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父母蜜月路，寻找1991的爱情

张静

2013年12月23日，张任飞坐上了上海虹桥开往北京南的动车。相隔22年的时光，她想重走父母当年的蜜月路，比照每一张老照片，同位置同角度拍下物是人非的一切，在2013年跨入2014年这个“一生一世”的日子里，送给父母一份最好的礼物。

1991年，土到掉渣的爱情

张任飞的父亲张耘天和母亲陈为群相恋是在1991年——

两人是桐乡市第一中学的校友，高中毕业后，直接参加了工作。张耘天被分到桐乡市人民检察院，陈为群在嘉兴市银监分局上班。有位好心的阿姨给他们保媒，第一次见面安排在陈家。

张耘天十分紧张，去之前父母一再叮嘱他：“工资、户口、家庭成员都要介绍清楚，他们要留你吃饭，别显寒碜，筷子别只往肉碗里夹。”张耘天生怕出洋相，用小本子一一记住，前一天就开始默背。为显精神，他还去理发店吹了个“三七头”。

到陈家后，张耘天老实的一一叫人，介绍家庭情况。陈为群觉得他傻，想笑又不好意思，脸憋得通红。两人都不敢正眼瞧对方，彼此长啥样全不记得。

几天后，他骑着凤凰牌自行车去接陈为群，约着去公园走走。坐在车后座上，陈为群根本不敢碰张耘天的衣服。到了公园，他们坐在长椅上，中间能搁下两个人。听说张耘天爱写朦胧诗，常在小刊发表散文诗歌，陈为群刮目相看，让他念首诗听听。张耘天立刻站起来朗诵：“花期已经过去，所有的花开花落，都与我无关，我只享受着收获的果实。”两人从朦胧诗讨论到现代诗，从古代诗人说到国外诗人，倒像开了一场诗歌研讨会。

几次相处下来，张耘天胆子大了很多，开始约陈为群看电影，战争片《决战之后》。两人挨得很紧，张耘天却动都不敢动，尽可能地往另一边倒。电影结束，看些什么两人没记住，身体却因为一直僵硬着几乎抽筋。

已是晚上八点，陈为群说饿，两人在路边小摊点了馄饨。张耘天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还催陈为群。陈为群烫得流眼泪：“这么急干什么？”张耘天看看表：“答应叔叔阿姨九点前把你送回家，不能说话不算数。”陈为群扑哧笑了：“差几分钟没事。”

吃完夜宵，张耘天把车蹬得飞快。看他汗流浃背的模样，陈为群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这男人很傻却很真诚。

1991年国庆，两人决定结婚。婚房简单布置了下，贴了几张画报，买了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陈为群啥也不要，领了证之后，只提出去北京转转。她最爱唱《北京的金山上》，对首都，她有很多美好向往。

在北京五天四夜，他们住的是每张床10元的四人间。即使新婚，也没更多亲密举动，唯一奢侈的就是拍了很多蜜月照。

新婚的家很小，锅碗瓢盆放不下，只能吃食堂。陈为群怀孕了，张耘天买来煤炉，满脸是灰地将炉子发着后，给妻子做菜炖汤。第二年，女儿张任飞出生了。

2002年，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是浪漫

慢慢地，张任飞上小学了，她发现爸爸从没给妈妈买过礼物，更没说过甜言蜜语。她刚记事，电视里都演如果喜欢一个人，要说“我爱你”，难道爸爸不爱妈妈？

妈妈生日，张任飞私下给爸爸布置任务，让他选礼物。张耘天依然两手空空，张任飞替妈妈抱不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跟爸爸说话。

后来，她帮妈妈找东西，在梳妆台抽屉里发现一张纸，被仔细收藏着。打开一看，上面写：老婆，你辛苦了！不知送你什么，唯一能送你的就是一句“谢谢”，谢谢你给我一个可爱的女儿，给我一个幸福的家庭。生日快乐！

张任飞这才明白，爸爸送的礼物，妈妈早已收到，且珍藏在了心里。

2002年，张任飞10岁，全家计划旅游，选了水乡乌镇。

路上，陈为群穿着皮鞋脚疼。张耘天拿出一双球鞋：“我早备了。”然后，他蹲下身，帮妻子把鞋换上。两人在家习惯了，没觉得不对劲，但在外人看来，十分羡慕。张耘天不以为然，夫妻间理应如此，你关心我我关心你，多真实。

游玩时，过一条小河，张耘天二话没说把鞋脱了，先把女儿抱过去，又把妻子背过去。张任飞觉得，这应该是他做过最浪漫的事了。爸爸却答：“我为你妈做过的浪漫事多了。”让他说，却说不出。他们的浪漫已渗进生活，点点滴滴都是爱。

女儿大了，大部分时间待在学校。夫妻俩为了生活也很忙碌，蜜月老照片被放在了相簿里，闲暇才能拿出来翻翻。每次翻出来，张耘天和妻子都感慨万千，说要再去北京看看。可这么多年过去，总有事牵绊住他们。

2011年9月，张任飞考入上海大学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开学不久，很多同学就谈起了恋爱，有些干脆在外租房同居，有些周末去开房。

