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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人类就是一只裸猿

2014-09-15路鹃

博客天下 2014年25期
关键词:猿类凯撒人类

本刊特约撰稿 / 路鹃

电 影

其实,人类就是一只裸猿

本刊特约撰稿 / 路鹃

文明与野蛮的对峙荒凉可怖,这意味着再也不存在一种理想状态可供人类逃遁。

“我总以为猿类要优于人类,其实我们和他们一样”,一部流畅的剧情片,犹如一座设计合理、标识清晰的建筑,总能在适时处点出整部电影的文眼。所以《猩球崛起2》就是一部看猩猩怎么变成人的电影。

大多数科幻片都有一个相对明确的情感线。《银翼杀手》是悲观主义的典型,外星人、机器战警代表着不可测的未来,会将人类带入一个“敌托邦”;《E.T》、《接触》则是彻头彻尾的乐天派,把人类之外的智能生命塑造成百分百的正面形象;而我们看《猩球崛起2》就犹如照镜子,对着镜中的自己,谁没有过顾盼自怜或是厌恶自弃的复杂情绪呢?

《猩球崛起2》接续上一部的结尾,致命病毒“猿流感”摧毁了人类,而对此免疫的猿类则在凯撒的领导下躲进丛林占山为王,形成了自给自足的共产主义社会形态。在旧金山幸存的一小撮人类为寻找能源殚精竭虑,他们对资源和环境的需求给猿类社会结构带来了极大的破坏性,导致后者内部的分化和坍塌。本片中最具魅力的精神领袖—凯撒腹背受敌,一方面它要承受来自人类的恐惧与敌意,另一方面它又要铲除猿族内部的异己势力。《猩球崛起2》被誉为“继《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之后最好的续集”,其最大的成功之处就是对观众情感的合理引导。本片中人类的戏份几近鸡肋,从故事主旨上更抛弃了常见的人类与智能生命极端对峙的格局,直接从猿类的视角展开,把猿的内心世界当成人类去刻画,观众自然将情感代入到了猿类这一方。

尽管近几年观众的心理阈值不断被科幻电影的视效刷新,《猩球崛起2》仍然带来了新的震撼。壮观而有效的美术设计、道具布景和3D立体音效,将“人猿决战”的史诗风格推向了极致。只靠技术无法成就伟大的电影,但技术却使伟大的梦想胁生双翼。第一部中为人称道的表情捕捉技术在本片中登峰造极:95%的内容在户外捕捉拍摄,再现了栩栩如生的猩猩大军,这简直是不可能的视觉真实。安迪·瑟金斯扮演的凯撒更跨越了萌宠、成年、虎落平阳、绝地反击等重要的成长阶段,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肌肉运动,都服务于角色的视觉阐释。用眼神塑造猿类的性格,本片比之前作尤有精进:凯撒的长子蓝瞳是刻意安排的孩子的眼睛,用以观察这个社会的各种复杂和难以理解,同时又是一个缺乏主见、容易被挑唆的二世祖形象;科巴的眼神愚妄、凶残、心机深沉,生动诠释了其从猿类沙文主义者向极权统治者的蜕变……

除此之外,导演马特·里夫斯在他的银幕上布满了苦心经营的细节:人猿决战中子弹、长矛、拳头飞翔舞动,是凯撒困于寻求救赎之道既生动鲜明又略显暴力的外化描述;科巴弑主一幕,一明一暗的构图张力有如莎翁舞台剧,科巴面孔始终未曾全露,月光下尖牙的闪光、黑色的阴影以及深沉的呼吸就为它毁灭之神的形象创造出了一个身体。本片主要矛盾集中在猿类的内斗,因此被批情感线不如第一部细腻、自然。但是当你看到重伤的凯撒回到曾经的家,打开DV回看小时候与威尔的温馨场面,还有象征凯撒唤醒自由意识的“十字窗”符号,全片最大的泪点出现了,之前所有的情感留白都足以得到补偿。每个生命都渴望家庭的温暖,也同样抱有对自由的向往,家庭代表稳定与安全,自由代表承受与冒险。凯撒得到过爱,也相信爱,在猿类社会的管理上他沿袭了人类的情感与认知模式,并试图划出一片保留地拥猿自重,甚至为此杜绝与人类直接来往。但这个星球上没有人类不能到达的地方,最后的危机爆发自然不可避免。

