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者明”新论

张越

相传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门柱上刻着一句箴言：“认识你自己。”只此一句，即可展现古希腊哲人的深邃和睿智。無独有偶，在古老的东方，也有类似的告诫，譬如《老子》三十三章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老子认为，识鉴他人的贤愚，固然是聪明的象征，但能够明确地剖析自己身上的优缺点，才真正具有大智慧。

世人往往双重标准，对他人严苛，对自己松懈。所以老子接着又说：“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此句承上句而来，认为战胜他人虽是力量的象征，但真正的强者是战胜自我的人，战胜自己的虚荣、骄惰、贪婪之心，正确地评价自己，衡量自己，做与自己实力相符的事情，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如汉高祖刘邦，虽出身草莽，却真有自知之明，传说他曾与韩信就自己能够统领多少兵马有过一次争论。争论中，韩信坦言刘邦最多只能统帅十万兵士，而自己将兵却可以多多益善。刘邦对此虽然不大服气，但最后也默许了这一说法。实际上，刘邦对自己领兵的能力是心知肚明的，纵观刘邦的一生，亲自带兵的场合并不多，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坐镇后方，极少深入一线指挥战斗。所以，刘邦算是“自知者明”的杰出代表。

而反面的例子，则是蜀汉的开国君主刘备。刘备慧眼识英雄，虽处穷途末路，亦能笼络一大批人才如关羽、张飞、赵云、诸葛亮等于麾下，最终三分天下得其一，不可谓不能识人。然而，关羽被杀，荆州被夺后，刘备便贸然与吴国交恶，仓促之下自己带兵出征，完全不顾自己拙于带兵的现实，被吴将陆逊火烧八百里连营，最终落得白帝城托孤的凄凉局面（编者注：题图所绘即刘备将儿子刘禅托付给诸葛亮的情景）。刘备不失为一位盖世英雄，只因不能正确认识自己，便落得如此下场，岂不可叹！

儒家说要一日三省，君子慎独，其实也是认识自我、战胜自我的一种方式。传说孔子的七世祖正考父曾三次封相，却一次比一次低调，甚至走路都要沿墙脚而行，唯恐被人认为是傲慢无礼。这从表面看，是正考父虚怀若谷、恭谨自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正考父不以富贵骄人、节制欲望、约束自己的表现。老子云：“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可不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