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与传承:影像中的民族文化记忆
2014-09-12张映兰初晓慧
张映兰 初晓慧
【摘 要】在现代化进程中,许多处于主流文化边缘地带的、相对弱势的古老生活形态正在消失。影像对这些难以再现、复制的文化,具有无以伦比的保存优势。《最后的马帮》是一部还原这种特定族群生存变迁轨迹的影像文献,对留住记忆,保存和传承民族文化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民族文化 定格 传承 《最后的马帮》
一、《最后的马帮》简介
在滇西北被称为“死亡河谷”的独龙江流域,每年12月到第二年6月,长达半年的大雪封山,隔绝了这里除了通讯(主要是电话)联络外与外界的一切往来。在这个“死亡河谷”里,居住着4000多在本世纪50年代末期仍处在原始社会末期“父系家族公社”阶段的独龙族。
上世纪50年代后期,国家为了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依靠最多时有500多匹骡马,“性质”为国营的“国家马帮”,每年运送600吨左右的粮食和其它生产生活物资进入独龙江流域,救济独龙族同胞。这支由“国家马帮”和从西藏察瓦洛远道而来的马帮组成壮观的运粮队伍,每年6月大雪解冻到12月大雪封山期间,在这条须行走六天的山“路”驿道上,翻山越岭,风餐露宿,维持着他们和 “死亡河谷”里4000多独龙族兄弟的生计。到1997年4月,上级要求 “在本世纪结束前,结束中国最后一个少数民族聚居地没有公路的历史”,进而结束了这支马帮。
《最后的马帮》从开机拍摄到最后播出历时两年多的时间,当观众看到这部作品时,赶马人的生活和生存状态已经随着独龙江公路的通车变为了历史,云南省的最后一只国营马帮,已于2000年3月正式结束了其历史使命而退役。①他们在高黎贡山驿道上的艰难生活、生存历程,永远地留在了该片的影像画面上。《最后的马帮》也成了一部对“正在消逝的历史”的一段真实的影像记录。
二、传统与现代的博弈:《最后的马帮》中的民族文化变迁
文化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把文化变迁定义为:“现存的社会秩序,包括它的组织、信仰和知识,以及工具和消费者的目的,或多或少地发生迅速改变的过程。”②它通常表现为旧有文化的改变和新的文化因素的增加,是文化自身运动的必然结果,是一种客观普遍的规律。“文化变迁并不仅仅出现在我们的文化中;在整个人类历史上,随着人们需要的变化,传统的行为和态度不断地被取代和改变着。正如没有哪个人永远不死,也没有哪种文化永远不变。”③
影片开始,就把我们带入“国家交通部·省交通厅扶贫项目:满孜—孔当公路”修建现场,沉寂了数千年的高黎贡山发出声声轰鸣,从悬崖上飞落下来的石块,不顾行走在驿道上的惊慌失措的骡马和行人,一场日渐浩大的文化变迁与重构运动已不可避免地影响着当地居民的生活。
马帮,是云南一种独特的文明传播载体,一种独特的社会阶层及一种独特的社会组织形式,在历史上抑或今天,都有着博大的文化意义。30多年来,这支行走在高黎贡山的雨雪里的马帮也有自己独具一格的马帮文化,并作为这条古道上主要的运输载体兴盛一时。而市场经济的迅猛发展,波及到了这个唯一没有通公路的少数民族聚居区。马帮文化,作为一种与现代交通相比,是适应极端落后生活状况的生活器具和习俗,在现代文明看來已经失去意义。就像生活在“倒霉的雨季”里的独龙族居民,在公共电视面前,他们的娱乐方式已改变,更多的闲暇时间被电视占用,电视节目的直观和新奇性使得其在少数民族地区的传播显得既快捷又强大,并取代丰富多彩的民族民间文化。交通条件的改善和现代通讯技术的发展,打破了独龙族聚居区与世隔绝的生活状态。他们长期构建起来的文化领域也面临着外来文化的冲击。
在整个古代部落战争、文化冲突中,许多少数民族尚可“偏安”云南一隅,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保护、传承本民族的传统文化。那么,随着现当代经济和科技文化为主导的强势文化,以势不可挡之之势席卷世界每个角落,把那些曾经被遗忘的角落囊括入“地球村”里,势必会加速这些地区传统文化的衰退。
《最后的马帮》的意义就在于鲜活、立体、真实地展示了将消失的贡山“国营马帮”行业的前世今生,以及在现代化进程中所遭遇的种种困境。
三、保存在影像中的民族文化记忆
有思想家认为,存在着这样一种东西,它叫做集体记忆或者社会记忆。④《最后的马帮》就是这样一种记忆,它不是单纯的某个被摄个体的生活习俗,而是一个群体或者是社会某个阶层的民众文化的群体记忆。它记录了远离繁华的西南边陲,生于斯长于斯的马帮文化和独龙族居民在现代文明来临前的最后轨迹,并把高黎贡山驿道上原始而又艰难的生存方式,具象于个体生命和具体的事件过程中,它让处于这一文明形态之外的人们,更能体会到关于生命的本质意义,是一部用生命拍摄的纪录片。
