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军机绕日飞行，意在“敲”谁？

唐奇芳 罗津菁

自2014年4月14日开始，俄罗斯大批军机连续一周绕日本飞行。其规模之大、时间之长为冷战后首见，引起了日本政府和军方的高度警觉，也引发了国际舆论的广泛关注。俄对日如此罕见且密集地“展示肌肉”，意味深长，而其想要“敲打”的对象，也是多层多元的。

在南千岛群岛问题上震慑日本

南千岛群岛问题（日本称北方领土问题）在战后一直是日俄之间最大的矛盾。2009年2月，俄总统梅德韦杰夫和时任日本首相的麻生太郎会谈时，双方就通过“不拘形式的独创新方式”加快领土谈判达成了共识，但谈判一直处于停滞状态。近年来，俄日在领土问题上有所进展，从2007年开始的俄日副外长级战略对话，将北方领土作为核心内容之一。俄日领导人会面时，也多次倡议通过对话和谈判解决领土争端。2013年8月19日，日俄两国政府在俄罗斯首都莫斯科举行副外长级磋商，正式启动南千岛群岛问题谈判。2014年2月8日，普京在索契冬奥会期间会见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时，双方再次确认要加快领土问题谈判。

然而，由于俄日间严重缺乏信任，领土谈判很难有实质性进展。相反，迄今南千岛群岛问题仍然“定期”给俄日带来紧张甚至摩擦，其重要表现之一就是俄罗斯战机进入日本领空，或者在日本防空识别区内远距离飞行，导致日本战机升空应对。从2001年2月14日引起全球瞩目的俄日战机空中摩擦以来，这一趋势成为常态，近年来甚至愈演愈烈。日本防卫省公布的报告称，在2013财政年度，日本战机针对俄罗斯目标出动359架次，比上一个财年增加111架次。

由于这一情况，俄日两国也曾经探讨过建立相关风险管理机制。俄副外长安东诺夫今年4月21日接受采访时说，在2013年11月2日的俄日两国军方东京“2+2”会议期间，“鉴于俄罗斯空军在该地区经常执行计划性飞行”，俄方“向日本同行做出让步，同意启动制定一份关于预防危险性军事活动的协议”。然而，3月18日日本以外相谈话的形式发表声明，在对俄制裁上紧紧追随美国，其中就包括冻结上述预防危险性军事活动协议等三项新国际条约的谈判。对此，莫斯科感到震惊，表示日本为了“与西方团结”而“牺牲了国家安全利益”。

因此，俄罗斯军机此次连续绕日飞行，最直接的动因是对日本在领土谈判问题上背信弃义行为的反应，以此在领土问题上震慑和警告日本不要倒退，俄国防部明确表示，希望俄军机在日本领空附近的飞行，“成为日本修正与俄合作立场并恢复协议起草工作的理由”。

在克里米亚问题上牵制美国

从上述俄军机绕日本飞行的直接原因就可以看出，此次俄日军事紧张与乌克兰危机密切相关。美俄在乌克兰进行政治博弈的同时，在黑海上空也发生了两国间的直接军事博弈。据美国媒体报道，俄罗斯派飞机在美国神盾级舰上来回飞，据说多达十余次，且是超低空飞行。美国官方和媒体都指责这是俄罗斯的挑衅，但从俄罗斯的角度来说，冷战后美国一直默认黑海是俄罗斯的势力范围，美国的军事力量从来没有进入黑海。但此次乌克兰危机爆发后，美国直接派军舰到黑海，就构成了对俄罗斯的直接挑衅和威胁。因此，俄罗斯派军机绕日本飞行也是一种对美在克里米亚军事行为的反制，通过在东边威慑美国最重要军事盟国——日本的方式来牵制美国，向美示威。

