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战争惨败的十大教训(上)
2014-09-18罗援
罗援少将,著名军事专家,军事科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主编及合著有《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史》《军事预测学》《国际战略论》等。
今年是甲午战争120周年祭。120年前,中日之间进行了一场震惊世界的战争,中国战败,被迫与日本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马关条约》。该条约规定:中国承认朝鲜独立;中国向日本割让山东半岛、辽东半岛、台湾和澎湖列岛;中国赔偿军费白银2亿两(加上赎回辽东半岛的3000万两共2.3亿两)以及新开通商口岸、增加内河航线等共11款。甲午战败和《马关条约》的签订使中国陷入深重的民族危机,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
在中国近代的对外战争中,中日甲午战争可以说是规模最大、失败最惨、影响最深、后果最重、教训最多的一次战争。正因为如此,重新反思这段历史,也最具现实意义。我认为,甲午战争惨败的教训主要有十条:
一、国殇伤在政体上,体制落后必然挨打
19世纪后期,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已经完成了向帝国主义阶段的转变,资本输出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这必然引发对殖民地更加激烈的争夺。于是,地大物博的半封建、半殖民地中国便成为帝国主义列强眼中的猎物。从鸦片战争开始,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和掠夺愈演愈烈。而此时,中国大陆战祸连连,内忧外患频仍,导致国库空虚,财力窘困,清政府只得横征暴敛,竭泽而渔,影响所及,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以来,重用宦官,偏听偏信,政治腐败、经济腐败加上吏治腐败,使国运岌岌可危。李鸿章奉命创建海军,建设国防力量,虽学习西方之经验,但只学其皮表,未触实质。而慈禧太后竟将海军大量军费挪用,修建三海及颐和园。
反观日本,自1866年明治维新以来,建立新政,充实国力,提出“开拓万里波涛”“耀皇威于海外”的口号,走上资本主义发展道路。1887年3月14日,正当中国准备挪用军费大修颐和园之际,日皇谕令从皇室内库中提取30万元(相当于皇室经费十分之一)作为购建海军舰船之补助用费。谕令即出,全国影从,至是年9月,集资即达100余万元。两相比较,高下立现,大清帝国首先败在国体政体上。甲午之战,其实是两种社会制度的较量;甲午之败,有其历史的必然性。
二、战败败在贪腐上,腐败不除,未战先败
当时,清廷修缮三海工程,有人估计费用在300万两白银以上,几乎可添购清政府当时的主力舰定远、镇远舰各一艘。光绪七年至十七年,十年间海军专项拨款应达4600万两白银,即便扣除相关因素也应在3680万两左右。这十年间,北洋海军共购买军舰9艘,花费总额充其量为1100万两白银以内,存付两抵,有近2600万两白银被中饱私囊。在黄海海战之前六个月,北洋舰队申请紧急换装部分速射炮并补充弹药,以应紧急之需,而李鸿章竟然以慈禧太后祝寿需要用款,不敢转请为名,予以拒绝。1894年11月7日(光绪二十年十月初十),清廷为慈禧太后大庆六十寿辰之日,正是我辽东半岛大连湾陷落敌手之时,而清廷统治者却在铺张扬厉,强颜欢笑,此腐朽政权焉能不败!
三、强国必须强军,军不强永远成不了强国
在中日开战之前,中国的经济、军事实力并不比日本差。从经济上看,甲午战前日本的重工业还比较薄弱,轻工业中也只有纺织业与中国相当,钢铁、煤、铜、煤油、机器制造的产量都比中国低得多。有数据表明,当时清政府的GDP相当于世界GDP总量的三分之一,不可谓不富。但清政府疏于国防建设,有国无防,有军不强,特别是海军建设,即便从西方国家购买了一些军舰,也基本是摆设,有的舰是有舰无炮,有的舰是有炮无弹,被外人讥讽为“存在舰队”。更有甚者,自光绪十五年至甲午中日战争六年间,竟然只舰未添。原来清政府的海军是世界第八,亚洲第一,此时已被日本赶超。开战前三个月,李鸿章预感到这种危机,拟为北洋海军换新式炮21尊,竟因海军衙门与户部同一支绌,难筹此款,而不得不先为镇远、定远两舰购买快炮12尊。而此时,日本几乎所有舰船都已安装速射炮,这就为甲午之战埋下了隐患。
四、强军必须观念创新,观念落后,满盘皆输
进入19世纪90年代,“巨舰重炮”之观念已经被“快船快炮”之观念所替代,海上作战的首要目标,由以往之击毁战船转为注重杀伤舰上有生力量。所以,当时新型舰船趋向于减少大口径主炮数量,而以众多中口径速射炮代之。在黄海海战中,日本舰队装备大型速射炮71门,小型速射炮154门;而北洋舰队仅有大型速射炮2门,小型速射炮130门。与敌相比,大型速射炮远逊于敌。在10分钟内发射弹药,中日之比是33185,也就是说,在同一时间内,日本舰队的炮火发射量约是北洋舰队的6倍。由此可见,虽然在战舰的总吨位上,北洋舰队并不比日军差,但由于作战理念落后,导致优劣转换,北洋舰队在战力上处于下风。
五、强军重在塑造军魂,无勇之军就是一盘散沙
甲午战争中,北洋舰队十个管带有七个以身殉职。管带邓世昌下令向敌吉野号猛冲,以求同归于尽,不幸中敌鱼雷,连同邓世昌在内,全舰200余人忠烈殉国。1895年2月3日,日军占领威海卫城,提督丁汝昌坐镇指挥的刘公岛成为孤岛,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伊东佑亨致书丁汝昌劝降,遭丁汝昌拒绝。5日凌晨,旗舰定远舰中雷搁浅,仍做“水炮台”使用,继续搏战。10日,定远舰弹药告罄,管带刘步蟾下令将舰炸沉,以免资敌,并毅然自杀,与舰共亡。11日,丁汝昌在洋员和威海营务处提调牛昶昞等主降将领的胁迫下,拒降自杀。洋员和牛昶昞等又推署镇远管带杨用霖主持投降事宜,杨用霖拒不从命,自杀殉国。这些舍生取义者,虽败犹荣。
但在甲午战争中亦有“怕死畏葸”之将领,临阵脱逃。平壤之战中,大同江南岸、玄武门外、城西南三大战场,只有玄武门陷落,此时对清军来说,战事尚有可为,但清军总指挥叶志超却树白旗停止抵抗,并下令全军撤退。六天里,清军狂奔五百里,于21日渡鸭绿江回国,日军占领朝鲜全境。在黄海激战中,致远、经远二舰不幸被敌军击沉,济远、广甲、扬威三舰惊恐万状,仓皇逃窜。济远舰还可耻地挂起白旗,不但削弱了战斗力,还严重地扰乱了军心。在金旅之战中,日军分三路向大连湾进攻,清军不战自溃,日军又开始向旅顺进逼。当时旅顺地区清军有七统领,道员龚照玙为前敌营务处总办,有“隐帅”之称,共辖33个营,约1.3万人。18日,日军前锋进犯土城子,龚照玙竟置诸军于不顾,乘鱼雷艇逃往烟台。19日,黄仕林、赵怀业、卫汝成三统领也先后潜逃。清军群龙无首,作鸟兽散。
(未完待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