1、定格:留住真实的历史瞬间
由于对正在消逝的人类文化的关注而备受后来影像人类学者推崇的当属弗拉哈迪,他拍摄的《北方那努克》于1922年6月1日公映,这是“电影史上第一部真正可称为纪录片的经典之作,而所有谈民族志影片的书籍文章都会提到这部片子”。⑤他的生活经历和拍摄日记是完整的人类学笔记,“他的观察和训练完全符合人类学标准”。⑥《北方那努克》把镜头指向爱斯基摩人生活的冰天雪地的纯粹的自然环境,他们在零下50的气温中,用自己的方式其乐融融的生活着。
1999年9月,交通部的重点扶贫项目,由贡山通向独龙江的公路全线开通,当年年底,组建了四十年,一直由贡山县交通局管理的这支国营马帮被正式解散,所剩的最后一百五十多匹骡马全部被拍卖。暴风骤雨式的社会变革实践, 使少数民族的原生形态发生了急剧变化,大量丰富多彩的活生生的民族学资料正在演化、剥离和消失。《最后的马帮》以镜头的方式真实地记录了高黎贡山驿道上即将终结的马帮生活,把这支“国营马帮”在公路通车前最后的悲壮定格在影像上。高黎贡山上的马帮生活文化,将因记录了这个传统的影像文本而成为永恒的经典。
2、传承:“文化拯救”的一种方式
在现代全球化大潮的冲击下, 民族文化的生存空间日益缩小,那些深藏于民众之中的民族文化在现代文明面前面临着消失的危险,而在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中,这些古老的文化传统都以各自独特的方式,为人类社会的进步作出了重大贡献,是弥足珍贵的。传承,能对这些古老传统文明进行保存并进行“文化拯救”的一种方式,在这种传承中,影像的记录功能是无与伦比的。
照相机、摄影机的发明使高度抽象的线性的语言文字记录具象化,影像所提供的,描述的语境信息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文字能够给予我们的理解民众生活的原生态所提供的意义。
“民族志电影一问世就背负着人们对它的种种期望:民族志电影能够提示出其他手段很难把握的原始文化的某些特征,甚至最终能够呈现出文化的全貌。”⑦镜头的可贵之处在于能够忠实、有效地记录第一手资料和经历,它对镜像的取舍是“兼收并蓄”、“有闻必录”,影像记录所呈现的是自然主义或现实主义式的记录,最大程度地保存了真实。
传统民族文化是弥足珍贵的生存文明和生活印记,在与现代文明交叉融合过程中,呈现出其脆弱的一面,最终消失在现代强势文明中。《最后的马帮》用影像完整、真实的记录了贡山“国营马帮”和当地独龙族居民的生存状况,完成的是把贡山驿道上的过去和现实生活在屏幕上进行沟通,提供并保存了祖先与后人共聚的生活方式的“影像记忆”。它所记忆的是基于一个个生命个体所组成的社群的历史叙述。同时,也是对正在变迁的民族文化的抢救性记录。
纪录片是最接近历史真实的影像创作,那些边缘性的,即将消失的文化和群体,是人类学研究中不可或缺的历史文献资料和珍贵的生活图景,纪录片作为最接近历史真实的影像创作,应该对人类的各种生存形态,尤其是即将湮没在时代变迁中的文化记忆,给予最细致入微的关注。这就是《最后的马帮》给我们最大的启示。□
参考文献
①李洪涛,《在历史和现实的交叉点上》[J].《电视研究》,2001(1)
②覃光广 等编:《文化学辞典》[M].中央民族出版社,1988:134
③C.恩伯 著,劉烈恒 译:《文化的变异》[M].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531
④保罗·康纳顿:《社会如何记忆》 [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1
⑤庄英章 等编:《文化人类学(下册)》[M].国立空中大学,1993:144
⑥王海龙:《人类学电影》[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50
⑦Emilie de Brigard:The History of Ethnographic Film,edited by Paul Hockings:Principles of Visual Anth-
ropology,Mouton de Gruyter,1995:13
(作者单位: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责编:姚少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