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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宣言

2014-09-17顾思雨

少年文艺 2014年9期
关键词:清溪老板娘

顾思雨

郝蔓一直有个梦想。

也许是受了热播古装剧之类的影响,在放假期间誓死要报古筝速成班从而变成一个格调小清新的淑女,作为死党,我义不容辞地被她拉去参考意见。

“算了吧,当个好男人多好。”

郝蔓=好man=好男人。

拗不过她的倔脾气,陪她在古筝班免费听了两节课。我坐在郝蔓旁边的小板凳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小匣子里装的各式各样假指甲,忍受着“魔音穿耳”的痛苦,终于连教古筝的老师都受不了这棵朽木,婉言劝走了好男人。遭到打击的好男人越挫越勇,以“会做饭的女孩最有魅力”为由报了厨艺班,未果。

“知道这叫什么吗?往往最有天赋的人最不显山露水,对,就叫大智若愚!”好男人拉着我的手走在街上,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嗯嗯,”我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所以郝蔓你还是认命当个纯爷们吧。”

除了名字,郝蔓的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火爆直爽。据她自己说,十岁之前也曾是长发飘飘体弱多病的大好姑娘一个,爷爷奶奶为了让她有个硬朗的身体忍痛把她送到附近一所武术学校。一个暑假以后郝蔓真的变得好man,剪掉了多年来留的一头长发,头发短的像才从和尚庙出来的,和从小长大的男生打成一片,并以几招帅气的防身术征服了方圆百里,成功坐上大姐大的位置。虽然真实程度有待考证,但是郝蔓的成长经历还真是多姿多彩,不是几句话能详细叙述的。

郝蔓恨铁不成钢地白我一眼,“实践证明,新时代的好青年必须迎难而上,领导人民取得斗争胜利!而我,郝蔓,就是带领你们走出黑暗的人,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哎哎,缺缺,趁年轻再疯狂几年还是可以的。”

“你都老了哪还有青春?”我苦口婆心地劝她,生怕她一个什么冲动害苦了我,“好习惯都是从小形成的,这些斯文的东西本来以前就没基础,现在还没有机会给你把握,以后你就去当武术教练好了。”

郝蔓猛地打了个寒战,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满是黑线的脸上明明白白写了几个大字:爷们的伪装少女的心。我忍不住笑出声,顿时又被瞪了好几眼。

郝蔓的爸妈常年在外地工作,家里就她一人。我妈觉得一个小姑娘独自在这座城市上学不容易,同时也见过郝蔓的勤快大方,犹豫几次渐渐认可了我和郝蔓的交情,放假时我在郝蔓家住也是常有的事。

晚上我和好男人一人抱一半冰西瓜趴在凉席上吃,我们把灯关了,电视里放的是中央卫视某江南胜景的宣传片。有打油纸伞的清秀佳人一飘而过,棉布白裙舞出漂亮的弧线,泛青的大块方石铺就的小路,迂迂回回延伸到小巷深处。我侧头看郝蔓,电视机投射的光在她脸上闪烁,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彩,顿时惊得我一身冷汗。这种感觉完全是好男人决定重大事项的前兆,记得当时要报古筝班之前这种诡异的光彩闪亮得足以照亮一条街。

“缺缺,我们去江南吧,”好男人郑重地看我,一字一句地说。

第二天,我和郝蔓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顺带砸碎了几个我们珍藏许久的泥塑存钱罐,连一毛硬币都没剩下就杀到附近的几家旅行社。看着宣传单上印的山清水秀,我和郝蔓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再看看下面的价格,亮起的眼睛又再次黯淡。

出了旅行社的门,我感觉一直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抬头看郝蔓,她反倒没有太多失落,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学着电视剧里后宫娘娘哀婉的声音说:“理想就是和现实有差距。”又是一转,特别亢奋地说:“不过残酷的现实摧毁不了新时代小青年的执着!”

等到被一路狂奔的郝蔓拉近汽车站的售票窗口,我才顿时理解刚才她话中的意思。接下来,郝蔓唾沫横飞地跟售票员讨价还价,激动到了极点时把售票处的窗口拍得“啪啪”作响,唬得售票大妈一愣一愣的。我在一旁强忍住笑,不过还是不得不惊叹于好男人的口才,买了两张去清溪镇的车票,还是带返程的。

“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郝蔓巧舌如簧,心灵手巧。”郝蔓得意地夹着两张车票在我眼前晃悠,“只是……这清溪镇是哪儿?”