对俄罗斯来说，这种利用威慑日本牵制美国的“以东制西”方式并非首次运用。2012年2月8日，五架俄罗斯战机飞临日本领空周边进行侦察活动，遭到了日本航空自卫队战机的拦截。《产经新闻》说，这是俄罗斯当年对日本最大规模的“挑衅”飞行。所谓最大规模，与此次俄军机绕飞日本实有不少相似之处，比如军机的数量多、飞行的时间和路线都很长等。当时俄罗斯的主要目的除了震慑日本外，还有出于大选和叙利亚问题的考虑来挑衅西方的意味。当时普京的总统竞选已经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阶段，普京选票号召力的重要来源之一就是其反西方的强硬形象，因此战机飞临日领空就是要引起日本和西方的激烈反应，西方的批评越激烈，普京竞选形势就越有利。此外，与此次俄战机绕飞日本比较类似的是，美俄在叙利亚问题上同样处于严重对立的胶着状态，日本在叙利亚问题上同样表现出对美的紧密追随和配合，俄军机飞临日本领空同样在叙利亚问题上对美有制衡作用。

在亚太局势上敲打美日同盟

苏联解体后，独立的俄罗斯似乎被当作一个日益纯粹的“欧洲国家”。的确，长时间以来，俄将战略重点放在西部，似乎有些忽略自身在亚太的存在和利益。但实际上，俄“双头鹰”的特性从未消失，近年来俄加强了其在亚太影响，尤其是在东北亚地区。

战略上，俄罗斯从远东入手，积极融入亚太。2012年5月，普京再次当选总统后，设立了远东地区发展部，并投入巨资在海参崴举办了2012年APEC峰会，充分体现了俄以远东为前沿和平台进而融入亚太的决心。经济上，俄罗斯深知其过度依赖能源原材料出口的单一经济增长不可持续，要实现经济多元化不能靠保护措施，而是要更加积极地参与国际经济体系。在欧美自顾不暇的今天，只有在危机下仍保持快速增长的亚太，才能为俄提供经济转型所需要的市场、资本、技术和人力资源等各种要素。

更重要的是，在安全上俄罗斯也开始将战略重点更多地放在亚太。比如扩展亚太军火贸易，加强与印度、越南等国的安全合作关系，在俄日争议的南千岛群岛上加强军事部署，与中国等亚太国家举行联合军事演习。梅德韦杰夫2010年7月视察俄远东地区的“东方2010”军事演习时说：“我们……要充分考虑到这里存在的问题，应做好准备，以保证我国在亚太地区的安全。”

美国“重返亚太”后，对亚太军事力量部署进行了较大调整，尽管很大意义上是对中国崛起的“再平衡”，但对俄罗斯在亚太的军事存在也产生了重大影响。进入21世纪以来俄罗斯在东北亚，尤其是针对日本日益频繁的战机活动，与美国亚太军事战略调整和美日同盟的强化有密切关系，目的就是彰显俄在该地区的军事力量和影响。

近年来，东北亚进入安全热点问题频发的“多事之秋”。美国强化与日韩军事同盟、朝核问题、朝韩对峙、俄日岛屿争端、中韩与日本岛屿主权争端等都与俄战略安全密切相关。纵观俄军机在日本海及围绕日本的活动，均与地区热点问题有密切联系。比如，2012年4月12日，2架俄罗斯“图-142”巡逻机跨日本海和东海绕飞，这是因为同日朝鲜发射卫星进入发射窗口期，俄方可能在收集美日为防御导弹而部署的宙斯盾舰，以及地面雷达的电波信息。2012年9月中日因日本政府实施钓鱼岛“国有化”而出现严重对抗，俄罗斯战机也在日本海一侧进行侦察，并不断在日防空识别区外折返飞行。

此次俄军机绕飞日本的一个突出特点是航程长，实现对日本国土的“全包围”，远远超出了俄战机主要在南千岛群岛和日本海一侧活动的传统范围。这可以视为俄罗斯对美日同盟调整的一种强烈关切。目前，安倍政府已经基本完成了冲绳美军基地“县内转移”的国内协调工作，曾经导致鸠山内阁乃至民主党政权下台的美日最大矛盾被消除，美日同盟更加紧密。美国将冲绳大量驻军移往关岛、夏威夷等美国本土，实际上是要倚重日本来防守东北亚。同时，今年底美日防卫合作指针将有较大调整。这些都将对俄在东北亚乃至亚太利益产生大的影响，从而使俄罗斯不得不做出反应。

（作者唐奇芳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