这样的危机已经跳出了对生物科技伦理的探讨与种族歧视的批判,在族群对立的外皮下,《猩球崛起2》更深刻的内在是一出末世革命史。凯撒和科巴代表了革命的两个面向,凯撒统领猿群的方式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他深谙猿性—“猿类总是攀附最坚韧的枝条”,试图将更多的制度理性植入猿群。对革命的暴力手段,他谨慎而有保留,因为会给猿类带来更大的伤害。科巴则是革命中激进的左派,它善于迎合底层对血仇的渴望,对暴力摧毁有着嗜血本能,并用公平和正义把自己的冷酷和贪婪包装成革命的口号。凯撒和科巴就是人类中的马尔科姆—德雷福斯的映像。当一场病毒将人类打入原始状态,没有能源、没有武装,猿类看待人类显然不再是万物主宰。但人类对待猿类的态度依然是种族主义的,视其为无法教化的蛮夷与畜生,必除之而后快。即使如威尔和马尔科姆这样对猿类抱有真诚的情感,也无法弥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巨大鸿沟,同在原始世界,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会因为谁拿着枪而土崩瓦解。“猿类挑起了战争,而人类无法原谅”,片尾,凯撒那道悲怆冷酷到足以洞穿银幕的眼神是身为灵长类动物的终极惘然。

猿族的精神领袖凯撒。

动物学家和人类行为学家德斯蒙德·莫里斯曾把初民比作“裸猿”,今天我们的种种行为模式,乃至我们所珍视的信仰、忠诚、挚爱、道德,亦不过是无关乎神性或灵性的遗传编码和“策略”。在进化的路上,我们依然充满野性,在本质上还是猩猩。这种绝对理性主义的分析,40多年前就把我们抛入了一场自我认同的危机,直到今天,仍然陷我们于难堪的不确定中。《猩球崛起2》,凯撒一路艰辛的成长与考验,完全摹写自“人与人”的关系,无一不是导演全方位对种族问题与人性问题的深究,这些画面显示出人性的迅速坍塌和人性的混杂与分裂,给观众留下了沉重的失落感。小猩猩和人类嬉戏,凯撒带领部下帮助人类,人类用药物拯救凯撒的妻子,所有美好都那么短暂。科巴卖萌博人类一笑,下一秒却夺枪射杀,这个镜头让人心跳都停了一拍。两个族群无法和解,战争在所难免,无论《猩球崛起2》是不是寓言,都将战争中的惨状含沙射影地表现了出来,带点忧伤,带点希冀。

自从空想主义者托马斯·摩尔最先想象出一个理想国“乌托邦”,戏拟出一种富裕而有益的集体生活的愿景,乌托邦本身的形式已经遭到全面践踏。作为一部标准的反乌托邦电影,《猩球崛起2》将大量的非人性化、极权政府、后世界末日、生物遗传技术、社会混乱和普遍的城市暴力统统打包融合,使理想国的图标只剩下形形色色、冷酷骇人的空想。以反乌托邦和反理想之名的描绘,虽然悲观,但目的绝非摧毁信念,而是为了警醒世人。然而,“猩球崛起”三部曲是法国小说家彼埃尔·布勒的法语科幻小说《人猿星球》的前传,主要解释在人类宇宙飞船到达之前,这个星球是如何被猿类占领的。因此,影片的结尾,黎明前的战争注定不会为人类带来一个光明的出路,它使观众在影片所揭露出来的、令人不能容忍的状态和所期待的、更好的解决办法之间不知所措。由于不知所措,观众便为一种二次解决的希望所动—用更有意义和更有希望的境况来与影片中呈现的社会生活的消极面相抗衡,这是一种遭遇灾难后希望得到解决的回归式幻想,可是,接下来的决战过后,人类就能重新拥有那些其乐融融的日常吗?

影片揭示的真相无疑非常沉重,文明与野蛮的对峙,同样荒凉可怖,这意味着再也不存在一种介于自然状态和社会状态之间的理想状态可供人类逃遁。食物链只是一座重心不稳的纸牌塔,文明分崩离析时,占据顶端的我们随时可能跌落谷底。人类在银幕上神通如电地战胜外星人、怪物和智能生命,只是一种虚妄的乐观。也许,莫里斯的答案未必是最好、却可能是唯一的选择:我们不过是一只裸猿,与其他旷世无双、无与伦比的物种没什么不同,请理解我们的动物本性并予以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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