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灯火阑珊处
2014-09-10一朵依米
一朵依米
一
他们是经媒人介绍认识的。她26岁,未婚,心高气傲。他27岁,单身,少言寡语。媒人是她的姨妈,亦是他姐姐的舅妈。看到他大龄未娶,她大龄未嫁,两边和了几层泥,就把他们糊在一起了。
与其说为爱结婚,不如说都到了该结婚的年龄。犹犹豫豫时,父亲拍板按下她游移的心。“爱情是写书的编出来骗人的,生活就是柴米油盐过日子,我和你妈一辈子没谈过恋爱,也生下你们姐妹四个,小日子过得不也很好吗?”
她总认为自己和姐姐妹妹不一样,她喜欢文字,喜欢文字的人是孤独寂寞的。那种孤独寂寞像一只蚕在啃啮着她的心,轻轻地痒痒地。心里有一个洞,在暗夜丝丝拉拉地痛。
婚后的日子单调乏味,平淡得像一潭静止不动的水。
他和她活在两个世界里。他原是医药公司的工会主席,看单位里有些人跑业务赚钱了,开始央求老总让他跑业务。家里留下了形单影只的她。后来她学会了上网,她最愿意做的事,就是猜想每个小企鹅后面会有怎样一个爱情故事。对爱情她始终抱有幻想,不知道是悲哀还是幸福,她有些迷惑。她坚信,一定有那么一个人,在远方,和她一样在等待,等待演绎沸腾的海一样的传奇。于是,林不群走进了她的生活。
二
闲暇之余,她喜欢在空间里写字。或是阴晴冷暖,或是柴米油盐,信笔涂鸦,自娱自乐打发寂寞无聊的时间。她不得不记住他,她的每篇文字他都点评,字字珠玑,切中要害。
一日,他又点评:“暗夜里,谁的灵魂在跳动。”她怔住了,对着他的头像发呆。片刻,她在他的对话框里打上:“朋友,你好。”他的头像霎时亮了,他们彼此发现对方隐身的秘密,会心一笑。
于是,每天清晨,2点到6点在网上最清静的时候,她和他开始聊一些家长里短,人情百态。有时忙的时候,不会生拉硬拽,会礼貌告别。熟悉到像认识很久的老友后,她和他开始视频。他是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眼神里有一丝属于文人的孤傲,这特有的孤傲,很轻易就盅惑了她。他也是一个码字的,她点击了他的博客,文笔干净利落,掺杂着一丝犀利。
一天,他留言让她帮忙投一票,他的一部网上小说在新浪网上连载。
她问他:“稿费可否小康?”
他回:“温饱尚可。我是兼职,还做生意。不过喜欢文字而已。不写,会手痒,实在写不下去就看别人的文字。”
他说:“多看书,有好处。”
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启凡,他是一个拿起书就会鼾声大作的男人。
三
夏天来了,天气越来越热。启凡仍在外地。燥热的天气把夜拉得更长,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数个夜晚,她和不群灰着头像聊天,似乎世界只是他们两个人的。每天早晨他的问候翩然而至:“记得吃早餐,要学会照顾自己。”他的问候总让她的心情翩然微笑,梦里的影子不再孤单。
初秋,他在网上邀请她:“小兴安岭的枫叶红了,一块儿去玩?”
