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2014-09-17师新霞
师新霞
早读前，李老师对班里的座位进行了微调。“静姝，你调这儿坐；小薇，你和他换一下；萌萌，你和你后面的换一下。”
这一调完，大家就敏感地发现动的都是小博周围的，而且动过之后，小博就落入花丛中了——如果说女孩儿是花的话。此情此景，令许多人都笑了，笑得意味深长，笑得耐人寻味。
“啥意思？老师。”小博一下课就屁颠屁颠地跟在李老师身后，直跟到老师办公室门口才有机会单聊。“没啥意思啊！你有意思？”李老师笑得是天地可鉴的纯净，“有吗？”小博咧着嘴瞪着眼一时语塞。
老师推门进办公室，只留下小博独自腹诽：行，跟我玩阴谋！小心眼！怪不得……
“小博，呆子！”耳边一声大吼，吓得小博一激灵。转眼一看，是萌萌，他的新邻居。“喊什么！”小博大声回吼，又小声奉送一句：“男人婆。”“说什么？有种大声点！”萌萌双手叉腰，杏眸圆睁。“好男不跟女斗！”小博声音也不低，但说完转身就走，摆明了不想恋战。
说实话，他也不想招惹萌萌。萌萌是谁啊？美其名曰女生，但比许多男生还爷们，人长得虎背熊腰，处事风风火火、热情澎湃，还有些侠肝义胆，很有些哥们姐们给捧场的。
“你这也叫男？切——”萌萌不屑地甩甩高高扎起的马尾，好像要甩去一脑门子烦恼。然后一推教室门，不明飞行物却赫然已至眼前，“砰！”脑门遭袭。“流血了！”“出血了！”现场一片嘈杂，女生很快分成几拨，有咋咋呼呼护送萌萌去医务室的，有叽叽喳喳到办公室报警的，更有愤愤不平替萌萌讨公道的，唯有静姝处乱不惊，抬眼看看之后垂眸继续看书。
小博有些懵，他只是余怒未消，往门上砸了一球而已，怎么就砸中人了？唉！真是人倒霉躺着都中枪啊！
很快，小博被小喇叭小薇传至办公室。
“是故意的吗？”“不是。”“那就到医务室看看严不严重，慰问慰问。”
他们的谈话很简短，这是小博喜欢的。他经常庆幸，小学校园里不多的男老师被他遇到了，能和他们一起玩一起闹不说，关键是说话办事果断不絮叨不拖泥带水，而且抓大放小，只在大事上敲打他们，小事任由他们自己解决。看来在老师眼里这又是一件小事。小博松了口气，但并没有按老师说的去医务室，而是昂首挺胸回了班，毕竟男孩的面子不能丢啊！
又很快，小博和额角包着纱布的萌萌一同站到了办公室。
老师先很关切地询问了萌萌的伤势，萌萌半遮半掩地透露，是青春痘结的痂被砸掉了，没事。
老师再一次问小博：“是故意的吗？”
小博再一次回答：“不是。”他的回答让萌萌侧目看了一下，但并没说什么。
“那你道歉了吗？”
“没有。”
“医务室去了吗？”
“没有。”
老师顿了顿，“即使不是故意的，造成了伤害，我认为也应该道歉。你说呢？”
小博点点头。
“那是在这儿，还是你们出去到过道或者教室？”李老师还在给小博留面子。
“出去。”小博选择。
在老师的首肯下，小博率先出去了，萌萌有意落他两三步跟在后面。“砰！”很快，与办公室相邻的教室门被摔得惊天动地，而这边萌萌的身影刚隐没门外，看来小博根本没把老师的话当回事。李老师只觉得血往上涌：小子，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呀！他忽的一下站起来，大步往外冲……
血往上涌的还有萌萌，密密麻麻的青春痘结痂了，本来就够让她难堪了，设计厚厚的刘海遮住没两天，就被小博飞来一球砸得真相大白。自己觉得小博是故意的，但小博强调是无意的。无意就无意吧，自认倒霉罢了，道不道歉的也无所谓，可他还蹬鼻子上脸，想把她萌萌当门缝拍啊！
萌萌刚要提速讨伐小博，一个黑影灵异般闪到她前面，于是，门开处，教室里的人看见的就是愤怒的李老师带着愤怒的萌萌如两轮红彤彤的太阳带着一股西伯利亚的寒流进来了。
结果是无事生非且一意孤行的小博被停课、被家长领回反省。
小博走得那叫一个潇洒！长长的单肩包一抡掉头离去，身后带起一阵风，几张纸片徒自飞舞。