寒假回家，张任飞聊起此事。张耘天叮嘱：“得慎重，不要男孩说句爱你，就稀里糊涂跟别人好。”“那要怎样证明男孩的真心？”“对你好。”“怎样叫对我好？”

张耘天被问住了，他们结婚时，觉得一旦牵手就是一辈子的事，而现在的孩子，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到最后自己也不知爱哪个。他没再干涉，只说了一句：“爱情中，真心永远是首要的。”

张任飞希望有个人能像爸爸爱妈妈那样疼自己。同学说她单纯说她傻，每每看到朋友成双结对，她也会浮躁，想沉淀一下，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2013年年底，网上涌现一个浪漫传言：2013代表“一生”，2014代表“一世”，谁会陪你从2013跨入2014，谁会陪你“一生一世”？那些年说爱你的人还在身边吗？

张任飞想到了父母，他们始终相爱如一。她冲动地想了很久，决定重走父母蜜月路。在这条路上，寻找父母当年相爱的痕迹，也找出自己想要的爱情。

2013年，寻故路上寻真谛

2013年12月23日下午，张任飞到达北京，随行的还有一位高中同学。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往第一站：人民英雄纪念碑。风很大，特别冷。张任飞拿着老照片入景，朋友帮忙拍。怕拍不好，每个场景都要拍几十张。几十分钟下来，她连说话声音都打颤。

拍好后，她们走进路边一家沙县小吃店。一对年轻人刚吃完离开，桌上好几样点心都只吃了一点点。张任飞对同学说：“真浪费。”服务员莞尔一笑：“女朋友要吃，他有什么法子，就算要吃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摘。”大家被逗笑了。同学问张任飞：“你爸那么爱你妈，生活中是不是特由着她？”张任飞摇头：“我爸妈就像父母和小孩。我妈常有稀奇的想法，想吃这个想试那个，只要对身体没好处，我爸坚决反对，铁面无私。”“你妈气不？”“我妈知道是为她好，当时气后来不气。一次我跟我爸上街，看一对小情侣买了很多麻辣串，我爸说，男孩肯定不是特别爱这女孩，不然，怎会让她吃垃圾食品？”同学吐舌笑道：“你爸堪比恐龙，快绝种的稀有好男人。”

吃完饭，两人赶往第二站：长城。

站在长城上，望着远处绵延不绝的山林，张任飞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张耘天曾告诉女儿，当年妻子爬不动长城，很累，他却不敢去牵她的手，只能把她的包提在手上。拍照时，别人说他们站太远，两人才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张任飞笑话爸爸胆小，他辩解说：“那是尊重。”他还说，有人卖那种“爱情锁”，他趁妻子不注意，偷偷买了一把，然后扔进长城脚下。

当年爸爸也许就是站在这个地方，在内心种下一生一世的承诺。如今，锁也许已腐朽，爱情却和当年一样新鲜。

张任飞又去了天坛公园。在这里，陈为群曾扯下红头绳，系在了一棵老树枝桠上，说：“等以后有机会再来，看它还在不在？”张任飞找了很久，也没找到那棵老树，只能在一棵小树边拍了照。

第三天，张任飞去了故宫博物院。当年，张耘天夫妇原跟另一对夫妇约好，一起旅行，可对方没买到票。他们又说好在天安门前相聚，可双方走岔了。无意中却在故宫遇到，大家都感叹缘分很奇妙，就像爱情，兜兜转转终会遇到那个人。

穿梭在历史的走廊里，张任飞打了个电话：“爸，你印象中的故宫博物院是啥样？”爸爸想了想：“大气磅礴。”张任飞拍了几张照片，用微信传去。爸爸回复：“物是人非，转眼我们都老了。”

轻轻一句“老了”，拨动了张任飞最疼的那根心弦。她发了条短信：“要是给你个机会给妈妈说句话，想说什么？”张耘天立即打来电话：“丫头，你要做什么？”软磨硬泡，他才说：“我想带你妈妈出去走走，她想去哪我们就去哪，我陪着她，她陪着我。”张任飞偷偷把这话录了音，发到母亲手机上。

下午，张任飞又去了圆明园、北京大观园、颐和园等景点。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举着父母的蜜月照对照着重新拍。

待了三天，一路上都有当年的印迹，有父母朴实的爱情故事。

回上海后，张任飞把照片整理出来，发到人人网上，并整理成相册，送给父母。张耘天夫妇感动不已，女儿完成了他们的夙愿，这份礼物弥足珍贵。

照片上传后，引起了关于“爱情”的大讨论。有人说：“那个年代，面对的诱惑少，没选择，自然能相守到老，只要是真爱，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都值得珍藏。”也有网友说：“现在去淘宝买个东西，卖家都叫你‘亲’。我们习惯了亲密的语言，心却变得麻木、迟钝。”

张任飞没想到一个小小举动会引起这么大反响。她本意是想询问自己什么是真爱，她究竟想要一份什么样的爱，她没有想到的是，同样，很多人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作者声明：未经许可，本文禁止转载，上网。）

（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