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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末路半成僧

2014-09-10刘瑜

方圆 2014年21期
关键词:卡夫卡单调信仰

刘瑜

前段日子随手翻看卡夫卡的悖谬论集《误入世界》,一眼就记住了这样一个纠结的题目,为何以前阅读时没有发生这种心理变化,我想一定是近来的某种现实体验被这位来自布拉格的作家给打住了。仔细想想,自己老大不小了竟然对常挂在嘴边的信仰一片模糊,甭管雅的俗的,大的小的,各种信仰均不鲜明。经过蹉跎岁月,自己却又分明地越来越唯心,一会儿老基督,一会儿老佛陀,一会儿是老祖宗们慈祥的面容,有时感觉自己还真是恍惚看见了来自玄冥世界的那双深邃的眼睛。

显然这类内心活动只是增加了自己对世界的敬畏却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宗教仍然像一个神秘的容器让我既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入口,就像我一直渴望着秩序、和平,渴望自己律动的生命更加平和、安静。如果这是一种生活的目的,我敢说我是一个缺少信仰或根本就没有信仰的人,因为我看见有信仰的人那么执着地爱着,并且说什么都放下了,而我只是糊里糊涂地生活着,似乎挂念的又是那么多那么多。这时老卡却说:“不能说我们缺乏信仰,单是我们的生活这一简单的事实在其信仰价值方面就是取之不竭的。这里面有一种信仰的价值吗?人们总不能不生活吧。恰恰在这‘总不能’中存在着信仰的疯狂力量,在这一否定中这种力量获得了形象。”所以卡夫卡借助这股疯狂的力量在写作,我显然也从此处找到了这个人为什么始终在乐此不疲地写作着。

英雄末路半成僧,但我总是感觉小人物绝望来临时似乎总是比所有的希望都猛烈与巨大,所以好的宗教教义总是指向普罗大众,归去来兮,上善若水。一直以来,我也都认为自己是一个默念着成功学活得特别失败的人,作为一个失败者,眼中的世界不是绚烂多姿,而是虚幻神秘,整个人生像是丛林中的夕照,你若凝神观照,一切如梦境而已。卡夫卡说亚伯拉罕也陷入了这么一种误解之中:他无法忍受这个世界的单调。他对世界单调的抱怨实际上是抱怨同这世界的丰富多彩掺和得不够深,这种抱怨其实是跃入世界的跳板。他拥有过多的精神,他带着他的精神乘坐着一辆魔法车穿越大地,包括那些没有路的地方。他自己无法知道,那里是没有路的。这么一来,他为了继任的谦卑请求便成了蛮横,而他那“在路上”的真诚信念成了狂妄。这种解释无疑是一种开示,是对着某种现实假象的温柔一刀,这种鲜明的信仰不如没有信仰,信仰不是计划密谋而是厚德载物与拈花微笑。

连日以来,如此纠结的心态一定不是来自卡夫卡对古老的宗教深沉的忧郁,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宗教与人群在虚假的信仰中相互落败的缘故。我眼中所见的不只是邪恶的宗教在收购廉价无知的信仰者们,祸害人心;更有名门正教中的大量败类坑蒙拐骗,强奸人意;而最大的失败却是来自信仰的失败,多么庞大的人群啊,黑压压一片,像个复杂的怪物,心怀叵测。生命的信仰与生活的信仰一样糟糕,当他们停止祷告,个个自以为是,竟然毫不怀疑自己的愿力,竟让各种世俗的欲念更加的虚妄。我看见在守望者的麦田被粗暴地征用以后,一座座冰冷的大厦比身后的悬崖还要凶险,大厦里装满了一个又一个双手合十的自欺者,无时不在祈求着平安与幸福的天堂,却一不小心就掉进了地狱。在堕落中人们才相信世界是黑暗无边的,他们并不知道混乱的生活只需推开一扇心灵的窗子,让光亮照进来,只是让焦渴的生命透透气而已。宗教无所不在,信仰无所不在,作为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我信仰一切,是想让自己呼吸得更自由一些;同时我又怀疑一切,是不想被那些败落下来的物体卡住自己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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