“哎，小博今天咋像吃了枪药一样，平常不这样啊！”小博一出门，以小薇为中心的八卦中心立马开始高速运转。
“他肯定生气了呀！他昨晚刚给他妈妈讲他有喜欢的女孩了，今天就被一群女孩包围了……”
“天呐，他敢给他妈妈讲！他妈妈不骂他？”
“那他是生谁的气呢？他妈妈的，还是老师的？”
“他平常啥都给他妈妈讲的。他说这次他妈妈听完后笑得比哭还难看地回卧室……”
“那就是他妈妈立马给老师打电话了呗！那他生他妈妈的气了？”
“聪明！说对了一半，他也生老师的气了。老师平时和咱们尤其是和他关系那么好，关键的时候却悄没声地摆了他一道……”
“我觉得老师是羡慕嫉妒恨。你们想啊。老师二十八了，一米六八，斯斯文文的，光见他追女朋友，就没听说追上过；小博呢？十二岁，一米七五，酷酷帅帅的，好多女孩喜欢他，这次他又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能不刺激老师吗？”
“那老师这样调位子的目的……”
“笨吧你就！老师是要告诉他，不要因为一棵草错过整片森林，森林里什么样的树都有……”此处有笑声，笑声由小声的“嘻嘻”到放声的“哈哈”。为什么呢？因为静姝、小薇、萌萌堪称三朵奇葩，静姝的静，已达到了“躲进书山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境界，有次班里同学熙熙攘攘、稀里哗啦地放学锁门，几个同学快到家了，方想起有东西没拿，回到教室一开门见静姝依然坐在那津津有味地看书，全然不知自己被锁了！
小薇的八卦新闻处，信息量呈爆炸态势，上至火星，下到地球，几乎可以满足每一个同学猎奇的欲望，她们的宗旨是：只管说破天，哪管窦娥冤。
萌萌那叫一个猛，说她若男都委屈了，称超级男生还勉强。别的不说，就看球场上吧！她一上场，犹如割草机开动，晃着膀子横着突直着行，须臾周围草倒一片唯她独尊，就是投篮不准，嘿呦嘿呦，一个人忙半天，也不进球。
而最最奇葩的是静姝、小薇、萌萌三朵奇葩并蒂开放——仨好姐儿们，这下真的够小博喝好几壶了！
“小博属一见钟情再见没戏那款，腹中空空，再好的皮囊也只是摆设；李老师要走日久生情路线，他横溢的才华一旦有机会显露，就会让人惊叹：浓缩的都是精华！”笑声中，静姝没从书上抬眼，却幽幽地接上话。八卦会上，她很少开腔，但一张嘴确是精华。
“Stop！”萌萌大声喊停，几乎每次小薇的八卦会都会在她的怒吼中结束，因为她很不喜欢扯老婆舌头。这次，刚喊了一半就自己转台了，“S——好了，你们死吧！老师在后面呢。”
好事者作鸟兽散，一阵风散到各自的位子上端正坐好。纯真的双眸追随着老师的身影慢慢移动。
在讲台前徘徊一圈，李老师停下，咧咧嘴，想说点什么，此时铃声响起，老师摇摇头，说：“那就——上课！”
小博停课后的第二天晚上，小博妈妈悄悄躲在自己卧室和李老师通电话。
“刚回来的时候，还跟我生气呢！眼睛翻着，怪我把他的话传给了你。我告诉他，我在帮他，这不，不用上学了，专心喜欢那个女孩好了。老师啊，也奇了怪了，我偷看过他的手机，前几天他还和那女孩发短信呢，这一停课，短信也停了。是不是感觉没脸了？”
“可能吧。小博一直当着班干部，学习成绩又好，被惯得简直说不得碰不得，我早就想杀杀他的傲气了。你是没看见他那天走的时候多拽，再配件长风衣，那简直就是周润发在上海滩了！”
“拽？那是硬撑呢！回来的路上就蔫了。这两天，更是垂头耷脑的。我和他爸爸还有爷爷奶奶都不理他，他憋得够呛，床上躺躺，沙发上靠靠，坐立不安，饭量也大减，真是吃不香睡不宁的。哎，老师，我听小博爷爷说小博一会儿可能会给你打电话道歉，你别接电话哦，再冷冷他……”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正说着呢，李老师的手机彩铃响了。
“你手机响了，会不会是小博？李老师，他在他爷爷家，电话号码是……千万别接，我挂了！”小博的妈妈配合得那叫一个积极主动。放下电话，李老师脸上笑容飞扬，他想：小博若知道一定会高喊——你是我亲妈吗？这叫谋杀亲儿。