这个邀请有点突兀,他感觉到了她的惊讶。立刻接上来说:“别担心,还有我的几个网友,他们都喜欢文字,在网上认识很久了,都是不错的人,你考虑一下。”他平和的话语打消了她的顾虑,她打出一个字:“好”。
坐在火车上,她看着这个叫不群的脸,比视频里还要帅。身后的两对男女相见恨晚地说笑着,她也跟着笑,目光不时跟不群碰撞,心里怦怦地跳着,像是多年未谈的恋爱姗姗来迟。
小兴安岭是林区,里面苍松翠柏,林木幽静。正是枫叶泛红的季节,里面炫目一片。
在爬山的时候,不群伸出手拉了她一下,笑着说:“怎么样,美吗?”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若不,为何他不去拉别人。灯火璀璨的街头,演绎着陌生的温暖。
四
两天时间,他们爬完了小兴安岭所有的山,决定打道回府。在下山的时候,她调皮地从一个石阶上往下蹦,一个前趴,她的手拄在地上,顿时手臂不能动弹。
他们带她到了医院。医生拍片说,一个骨头渣碎了,必须做手术取出来,然后把骨折的地方接上。她的眼泪稀里哗啦地掉下来。医生安慰道:“小手术,半小时就完事。”
不群去交手术费,回头对她说:“我的钱不够了,你先拿800元。”她从兜里掏出800元。打上麻药后半小时,她从手术室里出来,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医生告诉她不许乱动。
刚才不群让她拿钱这个小细节在她心里被慢慢放大。书上说,看一个男人是否喜欢你,就看他肯不肯为你花钱。连区区800元都不肯为自己花的男人,何谈喜欢啊?
她不相信他钱不够。她突然明白了他们的关系,连暧昧都不算,就是无聊的扯淡,扯淡后是烟消云散。
回去的路上,又飘起了细雨,雨丝纷乱,一如她的心。她接到了启凡的电话,启凡说:“卓然,我已经回家了,你在哪?”她说,和几个朋友去旅行了。挂了电话,不群望着她笑着说:“想你老公啦?”她不答。他若不提,她还真没发觉,自己是有些想念启凡了。那个不懂情趣,不爱看书的男人,至少很心疼他。
车上的两队男女仍依依不舍地缠绵着。她和不群的手却再也没有碰过。
她闭上眼睛休息,心想,看来有外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意外这颗棋子扰乱了全局。假如她没有摔倒,假如他替她交了那800元,或许她也像那两对男女一样和他卿卿我我。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外面迷离的雨丝,雨丝轻快地拍打着车窗,过道上不断有人走走停停。一小时,两小时……六小时的车速像一个世纪那样长。启凡打来很多次电话,她几乎要哭啦。“启凡,我想家。”
天色暗下来,大家都累了。没有人再说话,车厢里只有细细的音乐声。黑暗中,不群伸出手,她轻轻一推,不群的手悬在半空。
火车终于到站了,她看见出站口有一个打着雨伞的身影,敦厚,挺拔。她一头扑到启凡的怀里,泪流满面。
后来她问木头似的启凡,怎么想到去接自己。启凡说,这次去南京做业务和一个老销售谈心。老销售说,他常年跑业务,总是想着赚钱,让老婆过上体面的生活,可是当他终于过上了体面的生活时,老婆却因常年积劳成疾得了心脏病。妻子弥留之际,拉着她的手说:“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陪在我身边。”这时他才幡然醒悟,钱的欲望是无尽无休的,而和爱人在一起的时间却是屈指可数的。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可是妻子已经离开了他,永远地离开了。
他说,人生里有很多细碎的幸福,因为我们脚步太匆忙都错过了。其实,牵着爱人的手,陪她看看璀璨的群星是很幸福的事情。说完,那个朋友满脸的泪。如同雷击。瞬间,他想起她,于是打了她的电话。
启凡推掉了业务,重回办公室,仍然管工会,工资虽然还是不高,但是他知道什么才是他最应该珍惜的。
启凡请了一个月的假,陪在她的身边,给她熬大枣小米粥,煮红皮鸡蛋,她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红晕。伤筋动骨100天,三个月后,她拆去了绷带,胳膊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她摸着疤痕说:“什么时候能褪下去啊,像条蚯蚓在爬,好丑啊。”启凡哲人似地说:“不要下啊,那是爱的符号。”她抿着嘴幸福地笑了。
她和不群再也没聊过,是谁先拉了谁的黑,不清楚,或许是同时吧。这场旅游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一种尴尬的结局,始料不及的意外竟修补了她的婚姻。也许这样更好。
她觉得自己总是期待着天边有美丽的传奇,于是像一只小鸟一样展翅飞翔。当黑夜来临,倦了,累了,才知道,一饭一蔬的小巢里早已浸润着爱的味道。 (摘自《青春期健康·人口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