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因改革辞公门
2014-09-10倾城
倾城
“300字,3张表,16年……”,新一轮司法改革启动前夜,一位叫张伟的北京基层法官选择了离开。一时间,各种类似话题在微博、微信圈反复刷屏,“法官离职”这一业内外絮叨过多年的老话题,再度被舆论翻炒。
司改已进入试点期,由于决策层对信息的有限释放,坊间流出不少各出机杼的解读或揣测,加上一些倾向性报道推波助澜,性急的人们已开始断言:随着法官员额制改革的局部试水山雨欲来,必将掀起一场大规模的法官、检察官“辞职潮”。而在一封律师写给拟辞职法官朋友的公开信中,提出的“你会失去什么?你想得到、能得到什么?从你现有的,到你想得到的,你应该做些什么?”之问,更是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
撇去舆论场上的浮沫,打量改革图景落入凡间的现实投影,导致司法人信心不足的焦点抑或焦虑,大抵可归结为两点:一是共识有限、暗阻重重的现行体制下,再度高擎的司改红旗,究竟是“一马当先”至喜大普奔,还是“一地鸡毛”后江山依旧?二是庸碌已久、瓜连蒂结的现实场域里,面对精分的权力格局和悬殊的薪酬待遇,谁将“理所当然”跻身主座,谁又将“时运不济”戛然退场?
而在法官员额制手起刀落之前,又至少有两个现实问题急需得到正面回应。
一是院庭长究竟怎么算?这群现体制熔炉中锻造的相对优秀的法官、作为“关键的少数人”的管理层与叠床架屋的既有权力者,他们如何可能真正放下纷繁复杂的案外事务回归审判?如果他们不算主审法官或不能享受主审法官待遇,改革必将阻力重重;如果他们成为主审法官或只享受待遇,以其有限的精力、疏离法庭已久的工作模式闲敲法槌三两声,又或成挑肥拣瘦虚应故事,从而形成新的不平等和更加固化的既得利益层。
二是年轻人究竟怎么办?现有的法院队伍中,集聚了一大批学历高、资历浅、话语权有限却正在司法实践中成长的年轻法官和准法官,在旧有的路径下,他们原本将顺理成章接班。但在“缩水”的员额制里,面对其他更难撼动的群体,他们的空间却陡然变窄,虽然他们才是当下办案的主力,更是司法的未来和希望。如果让年轻法官和初任法官一律转辅或多数转辅,更年轻的刚过司考即被卡在时间线上冻结任命,却让一些本已失去上升空间的名为资深实则庸碌,甚至已难以自新只唯利益论的“老油条”坐享其成,与改革的初衷势必南辕北辙。
上述忧虑并非空穴来风。无论是上海的“33%”,还是其他试点的数据测算,法官员额制这一刀最终都要切下来。在密室棋盘推演中,也确有地方曾试图重拾“唯资历论”和“唯职级论”的故伎,让院、庭长直接成为主审法官或审判长,让所有的助理审判员“就地卧倒”转化为法官助理。细究过往,有多少三令五申明修栈道,就有多少上下其手暗度陈仓,“播下龙种,收获跳蚤”的那些事,在这块土地上并非罕见,是故消息一经传出,哀鸿遍野也在情理之中
作为执政党雄心勃勃变革大计中的一环,本轮司改已不再是单兵突进,而是“一揽子”方案的组合拳之一,但在刀尖上寻求平衡的司改舞步,仍旧是理想愿景与坚硬现实角力下的产物。但更需认清的现实是,以法官队伍重新洗牌为指向的员额制改革,其门槛究竟为何而设?是关起门来自家排队分肥,还是勉力适应时代对司法的要求?是为了法职人员谋福利,还是这个国度司法清明的未来?
改革既是新的开始,更是旧的退场,皆大欢喜的改革是不可能的,留不住人才的改革更是失败的。越是在众声喧哗悲喜莫名时,改革的操刀者,更应以淡定笃行的底气,把握住火候,拿捏好分寸,走出一条既尊重历史与现实,又符合法治时代潮流的大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循序渐进,功不唐捐。大潮之中,一飲一啄自有定数,进退流转皆有前缘,虽然其间不免夹杂前路的怅惘和离别的酸楚,但其错不在改革,更不因改革而终。在当下,无论是随波逐流的骑墙者,还是绕树三匝的纠结者,最难得一颗平常心,少一些法袍下面的虱子,多一点真诚的制度关怀,或许才是对司法和自身前途真正负责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