看看手机果然是小博打来的，李老师没理。“玫瑰”豪放地“开”了三次，李老师都没“摘”。
“滴——嘟——”又过了好一会儿，门铃响了。李老师看看门镜，是江南和万全，他感觉有些奇怪：天都黑了，他们跑来干什么？
“老师，我们在你楼下玩，来看看你。”江南笑嘻嘻地说。
李老师开门，看见门外有四个男生。四个男生一一闪开，露出了躲藏的小博。“我要知道是小博，就不会开门的。”李老师笑着说。
“他就知道这样，所以把我们叫来了。”万全拉着小博笑嘻嘻地进了门。
给几个学生倒上茶，师生就聊上了——这样的茶话会或者没茶的干聊会，他们之间经常进行，双方都很喜欢。
这边天马行空地聊着，平日里该是海聊主力军的小博却明显成了夹心饼、空气人。他主要负责讪讪地笑，其实内心在纠结什么时候发言最合适。这一点，李老师早就了然于胸，就是不理那个茬——熬他！
终于，在江南若干次脚碰脚地提醒之后，小博开口了：“老师，我……我……来……道歉……我……”
“在家不谈‘国事。再说你也不该给我道歉……”李老师笑着回绝。
“我知道要给萌萌道歉。可我得到学校才能……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看到李老师回绝中的曙光，小博的话语流畅多了，笑容也倏然灿烂。
“这要看你自己了！好了，换个话题吧。小博，前段时间你好像很忙啊！课间都很少见你。数学老师都跟我说了几次，说你错题也不改，每天拖到放学后。我也有同感。你忙什么呢？”这次李老师笑意朦胧，感觉很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嘿嘿，这个……”江南捂嘴欲言又止，演绎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其实，这段日子小博课间的去向李老师还是知道的。他的小哥们告诉李老师他去三班了；三班的女生告诉李老师他进了三班就坐着，也不说话，他喜欢的那姓蔡的女孩也不理他。“菠菜菠菜，秋天的菠菜……”过道里，小博走到哪儿，哪儿就响起的菠菜歌，告诉李老师家事变成了班事，班事已经变成校事了，自己得赶紧出马，踩踩刹车。所以才有了调座位风波。
“没……忙。”小博的脸上有点微微的红。
“那你课间怎么老不在教室啊？”
“在……”
“在下面打沙包。”小博捅捅旁边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赶紧抢答。
“打沙包？你都一百岁了还打沙包！”李老师大大夸张了一下，小博的脸又红了一点点。六年级的男孩，尤其是小博这样高大潇洒的孩子说去打沙包确实显得很幼稚。
“去三班了。你说别人又不理你，你天天默默蹲守个什么劲？受气包似的。打你的篮球去呗！球场上的你多威风……”李老师继续拱火。不过小博在球场上那真是叱咤风云、英俊潇洒，引无数女孩儿现疯狂。
“没有……”小博的脸再红了一点点。
“就是……可他不去啊！”好事者唯恐天下不乱。
“还有你们几个，是谁一出门就被女孩儿亲了？”李老师笑眸在周围几个男生脸上逡巡。
“他——”小眼睛的容智被推了出来。
“我没有，是那个女孩……”容智小眼睛眯成线，有羞涩，更有得意。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好事者齐声唱赞歌，歌声婉转且激越，透着一股邪魅。
容智才不管真假直接摇头晃脑，“此之谓大丈夫！是也——”说“是也”时，小眼睛一睁看着小博直眨巴。
“一边去！”小博冲他大腿就是一巴掌。
江南及时跳出来把火引向李老师：“李老师，你们小学的时候有没有……”说着，嘴一捂脖子一缩眼睛快速眨呀眨地看着李老师，其意不言自明。