我彻底晕倒,“你都不知道是哪儿你就敢去?”

“不是售票阿姨说这个地方山清水秀风景好么,再说……这票价也便宜,我们可以省钱买零食买纪念品了,”看着仍旧嘴角抽搐的我,郝蔓一巴掌打在我的肩膀上,一脸谄媚笑意,“这也算是惊喜了。”

郝蔓买的是两天后的车票。在得到家长允许后,我回到家收拾几件衣服就直奔郝蔓家,又跟着她去超市买了两兜零食,吵吵闹闹上上网看看电视时间很快过去了。

到了出发的那天凌晨,我就被眼睛冒星星的郝蔓一把拽醒,我看了看外面黑蒙蒙的夜色,再看看桌子上显示4:50的闹钟,愤怒地把郝蔓推到一边,继续蒙头大睡。到了六点又再次被郝蔓从被窝里拽出来,我瞪着熊猫眼哇啦啦地大叫着要和郝蔓拼命,打打闹闹一番也就清醒了。六点半,我们俩背着鼓囊囊的旅行包准时去楼下小吃铺吃早餐,七点到达汽车站见到了承载我们旅程的大巴车。

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的汽车正不断往外冒黑气,大铁皮往外掀起来,哼哧哼哧的声音像是得了哮喘。我和郝蔓看了对方一眼,讪讪地说了声:“挺复古的。”爬上汽车,车上零零散散没几个人,我们挑了中间的位置,坐下后把窗户打开,这才顿时松了口气。郝蔓把耳机塞给我,里面放的是王菲的《百年孤寂》,我和郝蔓一致认为最有范儿的歌。但是此时,我瞄了眼郝蔓,她就了解似的领悟,把歌换成了《沧海一声笑》。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车上陆陆续续多了三四个人。戴墨镜的光头司机看了看时间,踩下油门,汽车在一阵剧烈抽搐后平稳运行。说实话,出于懒惰抑或是不希望失望,我和郝蔓都没有查清楚清溪镇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看着高大的城市建筑不断后退,大片的绿色农田铺天盖地,我剥了两粒黑糖话梅塞到嘴巴里,慵懒地闭上眼靠在郝蔓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闲散地胡侃。

“缺缺你说,原本内敛含蓄的文静姑娘怎么是一腹黑呢?”

我不理她,睁开眼斜斜甩了个白眼。

“缺缺,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吗?”

“不是你跑到琴房偷窥我么,喏,我还记得呢。”我没来由地想起那个暖洋洋的傍晚,从来不认识的郝蔓自来熟地一把挽过我的肩膀,对着气急败坏的我笑得一脸爽朗。

“在那之前啦,我们住一个小区上一个学校,每天都会碰到你,看你每天都要吃李记摊饼,要多放辣椒多抹酱,啧啧,整一个重口味……呃,我是说口味比较偏重,总之就是和我很像,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朋友,就自然而然想招揽你啦。”

我瞪大眼睛,“我还以为是我那首动人的钢琴曲把你招引来的,你这人,因为一个摊饼和别人交朋友?那你怎么不跟卖摊饼的大叔交朋友,有事没事还可以蹭两个摊饼吃。”

郝蔓没说话,笑嘻嘻地剥了个茶叶蛋塞进我的嘴巴。

大约到了下午两三点,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被郝蔓推醒。我揉揉酸胀的眼睛,看着这个叫清溪的小镇,毫无意外是一个小县城应有的样子,繁杂的交通,穿着粘着泥土的布鞋,有的人甚至还扛了一把锄头,除了它诗意的名字,确实没什么诗意的感觉。

光头司机懒洋洋地交待着返程时间,我和郝蔓决定在清溪待两天,于是拖着行李开始找旅社。清溪本来人就少,而且对于卫生也没有太多要求,我们走了半天才找到一家相对干净的小旅社,老板娘穿着蓝色印花布衣,笑起来有两个甜蜜的酒窝。

