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扫墓
2014-09-18周勇
周勇
又是清明节,无雨,晴朗。奶奶叫上父亲和我一起去扫墓,大家的神色都颇为轻快,如往常一样交谈着。
我忽然发现奶奶话语里充满了无序性和跳跃性,话题的转变毫无逻辑可察,如同一个脆弱敏感的孩子,无理由地发泄、表达着什么。我想奶奶内心充满恐惧、牵挂、悲伤,脸上却不忘挂着笑容。
我们三人来到墓场,此行有四个坟要去祭拜,一个为爷爷的坟,另外三个均为奶奶子女的坟,奶奶共育有三男两女,但没都养大,五个子女中逝去的是长子、二子和二女。奶奶来到墓前,开始落泪哭诉,并疯狂喊叫,她试图唤起至亲之人的一点点的回应。她卸下了所有伪装,尽情地哭,用所有力气去哭,她将过往的生活回想一遍,又一股脑倾倒了出来,用眼泪和哭声把岁月沉积在内心的苦闷全部爆发出来。奶奶因声嘶力竭以致站不稳,我和父亲搀扶着她,透过奶奶的泪光,我瞥见一种不能直视的创伤。就是这一瞥,我的心被轰然震碎。
奶奶曾不止一次提起过,她想要的生活存在于封建时期的那种大家庭中,她想要儿女绕膝,一家聚居的生活。奶奶是一个极其爱家的女人,她早已将自己均分为多个部分,分发给每个家庭成员,因而一个完整的家才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她。但事与愿违,儿女终会长大,各自立家,幻想的大家庭陆续被肢解,奶奶的梦想也陆续被肢解。在她看来,儿女再回家中已不是此家一员,儿女没变的亲昵与孝顺也过了期、变了质,她倾注在儿女身上的心血消失无踪。
奶奶已将毕生心血作为赌注买定这个家,然后变为一个疯狂的赌徒无比热切地关注这场赌局。但子女的接连逝去狂轰滥炸般将她扔进了地狱,永难翻身。她的世界陷入死灰,痛苦淹没了她的全部意志,奶奶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整个人彻底垮倒了。她恐惧、绝望、疯狂,她呼唤、追寻、等待、哭闹,最后彻底静默。那段时光斑白了她的发,红肿了她的眼,撕碎了她的心。奶奶的赌注,打水漂般沉没。这场赌局,几个回合下来,她狂躁、疲倦、沧桑,而她所做的徒劳的挣扎,也不过是细沙撒入大海,溅起点点水花而已。
时间一过,一切冷了,奶奶收起热泪,藏起暖心,开始忙碌于这个残留的家,她不愿也不想再失去。奶奶还是像以往一样生活,只是身边多了许多手帕,能活络她大脑的事物已然不多,她常麻木地干着活,麻木地度着日子。她尽心地抚养着孙子,内心满是阴影下的疮疤,温暖与喜悦抚之不平,那些疮疤早已凝结在那个时光点上,难以改变。
奶奶仍在坟前哭泣诉说,父亲和我低头不语,我也没敢再去对视或观望奶奶的眼睛,先前的惊鸿一瞥已足令我动容,烙印一生。那一瞥,我瞥见的是一个劳动妇女最真实坦荡的内心。时光流逝,一切的人和事都在发生改变,我们无须感叹,生活原本就是这个样子。所需改变的,我想只是我们自己而已。
【作者系江西省鹰潭一中高一(15)班学生,指导教师:程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