“我……小学的时候单纯着呢！上了中学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是悄悄地喜欢，就像歌里唱的一样，‘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结果被火眼金睛的老师发现了，一次谈话就把我的喜欢扼死在摇篮了，关键我们那时候怕死家长知道了。”
“昙花一现啊！”江南感慨。
“是啊，昙花一现，很美好很短暂，少年时期的喜欢应该是这样的吧！像游园一样不只为一朵花驻足……”
“那游园不值呢？”容智反应很快。
“不值？那就只能看见伸出墙外的一朵花，而丢弃了满园春色呗！”李老师耸耸肩，表达自己的遗憾。忽然，脸上笑容灿烂，“小博，你知道静姝怎样评价咱俩吗？我觉得评价得很贴切……”
“什么？”小博的目光从老师到身边的伙伴逡巡了一圈。
“自己问去！对了，快球赛了，咱班的男队女队教练都是你哦……”
第二天，小博兴冲冲赶到学校，诚恳的道歉获得萌萌的原谅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合上静姝手中的书，问她是怎么评价自己的。
“有吗？噢，我说你属一见钟情再见没戏那款，腹中空空，再好的皮囊也只会是摆设……”静姝淡淡地说。
“我成绩比你差吗？怎么就‘腹中空空了？”小博很生气。
“你成绩是不差，但跟李老师比可不就‘腹中空空吗？”
“我多大，李老师多大，我还在学习，没听说过‘长江后浪推前浪吗？”
“你最近神不守舍的学法，有力量有能力推前浪吗？还不得让前浪顶死你！”静姝的话也把小博噎住了，他瞪着眼睛张着嘴半天没出声，好一会才在几个旁观者的嬉笑中吼出一声：“你、你、你，放学后练球！”被选中的静姝、小薇、萌萌对视了一眼，没做声，谁叫她们仨个儿大呢？在女生都不怎么会打的情况下，大个儿当然是首选，她们无话可说。
二十来天之后，小博的妈妈喜滋滋地给李老师打来电话：“老师啊，小博再没用手机给那个三班的女孩发短信了，回家也不提她了。天天给我叨叨的就是静姝、小薇、萌萌，说她们打球怎么菜，气得他呼呼直喘粗气。”
“呵呵……”李老师心情很好地一个劲儿笑，“呵呵……我就知道给他这三个队员，会让他心无旁骛的。好了，你也别担心了，我去看看他们练得咋样了。”
放下电话，李老师笑嘻嘻地向操场走去，远远地就听见小博的吼声：“别跳！别跳啊！说了多少遍了，那叫走步！静——姝——天啊！”
“我一拿到球就这样，是在跳吗？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呢？”静姝把手中的球抛给萌萌，很平和地请教。
那边萌萌接到球很利索在三步上篮，球连篮板都没碰直接飞向场外。
“萌萌，你能不能先看看篮板在哪儿再出手啊！还有小薇你自由人啊，场上站站，场外说说……”咆哮中的小博回头看见李老师，转而求救，“老师，你看……”
“继续，为了咱们班的荣誉，加油！”李老师果断地挥挥拳头。
场上的煎熬继续，李老师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时不时也指点一二。
过了一会，英语老师来了，跟李老师窃窃私语一阵，两人转身离去。
“李老师和英语老师好了！”球场上的小薇开始广播了，“我都看见他们一起轧马路呢！”
“真的？那他们两人怎么离那么远，之间都可以站两个人呢？”萌萌不解。
“那叫‘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小博难得八卦一次。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慢慢地绽放她留给我的情怀，春天的手呀翻阅她的等待，我在暗暗思量该不该将她轻轻地摘……”江南率先唱起来，男生女生不断加入，连静姝都轻声哼唱起来，歌声自然越来越大，直飘向李老师的天空……
李老师回头摆摆手，浑身上下洋溢着被祝福的幸福和快乐！
插图/奚莲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