切的瓦格纳形象,也大量运用了瓦格纳的音乐。维斯康蒂的家族起源与德国有着紧密的联系,因此维斯康蒂一直对德国文化有着某种特殊的感情。
瓦格纳是19世纪德国音乐的代表,也是一个备受争议的人物。二战中,希特勒对瓦格纳音乐的热爱以及纳粹对其音乐的使用,使得瓦格纳的音乐被看作是纳粹的音乐,但实际上,瓦格纳的音乐并没有宣扬纳粹精神,只是被纳粹所利用。“从瓦格纳音乐中透露、散发出来的是—种雄视百代的力和盖世的英雄气概,是‘德意志精神的音响化,但它相当含糊,没有给出明确的‘善方向,被希特勒作了恶的解释。”[5]“瓦格纳对整个文明则抱一种憎恨态度。(这是很偏激的)他向往大自然,沉醉于中世纪和日耳曼的神话、传说。在他的内心,今不如昔的怀古情绪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在气质和个性(或性格类型)上,瓦格纳是崇古卑今、眼睛回向古代的浪漫派。他正是在这里善养他的浩然之气。气生则才勇,才勇则音响诗文壮,文壮然后才能鼓天下之动。——这便是瓦格纳及其音乐了。”[6]
可见,瓦格纳对现代文明的憎恶之情,使得他的音乐力求回到过去,表达了强烈的怀旧情绪,这暗合了维斯康蒂的心意,成为维斯康蒂大量运用其音乐的重要原因。
反对工业文明、目光向后看,是浪漫主义的一大特点,也是维斯康蒂运用浪漫主义音乐的原因。作为19世纪的意大利歌剧大师,朱塞佩•威尔第影响巨大,也是维斯康蒂最喜爱的音乐家之一。维斯康蒂导演过威尔第的歌剧,在电影中,也多次运用其音乐。威尔第是19世纪浪漫主义歌剧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带有浓厚的意大利特色,并且注重对民族、民间特色的表现,作品大多带有质朴、纯真的感情。《豹》具有鲜明的意大利民族特色,反映了意大利革命,影片中威尔第的音乐与故事情节相吻合,同时也是导演思想的体现。
古斯塔夫•马勒是“德、奥浪漫主义音乐的最后代表,他主张音乐与人的情感世界融为一体,并把哲学、文学、大自然和民间艺术渗透在音乐中;他的音乐充满着巨大的感情冲动和丰富的想象力,无与伦比的大型乐队和丰富多彩的配器色调,使人们完全陶醉于浪漫主义的音乐世界。”[7]《魂断威尼斯》的原型就是这位著名的音乐家,小说把他变成了一位成就斐然的作家,而电影则把主角描述成了一位著名音乐家,片中的背景音乐用了马勒的《第五交响曲》的《第四乐章》,属于交响曲的第三部分,这段音乐表达了这样的情绪:“‘我仅仅生活在我自己的天堂里,生活在我的爱情和歌声中。在这首夜曲风格的乐章中,马勒的确像是从现实生活的矛盾中逃离出来,在富有浪漫主义式的大自然的梦境和爱情的自我陶醉中,感受着一种内在和神秘的渴望。马勒为演奏者指明的演奏表情是‘灵魂般的,带着深深的情感和诚挚的热情。”[8]影片还运用了《第三交响曲》,“把整个世界看成是从无机界向有机界的不断进化的过程,或者把人类社会的发展看成是从低级形态向高级形态的运动进化过程,”[9]这是马勒对人生意义的一种探索。影片主要用了《第四乐章》“黑夜告诉我什么”,“着重表现的是‘人类的命运祸福变化莫测,他在尼采的《午夜诗》中找到了适合表现这一情感需要的歌词,”[10]“这一乐章的音乐‘就像是人们从梦中才能听到的一样,传递着深深的秘密”[11],表达了马勒对尘世生活变幻莫测、不可理解的心境,也是影片主人公的心理写照,同时也折射出了导演对人生以及死亡的探讨。
总之,维斯康蒂在电影音乐的使用上,大量运用19世纪浪漫主义音乐,这除了与影片的时代背景相契合之外,也包含了导演的喜好,因为浪漫主义音乐反对现代文明、追求田园般的意境,正是维斯康蒂所要表达的;而他使用的音乐以及涉及的音乐家也大多对过去有一种深沉的眷念,并把这种眷念带入了作品中,使得音乐呈现出追忆过往的情绪,甚至由此生发出对生死的探寻。
参考文献:
[1]埃•苏里奥《论电影世界》,转引自(法)马赛尔•马尔丹《电影语言》,同上,第110页。
[2] (法)马赛尔•马尔丹《电影语言》,同上,第110页。
[3](德)理查德•瓦格纳《我的生平:瓦格纳回忆录》高中甫、刁承俊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9年,译者序第3页。
[4]麦耶尔《瓦格纳》,赵勇 孟兆刚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年,第264-265页。
[5]赵鑫珊《瓦格纳•尼采•希特勒》,上海:文汇出版社,2007年,第40页。
[6] 赵鑫珊《瓦格纳•尼采•希特勒》,同上,第84页。
[7]李岚清《一位用中国唐诗作曲的欧洲音乐大师——马勒》,见王次炤主编《马勒<大地之>研究》,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2年,第4页。
[8]李秀军《生与死的交响曲——马勒的音乐世界》,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第186页。
[9] 李秀军《生与死的交响曲——马勒的音乐世界》,同上,第127页。
[10]李秀军《生与死的交响曲——马勒的音乐世界》,同上,第146页。
[11] 李秀军《生与死的交响曲——马勒的音乐世界》,同上,第147页。
作者简介:潘虹燕(1981-),女,重庆人,博士,成都体育学院新闻系讲师,研究方向:影视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