老板娘特别热情地告诉我和郝蔓清溪的地方特色,甚至连这家旅社是她家祖传几代的老宅子改造而来的都说得兴致勃勃。我和郝蔓道了谢,把行李放在房间里,决定先到街上吃晚饭,那时候大概是五点左右,夕阳正映照着暖暖的街道。

清溪多数的是路边摊,价格也很公道。老板掀起锅盖用大勺子舀起清汤,飘来大片白色雾团。我和郝蔓随便找了一个座位,我点了小笼包和粥,郝蔓点了大碗拉面。等到端上来我才开始惊叹,馅子从透明的皮子里隐约可见,剁碎的瘦肉和着葱花,紧紧挨在泛着褐色的竹笼里。而郝蔓的拉面更是慷慨的一大海碗,上面铺陈着翠绿的菜叶和自家腌制的腊肉,分量多得让我们俩目瞪口呆,一句话不说就开始吃。虽然没有饭店各种调料品混合的浓重,却别有一番清新爽口的感觉。

第二天,我和郝蔓拉着手在街上乱逛。清溪的服装店几乎没有,人们大多都是到制衣店选择布匹量身定制,合身舒适的才合心意。我拉郝蔓到一家棉布店,郝蔓一看见一整排已经做好的碎花布裙,一脸兴奋地问我像不像电视里江南女子的着装。

我瞄了瞄郝蔓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慢条斯理地说:“作为一个淑女,怎么可以没有裙子?”

郝蔓瞪着眼睛哀怨地看我,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我笑眯眯地伸出大拇指,“对,就是这种感觉,眼神很到位。”郝蔓伸手想拍我,又碍于自己暂时自封的淑女形象,咬牙切齿地放下手。当然对我给她挑的棉布长裙,她更是抱着展示柜里的模特不撒手,怕被我抓回去让她试穿。

“播放视频还有缓冲呢,”郝蔓眼泪汪汪地看我,欲泣欲诉,“你简直是强盗……”

“啊?”我愣了一下,看看手里的五六条裙子,又看看郝蔓明显的抗拒,安慰道:“只是让你参考下,不合适肯定不会逼你买,况且还有我的呢。”

郝蔓神情一滞,大大方方松开搂着模特的手,又是我熟悉的笑,“不早说。”

“你不去学表演真可惜了。”我彻底无语。

最后我和郝蔓一人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纯白色棉布裙,面料软绵绵的很舒服,郝蔓也居然破天荒没有拒绝,看来也是喜欢这种感觉。中午我们吃过午饭回到旅馆,正准备睡一个悠长的午觉,老板娘敲门进来,端着青花瓷盘,盛着白色的馒头,告诉我们这是她摘下门前树上的花瓣揉碎做的馒头,有甜甜腻腻的味道。我们不好意思拒绝笑容亲和的老板娘,干脆道谢接受。

枕头里装的是干草籽,一股清爽的味道。后来我和郝蔓趴在老旧的窗台上说话,窗外就是旅馆的院子,洗好的衣服挂在绳子上,随风能隐约听出厚重的摆动声,水井贴满厚厚一层青苔,箍了铜圈的朱红色水桶在麻绳下面晃悠,漾出清澈的水痕。

我侧头看郝蔓,她一脸笑意望着伸到院子里来的几根树枝,上面缀满了淡粉色花朵,大概就是老板娘用来蒸馒头的花瓣。郝蔓眼睛里闪着光彩,我突然发现她居然也有一个甜蜜的酒窝,笑起来像是盛满幽香的米酒。

“缺缺。”

“嗯。”

“你说生活一直这样过下去多好,我觉得这里淳朴干净,也想成为老板娘一样让人忍不住喜欢的人,即使有大嗓门不穿裙子,也干脆利落,我很喜欢。”

“是啊,所以我觉得当自己最好,不用刻意改变。”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要回那个我们从小生长的城市,我都快舍不得这里了。”

“嗯,我也是。”

有风吹过,我和郝蔓都闭上了眼睛,我仿佛看见阳光下笑得爽朗的郝蔓,像是宛若恬淡的白花开在郁绿中。

插图/胡嫄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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